翻页   夜间
爱笔楼 > 南繁纪事 > 第12章 家乡飞鸿传佳音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爱笔楼] http://www.ibiquzw.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第十二章  家乡飞鸿传佳音

    第一节 佳人无约而至

    海南岛的冬季,气温依然很高,至少跟马林西家乡的初夏差不多,正常他们都穿一件衬衣和一件背心。

    气温高地温也高,在这里育秧,不用像家乡那么担心烂种、烂秧问题,落谷以后个把星期,秧池里就是一片碧绿莹莹的了。

    秧苗展开真叶以后,育种队员也开始忙碌了。马林西每天都要定时到秧池里去转悠,除了看水,防止牲畜糟塌,还要按时到点上去观察记载叶龄。

    记载叶龄,就是观察记录秧苗的生长发育情况。

    根据水稻的生长发育规律,秧苗的叶片生长速度与幼穂的分化程度密切相关。因而,叶龄成为各个育种单位预测杂交水稻制种花期最重要也是最直观的科学手段。

    根据花期预测的情况,可以通过施肥、浇灌等方法去调节叶龄的生长速度。比如大量施肥、大水灌溉,可以促进秧苗的发育,加快叶片生长速度;反之,则会相对延缓叶片生长。这是由于水稻一生中的叶片数目是固定的。

    观察记载叶龄生长发育进度,也是一项技术活。

    移栽之前,秧苗的叶龄观察起来比较方便,移栽到大田以后,秧苗逐渐茂密,观察起来就相当地困难。现在是在秧田期,比较简单。在所有的秧板上,马林西按统计学原理随机取定了十个观察点,每个点固定了十棵秧苗,在秧苗的单数叶片上做上记号。

    做记号用的是削尖了的火柴棍,醮少许红漆,轻轻地点在叶片正面靠近叶尖处。

    所谓轻,就是像青蜓点水那般点一点儿,以能看得出印记为佳。太重,油漆在叶片上的面积太大会形成堆积,那样看上去固然醒目,便于识别读数,但是会灼伤叶片,影响秧苗的正常生长,就达不到科学观测的目的。

    每棵秧苗都按照方位和顺序分别编上号,并在田间观测的记载本上记下它们的起至顺序,每次观测的结果填写在对应的序号后面,然后将一百棵秧苗的叶龄相加,再除以一百,就得出单株叶龄的算术平均值。

    跟其它体力劳动比较起来,记载叶龄是个巧活,雅活。

    所谓雅活,记秧龄这项工作其实也是一种农活,相较于其它农活,显得高雅、文雅。除了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气,以动脑为主,辅助于较轻的力气便可以完成。海南春季的秧田,没有前茬作物,除了耕翻准备栽插的大田,就是数量不多的秧苗池。远远看去,长方形的秧苗池上水以后,在蓝天白云和周围高大的椰子树衬映下,令人赏心悦目。从秧池旁边经过,总能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精神愉悦。若是秧池中间再有一个身穿白衬衣的人,头戴一顶淡黄的草帽,随着埋头弯腰在薄本上写写画画的肢体动作,就使得原本靓丽的田园作有了如画般的动感,那是多么富有诗意的高雅情境?原本的普通劳动者,也成为了高雅的画中之人。

    观察记载秧龄虽然是个雅活,但时间久了也是蛮累人的。

    在秧田期,秧苗幼小,容易观测,眼睛稍稍定睛观看就可以确认。这样的目测一般是一个人,边观察,边记录。但一百棵秧苗,一一地看清楚,再分别记载下来,然后再计算出结果,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不得不经常直腰,捶背,或是揉眼。否则,也是容易出差错的。

    马林西是专门负责叶龄观察和记载的,自感肩头责任重大,但感到很枯燥,又害怕出差错,老是觉得视觉和精神疲劳。越是觉得疲劳,越是容易花眼。

    今天,才观测不到五十棵呢,就错了两次。于是,马林西站在秧池里就打起了哈欠,双目微闭,两手叉腰,身体后仰,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减压,提神明目。

    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越是这样,越感觉枯燥无味的累。心里感到失落和期盼,并有一种莫名的惆怅。

    累呢,是因为它非常简单。简单的工作,可以让人不假思索地完成。要是这种简单工作需要不断重复,并且每天都要重复数以百次,那就乏味。再有耐心的人,也会感到枯燥。在这种情境里工作,往往会使人走神。人非草木,一旦走神就会想入非非。

    张爱玲说,人生的最大幸福,是发现自己爱的人正好也爱着自己。

    可是眼下,马林西所爱的人和爱他的人却相隔千山万水,至今音信全无。一个多月了,没有关于家人的丝毫信息。对于新婚燕尔的青年男人来说,这种思念是一种精神上折磨,带来负面效应是情绪的燥动。

    唐代的诗人崔郊曾赠诗与家婢:“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是说,有一种爱情叫情深缘浅。因而,佛说:每个人所见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统统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统统都是天意。

    在每天期盼亲人来信无望的思念中,马林西此刻是无情无缘的心累体累。

    当他直起身子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朝村口看了一眼,一种无以言状期望油然而升,多么希望有某个奇迹出现。

    他特别希望见到的那个人能在那里出现。

    但他转念一想,这真是奇思怪想,滑天下之大稽啊。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呢?人家有自己的工作,即便不忙,她所想的也不一定与自己所想的是一样啊?

    然而,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看似不可能,但往往就意味着可能。是天意,还是前世的缘分?因为,就在马林西的无聊与期望中,那个人竟然真的在在眼前出现。

    “呃呀,看你累的。不能歇会儿呀?”柯美英忽然在路边上朝马林西喊,脸上笑盈盈的。

    马林西掩饰着刚才内心的那种焦虑和激动,“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看不到你影子啊。”又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哪也没去,上班呗。”柯美英没有下车,只是一只脚支地,一只脚踩着脚踏,抱胳膊伏在车龙头上,静静地看着马林西。

    “哦。怎么,不忙啊?哪,帮个忙?”马林西问。

    “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啊。”柯美英懒洋洋地直起身子。自从认识马林西以后,她脑子里也常常莫名其妙地会出现他的影子,能和他一起做些什么当然好。

    “能。帮我记数字。一个人容易出错。”马林西一边说,一边淌着水槽朝她走去:“喏。”

    “怎么记?”柯美英接过马林西的本子和笔。

    “从这开始。我报数字,你按我报的顺序记在后面的空格里。”马林西指着记载叶龄的表格。

    “我笨呢。错了我不管。”柯美英嫣然一笑。

    “你看着办。记呀。一点五,一点四,一点六……”马林西弯腰埋头,手指轻轻抚弄秧苗,一棵一棵地向她读报观察到的秧苗叶龄数。

    “再报一遍。声音大点好不好。一点六?一点六……”柯美英一本正经地记录着报的数字,不时地还跟马林西核实一遍。真的害怕给弄错了。

    他报数,她记录。

    一个俊男,埋头在碧波无垠的秧池里如彩画生影;一个靓女,在高大的椰树下若春风桃李,顾盼生辉。他们相得益彰,形影相随。

    两个人配合起来就快多了。不一会,观察记载就结束了。

    “喏,给你。我要先走了。”柯美英将铅笔夹在本子里,轻轻合上,准备递给马林西。

    “忙什么啊。再等三分钟。”马林西并不去接,径自去拿铁铲,给秧池里放水,步履轻盈。

    有的板面上有些小显墩了,不加水,太阳一天晒下来,秧苗的生长速度就会放慢,这也是大意不得的。看似小事一桩,但经常显墩的地方,那些秧苗就会因水分不足,减缓生长速度。

    “你快点儿。三分种啊。都一分钟过去啦。”柯美英的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马林西并不理睬她,“你是塘丰七队的时间啊。”继续按自己的节奏干活,他挨着秧池进水缺口的旁边又挖去一铲泥,缺口变大了,渠水流进秧池板面的速度大大加快了。

    前几天,因为秧苗扎根还没有稳,根须比较浅,是经不起大水灌溉的,弄不好,水流过急,会将刚立针的小秧苗冲翻。现在已一叶一心了,水流可以适当加大。

    “那个老汪呢?怎么总是看见你一个人啊。”柯美英歪着脖子问。

    “他啊。我们有分工,移载前就我记,他有别的事呢。”马林西说着站到水渠里,把铁铲洗干净后,递给柯美英。双手掬水洗了一把脸,然后再慢慢洗去腿上的泥巴。

    水是从东北方向的水库里引来的,一路经过太阳的照射,温暖和煦。

    渠水不深,丛丛簇簇的小草清晰可见。那些青绿中带着微黄的水草,柔滑如丝,在清澈徐缓的流水中似随风曼舞的飘带,加上渠底都是绵软的细沙,踩上去如履绒毯,水草拂过肌肤,似纤手轻抚。清亮的渠水,把两人的影子照得灵动荡漾。

    如此曼妙的时光,载着轻粼粼的波纹,随着流水欢快而去。

    “不是三个人的么?”她又问。一段时间下来,柯美英对育种队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你是说老邢啊。他名义在我们技术组,其实是为领导服务。哪有时间到秧池来呀。”马林西说着,双脚踩进了塑料凉鞋,一手拄着柯美英递过来的铁铲,双脚又轮番在渠水里甩了甩粘在上面的泥沙。

    “那他真是大忙人哪。我说呢,怎么老是你一个人在这里转悠呢。”柯美英将记载本交给马林西。

    “我们回去。”马林西接过笔记本,柯美英推着自行车,俩人并行往村里走去。

    第二节 决绝而后生

    村上春树说:如若相爱,便携手到老;如若错过,便护他安好。人的一辈子很短,能遇到心爱之人,该是多么的幸运!如果你遇到这样的爱情,能牵手的时候,请别肩并肩;能拥抱的时候,请别手牵手;能相爱的时候,请别说分开。珍惜缘分,一起牵手奔向幸福吧!

    马林西与柯美英,他们只要在一起,总会有说不完的话。总觉得时光匆匆,太匆匆。是什么原因,似乎谁也说不清楚。

    忽然,北方不远处升起一股浓烟,滚滚上旋,很快便染黑了一大片天空,就像雷阵雨前的乌云一样翻滚。

    走了一会才发现,这浓烟就来自于育种队宿舍后面沙河西的那一大片甘蔗地。

    柯美英告诉他,是农民们在放火烧甘蔗园呢。

    马林西这才知道,放火烧甘蔗园,是甘蔗生产中必不可少的生长环节。

    甘蔗是根茎类热带经济作物,前茬收割以后,地下的根茎就进入休眠期,来年春季气温回升后,又会长出新芽,成为甘蔗苗。

    前茬甘蔗收割的时候,很难做到平地收割,会在地表留下长短不一的茬口。这些茬口如果不及时铲除,开春时就会在茬口的茎节上长出新芽。这些新芽虽然长得又多又快,但茎杆细长,难以粗壮,非但产量不高,而且含糖量也低,卖不出好价钱。只有从土壤地表以下根部长出的新芽,才会长得粗壮,糖分高。所以,蔗农们必须在前茬甘蔗收割后,将暴露在地表的根部留茬彻底铲除,但这样做劳动量太大,每个生产队都有近百亩甘蔗园,那东西跟竹子一样结实,铲起来非常费工夫。于是,有人发明了烧荒的办法。甘蔗收割以后一段间,等那些残株败叶完全枯萎了,再把它们收拢起来,头尾相接堆在垅头的茬口上,点燃后像火龙一样任其燃烧。那真是浓烟滚滚,一片火海。

    过火以后,地表的留茬会被烧得一干二净,而地表以下的根部却不会灼伤,第二年开春长出的甘蔗苗不但整齐,而且粗健茁壮,生长迅速,产量较高。

    塘丰这一带,是半坡公社甘蔗生产水平比较高的地方。来这里不久,马林西他们就发现了这个地方的甘蔗长得特别粗壮。一些已经收获甘蔗地,蔗农们已经把垅上原本板结的土壤除松了,行垅之间一棵杂草也没有。对马林西他们这些从事农作栽培的人来说,天生的农事敏感,一眼就可以判断出生产水平的高低。

    这时,马林西才明白古人说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在家乡,园丁们种植的美人蕉也是这样处理。每年秋天,美人蕉的花朵开败之后,必须将残枝败叶齐地面彻底铲除,这样,来年的美人蕉才能枝壮叶肥,花大艳丽。否则,就会参差不齐,花容失色。其它像芦苇、杞柳、菊花等植物,也是一样的做法。

    世界上许多事情也是这样,只有彻底决绝而后生,才会超越过去,新生事物才更辉煌,更美丽。

    第三节  流沙河畔种蔬菜

    第二天,马林西他们去东边的大村队种蔬菜。

    育种队有三十几个人,中午和晚上吃干饭,蔬菜的消耗量非常大,到集市上去买,花钱多,除了不方便,有时还买不到。半坡公社有几十家育种队,老百姓种的蔬菜满足不了一下子涌进来的这么多外地人需要。育种队的领导们为此绞尽脑汁,经与塘丰大队干部反复磋商,好不容易租了两亩菜地。

    菜地位于黎场作业区东面的沙河边上,那是老百姓从河滩上开垦出来的土地,由三小块零碎地凑成。

    紧挨着北面的,是永丰公社农科站加代繁育的棉花试验田,不足一亩地。马林西从家乡高陵大队农科队带来的水稻小品种加速世代育种材料,就安排在棉花地隔着两块田远的隙地。

    从沙河滩往上到驻地,地势逐级上收,似层层叠叠的梯田。只是这些梯田较小,不够成整,更谈不连片。因为这些可以种植的零星地块之间,还间隔着一些无法开垦的乱石丛,稀稀拉拉夹杂着灌木和荆棘。

    所以,这地方马林西也是常来的。

    地块虽是小了些,但是沙质的熟地还是比较好整的,大家七手八脚地忙碌起来。

    先是将地深翻,而后做成宽三尺、长两丈的菜畦,围起低低的垅,理出一尺多宽的墑沟,就变成了一畦一畦的园子了。

    做好畦,大家坐在地上息歇。厨房里派人送来菜苗,还带来一大桶茶水,大家喝足了茶水又继续干。

    罗玉富是种植棉花的好手,也是种植蔬菜的行家。他除了平时说笑话有些黄色下流,但做起农活来却是少有的一丝不苟。相比较而言,种植棉花还属于一般性农活,种植蔬菜才是精致功夫。把侍候蔬菜的细作精神用于管理普通的棉花生产,那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或许也是这个原因,罗玉富作为普通社员被选到公社农科站,这次又特派他来海南专门繁殖精贵异常的棉花种籽。

    罗玉富先把菜苗的总数分别计了数,又用脚步量了菜园的面积,然后将青菜、茄子、包心菜、莴苣、辣椒等菜苗按数量分配到每个菜畦,再逐一给它们基本定位,然后才招呼大家一齐动手栽。

    “你们栽的时候手脚轻一些,把太长的根须剪掉。不要栽得太深,入土两寸左右,用土轻轻把根培正,压实。你,胡龙标,千万不能用死劲啊。范光杰呢,根部要稍微往下再压点点,留个小凹坑,马上浇水的时候容易收住水保湿。”

    姜思贵、秦仲荣、刘金康个头大的负责从沙河里往上提水,王厚才、胡龙标两个人负责接水浇水。

    末了,又种了一畦菜秧,撒的是从集市上刚买回的青菜籽。

    半天功夫不到,小菜园就像模像样地整理好了。

    队部决定,菜园的管理由各小组轮流进行,每小组负责一周。所谓负责,主要是适时浇水,及时施肥。这里是沙性土壤,透气性特别好,气温高,非常容易跑墑,每天早晚都得来浇足水。否则,菜秧非但长不好,说不定还会旱死,谁也不敢马虎。

    蔬菜长不起来,光靠买菜,也会影响他们自己的收入。南繁的总费用是县政府核定了算给县种子站的,如果通过自己的劳动能节省下来,每个队员有份。所以,大家干得很卖力。

    永丰公社农科站的棉花试验田挨着菜园子北侧,隔着十几米的菜地。因为是从河滩开垦出来的,看上去有些荒芜,地看上去虽然有过种植,但显然没有菜地好,还有一些杂草和石块,他们翻地时,就要把杂草、树根、荆棘和石块捡拾干净,再翻透,耕耘细作。

    这条沙河与马林西他们宿舍西面的那条沙河完全不一样。宿舍西面的那条沙河,河面虽不宽,但水量丰沛,长年流水不断,沿岸植被茂盛,远远看去,清亮的沙河蜿蜒流淌,像是在碧绿的玉带穿行其中,有一种风景如画的感觉,有一份田园牧歌的诗意。

    而眼前的这条沙河,那感觉正好相反,像是戈壁荒滩中一条没有人烟的废地。

    名曰沙河,其实只有沙石,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河。

    整个河床,有三五百米宽,逶迤在夹峙的丘陵中间。当地的老农说,只有在雨季水量丰沛的时候,才会看出河流的样子,行洪时,整个儿是一片汪洋。旱季里,它处于一种奔腾咆哮后的宁静,成为没有方向,没有气势的涓涓细流,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没有个性地流向远方。如果遇上干旱年份,时常会断流。

    因而,在这寂静的河滩上,社员们私自开垦出的一小块一小块田地,才使得原本荒凉粗犷的乱石滩有了生命的绿色,有了生机与活力。

    马林西在这里劳动,虽有些辛苦,但也有它的乐趣。

    这里视野开阔,心情也变旷达起来,原本的一些烦恼,会被这片广博的空间所稀释,一个个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之间,原本有些荒芜的棉花地就精整完了。

    剩下的事,是播种。

    棉花小品种试验,就那么几粒种子,还要分成若干等分,人多反而会添乱,甚至可能会帮倒忙。所以,其他人就早早地收工回宿舍,剩下的全部留给罗玉富自己去慢慢搞,反正还有的是时间。

    没几天功夫,栽下的菜秧就全活了,园子里一片绿莹莹的,样子十分喜人。

    季副局长陪着杨副县长和程站长到菜地察,见到菜地规整,横竖成行,在略显杂乱的河滩上真的夺人眼球,并且园子里的蔬菜长势喜人,十分满意,连连夸赞:“到底是技术人员亲自种的,就是不一样。不错,不错。”

    杨副县长也跟着夸,“有了这些蔬菜保障,我们的后勤工作压力就轻多了啊。”

    第四节  飞鸿佳音

    收工回到宿舍,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一阵惊喜,家乡来信了。

    每个人的床上,几乎都放着几封来自家乡的信件。原本的疲惫与萎靡,顷刻间一扫而光,个个都沉浸在无比欢愉与幸福的乡音之中。

    马林西的信是妻子和三弟寄来的,怀着无比的兴奋与激动,一口气迅速地展读起来。

    马林西高兴的是,他离家不到两个月家里发生了几件大事,弟弟当兵了,马林西被公社选为人大代表。伤心的是,慈祥的奶奶无疾而终,心里感到非常的悲伤。

    晚上,马林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把两封信看了又看。妻子就像依偎在怀,慢慢地倾诉最近家里发生的一切,那情景就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西西:

    你好!

    时间过得真是好快啊。一转眼功夫你离家快两个月了。当初你

    走的时候,我也是挺支持你的。因为,这是你的事业和前途,也是

    我们大家庭的光荣啊。你想想,我们大队里许多人都没去过省城呢,

    更别说去上海、广州这些大城市了。而你,一下子走了那么远,到

    海南岛,而且是最南端呢。我在高中时学习地理就知道了,那是除了

    曾母暗沙的祖国最南端,我怕这辈子都到不了那地方呢。不过,你去,

    就是我去了么?别人议论你,羡慕你去海南的时候,别提我心里多么

    幸福了。有时,生活再苦,劳动再累,一想到你在那里为我争得面子,

    为我们家争得的光荣,自己就一点也不感到苦和累了。

    但是,一到晚上,特别是大家庭都吃过晚饭各自休息的时候,我

    就开始想你。想你在家里的幸福时光,想象着你游山玩水高兴的样子,

    想象着你在那边自己洗衣服、洗碗,还有劳动的辛苦。总是很久,很久,

    才迷迷糊糊地歪在床头睡去。

    一回到家里,当大家都围在桌子旁边的时候,你经常坐的面朝东靠

    里边的那个位置都没有人坐,每顿饭总是空荡荡的,别人也不坐,那是给

    你留着的,有时妈妈还会唠叨,西西他们不晓得吃饭没有呢。你刚走的

    那几天,我最怕坐上桌,我害怕看见你曾经坐过的那个空坐位。吃饭

    的时候,总不敢抬头去看,可又忍不住看,明明知道你不在,还是偷偷一

    瞥,然后就是鼻子发酸,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下了,我总是借口到锅上盛

    饭,偷偷去揩掉。否则,我总是把头埋进碗里,一点儿也不敢抬,生怕

    被妈妈她们发现了,骂我没出息。

    挖墑沟的时候,我感到特别地累。你知道,这是种麦子最重的活,

    妈妈也有些吃不消,她虽不说,但有时也会冒出一句,西西在家就好了。

    当然,你如果在家,这些男人们做的重活,怎么会是我们做呢。你也不

    忍心让我做呀,是么?可是,你真坏呀,你居然走了,让我挖墑。当我满

    头大汗的时候,我真想狠狠地咬你一口。不,我要拧你一把,让你给我花

    招,今后不再出远门,不再把我一个刚结婚才七天的新娘子扔在家里,你

    真好狠心……

    白天么,还好说,偶尔想起你时,农活一忙,几个岔一打,就忘记了。

    可晚上呢,最难熬的是晚上。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漫漫长夜的这种

    滋味。当然,你一个人在那里,我想,晚上也会寂寞难熬的,但你们毕竟

    是集体宿舍,大家在一起可以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困了,倒头睡呗。是

    这个样子吗?而我呢?我就不一样了。

    晚饭以后,我把妈妈那边锅碗洗刷停当以后,就回到这边。你是晓得

    的,我们这三间房子里,空荡荡的,就我一个人。有时候,小四奶奶会来

    串串门,东边锦芳偶尔也过来拉拉寡。人家一走,我又是孤伶伶的一个

    人了。晚上常常停电,煤油灯很暗,有时,我有些害怕,都不敢熄灯。要

    是你在家,我哪会这么胆小呢?做姑娘的时候,还有妹妹做伴。现在结婚

    了,呵护我的丈夫又出远门。我真害怕。我怕会不会有什么强盗或坏人来

    撬门,但心里就是感觉毛毛的,不踏实。于是,我把门闩牢后,还要用两

    张大板凳顶着,窗帘换了双层的,拉得严严实实,里面点着灯,外面一点

    儿也发觉不了,省得爸爸妈妈他们说我浪费煤油呢。房门我也是从里面反

    锁上的,专门配了一把大铁锁。

    可是,我一关上门,回到房间里后,总觉得空落落的,清冷得

    不得了。你在家时,一点不觉得寂寞,说说笑笑。心里踏实,温暖,

    什么事情也不用我烦神,反正有你呢。你还记得吗?我总是早早地

    上床,坐在被窝里拿针线。你总是在西房间里办公,写呀写的,我

    知道,你是在编发给治虫员的小报。各生产队的技术员们就指望它

    指导科学种田呢。你一笔一划刻钢板的声音,我都听得真切。每次

    小报印出来时,我替你高兴,邻居们拿着小报夸你的时候,那一刻,

    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在夜里,人家都睡觉了,亲

    热了,你还在那儿死心眼地刻呀刻的,不知道人家心里多么的疼你。

    我催你睡觉,一次次地催你,你总是说好了好了,马上就睡,可就是

    出不了那个绣房,根本不顾人家是多么地想你……可是,我也理解你,

    这是你的事业啊,否则,那么多男人呢,县里为什么会偏偏地选上你

    呢?我们全公社就你一个呀。唉,我又等什么呢。想着,想着,我常常

    就歪在被窝里睡着了……

    还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前几天,公社里选人大

    代表,你被选上了。你想不到吧。

    在你离家后没几天,大队里开全体社员大会,传达县里和公社的会

    议精神,说是由社员推选人民代表,然后到公社和县里开第一届人民代表

    大会呢。这事情谁也没有见过,感到很新鲜,反正上头怎么说,我们就

    怎么做呗。谁知道哪,还蛮费神的哩。先是由各个生产队进行选民登记,

    年满十八岁的公民,才有资格当选民,生产队和大队对符合条件的选民

    登记后,用红纸放大后贴在墙上公布。几天后,我们都领到了公社发放

    的选民证。过了一个星期,经过生产队和大队的推荐,你和新丰大队的

    农技员刘正东五个人被确定为我们这个选区的候选人。十天前,以选区

    为单位,全体选民对五个人进差额投票,五选三。我想,你肯定选不上,

    虽然候选人的事迹都反反复复在社员大会上介绍过了,而且分别到各大

    队跟选民见了面。你人不在家,再说,哪个不选自己熟悉的人呢。不过,

    我也有思想准备,选不上,我们家也够风光了,这个片五个大队的人都晓

    得你这个人,还知道你现在海南岛为家乡育种呢。投票的那天下午,就

    别提我有多么幸福了,许多人认识你,不认识我,在会场上很多人向我投

    来羡慕的目光,还听到别人的大声议论,“哎哎,看见了吧,那个就是马林西家老婆。”“小西西家老婆真有福气啊。”那一夜,高兴得几乎没有合

    上眼,一直沉浸在想你的幸福里……

    前天中午,我们还没上工呢,有一队敲锣打鼓的队伍从大队部出发,

    往我们生产队走来。大家都好奇呢,以为是什么事。后来,到我们家门

    口,停下来,把我和妈妈喊回来。原来,是公社里派大队宣传队送喜报的,

    你被选上公社和县里的人大代表了。我们一家人,还有家壁邻居的,就别

    提有多高兴了……

    还要告诉你一件十分不幸的消息。奶奶在你离家后十几天就去世了。

    她当时在灶门口烧火,歪在那里,大家都以为她老人家发困睡着了呢。丧

    事做得也很体面,就葬在南边低塘的自留地里。虽说是不幸,但也没什么

    遗憾,四代同堂,九十多岁的老人,重孙子都成群了。当然,我仍然很怀

    念她。她对我真是很好的……

    南南是这个月头去当兵的。爸爸妈妈终于了了桩心思,据说是在合肥,

    现在还没有信回来。总之,你放心吧。

    ……我呢,老样子。就是忍不住天天想你。你呢,也想我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