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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南繁纪事 > 第11章 十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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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十八怪

    第一节 自讨没趣

    路过海口的时候,马林西就听说海南十八怪的事了,只是断断续续,一直都没有凑全。他把知道的,分别详细记在笔本上,这既是对当地风俗民情的了解,也是日后回去跟大家吹牛眩耀的资本,也是平时的谈资储备。

    事实上,有些事的所谓怪,只是少见多怪。俗话说,见多识广,少见多怪。世界本来很大,一个人的见识难免会局限于自身的知识水平,甚至会以个人的知识和阅历去判断未知世界。对于不知道的事件,往往会有某种好奇和向往。

    他们所好奇并口口相传的十八怪,其实是对海南风俗习惯的孤陋寡闻。对当地人而言,是世代沿习下来的正常行为,早已是约定俗成的习惯。如果有人觉得过分好奇,去问当地人,反而会招致人家的不愉快。别说别人,马林西也碰到过。

    那天整理秧池时,大家都回去了,许峰让马林西留下来丈量秧池板面的面积,便于精确计算落谷量。

    杂交水稻制种的落谷量比常规种植的水稻用种量要少十倍左右,播种时如果不精确计算到秧池的每个板面,很难掌握。

    当他们蹲在秧池边算账时,刚好柯美英下班回来,他们就在秧池边聊上了。

    正谈得十分投机的时候,马林西口无遮拦地冒出一句:“嗳,听说你们海南有十八怪呢,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呀?”

    听马林西问这话,柯美英脸上立马就没了笑容,过了一会才慢呑吞地反问:“你也这么好奇呢?”

    马林西有些窘迫,心里埋怨自己,他们认识不久,又没有深交,真有些后悔。

    当然,马林西并没有想到更深,比如有些可能涉及少数民族风俗习惯和民族自尊心的问题。

    不过,他当时还没那个觉悟,只是有些后悔,惹得人家不高兴。因为,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里,马林西还是非常在意柯美英的感受的。

    马林西忙说:“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真是不知道。”

    “有什么好知道的。你们天天都看到的。毛病啊。”柯美英乜斜眼着说。

    这句话硬梆梆的,咽得马林西不知说什么是好。

    正在这时,许峰在场头那边叫:“马林西!季局长找你。”

    “晓得了。就到。”马林西大声答应。又转头朝身边的柯美英说:“回去吧。季局长有事呢。”这才让马林西下了台。

    这件事,柯美英当时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她也是个性情直爽的人,根本没有往心里去。后来,他们再见面时,她又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开心地在一起了。

    第二节 十八怪(上)

    十八怪是什么样的怪呢,马林西脑子里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许多事情,你愈是想要忘记它,就愈是忘不掉,常常会想起它。对现在的马林西来说,海南十八怪就是这样的事儿。

    前段时间,一直都比较忙。现在,种子下地了,插秧要等到三十天以后呢,那时,春节都过了。这段时间,也是相对比较清闲的时候,除了出苗前后几天要看看麻雀,撵撵家禽,别的没有什么大事了,马林西就又盘算起这事。

    马林西有写日记的习惯,也想在这里多了解一些风俗民情,告诉家里,让他们也跟他分享这开了眼界的快乐。好几次,都想问汪长松这事,他脑子活络,喜欢博闻广记,这方面比马林西强多了。

    “海南有个十八怪,你晓不晓得?”汪长松问马林西。

    “听邢悌友说过,他也记得不全。你晓得多少?正好没事,闲得发慌。”

    “行哪。我说给你听。”汪长松爽快地答应。

    汪长松说,这十八怪是:姑娘睡门外,斗笠当锅盖,猪在家牛在外,人赤脚牛穿鞋,鸡蛋捆着卖,竹筒做烟袋,男人小便蹲下来,女人小便站着解,抱着小孩谈恋爱,三块石头支锅台,猪杂当肉卖,房子慢慢盖,老太太爬树比猴子快,三条蚂蟥做裤带,三只老鼠一麻袋,三只苍蝇一碗菜,三只蚊子能下菜,火车没有汽车快。

    汪长松这么一说,马林西才理解为什么那天柯美英对他问十八怪很反感了。

    这当中确实有大陆人的偏见和看不起当地人的地方。后来,马林西经过留心观察,又向其他人讨教,基本弄清了“海南十八怪”的全部内容。当然,这十八怪的内容,即便在海南,地区之间和各个时代都有所不同。因为,事物总是不断发展变化着的,人类社会的发展向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

    姑娘睡门外。

    这是当地黎族等少数民族的一种传统风俗。不但在海南岛的山区,包括隔海相望的雷州半岛及湛江一带的农村里,以前也有这种风俗。女孩子长到十五六岁,就会搬到离家稍远的瞭棚去居住。

    所谓“瞭棚”,是一个用木棍草蓆搭建的简易小屋。

    在山区,大都是在少有人迹的山坡上,里面就是一张简易的床铺,没有什么家什。姑娘们就在这个静谧的地方与心上人谈情说爱。有时候,还会与其他小伙子轮流交谈,反正仅仅是俩个人的私密约会场所而已。如果退一步,换位思考,要是不谈,怎么能了解对方呢。海南的这种风俗由来已久。同样的事,在不同的地方,就会有不同的判别标准和相应解读。在马林西的老家,女人单独居住的屋子,一般是寡妇人家居多,如果去的男了多了,人们私下里就会给它起个名称,叫“撩骚棚”。望文生义,你懂的。

    但是海南的“瞭棚”,就是少男少女们情感荡漾的地方,起着瞭望和期盼心上人的出现,成为撩拨男人的幽会之地,是能够让青年男女激情释放,孕育爱情的私密家园。

    驻地这个村里的姑娘,个别人也是有“瞭棚”的,它们散落在沙河两岸的甘蔗地旁边。起初,马林西他们以为是看甘蔗的人守夜的地方,因为里面只有一张简易的床,连被褥也没有。后来才知道,是姑娘们的“瞭棚”。可以想象,情投意合的少男少女在这远离村庄的小天地里,会发生什么事呢?育种队领导怕出事,给他们还专门订了一条铁的纪律,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准以任何理由和借口到“瞭棚”去玩。

    理所当然,谁就是真的有心,估计也没那个胆量。

    斗笠当锅盖。

    海南岛是热带地区,一年雨旱两季。在五至九月份的雨季里,隔三差五地就会下雨,有时几乎每天都有一场雨,甚至两三场雷阵雨。如果在旱季,很少下雨,但直射阳光总是火辣辣的烤得人难受。于是,每人都有一只很大的斗笠,既遮风挡雨,也用于遮阳。

    每家每户灶台上盖锅的,几乎跟斗笠没有什么区别,唯一能区分得比较清楚的,是倒扣在锅口当盖的顶部,有个小小的系扣,可以很方便地用手指将斗笠拎起来。这种微小的差别,初来乍到海南的大陆人一时不容易发现,便以为人家是将斗笠当锅盖了呢。其实,是自己的粗心大意看走了眼。

    牛在家,猪在外。

    马林西的家乡苏北,猪是圈养的。有像模像样的猪舍,一般是跟厕所茅坑建在一起,中间隔着的是茅坑房,两边是猪圈,猪是不会放出来散养的。在海南,生猪基本是散养的。所谓基本,是有猪栏,但门没有封死,可以自由出入。在海口郊区,包括他们从海口来乐东途中路过的琼海、琼中、三亚等县城和集镇,街上都有散养的猪在觅食。

    驻地的塘丰七队,满村子都有猪在跑,它们跟鸡鸭狗成天混在一起,和睦相处,平安无事,优哉游哉地出门入户,田间,地头,家前屋后,逍遥自在得很。它们也不用像圈养的猪们为吃饱肚子犯愁,每家都会在显眼的地方,放个破盆废缸,给它们喂食。猪们也不是吃独食,鸡们、鸭们时常会蹭过来分享,有时,饿急了的狗也会插进来吃上几口。猪呢,最多是哼哼,常常是头也不抬。有的鸡胆子小,咯咯咯地扑打着翅膀逃离,过一会儿,胆大些的还会厚颜无耻地凑上来美餐一顿。

    而牛呢,在马林西家乡都是养在外面的,没有像生猪那样有能住上冬暧夏凉的房屋待遇,只是在冬天搭个临时的棚子聊以遮风挡雨。而这里,有些人家倒是把牛养在家里的。

    人赤脚,牛穿鞋。

    当地人有打赤脚的习惯,不论男女老幼,似乎都嫌穿鞋难受,是一种累赘。

    男人们干活时,打个赤脚,图的是个利索。可女人们,打起赤脚来,马林西用家乡的眼光来看就有些不雅。特别是上年纪的妇女,说不定这辈子都没穿过鞋似的,脚板像是包了一层枯树皮,样子有些惨不忍睹。最令人吃惊是有些小女孩,皮肉粉嫩的脚板上,由于很少穿鞋,早已布满深深的绉纹,里面嵌着无法洗净的黑垢,那双饱经沧桑的双脚,跟她们实际的小小年龄相去甚远。即便像柯美英、何瑞英这样爱美的姑娘,虽是穿着塑料凉鞋,但很少穿袜子,脚后跟上也是有着道道裂痕。这跟他们家乡的年轻女人几乎不赤脚穿鞋形成鲜明对比。跟古代女人的三寸金莲,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气候因素,海南岛经常下雨,这一带又大都是种植水稻,赤脚对于日常生活和劳动也方便一些吧。

    相反,牛是穿鞋的。牛是海南耕田种地的主要畜力,也是拉车载物的主要动力。在村里,几乎家家都有一辆带有围板的牛车,用它来拉肥料、运稻把,上街赶集,甚至于乘牛车走亲戚,既是劳动工具,还是代步工具。拉车的牛,基本是膘肥体壮的黄牛。黄牛虽然力气比水牛小,但毛皮光滑油亮,样子中看,而且腿脚灵活,走路较快。水牛虽然有力气大的优点,但腿脚迟缓,走路磨蹭,皮毛少有光泽。所以,人们选择黄牛拉车,水牛拉犁。黄牛拉车快是快,但海南到处都是沙石路,容易磨破脚掌,可又不能似马那样给它钉个铁掌,于是,就给拉车的黄牛做了一种专门可以套在脚上走路的皮掌护套,以保护脚掌,这就有了“人赤脚、牛穿鞋”的所谓一怪。

    鸡蛋捆着卖。

    赶集的时候,有一些来自山里的社员,喜欢将鸡蛋捆成一捆一捆的整个儿卖。有五只鸡蛋一捆的,也有十只八只一捆的。捆鸡蛋大都是用一种特别的草茎,有线香那么粗,几条扭在一起,如同绳子一般结实。一捆一捆的鸡蛋摆在地上叫卖,有点儿像没插柄儿的冰糖葫芦。山民们就用捆着的鸡蛋卖钱,或换些生活用品。大陆有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的俗语,意思是防治碰破。海南人把鸡蛋捆起来,就解决了容易碰破的难题,也方便了买的人安全存放。

    竹筒当烟袋。

    竹筒做的共用水烟袋随处可见。在商店门口、车站码头,摊点旁边、居家屋舍,都有人吸这种竹筒水烟。

    这种形式的水烟,应是旧时代那种水烟的翻版。

    吸水烟的人大都是蹲在地上,或是坐在门口,或是围坐桌旁,饶有雅兴。有时抽完了,再给别人抽。有时是一袋烟,几个人轮流吸上一两口。那种美滋美味的感觉,可以从吞云吐雾的那份享受神情中看得一清二楚。

    烟筒是用胳膊粗的毛竹筒制作的,打通底部的节巴,下部约三分之一的地方开一个缺口,插入指头粗细长短的烟斗,与竹筒约成四十五度的角,用于装载烟丝。粗竹筒里灌有半筒水,高度刚刚淹过上跷的烟嘴,又不致溢出来。其原理是,通过吸取竹筒里的空气,增加压力后将点燃的烟草味经烟嘴和竹筒里的水过滤,气体状态的烟在水中过滤时会有气泡产生,于是发出了响声。

    烟丝是褐色的压成方块的那种,吸食者只需轻轻掰下一小块,慢慢捻松,再不急不徐地装上去,一根烟丝也不会落下。嘴巴紧紧贴在竹筒口上面,不能漏气,然后点然烟丝,悠悠然吸气。一边吸,烟筒里的水一边“咕啰、咕啰”地响,经水过滤后的烟就被吸进了口腔。

    吸这种烟,需要相当的技巧,要憋足好大的劲,但又不能猛吸,轻重全在意念和运气掌控中,那份陶醉、那份忘我,那份享受,真正是飘飘欲仙的样儿。不仅让马林西他们这些大陆人开了眼界,更让那些有瘾的君子过足了烟瘾。

    出于好奇,马林西也吸过几次,不是力气不够吸不着烟,就是用力过猛,把竹筒里的过滤水都吸进嘴里。

    在许多公共场所,门口还摆放着公用的竹筒烟斗,真让他们开了眼界,谁能说这种方法吸烟不怪吗?

    第三节 十八怪(中)

    男人小便蹲下来。

    这也是大陆育种队员发现的一种怪现象,有几次,马林西也撞见了。

    也不是海南的所有男人都这样小便。有这种习惯的男人,大都是长期居住在山区里的少数民族。至于为什么要蹲下来,没有人说得出原因。直到三四十年后的今天,马林西才从报纸上偶然读过一条消息,说是男人蹲着小便有利排尿,是一种保健方法呢。天晓得,他们当时见到蹲着小便的男人,是不是也出于这种目的呢?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与男人蹲下来小解相反,女人们小便有时却是站着的。

    女人小便站着解。

    按照中国几千年的传统,女人们总是蹲着解手的。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社会开放了,人们的观念也新潮了,内地的个别城市公厕里出现了可以供女性站着小便的便池。但是,那样的便池也是有一种针对性的特殊设计,符合女性的器官特点,方便、卫生,尽管如此,实际使用者寥寥无几。然而,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末,马林西却真的撞见了海南女人站着小便的情景。

    一踏上海南这片神奇的土地,就有人在介绍这里的怪现象时,提到了女人小便站着解的说法。私下里,大家都觉得好奇。

    据目击者介绍,不是所有女人都会站着小解,只有那些来自封闭山区的老年妇女才会偶尔为之,一般是在赶集人群密集的地方,才会站着小解。要真是那样,不是尿湿裤裆了吗?没事的,这些周年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妇女,都是穿着自己织的土布筒裙,就像一只没有底的口袋那样系在腰里。海南全年无冬,炙热难耐,于是,这些妇女们便不穿内裤。没人注意的时候,裙子往上一翻,蹲下就完事了。即便有人,她们似乎也不在意,墙角、树下、甘蔗地里,都是可解决小解的地方。集市上,人来人往,常常挤得水泄不通,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就地立正,就不声不响让小便顺着双腿淌下来了。

    他们去赶集,在半坡公社集市上见到,有的女人站在那里不动,肩上还有担子。好奇之间,汪长松碰了马林西一下,不动声色地小声说:“看前边。”

    马林西看过去,一个背朝他们上了年纪的女人,包着黑头巾,穿着黑筒裙,脚下是一摊正在慢慢扩散的水渍。心里想,怪不得集市骚气熏人,原来真是这样,是女人们的杰作。

    散集后,没有什么人了,地上有一摊一摊的潮地图。至此,马林西心中释然。

    抱着小孩谈恋爱。

    在黎族等少数民族地区,据说有流传甚久的试婚习俗。在当地的传统风俗观念里,一个女人要是没有生育子女的能力,那怕长得再漂亮,也是最大的不孝。于是,多子多福,传宗接代的思想,比我们汉族人还要根深蒂固。正是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才有了姑娘到十三四岁就到瞭棚去过夜的习俗。未婚同居,先生孩子,再正式举办嫁娶仪式。

    海南气候炎热,所有生物的发育都快,生命周期短。人也一样,女孩子发育比大陆人相对要早一些,十三四岁的女孩跟大陆十六七岁差不多。

    三块石头当锅台。

    在马林西他们的苏北家乡,锅灶是十分讲究的地方,稍殷实的人家,锅灶是砌在与居住分开的厨房里。

    在海南,他们见到的农村绝大多数人家是烧饭、睡觉、储藏粮食同在一个屋子里,甚至连象征性的遮隔也没有。在贫困的大山深处,有人家连锅灶台也不砌,铁锅就架在三块石头上,搁上木材、树枝就烧,满屋子都熏得黑乎乎的。

    猪杂当肉卖。

    在马林西家乡,猪肉与猪肚、肝、肠、肺等内脏、下水、猪血都是单独分开售卖的。回家食用的时候,也是肚子、肠子分开烧,很少会有人家同时买两样的,混烧做菜的也鲜有听闻。

    可是这里不一样,猪头、猪下水和内脏等都是跟肉混杂在一起卖。要是你割了二斤猪肉,那么,还要剁上一块猪头肉、一截猪爪,或是一截猪尾、一截肠子、一块猪血。你若是想要买个整猪头,或是一挂猪肚,对不起,掌柜的不干,这是人家的行规,也是风俗,谁也不会改。

    房子慢慢盖。

    半坡这里盖房子很特别,不像马林西家乡盖房子,先把材料备得足足的,砖头、砂子、石灰、木料等全部准备好了,选个好日子开工,几天功夫,一气呵成。

    人家的程序呢,跟他们相反。好歹先弄好房子的屋基,然后慢慢地盖。有的人家是屋基弄好了,除了码着石块或砖头,什么也没有,说不定购买其它材料的钞票还没准备好呢。有的人家,墙砌了半人高,就停在那里,这一停,看样子并不是十天半月,一年半载,因为墙上都长满青苔了。有的人家呢,梁都上了,可就差两三根檩子,也暂时歇着。常常见到村外有烧石灰的土窑。就是择一块空地,一层木材上面,铺一层石灰石,再铺一层木材,堆得像是草垛一般,点了火,从下面往上面慢慢地没有明火的烧,一两个月才烧一窑石灰,根本也不着急。有些三两间的房子,就像是某些重大的国家工程一般,没有个三年五载,是拿不下来的。这种有钱就买点建材,有时间就盖一点的做法,很有点像攒钱存银行似的,量力而为。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

    第四节 十八怪(下)

    老太太爬树比猴子快。

    这一怪,真正是海南岛独特的风情了。现在,随着旅游观光业的发展,这一绝技已成为海南游的特色项目之一。

    马林西他们当时看来,真是有些不可思议。椰子树大都有几层楼那么高,树干一般都是两人合抱那么粗,在根部,一个男人都合抱不了。人要爬上去摘椰子,真是难于上青天。可对于当地人而言,完全是小菜一碟,家常便饭。七八岁的孩子,无论男女,爬树摘椰子,都是手到擒来。许多老太太,别看她们走路是勾背驼腰,可爬起树来,手脚灵活得真像猴子一样,一眨眼,就上了树顶。当然,这功夫也是一辈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练出来的,并且是从儿时开始伴随终生的。

    三条蚂蟥当裤带。

    海南岛的沟河港汊里,水稻秧田,甚至在许多低洼湿地里,都有无以数计的蚂蟥。

    这些蚂蟥不仅数量多得惊人,而且个头特别大。杂草上,浅水里,都是蚂蟥的栖息隐藏地。平静的水沟里,稍有动静,就会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蚂蟥浮游。有时,在水沟里吃草的牛上岸后,腿上盯了一片,放牛人要花好大的功夫才能将它们清除,牛腿上常常是血迹斑斑。

    人,肯定是吃不消它们叮咬的。人们下深水田劳动,都得穿上专门的防水袜。这些蚂蟥的个子足有拇指那么粗细,若是按住头尾拉直,足有一尺多长,三只蚂蟥连接起来的长度肯定是超过裤带长度的。

    三只老鼠一麻袋。

    海南岛的有些老鼠,算得上是真正的硕鼠。它们个头硕大,数量众多,牙口也狠。

    马林西现在的宿舍是以前的仓库,水泥地坪,石墙,按说是非常坚固的。然而,到处布满了鼠洞,有些洞口足有碗口那么粗。

    每到晚上,宿舍就成了老鼠的天下,梁上窜来窜去,地上跑来跑去,像是一台热闹的老鼠家庭大聚会。即便是白天,老鼠也常常是大摇大摆地在宿舍里招摇过市。头尾一尺多长的老鼠,时常可以撞见。在堆放粮食的仓库里,有的老鼠足有小猫咪那么大。在甘蔗地里,沟边,稻田边,时常见到老鼠的身影。

    最让人开眼界的,是在集市上卖老鼠药的摊点前,那些被制成标本的鼠辈,都似小猫小狗一般。

    说是三只老鼠一麻袋,虽有些夸张。海南的老鼠之大、数量之多,是名符其实的。

    三只苍蝇一碗菜。

    苍蝇多、苍蝇大,这是在大陆很少能见到的,特别是集市的肉类、海产品摊点上,一些不太卫生的小饭店里,简直就是苍蝇的天下,多得到处撞脸,撵都撵不走,打也打不完。而且都是些膘肥体壮的绿头苍蝇。看了让人恶心,可又奈何不得。许多药物,对它们似乎也没有特殊效果。也许,它们的数量太多,个头也大,经常扑杀中,从药物里侥幸留下的活口,一代代繁殖中增强了抗药性,灭蝇剂对它们来说作用有限,所以,它们根本用不着减肥、节食,需要的是猛吃猛喝,快速繁衍,在进化过程中形体不断增加。

    三只蚊子也算菜。

    这是说蚊子又大又多又狠。那种花蚊子,有寸把长,飞起来像是直升飞机一般,“呜呜呜”的声音,不仅会死叮人,而且扰得你无法休息。

    皮肤过敏的人,若是被叮了一口,立刻会像马蜂蛰了一样地肿起来,又痒,又疼,比苍蝇还要可恶若干倍。晚上睡觉有蚊帐,可以安然无恙。

    最可恨的是夜里解小便,月黑风高的草丛旁,是花蚊子们的聚会之地。并且,花蚊子对人的体味有特异的识别功能。跟人类“闻香识女人”差不多吧。你若长时间地站在那里尿不尽,弄得不好,那把儿就会被它偷袭。万一被它蛰了一口,你躺在床上搔痒,是想缓解疼痛,但是深更半夜的,三抓两搔,痒是暂时止住了,可那把儿却被弄得兴奋起来,不把你折腾半死才怪。

    火车没有汽车快。

    从全国地图上看,海南岛的铁路就那么寸把长一小截。实际距离呢,从三亚到黄流也就不到百十公里。除了货运列车,也有一天两班对开的客运绿皮列车。早上从黄流开往三亚,下午从三亚开往黄海。沿线的村庄、集镇,差不多都有停靠站。

    给马林西的感觉是,刚刚提速几分钟又慢下来了,就是一个小站。有的小站,就是两间旧房子和两块标有站名和方向的水泥牌子。

    铁路沿线与公路线差不多是沿着海岸线内侧并行的,因而,坐在汽车上的感觉是与火车赛跑。跑着,跑着,火车就落在了汽车的屁股后面。因为,大客车并没有火车那么多的站头需要停靠。

    第五节 心仪神往

    正当马林西和汪长松谈得特别开心的时候,邢悌友大大咧咧地从打谷场上朝他们走来,边走边大声说:“什呢事情哪,看你们这么开心啊。”

    “哟,大毛嘛。你怎安有空到我们这边啊?”马林西冲着邢悌友笑笑。

    “没事,玩玩波。”邢悌友一只大手狠狠地掯在汪长松肩上。

    “哎呀呀。疼死我了。大毛真没出息,尽拣软鼻子捏。”汪长松连忙往后退。

    “怎么,头们都不在哪?”马林西问。

    “在。一个不少。”邢悌友说。

    “那你怎么瞎溜?”汪长松问。

    “公事。”邢悌友故意装得神秘兮兮的。

    “狗屁公事。怎么?是不是没机会见高会计了?”汪长松说,有些不怀好意。

    高会计是龙海队的联络员,去年高中毕业后,大队调整生产队会计,她顶了原会计的位子,那人去大队当会计辅导员了。据说高也有社会背景,出了校门,直接走马上任。

    高会计名叫高晓静,人们时兴叫职务。她长得出众,人缘又好,于是便没什么人叫她名字。邢悌友是去年来海南的,当时育种队就几个人,租借的又是高晓静家的房子,虽不在一个锅里吃饭,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半年之久,难免有丝丝缕缕的情谊。在大家看来,他跟高晓静频繁接触,就十分正常一样。邢是兼着育种队对外联络事务的,名义上在他们技术服务组,实际上很少做组里的事,成天为三个领导服务,有点像秘书,这是他的正式工作。高晓静这几天据说到乐东县城去走亲戚了,否则,他们总是有事没事泡在一起的。谁见了都有些眼馋。他是老队员,又在育种队领导身边,领导信任呢。

    “不,真有事。”邢悌友一本正经地说。

    “哦。”马林西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明天去半坡印字。看看你们要印什么?”邢悌友说着,掏出笔记本来。

    邢悌友说的印字,就是往汗衫、背心、毛巾上面印字。来海南岛育种的,绝大多数人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这样,谁都想带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回去,尽管才来不久,离回去的日子早着呢,但大家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必须早些准备。否则,临走前个把月是大忙季节,哪有机会准备呢。

    在汗衫、背心、毛巾、枕套上印字,是最流行、最时髦的。

    印的方式、款式也很有讲究。有印在汗衫、背心正面的,也有印在胸口的;有印在毛巾一头的,也有印在整个枕套的。字也有大有小,最讲究的,是带有海南风光木刻图案套色的,搪瓷缸、钵、盆上烤漆字的,那更贵。

    一踏上海南岛,马林西他们就看到有老育种队员穿着印字的汗衫,这些人往往很张扬,看得马林西他们眼馋,也盼望自己早日穿上这样的汗衫,最好是有红有蓝套色的那种,既有海南风光,又印有“海南岛留念”,或是某某省育种队的字样,那样多风光啊。

    这一天,终于盼来了。

    “怎咹印法?”汪长松问。

    “先印汗衫或背心。每人只充许印两件。”邢悌友说。

    “多印不行啊?”马林西问。他想多印几件,回去好送人。

    “不行。季局长说了。只准两件。”邢悌友说。

    “我们自己掏钱喃?”汪长松问。

    “也不行。除非你自己到半坡印。你们穿多大号的?”邢悌友问。

    半坡街上印字马林西是见过的,就两间门面不大的印字店。因为育种队员一下子涌进岛上太多,生意特别好,根本忙不过来,三五件的小生意不做,都是以育种队为单位去联系,除非你有十件以上,那也得等上十天半月。更重要的是汗衫和背心经常脱货,供销社都没有卖的。只有等以后有人去三亚,请他们代买。眼下,唯有按育种队要求了。

    “我印两件汗衫吧。”汪长松说。

    “穿多少公分。”邢悌友头也不抬,眼睛盯着笔记本。

    “一件一百零五,一件一百一的。”汪长松停了一下:“给我弟弟带一件。”

    “你呢?马林西。”邢悌友转向马林西。

    “两件背心,都是九十公分的。”马林西说。心想,给三弟也带一件。

    “哎,印不印毛巾和茶缸啊?”汪长松问。

    “想得倒美。这个两件还不保险呢。汗衫还要到三亚去买。”邢悌友说。

    “哪什么时候才能印好啊?”马林西问。

    “至少一个月,具体我也不晓得。”邢悌友合上笔记本,头也不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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