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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南繁纪事 > 第10章 撒种如诗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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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撒种如诗若画

    第一节 提心吊胆焐稻种

    经过两天的清水浸泡,稻种吸足了水分,颖壳由坚硬变得饱满鼓涨,晶莹剔透,芽口露出白米,高高凸起。

    马林西赶快将它们捞到箩筐里,准备焐稻种。

    在水稻产区,焐种这个技术性很强的环节,历来都是由这方面经验丰富的老农承担,年轻人基本是不会派上这个农活的。在大集体年代的生产队,焐稻种更是被神化,如果是大面积大批量用种的话,有的地方还要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供上猪头之类,烧香,磕头,祈求天神保佑。

    因而,焐种这道程序看起来简单,但马林西做起来一点也不敢马虎,万一有个闪失,那就要坏大事。

    温度过高,会烧坏种芽,死芽撒下田一根秧苗也长不出。温度低了,就会有许多哑种,大田的土壤地温低,同样出不了苗。即使偶尔出了苗,也是夹脚的小苗,长不了几天,就会被周围长得强壮的大苗欺死。同时,温度不均匀造成的芽口不齐,还会影响到移载大田后的叶龄不整齐,更影响到最后抽穗阶段的盛花不集中,导致制种产量不高。

    要想苗齐、苗全、苗壮,先要种子饱满,晒得干,浸得透,吸水足,接下来的关键才是准确控制温度和湿度,保证焐出的种子芽口整齐。

    芽口齐,是指焐出的种芽长短一致,刚好破胸露出半粒米大小的尖尖儿,既没有不破胸(顶破谷壳)的哑种,也没有长毛生根的芽稻。这个技术的关键,全在均衡的控制焐种过程中的温度。

    对于焐稻种,马林西也是老把式了。

    从成百上千斤的大地窖批量焐种,到两三粒甚至仅有一粒人工杂交的稻种,手里过了多少次呢。但对于这一次,马林西心里仍然感到不踏实,甚至有点提心吊胆,倒不是怕他的技术不过关,怕的是万一温度掌握不好误了大局。于是,马林西不得不小心谨慎地认真对待每一个细节,精准把控。

    在焐种的地坑里,四周事先挖好了宽敞的排水沟,中间放了些小树枝,垫上干松的稻草,然后,把清水漂洗过的稻种均匀摊到稻草上面的草蓆上,四周轻轻地塞实,表面再用分开的五指轻轻地耙平,这才盖上厚厚的两层稻草帘。在顶部和两头分别插入一尺多长的红色水银柱温度计,用扫掃将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马林西在地窖四周反复查看了一遍,确定万事无误之后,这才放心地离开。

    根据经验,四五个小时内,只要没有采取另外的加温措施,种子的温度是不会突然窜升上来的。

    下午的太阳依然是热辣辣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碧蓝如洗。树林里听不到鸟叫,村口左边的那棵歪脖子椰树根旁,一只大黄狗头伏在朝前伸直的双爪上面,舒坦地闭着双眼打瞌睡。

    一会,起风了,马林西感到浑身凉爽。于是,他往村口走去,想看看秧池的准备情况。

    第二节  七荤八素做秧板

    秧池做在打谷场外的一块田里,靠水渠又靠路边。做秧池也是重要农活,除了搞杂务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育种队各项工作全面展开后,全体队员除了吃饭睡觉碰到一起,白天都是分散作业,特别是联络员们,很少有机会凑到一块。

    今天是全员突击整理秧板,准备明天下种,大家在一起干活,自然是轻松愉快,满田都是欢声笑语。

    “罗玉富啊,你老婆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哪?”鞍湖公社白荡大队农技员范光杰把一铲烂泥放在育秧板子中间,那里有点洼。他直起腰,朝蹶着屁股理绳头的罗玉富说。

    “漂亮又怎么样啊。”来自永丰公社永民大队的农技员罗玉富并不抬头。

    “也给我们享受享受啊。”伍佑公社伍西大队农技员祁么祥说着,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使劲挖一铲土。

    “人家偷着乐呢。你们连×腥味都闻不到。”大纵湖公社的小个子胡龙标说,他以前跟祁么祥就比较熟。祁么祥曾经到胡龙标的大纵湖公社调过种子。

    “闻不到给我们看看也行啊。”北蒋公社农科站的技术员姜思贵搭上一句。他正在与罗玉富一起理绳子,一人一头,给范光杰这块秧板子做边线。见罗玉富不搭腔,使劲把绳头朝自己怀里拽了拽,问:“你说是不是?”

    他说的“看”,是指看罗玉富老婆的照片。前天晚上睡觉后,有人发现罗玉富在被窝里偷偷看老婆的照片。

    消息传开后,成为大家的笑谈,有人挖苦他:“应该把老婆带来拴在裤带上。”

    “看自己老婆,又不是看人家大姑娘!”罗玉富回敬。

    这是挖苦姜思贵他们几个人,成天盯着村里的联络员跑这事。

    分组以后,生产组的人,差不多天天跟几个女联络员一起,双双对对地联系安排农活,其实这也是工作。姜思贵对接联系的是最漂亮的大众情人柯瑞英,大家心里不免有些妒忌。全生产队就这么个标致的姑娘,却被这小子弄去了。

    “我这是公开的,是工作。那像你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咧?”姜思贵回敬。

    “真是见鬼了。我看自己老婆是偷,你他妈的看人家黄花闺女倒是工作了,脸不红啊?”罗玉富反唇相讥。

    “别这么正经,我这是组织上分配的。你呀,那么漂亮的娘子不怕有人嘴馋?”姜思贵坏笑。

    “用得着你操这份闲心。人家公公跟媳妇好着呢。”邢悌友打趣。邢悌友所在的大纵湖公社与罗玉富的永丰公社一河之隔,便假装熟悉一样。

    “这就好了,反正肉是烂在自家汤锅里。”范光杰跟着起哄。

    “公公扒灰也是戴绿帽子啊。”胡龙标冷不丁来了一句。

    大家笑得前仰后翻。

    “你笑什么啊,邢悌友父亲还年轻呢。”罗玉富说。

    “哎呀,我家老爷子心高呢,看不上我那黄脸婆。像你家那个嫩臊的老婆还差不多。”邢悌友自个先笑了。

    “你们真是空交心思,放在家里也是资源浪费,公媳相好,有利后方稳定,倒是眼前应该怎么办。”县农科所技术员许峰说,他没结婚,连对像还没有呢。

    “嗳,这事啊,得问问马林西,他可是新郎官啊。”罗玉富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将目光转移到了马林西的头上。

    “对对对,请新郎官谈谈高见。”姜思贵说。

    “不说不知道呢。新郎官倒是有办法解决呢,两手抱紧活儿搓搓就解决了。新娘子怎么办哟。”邢悌友哈哈大笑。

    “哎呀。你们真是空头心思,人家新娘子就是公公看中的,这时候正是机会呢。”祁么祥接过话头。

    马林西正要反驳,忽然一个粗喉咙大声喝了过来:“才离家几天呢,嘴上成天不离个×啊!”

    大声喝斥的是种子站程厚伯站长。

    程站长文化水平不高,在部队当了十几年兵转业到地方上,人长得五大三粗,高高的个头,黑黑的脸堂,有点儿像非洲兄弟,性子心直口快,人缘特别好。他刚从外面办事回来,路过这里,大家只顾埋头干活瞎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于是都嘻嘻哈哈继续干活。育种队是临时组织,平时在家相互又比较熟悉,上下级关系就不那么严肃了。

    “说了玩玩的,不然无聊。嘿嘿。”邢悌友见大家一个不敢吭声,有些没趣地说。他是公社农技员中的老资格,大纵湖公社又是县种子站的良种繁殖基地,去年受程站长委托还带几个人来过海南,自然交情不浅,说话也就比较随意。

    “那你们把手里事情也做做好唦。喏,这边,祁么祥呢,再加铲泥。逗。那边,再往前一点,有些洼,看不出来啊?去,再刮一遍。稍轻些。”程站长并非真的生气,站在田埂上一边指挥大家干活,一边掏出枝香烟准备抽。

    “这样还行啊?程站啊。”姜思贵嘻皮笑脸地说。

    “就你话多。”程站长笑笑,右手将抽出的香烟叼在嘴上,左手摸出打火机,并不去打火点烟,而是用握住打火机的那只左手继续指挥:“小胡呢?你那边沟里怎咹那么多泥啊?沟倒要平了。快点再去捞捞。这边,这边,小范呐。小范,顶头板子上有些高了,看没看到?用耙子再耙两耙。”

    “好。”范光杰迅速去弄那块略有些高的板面,用铁铲使劲往下按。

    “逗的,再往下,再压压。好了。”程站长这才点上烟,吸了一口,又说:“不能那样死掯,种子落上去怎咹生根啊?!”

    “小马呢?种子上窖了吧。”程站长问。

    “上好了。”马林西说。

    “千万不能麻痹大意啊!”程站长叮嘱。

    “嗯哪。”马林西一边回答,一边帮祁么祥用木板刮秧板的表面泥浆。

    所谓刮秧板,这是最后一道以水验正已做好的秧板是不是水平的工序,一点也马虎不得。

    落种芽的秧板是一畦一畦的,都是宽约一米五与水面相平的长方形条块,中间的水沟笔直,若是不平,现在还可以补救,水一放干,就没有办法补救了。

    马林西听在心里头也不敢抬,只顾猫着腰,顺着水沟,与祁么祥一样用双手各抓住长木板的一头,从秧板的这头往那头平滑而流畅地推过去。稍高的地方用力压,稍低的地方空悬不下落,压悬之间的把握全在于各人的悟性。直等到了头,才直起身子说:“三点多钟就下窖了。”

    “夜里要值班的啊!”程站长再次叮嘱。

    “安排好了,我下半夜,老汪上半夜。” 马林西一边说,一边赤脚上了田埂。

    “邢悌友呢?”程站长问。

    “哎。”邢悌友抬头朝程站长。

    “你带大家把秧池再找杂找杂,一定要平啊。弄好了就早点收工。”程站长说着,又转向马林西:“小马呢。走。家去看看种子。”

    “噢。”马林西赶忙拎起塑料凉鞋,跳到旁边的水渠里,草草洗去满腿满胳膊的泥巴,跟着程站长后面回到宿舍。

    第三节 地窖之夜

    程站长来到育种地窖看了看,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就不声不响地走了。

    马林西跳下地窖,拔出温度计看了看,三个点都还不到三十摄氏度,早着呢。他便回到宿舍,拿了面盆和换下来的脏衣服,到西边的沙河里去洗澡。这时,做秧池的大队人马也都回来了,大家也忙忙碌碌地往河边走来。

    晚饭后,马林西先上床休息。直到深夜十二点半马林西又起床换值夜班的汪长松。

    “啊——妈妈的困死了。蚊子多死了。”汪长松伸了个懒腰。

    “那你回去睡吧。早点起来换我啊。”马林西说。

    “嗯哪。”汪长松瞌瞌碰碰地走了。

    马林西打着手电筒,仔细检查温度,三个点都一样的是三十二摄氏度,说明温度均匀。手伸进去,里面暖融融的,掏出一把种子,电筒一照都已开始破胸,种谷的颖口已被吸足水分的种芽顶破,露出雪白的芽尖,鼓鼓胀胀,马林西心里一阵欣喜。

    露白也是十个儿整齐,这都是芽口整齐的前兆呀。马林西小心翼翼将种子放了回去,用手耙平,轻轻盖上草帘。

    种子经常翻动,表面温度降低,会导致温度不均匀,影响芽口。接下来,只需密切注意观察温度,半小时检查一次,控制在三十七摄氏度以内,明天上午十点钟就可以大功告成,那样的话,就完全可以赶得上下午落谷了。只要不打瞌睡,及时检查温度,就绝对不会出问题。

    以前,马林西在家里育种时,有些生产队种子焐不好,就在于这个温度环节掌握不好。发芽时,谷堆里由于细胞原生质透性突然增加导致温度上升特别快,稍不留心观察及时掌控,就会超过四十摄氏度。这种伴随着微生物繁殖特别快的高温过程叫做“发酵”,只消二三十分钟,若不及时采取措施,满地窖的种芽就会被烧死。种子破胸后,若是温度老是低于三十五度以下,那么,有许多种子就长不出芽来,成为哑种。

    这个时间段,往往是凌晨,也是人最会犯困的时候,看种人稍不留神打个盹,就会误了一季的大事。马林西深知其中利害关系,所以坚持来值上半夜的班。

    除了半小时检查一次温度,相机翻动种子,少量淋水,保证透气和正常的温度和湿度,其它就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干,只能守候在地窖旁,静待漫漫长夜的逝去。

    月亮已经升起,渐渐爬上了树梢。

    高大的椰子树,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有光斑从天上筛下来,在地上晃晃悠悠。

    夜风吹过,洒满露水的叶片上一闪一闪地泛着银辉。甘蔗地里不时传来“呼啦啦”的响声,那该是一阵穿行风刮过。不知名的虫儿快活地哼着曲儿,满世界天籁一片。外面有些凉,蚊子也累得没了影儿。

    马林西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地窖边。过一会儿,就看一下插入谷堆里的三支温度计。

    有些犯困,但又不敢打瞌睡,怕万一睡着了误事。干脆又起身在附近晃来晃去。也不能走的太远。马林西不相信迷信,也不怕所谓的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但毕竟人生地不熟,到处都是青纱帐,心理上还是有点发怵。再说,他现在的第一要务是看种子。

    马林西走到池塘边。

    池塘估计是人工挖的,呈南北走向的长方形,看来已有不少年头,塘边的椰子树都三四层楼房那么高了,四周长满了杂草和灌木,像是给池塘围了条厚实的大围巾,而宽秃的水线倒像条腰带。塘里的水很浅,清亮地映着天空中的明月和星斗。水面上的厕所看上去也多了一份优雅和神秘,水中的倒影俨然一个美丽的九曲桥头的凉亭。

    马林西伫立塘边良久,十分无聊地寻到一颗小石片,托夹在食指中指上面,用大拇指轻轻压着,身体往后退了几步,右胳膊在空中转了几圈后,这才猛然使劲飘上水面。小石片在平静的水面跳了几跳,激起几圈由大而小的波纹后沉了下去,圆圆的波纹迅速向四周扩散过去后,水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马林西童年时经常与小伙伴们一起在生产队付业磨坊后池塘边上比武的游戏。用的不是石片,是坚硬轻薄的泥坷垃。那种泥坷垃,一般是田间小水坑或是墒沟里积水退去以后形成的地皮,卷曲而坚脆,像厚薄均匀的瓷片。用这种泥坷垃,技巧得当,能在平静的水面上连续七八跳,赢得众人喝彩。

    当马林西回地窖经过宿舍时,窗口里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劳累了一天,大家都沉浸在美妙的梦乡里了。现在,他们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每每闭上眼睛,就仿佛回到了亲人的身边。

    第四节 静夜思

    长这么大以来,马林西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离家时间这么久。按照计划,他们将在这里呆半年。在高中读书时,离家最多也就一个星期,虽说一个星期,有时也觉得特别长。现在一下子竟是半年之久,除了对家里的一份思念和牵挂,马林西心里时不是时还会生出一丝忧虑。

    马林西首先担心的是奶奶。马林西从小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从记事起到十岁左右,马林西和哥哥差不多是和奶奶睡的一张大床。晚上,是奶奶催他们睡觉;早上,是奶奶催他们起床;夜里,也是奶奶喊他们起来小解,爸爸妈妈在外地工作,奶奶又当爹又当娘。

    那时,马林西和哥哥都特别烦她,经常跟她顶嘴,为的是多玩会儿,少做些家务。后来,他们渐渐大了,奶奶渐渐老了,不知什么时候,她就不再支使他们做这做那,觉得奶奶比从前亲切和蔼了许多。

    这几年,马林西突然感到奶奶真的老了,话少了,也不再管问他们都在做些什么,行动也不那么利索,有些老态龙钟。他想起离家出发来海南的那天早上,奶奶偷偷塞钱给马林西的情景。他真有些担心她老人家,是不是能很健康地等到他回去。

    弟弟也是马林西担心的一个人。他高中刚毕业不久,有些贪玩,喜欢跟几个猴儿们瞎捣乱。在生产队里劳动,时不时找生产队尧队长的茬儿,成为大家很头疼的人物。

    马林西家的粪桶是普通人家的两倍容量,弟弟去队里挑粪要别人装半桶,这事被尧队长知道后,教育他说:“年纪轻轻的,多做些事也是锻炼。”

    弟弟说,“凭什么就该我锻炼?又不多给我工分。”

    尧队长不通情理,他可是队里一言九鼎的人:“谁叫你的桶这么大的?”

    弟弟寸步不让,“我只要挑的数量不比别人少。”

    尧队长激他:“那你家去把粪桶锯掉一截。”

    锯就锯啊,有什么了不得的。真的把好端端的杉木桶给锯了个大豁口,尧队长见了哭笑不得。一来二去,弟弟竟成了队里有名的刺头。

    马林西在家,万一有什么事,还可以抵挡一下,现在他们天各一方,真有些担心。

    弟弟发急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读高中时,弟弟将马林西的新买的自行车借出去骑,不小心把铃当给弄丢了。马林西狠狠说了他一通,弟弟不服:“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你就是了。”

    “那你去还个新的。”马林西激他,那年头自行车都是凭子条开后门的大件,一个萝卜一个坑,新铃当丢了除非能找回来,否则是无法配到的。

    可是,所有的不可能在弟弟那里都成了可能。

    第二天,弟弟将几个新铃当捧到他面前:“喏,全是新的还给你。”马林西哭笑不得。弟弟和几个好兄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供销社展示的自行车新铃当全给拧来了。

    不但如此,那怕是缺德的事情,一时图个痛快,弟弟和他的死党欣欣向荣们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

    小学校长跟弟弟过不去,毕业后,趁假期学校里没人,弟弟和欣欣向荣把一泡屎拉到任校长办公桌的抽屜里。生产队机工对他的行为有些看不顺眼,他将一泡尿撒到人家柴油机的油箱里,机子怎么也发动不起来。

    这半年,马林西不在家,弟弟说不定又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呢。

    马林西最担心的人,还是新婚燕尔的妻子。他们家是个大家庭,哥哥虽然结了婚,生了孩子,但仍然跟他们吃住在一起,算起来,九口之家的家庭在全大队也是数得过来的。结婚之前,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走动,更谈不上谈情说爱式的浪漫。现在,突然嫁了过来,过一个陌生的大家庭生活,无论怎么说,都有一个适应和磨合的过程。然而,这个磨合的过程里,最有依靠的新婚丈夫又不在身边。马林西的奶奶、妈妈虽是过来之人,都是当了别人媳妇的,也有过不少婆媳间的磕碰。奶奶和妈妈的脾气又不怎么好,她们相处得来吗?

    ……

    第五节  撒种如诗若画

    马林西就这样胡思乱想,有时甚至是很黄色,很下流,总算捱到了天亮。

    汪长松接班后,马林西迅速躺到床上,太困了,太困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上午十点,马林西起床顾不及洗漱,迅速去看稻种催芽怎样了。他估计,这时的种芽已达到预定芽口。

    马林西掀去草蓆,正如预期一样。汪长松拎来两桶井水,他们用搪瓷钵泼洒凉水降温,又将种芽轻翻了一遍。过了一会,将所有种子都出窝,摊到阴凉处。待吹干表面水分后,下午就可以落谷了。

    种芽焐得非常理想,差不多都是半粒米长的米白色的钻儿,看不到长毛和不发芽的哑种。

    杨洪儒副县长看了以后很满意:“种子焐得不错。行。行。”

    季学斌副局长左手抓起一小撮种芽摊在掌心,右手的食指拨弄着种芽看了看,脸上露出了这几天少有的笑容:“整齐度蛮高的啊。小马还真有两下子。”

    午休后一起床,大家就各自拿着工具去秧池。

    秧池的育秧板面都已做好,来的人都是搞水稻栽培的好手,又都是农业技术员,拿到什么工具就干什么活。育秧板上有些发白,就用铁铲从畦沟里弄些泥浆浇到上面湿润一下,后面的人立即用木板推过去,刮平,只等下种。

    马林西和汪长松将摊凉的种芽轻轻收装到箩筐里,许峰拿了几只面盆,他们轮流将稻种抬到秧池边的田埂上。

    落谷播种,算是杂交水稻制种的重要环节,技术要求也比较高。尽管种芽焐得好,但如果播种不均匀,或是泥浆太重,板面太硬,都会严重影响出苗和苗齐、苗均、苗壮。

    落谷时,如果种芽在板面上散不开,或是不均匀,就会形成丛苗。如果落谷太稀,单株分蘖多而无效,会拉长花期。泥浆重,种芽被吸进土里太深,透气差的话,可能会闷死,烂种芽,出不了苗。板面太硬,不抱种,种芽吸收的水分不充足就会缺水干死,即使长出根,也扎不进土。

    搞水稻栽培的人,谁都懂得这些基本常识,谁都会做。在家里都是指挥别人做的,自己做起来理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尽管如此,领导仍然不怎么放心,杨副县长、季副局长、程站长都来到了田头。

    “小胡呢?把第三个板子再刮一遍。”季副局长赤着双脚,裤管卷得高高的,瞄了一眼说。

    “嗯哪。”胡龙标应了一声,转向搭档的范光杰,接着说:“来呀,下劲压一点。提。提。好。稳住,再悬一点。”两个人配合着刮板。

    “小马呢,你跟邢悌友撒种。小许呢,你把种子先称一下,看看一个板面用多少种。”季学斌副局长一一吩咐。

    “算过了,每个板面二斤半。”许峰回答。

    “再算一遍,一定要精准。”季副局长说完,端起装有稻种芽的面盆,走到靠近路边的第一块育秧板顶头。接着说:“来,我给你们示范一下。”

    马林西和邢悌友端起面盆,应声站到他的面前,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围拢了过来。

    杨洪儒副县长中等个子,长得瘦挑,戴一副金边眼镜,儒雅而斯文,他是省农大的高才生,高级农艺师,从技术员一步步提拔到分管农业的副县长。虽是全县首屈一指的农业专家,但对季副局长的技术还是非常敬佩的。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说:“大家看看季局长是怎么做的。好好学学。这些都是基本要领,掌握了回去好教别人。”

    大家都围在田埂上,有蹲有站,屏住呼吸看季副局长撒种,心中也充满了一种敬仰和崇拜之情,他毕竟是国家选定的援外水稻专家啊,能看国家级的水稻专家示范播种技术,也算是三生有幸。

    此前,在一次全县夏季水稻插秧现场会上,马林西见到全国著名水稻栽培专家陈永熙示范过插秧。陈永熙是江苏松江人,十三岁即下田干活,四十年代摸索出“一穗传”水稻选种方法。一九五一年首创全国单季晚稻亩产达七百多公斤,被评为华东和全国水稻丰产模范。他总结出水稻“三黑三黄”看苗诊断的系统经验,培育的水稻良种“老来青”被全国二十二个省市及十五个国家引种。

    令马林西记忆犹新的是,陈永熙与其说是示范插秧,还不如是说是表演,那精准快速的插秧,犹如开足马力的一台机械插秧机,行间距均匀、笔直无曲,横竖成行,看得水稻栽培专家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而眼前,是这位国家级援外水稻专家像天女散花一样的撒种。

    “喏,手里的种子抓得要少,半小把,虎口朝下,先撒出一条边线,”季副局长左手端着装有种芽的面盆,说着,身体略前倾,微微一猫腰,右手向前,虎口朝下,似曼妙的舞者般往前轻轻一扬,落下的种谷便如老木匠弹的墨线一样,纷纷落在距秧板三四寸的边沿上,不偏不倚地形成一条直线。

    那种淡定、那种从容,干脆利落、箫洒优雅,是一份缘自胸中心手合一的体态表演。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少辛勤的汗水。

    他一边示范,一边说:“然后,再撒中间的,身子不要太直,要注意放松自己的气息,不要紧张,胳膊和手指都要放松,让种子均匀地从手丫里漏下。看好了,每平方尺三十粒左右。”

    “乖叽,三十一粒。”邢悌友用草茎做成一尺见方的方框,搁在撒过种的秧板上,数了数说。

    大家都唏嘘不已,不由自主地鼓掌起来,内心发出由衷的敬佩。

    “喏,刚好结束。”季学斌副局长撒种到秧板的另一头,面盆和手里一粒种子不剩,更令人惊奇的是,他那壮实的双腿上却不见什么泥点,而不像其它育种队员,浑身是泥点,有人还成了三花脸。

    落在秧板上的稻谷芽,真像是筛在上面似的,疏密均匀。鹅黄的谷种落在浅褐透亮的秧板上,把错落有致的米白谷芽衬托得如诗若画。

    接下来,马林西和许峰小心翼翼地撒种,其他人也跟着忙碌起来,有的用铲在秧板上塌种,有的清理畦沟里的淤泥。大伙儿说说笑笑,不一会儿,整个农活就结束了。

    第六节 学习中央全会精神

    也许是机缘巧合,知道育种队的大忙结束了,政治学习的任务来了。

    早在前几天的高音喇叭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中播报过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结束了。

    育种队部通知,每天晚上集中一小时学习全会精神。

    晚饭结束后,大家按时在打谷场上集中,以领导办公桌为中心呈扇形席地而坐。

    太阳刚下山,天空还是亮堂堂的,晚风习习,没有蚊虫的骚扰,舒服得很。

    程厚伯站长主持学习。

    他先点上烟,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慢戴起老花眼镜,这才拿起早就放在桌上一张新的《人民日报》。他并不是先看报纸上的内容,而是微微低头,让目光从镜框上方越过去,扫描前面席地而坐的育种队员们。

    他干咳了一声后说:“我们虽然是来育种的,但也要关心国家大事。马上要开党的十二大了,前天十一届三中全会刚结束,会上有重要内容要学习传达,今天就跟大家一起学习全会公报。我就不具体讲解了,也没得这个水平具体讲解,就照本宣科,一起学习原文。”

    程厚伯站长这才将目光从镜框上方收回,开始大声用家的乡土话念报纸。

    中央全会公报。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通过。

    全会于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八日至二十二日在北京举行。出席会议的中央委员一百六十九人、候补中央委员一百一十二人。在全会前,召开了中央工作会议,为全会作了充分准备。

    ……

    明年是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三十周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号召全党同志、全军指战员和全国各族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各党派和无党派爱国民主人士:我们在明年把工作中心转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并取得应有的成就,将是对建国三十周年的最好献礼。让我们更加紧密地团结在党中央周围,为根本改变我国的落后面貌,把我国建成现代化的伟大社会主义强国而奋勇前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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