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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 > 164.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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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冷的灯火, 勉强将狭长的走道照亮, 约莫一刻钟之后, 南卡的视线之内唯余一道石门。

    她停下脚步, 将白瓷药瓶塞进衣襟内,抬起右手, 凝眸在手腕间那根红绳上。

    兀地, 自右手掌心传来一阵灼热, 她摊手定眸一看, 只见掌心上赫然绽出无数条金色的纹路, 宛如不安分的爬虫, 这些纹路蠕动延伸着, 不过片刻, 就绕着当年继任大典前遭遇行刺时, 因用锅底灰止血而留下的那道疤痕,纵横交错成一幅图案, 看上去像是一只眼睛,又有些像是天珠上的纹路。

    少顷, 那图案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泽, 随之而来的是愈发强烈灼烧感, 南卡蹙紧了眉, 旋即,便有拖沓沉闷的响声从面前传来。

    没有人启动机关, 石门就自己开了。

    她略怔了怔, 这才明白, 绑上红绳她才出得去是什么意思。

    红绳和掌间的图案,就好比是贵族举行宴会时,宾客们给守在府门外的家仆看的请帖,而她那夜被白无络带回密室,就如同宴会的主人亲自迎某个宾客入府,无需请帖便可入内。

    她原以为,失去不死之身对白无络来说,就如同金雕失了双翼,但现在看来,什么双翼,充其量不过是老虎掉了颗牙齿,他还是一如既往厉害得吓人。

    合拢掌心,南卡疾步往外走去,霎时,冷冽的阳光刺入双眸,她闭了闭眼,随后举目环顾四下。

    走道通往白府的药房,此处便是药房的里间,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一扇紫红色屏风和一张给时常废寝忘食沉迷于配毒的白七用的床榻。

    缓步走过去,瞥见屏风上挂着的玄色斗篷时,南卡眸中闪过一丝惊色。

    她住的那间密室里放着的立柜就是个摆设,里头空空如也,别说是衣裳了连块破布都没有,没有能换的衣裳,白七的衣裳她又穿不下,所以此时的她仍穿着数日前换上的那件赤色长袍。

    她不清楚外头有没有埋伏着弓箭手,若是有,那她穿成这样,简直就是个颜色夺目的人形靶子,不想被人射中都难。

    出来之前,她还在想,要是能在药房寻到一件可换或是可罩住长袍的斗篷那该有多好,实在不行,她就只能把深色的门帘、床帐一类的东西扯下来披在身上凑合凑合了,但没想到一出来,她就看到了屏风上挂着的玄色斗篷。

    伸手取下斗篷穿在身上时,隐约嗅到一股松柏之类的植物香气,南卡勾唇,无声的笑了笑,至此,她若再猜不出白七主动放她走,是他师傅授的意,那她就真的是蠢到家了。

    她对白无络放她离开的原因不感兴趣,她一直觉得,她没办法回应白无络的感情,若是再仗着他的喜欢,便用性命威胁他,对他未免太不公平,可如今为了不连累他,她却用实际行动打了自己的脸。

    这种打脸的感觉比挨了几巴掌还难受,只要他别赶来救她,让她白白难受了一回,就算他放她出去,是想让当年舍不得迦罗死的她,好好体验一下迦罗有多舍得她死的,她也无所谓。

    回眸深深忘了一眼正在下落的石门,南卡抿唇戴上了斗篷的风帽,宽大的风帽,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

    沉沉吐息了几次,她凝眸望着长弓弓臂上的曼荼罗,默默在心下说道“倘若曼荼罗真能用来与神灵进行精神沟通,那神灵……你能不能看在折磨了我这么久的份上,满足我一个愿望?我可以死,我今日就可以死,但至少请你让我救出锁儿以后再死。”

    ……

    大抵是神灵良心发现,愿意满足南卡此生中最后一个愿望,移步往屏风外走去,绕过散落在地的珍贵药材和瓶瓶罐罐的碎片来到门边,南卡敞开一点门缝望出去时,外头竟没有半个人影。

    她迅捷推门出去,微微含胸,将战箭搭在弦上,即便四下无人,她仍不敢大意,保持着开弓的姿势,疾步往白府后门方向走去。

    正值晌午,天色晴好,她手举着弓箭,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但直至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从后门跑出了白府,也没有看到任何守卫出现。

    就算她和白无络一直不出现,依着迦罗的性子也绝不可能撤走全部守卫,他该不会是在别的地方设了埋伏吧.....

    心下虽隐隐觉得不安,但南卡并未细思下去,跑了一段距离后,她就右转钻进了一条狭窄的暗巷。从这条暗巷出去就是罗松街,穿过罗松街便可抵达位于布萨广场的玉蚌台。

    整个过程比她预想得要顺利得多,出了暗巷,她将弓背在身后,拉低风帽,垂首疾步朝繁华的罗松街走去。

    和煦的阳光洒满了熙攘的街道,在街头那座白塔旁,几个年迈的老人正在虔诚的煨桑,松柏枝焚起的霭霭烟雾和老人清澈深满的诵经声,萦绕在恰好路过的南卡周围。

    “请佛祖保佑我们伟大的迦罗赞普。”

    “迦罗大人不是不让咱们称他为赞普么?再不改改称呼,当心被抓去割了舌头。”

    “可他已经住进了格勒林卡宫,若不尊称他一声赞普,岂不是不合规矩?”

    “也许是因为没有抓到牛魔女,将她处死,所以他觉得自己还不是名正言顺的赞普吧。”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抓到牛魔女……一出事就逃得无影无踪,卓嘉土司的脸都被他这个孙女给丢光了。”

    “卓嘉土司那样的大英雄竟会有她这么个孙女,这可真是造孽呀!

    “说不定啊,她是那个唐国郡主和别人私/通生下的孽种。”

    “孽种?那也难怪她半点都不像卓嘉土司了,一个女人竟想当土司,当赞普,说出去真是笑死人了。”

    “不过,她身边的那个大总管实在是可怜,一个唐国人大老远跟着她来到西蕃,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要不怎么说她是牛魔女呢?心肠比蛇蝎都狠,比石头都硬!迦罗大人虽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玉蚌台,可日光城里谁不知道牛魔女的心腹被迦罗大人抓了去,她倒是沉得住气,这么多日了也不肯现身,根本不顾她心腹的死活。佛祖都在天上看着呢,她害死了这么多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那个大总管,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我也是听人说的,那个大总管被绑在刑架上连着受了几日的鞭刑,今晨,撑不住断气了。”

    絮絮的人声似淬了毒的飞针刺入耳膜,南卡脚下一滞,顿觉胸口闷堵喘不过气来。

    不会的,不会的......

    锁儿身子骨结实得跟头牦牛似的,怎会因受了几日鞭刑,就撑不住断了气……

    心跳骤然加速,也不在意会否引起行人的注意,南一路狂奔着穿过了罗松街。

    ......

    “迦罗大人有令,不许任何人靠近玉蚌台,不想死的话快给我滚!”

    才将跑出罗松街,南卡就被几个带刀的将士给拦住了。

    有个年轻的将士小声说了句:“看她的穿着打扮......该不会是个贵族小姐吧?”

    满脸横肉的将士轻蔑的道:“什么贵族小姐?我呸!等迦罗大人让王廷收回所有贵族的财产,再将这些财产分给我们,西蕃就没有什么贵族了!风水轮流转,到时,我一定要让他们这些上等人也尝尝被人欺辱的滋味!”

    南卡挑眉,微垂眼睫,压低了声说道:“将士大哥,我不知迦罗大人下了令,您别生气,我这就走。”

    她说着不动声色的迅速往后退去,待退到合适的位置后,她没有一丝迟疑,倏然取出弓箭,将长弓稳稳开满。

    箭矢以惊人的速度,穿破了那名满脸横肉的将士的脑袋,紧接着,又有几发战箭接连离弦,射穿了余下那几个,还没来得及拔出佩刀的将士的胸膛。

    看着倒在地上的数名将士,南卡甩了甩胳膊,面无表情的说道:“对不住,我赶时间。”

    语毕,她握紧长弓,飞快的往布萨广场的方向跑去。

    一口气跑到离布萨广场仅有几步之遥的位置时,她仰头一望,忽然就僵住不动了。

    她没看清不远处的玉蚌台下有多少佩刀的将士,却看清了玉蚌台上,那个空空荡荡的刑架和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血泊。

    两耳轰鸣之际,空白的脑海中蓦然闪过许多画面。

    像个无赖那样强词夺理,想要留在日光城的锁儿、悄悄替她拔了那根白发藏在手心里,以为她没发现的锁儿、拍着胸口语气笃定的同她打赌,说迦罗一定不会造反的锁儿……

    温和的风拂过南卡惨白的面颊,暖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刚回到西蕃的那段时间,她总对锁儿说:“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她知道自己言而无信,不是个称职的主子,所以今日,她带着满腔的愧疚来兑现承诺,她会竭尽全力让锁儿平平安安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可是为何……为何她还没踏上玉蚌台,为她解开绳索让她离开西蕃,她就不见了呢?

    是嫌她跑得太慢,不愿等她了么……

    回忆里清脆爽朗的笑声,宛如水纹在耳畔漾开,南卡抚额,急促喘息起来。

    “小姐的侍女是仆,土司的侍女是官,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反正一句话,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不等到你两鬓斑白,儿孙满堂,寿终正寝,我是不会离开西蕃的。”

    “现在小姐在我心里的重量,可是比两百斤大米还重了!”

    “小姐,你得学学我,凡事多往好处想。”

    “小姐,你可一定得带我回去呀!”

    长刀齐齐出鞘,急骤重叠的脚步声朝着南卡的方向迅速逼近,她用力咬破舌尖,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的这一瞬,她抬起冰封湖面似的漆黑眼眸,刻意将视线定格在那些冲过来的将士身上。

    倏然间,一声低沉冷厉的怒喝从高台上方传来。

    “全都给我退下!”

    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时,她舔了舔唇,殷红的血为她丰盈的唇瓣添上了一丝诡异的美感,缓缓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她才终于肯将视线移到高台之上。

    看着那个和记忆里相差无几的高大身影,她弯着眉眼,不由得笑了。

    迦罗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高鼻深目,清俊如铸,弧度优美的薄唇紧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湛蓝的衣袍衬着他过份白皙的皮肤,令他看上去就像座高不可攀的雪山。数年不见,他的轮廓线条已变得更加分明,南卡想,如若不是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一定会一个箭步扑到他怀里,像从前一样,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低声问他:“迦罗,你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

    良久,她嗤笑着低下头去,再度抬起头时,那把弓弦上搭了战箭的紫衫木长弓,已对准了玉蚌台上的迦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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