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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 > 163.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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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杏眸内, 仿若死海不见一丝波澜, 南卡的目光空洞无物的飘向远处, 面无表情的紧咬着唇, 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唇上已被咬出深深的红印, 她却浑然不觉。

    瞥见南卡置于膝上的双手紧攥成拳, 关节处已然泛白, 白七眉心皱得厉害, 身子微微前倾, 怕惊着她似的小声道:“你怎么了?”

    南卡松开拳头, 抬目看向他, 颓白的脸上撑出一丝虚浮的笑意, 语气轻柔得令人心堵, “你适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能不能再说一遍?”

    “六日前,锁儿姐姐被那个奴隶将军绑到了玉蚌台的刑架上, 他说十日之内, 若再找不到你, 就……”

    白七略带迟疑的声音传入耳中时, 已是第二遍听到这个消息的南卡,仍在怀疑是否是她的听觉出了问题, 半晌, 迟钝的痛意终于漫上心口的那一瞬, 她摸了摸无辜的耳朵,启唇淡淡道:“小七,去请你师父过来。”

    冗长的沉默被她毫无起伏的声音划破,白七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他以为出了这种事,她不吐血昏厥过去,至少也会崩溃痛哭一场,可她没有……莫说是痛哭,她连眉都不曾皱一下,平静得仿佛她方才那副隐忍克制的模样,皆是他产生的幻觉。

    白七神色复杂的看了南卡一眼:“请他过来也没用,他不会让你离开密室,你若想出去,我偷偷放你走就是。”

    一向将白无络奉若神明的人,竟主动表示可以放她离开,南卡勾唇笑了笑,语气分明是不信,“出口在你师父住的那间密室里,你要怎么偷偷放我出去?”

    “师父说出口在他住的密室里,又没说只有那一个出口,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误解了他的意思。”

    南卡记得很清楚,白无络当时说的是“出口就在这间密室里”,她的理解能力完全没有问题,是白无络有意误导她,让她以为密室只有一个出口。

    考虑到面前这位不折不扣的“师控”,说不定真的会放她出去,她便打消了和他争论究竟是“误解”还是“误导”的念头,转而浅笑道:“对,你说的都对,是我理解能力太差误解了你师父的意思,可是小七,你放我出去,就不怕他怪罪你么?”

    “倘若锁儿姐姐因你而死,你就会生不如死,倘若你生不如死,我师父就会生不如死,我放你出去是为了他好,他不会怪我的。”

    他说着说着垂下眼睑,语气也弱了三分:“师父把你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脑子才会转不过弯来,让你待在密室也好,不告诉你锁儿姐姐的事也罢,都是为了保护你……你要试着理解他,不要总同他起争执,给他添堵。”

    南卡点头如捣蒜的同时,忍不住在心下感慨,没想到,不讲道理的白无络居然能教出如此明事理的徒弟。

    “你跟我来。”

    白七说完,快步走到密室左侧的墙边,启动了位于墙上那幅不动明王唐卡下方的机关,站在他身后的南卡顿时目瞪口呆。

    不会这么巧吧……

    她住的这间密室也有个出口?!

    一阵低沉刺耳的摩擦声过后,离那幅不动明王唐卡约十寸远的墙内,赫然出现了一个方形暗格,看到暗格的那一瞬,南卡抚着胸口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出口,否则傻乎乎的挨着出口住了那么多日而不自知的她,就真该以头抢地了。

    “打开看看。”

    白七抱着从暗格中取出的棕色盒子,冲南卡点点下巴。

    依言将盒子打开一看,映入南卡眼帘的,是一张弓臂上雕着金色曼荼罗的紫衫木长弓和一个描金皮箭筒,她粗略估算了一下,箭筒里少说有五六十支四棱铁箭头的战箭。

    “师父说,你自幼箭术就比马术好,加之你这几年勤勉刻苦的练习,虽不到百步穿杨的程度,但用箭术自保是没有问题的。你既决定去救人,我也不能让你还没到玉蚌台就一命呼呜了,这张弓借给你了,有件趁手的兵器总好过没有。”

    “勤勉刻苦……”南卡苦笑了一下,“替我谢谢你师父的夸奖。”

    目光停留在那张长弓上,她微微蹙眉道:“此行用不到兵器,估计出了密室没走几步,我就会被人抓去玉蚌台了。”

    “被人抓到玉蚌台,然后呢?和那个奴隶将军重提旧日的情份,让他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锁儿姐姐?”

    白七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几时变得如此天真无邪了?用一个旧识的性命威胁另一个旧识,这两个旧时还都是女子,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你觉得他有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人么?我看,你还是别去了……与其被抓到玉蚌台之后,还没来得及让他放人,就被他一刀砍死,还不如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师父想出法子帮你去救人。”

    南卡心里咯噔一下,她虽然不断提醒自己,要做好被迦罗杀死的心理准备,可她潜意识里仍觉得只要她出现在玉蚌台,他就会放了锁儿,听到白七的这番话,她才反应过来,她想得实在是太美了。

    迦罗既能用锁儿的性命逼她现身,那待她现身之后,将她和锁儿一并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命短,死不足惜,可她不能连累锁儿陪她一块儿死。

    “你咬自己做什么?!”

    看到南卡突然间低下头咬住自己的手背,白七顿时惊呼起来,没等他上前将那只手拯救出来,南卡便松了口,抬眸笑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困了,怕一会儿路上打瞌睡,咬一咬提提神。”

    虽然她只咬了一会儿,但手背上的牙印却深得让白七害怕,可见她将才用了多大的力。

    “你……不疼么?”

    隐隐觉得南卡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但她越是像个没事人似的笑着,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没事,我皮厚,一点也不疼。”

    南卡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取出长弓,将箭筒背在身上,痛意能让人清醒,她是去救人不是去会久别重逢的情郎,绝不能再犯这种“想得太美”的低级错误。

    只是她虽是这么想的,奈何惯性思维害人不浅,一直以来都习惯了把迦罗当成自己人看待,以至于她开始考虑怎么做才能让他放了锁儿时,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难受得厉害,可再不好受她也得受着,若不是她贪心的想着再见他一面,死活不肯离开日光城,锁儿也不会出事。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若是被迦罗手下的人抓去玉蚌台的话,一开始就处于劣势的她,别说是同迦罗谈条件让他放人了,很有可能连开口说话机会都不会有。

    这些战箭省着点用,应该够到玉蚌台了,现在她只希望迦罗没有在高处安排弓箭手,否则她出师未捷身先死,有再多战箭也是白搭。

    等到了玉蚌台她就诓他说,布萨家的先祖在某个地方埋了一笔巨大的宝藏,他若能放了锁儿,她就将宝藏的位置告诉他,前北境土司的女儿都能资助他造反,布萨家有笔巨大的宝藏,乍听上去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他个人可以视钱财如粪土,但王廷不会介意国库里多笔宝藏,他现已贵为赞普,放走一个人就能充实国库,如此划算的买卖,他没有理由的不做,至于,放了锁儿以后,他会如何处置诓骗新任赞普的她……

    “小七!暗格里有短刃么?有的话,借我一把。”

    “没有!有也不借!”

    白七气鼓鼓的瞪着南卡,“我才不会给你创造自裁的机会!”

    南卡尴尬的笑了笑:“瞎想什么呢?我只是想借把短刃防身。”

    “傻子才会信你,不借!还有……弓是借你的,不是给你的,所以……所以你一定要回来把弓还给我。”

    白七垂下眼帘,将最后几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那若是我不回来,你岂不是亏了么?”语毕,南卡抬手想摸摸白七的脑袋,但一想起从前每次摸他脑袋时都会被他避开,便作罢将手收了回去。

    蓦地,手腕被白七一把扣住,他将头埋得很低,拉着南卡的手在自己发顶上蹭了蹭,低声道:“易贡刀是与拉孜刀齐名的西蕃名刀,因锻造它的材料十分罕见,一年至多能锻出一两把,说是一刀难求也不为过,而有特殊彩虹纹的易贡刀就更是少之又少,几十年都难出一把……我师傅将你那把易贡长刀带回来了,怕你想不开拿刀去自裁,一直没有告诉你,那把刀可比我借你的弓值钱多了,即使你不还我弓,我也不亏。

    你出去之后,我就去向师父坦白认错,他知道你以身犯险必会去救你,他不会不管你的,届时你不许拖他后腿,即使那个人暂时不杀你,你也得跟我师父走……我说那个人暂时不会杀你,只是做个假设,你别当真……总之,弓可以不还,但你一定要回来。”

    南卡象征性的点点头,随后转移话题道:“小七,我准备好了,带我去出口吧。”

    迦罗身边有个司卓先生,失去了不死之身的白无络若是援救失败,就算南卡再怎么巧舌如簧编出一百个巨大宝藏,迦罗也不绝不会放过他的,她已连累了锁儿,不能再把他也给连累了。

    ……

    跟着白七出了密室,往左边的走道走去,数步之后,就到了南卡先前到过的尽头。

    白七蹲下身,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伸出手指在地上比划了一下之后,掀开了地上的某块石板启动了机关,霎时间,只听“轰”的一声响,尽头那堵墙缓缓向两侧退去,退出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过的走道。

    难怪那夜,南卡到此摸索了许久也一无所获,她当时关顾着摸墙了,不过,即便她摸了地上的石砖也没用,看白七适才的样子,掀开石砖之前估计还得用巫术,想来,今次若无白七相助,她大概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伸手。”

    南卡收敛思绪,不解道:“做甚?”

    白七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抓过南卡的右手绑上去,还系了个死结。

    “你师父的红绳?”

    “嗯,但不是保平安的红绳,地下密室的出入口被我师父施了巫术,若不戴上这根红绳,你是出不去的。你面前的这条走道通往我们府上的药房,沿着它走,不到一刻钟就能出去了。”

    是错觉么?隐约有股热气,自右手掌间徐徐涌入心口,南卡皱了皱眉,俯下身猝不及防给了白七一个熊抱:“同你师父说,是我逼你放我走的,这样他就不会怪你了。”

    白七撇了撇嘴,想推开南卡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了么,他不会怪我……”

    “小七,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没了我这个累赘,你师傅会活得比现在惬意百倍,相信我,你跟着他前途一片光明。”

    “谁说你是累……你干什么?!”

    惊觉南卡在他衣袖内掏着什么,白七旋即扭动身子,挣扎起来。

    “果然是师徒,连随身带药瓶的习惯都一模一样。”南卡迅捷退到另一侧的走道上,笑着朝白七扬了扬手中的白瓷药瓶。

    “那是我辛辛苦苦配了三个月才配好的毒,为了配出它,我都快把纳拉草原上的狼毒花拔秃了,这是我的杰作,不能给你,你快还给我!”

    南卡眸光一沉,喃喃道:“既制成抄经文用的狼毒纸,又能制成毒……狼毒花可真是个宝贝。”

    白七一个箭步冲过去,焦急的伸出手焦急的让南卡还他药瓶,“瓶里的毒泼出去伤不了人,喝下去才会起效,你拿着也防不了身。”

    “那把易贡长刀送你了,礼尚往来,你将这瓶毒送给我吧。”

    “瓶里装的是剧毒,若喝下去会肠穿肚烂而死!你不会是想……”

    南卡扬眉笑着抢过白七的话头:“替我转告你师父,若是他来救我,我一见到他就会先喝下这瓶毒。你好生劝劝他,让他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为了一棵歪脖子树放弃整片森林,真的不值当。”

    “对……”

    白七刚往外蹦出一个字,南卡已攥紧药瓶转身跑了出去,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白七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对不起。”

    良久,走道间响起微弱的声音。

    “对不起,什么?”

    一袭白影翩然而至,白七猛地回头,“师父……”

    “她戴上红绳了么?”

    白无络跳过了上一个问题,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白七。

    “戴上了,怕中途掉了,我给她系了个死扣。”

    “假死药呢?”

    “如师傅所料,她果真抢走了我身上那瓶假死药。”

    “你主动说要放她出去,她没有起疑?”

    “许是急着去救锁儿姐姐的缘故,她并没有起疑。”

    “让你说的话,都同她说了?”

    “说了,我瞧她强打精神的样子,似乎已认定迦罗想杀了她。”

    “嗯,你做得很好。”

    白七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抬眸看见白无络脸上淡淡的笑意时,却又欲言而止。

    “假死药的药效只能维持三日,明日,你随我去见你师祖,待我问出破解预知的法子,再送他上路之后,我们就去接南卡回来。”

    “师父……她咬了自己的手背,咬得很用力,她脸上虽带着笑,可我总觉得只需拿手指轻轻戳她一下,她就会碎了……我……”

    白无络挑眉,拍了拍白七的肩:“今夜的六味药找齐了么?”

    “还差两个……两味,我这就去找。”

    自知失言,白七说完就举步往右走去,步履快得跟逃难似的。

    浅薄的笑意陡然凝滞住,白无络勾人的凤眸内泛起一层寒气,但嗓音却如常温润,“我真想看看,知道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见你时,你脸上会是什么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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