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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 > 165.三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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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弓箭对准迦罗之前, 站在广场上的南卡, 忽然想起了从前迦罗说过的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 西蕃有位叫拜泽的战神, 他的心上人误入魔国,被魔王抓走, 他带着金色弓箭, 一箭射中魔王的角, 救出了心上人。

    当年, 听到这个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的时候, 南卡还不知道, 有朝一日, 自己也会像那位战神一样, 带着弓箭勇闯某地, 可与那位战神不同的是,点背的她, 想要救的人在她赶来之前就已经死了,而她举起弓箭对准的那个, 除了是魔王之外, 还是她的心上人。

    细碎的阳光, 宛若砂砾散落在四周, 呼吸时隐约能嗅到海螺藏香清甜的味道,今日的天气好得不像话, 好得让南卡想嘶声尖叫。

    她承认, 此时此刻她五内俱焚, 悲愤交加,恨不得像神话里的人物那样,夸张的仅开弓一次便能数箭齐发,射杀在场所有人,可理智却不合时宜的跳出来提醒她,作为始作俑者的她,根本没有资格产生任何负面情绪。

    像个傻子一样为迦罗的造反事业殚精竭虑,提前将他想要的权力给了他,宁可乖乖等死,也不肯让任何人伤害他又如何?

    没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支持他造反,竭力保护他,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他将锁儿绑上刑架,想逼她现身杀她以绝后患,十日之期未到,便施刑让锁儿丧了命又如何?

    他对预知一无所知,他们之间少得可怜的那点缘分,早在数年前就已断了干净,他没有义务去顾及她的感受。

    古往今来,新王登基之后,前朝君王能得以善终的屈指可数,她一向运气不佳,闭着眼睛都应该能猜到,自己绝无可能在那屈指可数之列。

    锁儿的死,是她不愿经历预知中,被迦罗舍弃的部分而遭的报应,既是报应她就得受着,毕竟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负责。

    理清了思绪之后,南卡故作镇定,将弓箭对准了迦罗,这举动看似矛盾,实则不然,说句锁儿泉下有知必定会暴跳如雷骂她重色轻友的话,就算他杀了锁儿,她仍舍不得伤他分毫。

    她之所以举起弓箭,一来是为了断一些事,二来是为了自欺欺人,想着待会儿,他来杀她时,她就能安慰自己说,怨不得他这么做,终归是她先动的手。

    南卡微微阖眼,恍惚间,有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至耳畔,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冷冽的嗓音里,隐含着只有她才听得出的温柔。

    紧握长弓的手不住发颤,“嗖”的一声,冷箭离弦,将那些就快涌上心头的种种回忆射得支离破碎。

    能用来保命的箭术,射出的每一箭,不仅得具备准度和速度,还得做到心无旁骛,显然,南卡这头一箭射得不太专心,战箭飞速从迦罗身侧擦过,落在了他身后的地面。

    她看到迦罗的身形蓦然一僵,而后,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箭,似是在困惑。

    少顷,他抬起头,那双如兽般绯红深邃的眼眸,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死死望着她。

    一只瓮中之鳖,不跪地求饶便罢,竟还敢用箭射他,他不想生吞活剥了她就怪了,南卡移开目光,动了动唇,决定开口之时,她险些叫了迦罗的名字。

    这是他为奴时,她赐他的名,不知情的人叫一叫倒没什么,但她若这么叫,弄不好会让他误会她是在趁机羞辱他,于是她干脆省略他的名字,用高台上的人能听清的音量,扬声道:“第一箭,取走的是我十岁那年,在南境牧场上救下的你的命。”

    语毕,她敛神将视线定格在迦罗脚边,抬手又取出一支战箭,因着她没怎么发力,战箭后劲不足软绵绵的掉在了玉蚌台底下。

    “第二箭,取走的是我十七岁那年,在白府外的雪地里救下的你的命。”

    南卡觉得她的箭丝毫不具威胁,但位于她右前方的那一列将士却不这么认为,在她接连射出两箭之后,那些将士愤然举刀眼看就要冲过来砍她,不料,还未冲出几步便被迦罗厉声喝住:“谁若敢再往前走半步!杀无赦!”

    话音未落,他纵身跳下高台,如同一只失控的雪豹朝她狂奔而来。

    南卡紧蹙着眉,旋即退后几步拉开弓弦,战箭划破空气发出清亮的箭鸣,她神情淡漠道:“第三箭,取走的是杀了锁儿的你的命。”

    这时,数十步之外的迦罗忽然步履一滞,站定身姿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吃准了南卡射不中他,他没有躲,而那支战箭亦很配合的再一次从他身侧擦过。

    “南卡,我回来了,你不高兴么?”

    他凝眸望着不远处的玄色身影,眉目间是一贯的冷淡,语气却轻柔得像在哄小孩,“用弓箭胳膊会酸,你别走,我过来让你用短刃刺我出气好不好?”他说着缓缓移步向她靠近。

    是看出她故意射歪了箭,才会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想骗她站在原地等着他过来杀她么……南卡不禁失笑,摇了摇头。

    她扔掉弓箭,卸下斗篷,霎时间,夺目的赤色长袍完全暴露在日光底下,自衣襟内取出那只从白七手上抢来的白瓷药瓶后,她将药瓶握在手上,疾步朝迦罗的方向跑去。

    迦罗停下脚步,怔然看着她,未等他回过神,她倏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做出了一件令在场众人瞠目结舌的事。

    她吻了他,像个与心上人久别重逢的少女那般,迫不及待的吻了他。

    广场上那些将士的惊呼声与倒吸凉气的声音接连传入耳中,南卡闭着眼,双唇紧贴迦罗的唇,精致端丽的面容上浮出清浅笑意。

    估计是大庭广众之下被前任赞普轻薄,让迦罗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只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便用双臂环紧南卡,开始反客为主。

    他含住她的唇,强硬的撬开她的牙关,舌尖似一条干渴的蟒蛇紧缠上她温软的舌,那力道与其说是回吻,不如说是想将她吞入腹中。

    微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他动作极尽轻缓,就好像有多喜欢她似的。

    南卡有一瞬的困惑,但也只是一瞬,想起自己吻迦罗的目地,她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勾上他的脖颈,把心一横,在唇齿交缠难分难舍之际,突然发狠朝他嘴上咬了下去。

    她咬得十分用力,须臾,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漫上鼻端,迦罗闷哼了一声,不知为何,他不但没有把她推开,反而用手扣住她后脑勺,将她环得更紧。

    南卡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没出息,带着铁锈味的鲜血将将涌入口中,满腔的恨意便化为乌有,余下的就只有对他深入骨髓的思念。

    松了口,抬目看着迦罗不断渗血的唇,她强抑着想哭的冲动,悲凉一笑。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心甘情愿为他万劫不复,搭上自己短暂的一生,这世上恐怕不会有比她更蠢的人了。

    “你……”

    南卡仰头只往外蹦出一个字,就被迦罗重新搂进怀里,他嗓音低沉,犹如受伤的野兽:“我有名字!南卡,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她踮起脚尖,将下巴抵在他肩上,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迅捷抬起,把药瓶送到嘴边,“从今以后,你不再欠我什么了,至于我欠你的……”

    她顿了顿,将瓶内的毒一饮而尽,随后凑到他耳边,脸上泛出古怪的笑意:“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我拿命来还你,应该够了吧?”

    她像个慷慨的懦夫,明明是怕他亲手杀了她才会选择服毒自尽,可她偏要用高傲冷肃的语气,使得这话听起来,如同她将自己的命赏给了他一般。

    看到掉落在地的药瓶,迦罗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他伸手捏住南卡的脸,语调微颤道:“你喝了什么?快吐出来!”

    瞥见他眸中惊恐和绝望,南卡觉得很奇怪,不是想等处死她以后,再名正言顺的被人称作赞普么?她成全了他,他该高兴才是,可为何他的神情看上去如此痛苦?

    莫不是,她穿赤色衣袍的样子太好看,所以他后悔了,不想让她死……

    思及此处,南卡忍不住轻笑出声,都快死了,竟还有闲心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可真是心大得过份。

    药效发作的极快,没过多久,南卡开始觉得头晕目眩,眼神也变得涣散起来,估摸着,白七说喝下这毒便会穿肠肚烂而死是在唬她,因她此刻除了很困很累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感觉。

    忽觉身体猛地一晃,她被迦罗打横抱起,他脸色愈发苍白,被她咬破的唇紧贴着她的额头,“别怕,我带你去找司卓先生,他一定能救你。”

    他抱着她的双臂颤抖得厉害,薄唇血色尽失,比起面色沉静的她,倒更像是他在害怕。

    “南卡,睁开眼看着我!不许睡!”

    他语声强势,她却从中听出了恳求的意味,本想最后再看他一眼,怎奈已没有力气睁眼。

    意识一点点抽离身体,南卡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想,若有来生,她一定要做一块没有思想没有痛感,不会被预知折磨的牛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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