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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大荒山海祭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日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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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惊雷劈得祝余神魂皆冒:“你怎样看待神魔?”

    他诧异抬头,沉默半晌,道:“您都知道了?他们也都知道了?”

    太叔公夹起片薄如蝉翼的肉,含在嘴里来回咂摸,闻言失笑:“孩子,你才多大,智慧无双却无计,一眼便能叫人看穿!”

    “我见你的第一眼,便知晓你是一个神,不属我魔族!”

    祝余低落道:“不······我已经不是神了!”

    老人再夹起一片肉,缓缓咀嚼:“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祝余低声道:“行正道修行的便是神!行外道的便是魔!即便同族也有神有魔,神魔之分······唯行与心!”

    老人点点头,端起酒杯:“我问的是你!不是叫你背书!你说说,你自己是怎样看待神魔的?”

    祝余抬起头,有些茫然:“我是怎样看待的······”

    他脑子一时浆糊了,说不出个所以然,呐呐道:“我不知道······”

    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晓得魔族自带一种与神族截然不同的气息,见之则可尽杀,因此他从未亲手杀一人一神,对魔族却一点怜悯也无,手下魔族幽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直至他落入魔族······

    老人夹起一片肉,递到祝余嘴边:“你看!”

    祝余看去,那肉中一根筋,两侧是红彤彤的纹理均匀的瘦肉。

    太叔公示意他张嘴,给他喂了进去:“味道如何?”

    那肉入口生津,劲道滑爽,特别是那筋,软弹粘糯,不知这老板如何配制的卤料,竟然叫人欲罢不能!

    祝余连连点头:“好吃!”

    老人哈哈大笑:“好吃就多吃点!”

    祝余本身就好吃,但此时却没有再提筷,而是问太叔公:“太叔公,您要我看什么?”

    太叔公未搭话,反是喝道:“小六子,再上五斤!一斤现吃,四斤打包!”

    “好!稍等啊,马上切来!”

    太叔公取了筷子,递给祝余:“这家店,是他老祖宗开的,两万三千年,无数人要来买他家的秘方,可是他祖祖辈辈都没有卖,你可知为何?”

    他不等祝余答话,直言道:“因为我要来吃!我可能三五年都不来,也可能十来年都不来,也可能百年都不来,也可能日日来,于是他们便永远留在了这里!”

    祝余有些动容,道:“为何?”

    魔族不像神族那般绝对的上尊下卑,相对来说要自由得多,但是如此执着坚韧,只为等一人,实在是······不像一个魔!

    老板端上几盘子肉,续了酒便走了,不多言不多语,仿佛太叔公只是一个寻常吃酒的老叟,一点看不出这家店与这个人有如此深的羁绊。

    老人微笑道:“因为我曾经救过他祖先的命!”

    祝余抿抿唇,那些臆想都咽了下去。

    “你吃的那片肉,筋分两侧,味道比普通的卤肉要好吃数倍!”

    “世分阴阳,万物有雌雄,你很难去区分什么是光明与黑暗,实际上光明生黑暗,黑暗孕光明,二者本为一体,只不过不论光明还是黑暗都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你便是你,我便是我······我思考了一生,都没有想明白该怎么办······”

    祝余提起筷子,夹了一片肉,慢慢咀嚼。

    老人又道:“白沉叫我来教你,我没什么好教你,实际上从前我也没怎么教他,我除了能活,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活得久,估计也是一种财富吧!”

    “这家酒肆的祖祖辈辈等我光临,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使命,然而他们不知道,我其实很多年前就已经尝不出味道了,我太老了······我能动的时候,便来走一走,也好了了他们心愿······”

    祝余想起方才那杯冒充着烈酒的果汁,想起这果汁背后这酒肆老板的深情厚意,终于绷不住,猛地站起身差点撞翻桌子,大喝道:“您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说魔族重情重义不弱于神人?还是说魔族并非都是邪恶之辈?还是魔族即便初年有罪,如今子孙无责却要代为偿还罪业?您到底······到底要说什么?”

    他的高喝声将喧闹的酒肆压得静谧了起来,场间只有老者的声音:“我只是想说,既然你心里有神,何必为魔······”

    祝余痛哭失声,捂着脸跌在座位上:“我不想听······我现在已经是个魔了!”

    一双大手落在小小孩童的头顶,摩挲了下,温声道:“孩子,天若下雨,便打伞吧!”

    他拍拍手,空间突然波动了起来,六名侍者跪伏于地,拜道:“太叔公!”

    太叔公指着祝余身侧的许多盒子:“这些都是给你的,虽只一日之师,但也不能平白受你参拜!”

    两人上前想要搀扶他,太叔公摆摆手,理了理袍脚:“我自己走吧!这段路,我还是要自己走的!”

    他走了两步,突然回身,铿锵有力大喝道:“你不必刻意融入魔族,不必刻意是个孩子,不必刻意与那群小子一般幼稚!你年龄虽幼,但不必逢迎诸天的同龄人!你生来便与别人不同,何必附身落尘埃,要知尘埃之上有日月,日月之遥有星辰!”

    身前突然空了,隔着帘子的酒肆里人来人往,觥筹交错,明明灭灭的灯光像经历了几个世纪,在祝余身周不断变换。

    大风乍起,带进几滴初雨落在祝余脸上,冰凉将他打醒,窗外暗沉无星光,他转头望回店里,酒肆里已空无一人,店家已打烊许久,恐已是半夜了。

    他木呆呆发怔了半晌,才捡起那些盒子缓缓拆开,白天的时候,那老爷子看上什么就拿什么,一路走去愣是没花过一个子儿,祝余也不知道他拿了些什么。

    如今拆开来,他有些失笑——俱是些木马布娃娃老虎鞋之类的孩童玩具、服饰。

    竟然还有一把小小的,画着小老虎的伞!

    “我都这么大了,哪里用得上······”

    大大小小的盒子下,是一个巨大的木盒,方盒钝角,无甚雕花镂刻,显得古朴沉稳,正是最先拿的一物。

    他打开盒子,只一眼便呼吸急促了起来,猛地扣上,一呼啦将东西全收了便往皇宫跑。

    雨越来越大,将他眉眼打湿,不知何时,四周突然起了钟声:“当!”

    “当!”

    “当!”

    ······

    黑夜大雨的长街上,一名七八岁的小童拔足狂奔,一时不慎竟然摔倒,他顾不得满头满脸的泥泞,爬起来继续跑,速度之快,竟然将无数雨滴都抛在了身后。

    饶是他速度再快,但星力有限,守门的将领乃是圣灵境,将他看的清清楚楚,立时给他开门:“您·····”

    他只落出一个字,便一阵黑影刮过,再不见了踪迹。

    钟声渐歇,今夜的魔族,注定难免。

    宫里一处溢出些许光华,泛着不详,祝余向着那处去,气喘吁吁远远就喊白沉:“太叔公呢?太叔公呢?”

    祝余闯进门,白沉缓缓转身,今夜他没有穿那身铠甲,反是一身布衣,神情哀恸:“你拜拜他吧!他走了!”

    老人躺在床上,身影淡的几不可见,只是唇角微微弯曲,安详无比。

    祝余噗通一声跪下,将那盒子掏出来:“太叔公,太叔公您醒醒,我有话要问您!您醒醒啊······”

    老人再也不能睁开眼,也不能再回答他的问题,床榻上再无一物,老人于世间彻底消散。

    宫外已经传来沉重步伐声,白沉长叹一口气,道:“你要问的,我告诉你!是,太叔公曾经是一位神族!”

    “也是你建木一族!”

    “他曾名祝以尊,但是嫌弃这名字不够庄重,便改了名字叫逐月,后来嫌弃这名字太娘气,还来不及改名,便堕了魔!堕魔之后,他便换了姓名,姓太叔,名公!”

    “于是人人都要唤他太叔公,这辈分太久远,他也活得太久远,导致人人都以为他便是白帝一脉,实际上,他名唤太叔公,而不是辈分是太叔公,只是叫着叫着,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太叔公······他不是我一族,而是你一族!”

    “他是你爷爷!”

    祝余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转头看白沉:“不可能······我没有爷爷!我父亲他······他是天地间第一株建木,也是唯一一株!他同天地齐寿,乃是混沌九子之一······我没有爷爷······”

    白沉悲悯地看着他,低声道:“你知道活得久有什么好处吗?”

    “活得久好处多的数不胜数······比方说,改写历史!”

    “天地间第一株建木······那株婆娑建木根本不完全是你父亲真身,它自古而生,乃是混沌九子之一,只是没有灵犀,它既是诸天死星的坟场,又是孕育了你祖祖辈辈的根源!你父亲倾尽一生守护的,除了那个秘密,便是这株建木本身······他倒是个真汉子,竟然能在临死前反水,壮哉!”

    “我魔族被幽禁,不是因为我们犯了多大的罪孽,又或者是修行功法多么天地不容,而是从前有一个人,他戳破了一个秘密!一个大荒的由来,神魔人源头的秘密!一个一旦暴露,世界便要走向末路的秘密!”

    “那个人就是太叔公!”

    “你在东荒逼你父亲越境,被天道察觉湮灭,你以为你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其实你错了!你不是第一个弑父的人······还有一个人,在被献祭的时候绝地反杀,将他的父亲神魂歼灭,连天道都收不了,那个人便是太叔公!”

    “弑父本是无意,于是他便堕了魔!你的父亲于无数万年前接掌了东荒,也接掌了那棵婆娑建木以及他的使命!”

    白沉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木盒,道:“你手中的和你自己,才是天地间最后一株、唯一的建木!”

    祝余已经惊呆了,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太叔公一生都在追寻黑白之间那唯一的可能,但是神族逼迫得太紧,一点思考的时间都不给他,于是他便做了一件导致诸天神只能幽禁魔族而不敢绝杀的大事!”,说到这里,魔帝嘴角微微弯起,似乎那段回忆非常有趣。

    “他将那个秘密刻录进魔族的血脉里,代代相传,诸天上下,但凡成魔,便知此事,一旦神族要对魔族赶尽杀绝,这个秘密便再也保不住了!”

    这也正是祝余得天道相授,正在追查的事,没想到魔族人人皆知,他忍不住道:“到底什么事?”

    魔帝摇摇头:“不可说!说不得!说不出!这个秘密带着一把锁,除非魔族战至最后一人即将灭族,否则没人能说得出!你要想知道,便继续查吧!”

    “你现在明白为何你亲近太叔公了吧,不仅因为你们血脉相连,更因为你们太像了!”

    一样的知理温和,一样的眼望光明,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坚韧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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