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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爷爷的爹爹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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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热的夏季攥着尾巴不放,室外蝉鸣蛙叫,热闹非凡,但很快便被巨大的鼾声盖下,鼾声歇,蝉鸣便起,鼾声起,蝉鸣声只能是个伴奏曲,重重叠叠起起伏伏,在夏日的清晨显得尤其热闹和谐。

    祝余与白落生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悉数呆滞了······

    今日是太叔公给他们上的第一堂课,因着祝余的缘故,这些孩子可以说都是沾了光——蹭教授过数任帝王的帝师课,可不是沾光!

    他们早早便到了,神情端庄肃穆,深怕给老太爷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而······

    祝余望着仰在师座上张着嘴巴睡得口水长流的老爷子,已经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默了会儿,转头对一众孩童道:“我估摸着,夫子他老人家是要教我们在睡梦中领悟人生,睡吧睡吧!”

    说完他打个哈欠,趴在桌上睡了。

    这些孩子都还幼小,每日天不亮便起床,从宫外赶至宫内少说要一个时辰,睡眠时间严重不足,今日又起的尤其早,有夫子珠玉在前,又有祝余顶缸带头,便理所当然地也睡了过去。

    ···

    ···

    许谦修丢手给老夫子,回去兴奋了一晚上,却又低落了起来——这班小子虽不听话,又不争气,可他都带了好几年了,说丢就丢,左右还是有些舍不得。

    于是他磨蹭了一上午,中午寻了个由头背着手过去,踏进门露出个慈祥笑容:“夫子······”

    声音戛然而止,室内一片鼾声,个个睡得昏天暗地。

    许谦修:······

    笑容在他脸上僵了一瞬便重新武装,他轻轻走进去,伸出手在靠窗的一小子耳朵上一拧:“还不给老子醒醒?”

    祝余睡得正香,冷不丁耳朵上传来剧痛,瞬间清醒,一声嗷叫将所有人叫了个汗毛倒竖:“痛痛痛!!!是夫子让我们睡的!真的真的!”

    许谦修面目狰狞,一巴掌拍他头上:“放屁!都给老子好生坐好!昨日的策论都给老子摸出来,检查!”

    众人:······

    因换了老师,便以为逃出生天的众人摸出写了一半的策论,垂着头俱不敢言——许谦修余威犹存,不敢反抗!

    师座上老夫子迷迷糊糊醒来,提着袖子擦嘴巴,盯了祝余半晌,忽然伸手一巴掌,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拍在他脸上,将他扇去了后墙上贴着:“谦修小子,老夫正在教他们睡梦中感悟修行真谛,你皮痒了?”

    许谦修:······

    祝余:······

    祝余灰头土脸爬起来,一脸郁悴缩在最后一排:爷爷啊,您打人,可不可以看清楚了瞄准了再打?

    太叔公嘘嘘眼,缓缓起身摸许谦修的脑袋:“小鱼莫怕,爷爷会收拾他······咦?一日不见,你怎的胡子都长出来了?”

    许谦修:······

    陛下请太叔公出山教书,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午飨铃声突兀响起,院子里开始陆陆续续有学生往食堂走,许谦修揉揉眉角,挥手:“滚滚滚!”

    十三个孩子如释负重,一呼啦跑走:“开饭啦开饭啦!”

    祝余走在最后,刚想踏出门,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住,难动分毫,他回头,见太叔公正朝他挤眉弄眼。

    祝余:······

    他回身施弟子礼:“夫子有何指教?”

    太叔公起身,许谦修连忙搀扶住,缓声道:“太叔公,您慢点儿!”

    老人站起身都很勉强,颤巍巍向祝余招手:“孩子,你过来!”

    祝余赶忙跑上前,在许谦修另一侧扶住他。

    太叔公放开许谦修,道:“你自去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这孩子说!”

    许谦修躬身施礼,很快退了出去,临走瞪了祝余一眼:你小子给我规矩点。

    祝余权当没看见,俯首温声道:“夫子,您要同小子说什么?”

    许谦修前脚走,老夫子后脚就精神了——腿不抖了,背不坨了,精神抖擞了,连眼神都清澈了——

    “走走走,春晖园今日来了个小姑娘,听说唱曲儿美得很哩,你有破空之法,速速领我去!”

    祝余:······

    ···

    ···

    楼下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女子声音婉转惆怅,颇有些空灵,又带了些修行的意味,定力不够的已经在隔壁呜呜哭了起来:“太感人了!怎么唱的这么好?教我想起了我死去多年的兄弟!”

    “我想起······我那早年就故去的母亲······呜呜呜······”

    祝余像个木桩子似的戳在凳子上,看对面那老头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人生总是充满各种意外,譬如此时,譬如此人······

    他本以为春晖园是个灯红酒绿的地界,没想却是个酒楼,只是此楼颇有些特色——说书的,唱曲儿的,表演茶道的······热热闹闹轮番上阵,总之没个间隙。

    祝余叹口气,端起茶水慢饮,恍恍惚惚便朝窗外望去,盯了半晌,才明白楼下再不会有一个面无表情踩蚂蚁的姑娘了。

    太叔公打了几个饱嗝,眯着眼舒坦道:“这才是人生啊人生!”

    祝余回望他泛着油光残渣的胡子,无比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前路,眼睛忍不住酸涩了起来,他放下茶盏,低声道:“夫子,我们回去吧!回头找不见您,大家都要急了!”

    太叔公斜眼看他,挥手道:“不急不急!咱们还得去买点东西!”

    老太爷背着手在前头走,祝余坠在他身后半步,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之上彷如出街游玩的祖孙俩。

    不多时,二人到了一幢楼,此楼雕花砌玉,富贵非常,一看便不是常人敢进的。

    老人走了几步,发现祝余没跟上,回身招手:“快点快点!”

    祝余连忙跑了几步,跟着他进去。

    门内迎来一贵妇人,蹲身施礼:“太叔公,您来了!”

    太叔公微微颔首:“去,把我的东西拿来!”

    那妇人领二人进屋坐了,端上茶水便退下。

    祝余有些好奇,四处看,随口道:“太叔公,您买的什么?”

    “哦,一个宝贝!”

    祝余随口道:“那得花不少钱吧?”

    太叔公不屑,唾道:“我太叔公出门还需要付钱?”

    二人说话间,妇人去而复返,捧出个巨大盒子:“太叔公,您要的东西!”

    太叔公微微颔首,祝余赶忙接过:“多少钱?”

    妇人噗呲一笑,道:“不用!您拿走就是!”

    祝余捧着沉重的天蟾木盒子,心中对太叔公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神人也!

    ···

    ···

    捧着那盒子,太叔公也不回皇宫,径直带着祝余在帝都里瞎逛,他们去了九凤山看秋日的漫山红叶,又参观了天都神脉上的神像,还去窑子里听了曲儿,顺带在胭脂铺里拿了几盒极品胭脂,又去西湖游船、北湖钓鱼捉虾、南湖撵鸭子······

    祝余捧着比他还高的战利品,在灯火微黄的长街上跑得气喘吁吁:“夫子!太叔公!您走慢点儿!”

    这老爷子瞎逛了一整天,却越来越精神,他指着不远处的酒肆:“走,痛饮两杯!”

    祝余连连点头:“好好好!”

    只要能歇歇,哪儿都行!

    酒肆不大,颇有些陈旧,镶嵌着悠然岁月的味道,屋子里灯火有些暗,里头人声鼎沸。

    酒肆老板老远就迎上来,热情地扶着太叔公:“太叔公,您来了!好长时日没见着您了!这位是?”

    他的目光落在整个人都埋在各式各样盒子背后的祝余身上。

    太叔公乐呵呵,道:“他是我兄弟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女儿的儿子,沐禺!”

    祝余:······

    老板恍然大悟,连声道:“请请请!”

    老板上了酒与小菜,祝余还在琢磨这什么关系,脑子一团浆糊,嘴里嘟囔道:“兄弟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女儿的儿子······那就是沐春风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兄弟?”

    太叔公一巴掌拍桌上:“小六子,你家这酒是掺了水?怎的没味儿了?快快快,来给我换了去!几年不来,你小子居然开始造假酒······”

    那边厢老太爷骂骂咧咧,老板上来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祝余不太想听,问了恭房位置,便寻了过去。

    自古以来,妓院、学院、监牢与茅厕,是男人们最容易建立友谊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听见一群钢铁男人像女人般嗑唠的地方。

    譬如说现在。

    祝余刚撩起袍子,便听左边格子传来声音:“······太叔公他老人家年龄大了啊,听说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又经常认错人,方才连酒和水都分不清了······”

    右边接话道:“可怜了老板,既不敢明言事实,又不敢为自家酒辩解辩解······”

    左边的左边接话道:“哄着呗!你们说,这太叔公同辈儿的都身归幽冥了,他老人家也未免太长寿了!”

    “就是就是!你说,他儿子的儿子都没熬住,老人家还健在,也忒牛了!”

    右边的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啊,太叔公他老人家曾经是超长生境的大修,虽然后来堕境了,但是我估摸着寿命还是延长了,要不然,能活到现在?”

    左右还在交流,祝余提好裤子便走了,回去的时候老爷子正自饮自酌,见他来,便呼道:“嚯,你来得正好,来尝尝他们家新酿的酒!”

    祝余接过酒杯,浅尝了一口,眼泪便落在了杯中,再也抬不起头。

    那边长长叹了口气,桌子上传来搁杯子的撞击声,嘶哑沉重的声音落在祝余耳边:“你可以这样算,我是你爷爷的爹爹的兄弟!”

    祝余垂着头点头,不发一语。

    “你怎样看待神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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