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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开始下雨。
那本托住天海的大阵,不知为何开了许多洞穴,风一吹,便向世间倾洒下密密麻麻的雨露,逐渐瓢泼。
一夜之间,水位从地面一直涨至膝盖,水势却越来越大,毫无停歇的意思。
有意思的是,天地学院接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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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密实绵延千里的云层上,一名高大男子站立其间,他笑道:“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吧?”
永夜的世界里也开始渐渐落雨,万千灯火在遥远的地面仿若星光,夜空雨幕中不知从何而来的明亮月色,将大地照的透亮。
寅离望着那即便遥远,脸庞也显得清晰无比的男子,一言不发。
是的,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他想过各方势力倾轧之下,学院必定负重前行,难望光明,可是他没想到,估计明泰帝也没想到,她想攫取的果实,别人想连根拔起!
见他沉默不语,那汹涌云海中的男子嘴角一扯:“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而来?”
寅离宛如磐石般的身形终于动了,他迈前一步,从被拥簇的人群中脱离出来,长衫猎猎,白衣公子答道:“不想!”
那人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说,愣了愣,突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生听令!”
男子大笑声戛然而止,大声喝道:“给你们带来灾难的人,就藏在这云层之上,为何不举世伐之?”
他的声音浑厚,极是悦耳,在空气中震荡起圈圈涟漪,惊醒了世人,也惊醒了在藏书阁的人。
无数人,不论在天涯,在海角,在大宛,在大晏,亦或者是边边角角的小国,眼中都看见了那男子所看见的一切,也听见了他所听见的一切······
人们慌乱了起来:“我的眼睛······我看见了什么······”
“中邪了!我中邪了!”
······
男子声音缓和了下来,娓娓阐述:“大晏明泰十年,此贼降世,先是鼓动隶人造反,天下大乱!后又与魔族勾结,在乱世中得了崇高地位,星魂因他而灭,你们的母星停止旋转,灾祸四起,他必然会想出办法来,成为你们真正的救世主!”
“你们跪拜他,感激他,将他奉为圣人,可是你们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人,他究竟是神,还是魔?”
“是救世主,还是灭世者?”
“为何他学院根基所在的大晏,毫发无损?”
“为何奉他为圣人的大隶国,偏偏躲过了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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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沉默了许久,有人小小声迟疑道:“不可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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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屁!”,学院学生群情激愤,怒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妖魔?完全胡说八道!”
“我学院院长慈善仁德,降世济人,于我人族恩德无边,岂容你在此乱吠?”
“天灾人祸,几时不是我学院身先士卒,频频救援?”
“我等······”
男子再一次大笑起来,眉眼如画,笑靥如花:“小朋友,不要激动嘛!本君又没说你们有错!错的是那站在你们世界顶端那人啊!”
“被蒙蔽不可耻!可耻的是,明明有人告知你们真相,却还执迷不悟!”
学院一时吵杂了起来,学生们怒火滔天,叫骂一片······
“吱呀···”
上清天藏书楼门开了,掩藏在墨色里的青年在星光里影影绰绰,人群安静了下来,分水而立,自动为他让开了道路。
青年一身黑衣,高高挽起的银发在风中飞舞,像一只拖着长长尾翼翩然跳跃的鸟儿。
他站在门槛内,目光落在那云层上的男子身上,凝视片刻后,步履缓缓,一步步走去寅离身侧,一步步迈过他所走的这些年,也迈向他要迎接的未来。
长风将他发丝牵起跳跃,雨露飘在他身侧不敢近身,风雨在他袍脚旋转,他问:“阁下如何称呼?”
云中男子负手而立,傲然道:“东御君匪!”
祝余终于走至寅离身侧,微微躬身:“天下神将,莫出东御,原来是神将府的人!”
“我一直很疑惑,你大魔族为何要有个神将府,何必东施效颦,不伦不类!为何不取个魔将府之类的名字,多霸气!”
他根本没将这君匪看在眼里——不过区区长生境,如何与他相抗!
君匪沉默了一瞬,目光有些奇异,像是审视珍宝一般,将祝余从头看到脚:“是啊,是东施效颦······又大概是,魔将府不押韵,不如神将府好听吧!”
他爱笑,因此又笑了:“不过以后,可说不准会不会改名!”
男子挥挥手,云层退了些,内中显露出数百人来,为首之人锦衣绶带,衣襟上绣着九龙拱日,内中隶字惊人的刺眼。
大隶国国主,魏冕!
百姓或许不识,但诸国皇亲贵胄与他打了不少交道,自是知晓此人性格果毅,乃是个敢死敢当不眨眼的狠人,天下所有人都会怕死,这个人不会!
因此他微微躬身,面朝祝余沉声否认:“我隶人素来居安思危,当黄昏不来时,百姓们便都躲进了地窖,灾祸起后,我们便吃地窖里的储粮,侥幸活了下来!确实没有得到圣人提前预警!”
他斩钉截铁道:“圣人不会是祸首!”
天地学院暖声一片:“就是嘛,这才是道理!”
“现在你们晓得了吧?此事和我学院无关,和院长先生无关!”
“谁才是小人,谁在蒙蔽?”
···
···
众生也欣喜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幸好没冤枉了院长,否则可罪过了!”
“院长,我们一直都信奉您的!不会听信他人谗言!”
“就是就是!”
······
就在众生心中大石落下之时,天中一个巨雷炸响:“真的么?”
那声音温和无比,既不带任何情绪,也不曾有任何诱惑之声,只平平淡淡反问道:“真的么?”
太平淡,平淡得世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这也是他们想问的!
他们便想这般,平淡问去:真的吗?
有声音在心底挣扎:那可是隶人啊······
低贱的隶人,曾经屠城万千、狠辣无比的隶人,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隶人啊——他说的话,信吗?
猜疑与动摇,开始发酵······
男子殷红的唇再次拉起,无声而笑,轻声道:“你与你哥哥很像!”
祝余心脏一缩,呼吸猛地重了:“原来是你!”
当年一箭射穿天蟾神舟的神秘男人,竟然就是此人!
祝灵域是他死穴,祝余眼睛逐渐溢满鲜红,眉心隐有枝丫要破体而出。
一只手伸来,握住祝余肩膀,那手掌干燥温暖,落在祝余肩头,将他的燥意缓缓压了下去。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君匪眉眼俱是笑意,伸手取弓:“你信不信,我只需三句话,便叫你落尘埃,堕幽冥?”
寅离眉间抽搐,有什么东西超出他的掌控,他开始心慌起来,那颗沉稳执着从不动摇的心脏,加快了速度。
日月长弓在君匪手中绽放出许多星辉,自天而降,落在人间,铺满大地。
世间诸人手中突地一沉,怔怔提起来,竟然是一张弓!
“这是一张无箭矢之弓,若是你们心存疑虑,便朝着天空拉弦空射,将你们的疑惑与信任,都告诉你们的神!”
“······都告诉你们的神!”
······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吵杂了起来,有人将弓丢下,大喝道:“我相信圣人!”
有人颤抖着手举起弓,眼目泛泪,朝空射去:“圣人!院长先生,我自然是相信您的,但是······但是就是想问一句,您真的与此事无关吗?与这些夺走我一切,夺走我母亲、妻儿的灾祸无关吗?求求您回答我吧!也好教我歇了这卑鄙无耻不知感恩的心!求您了!”
“嘣~~~”,弓弦空响,在空气中来回震荡,余余而歇。
一枚金色字符脱离木弓,带着他的疑惑与纠结,朝着大晏方向飞去。
随着那一枚字符离地而起,山里乡野,大城小镇渐渐也飘起许多字符,坠在那第一枚飞空的字符身后,向着大晏铺天盖地而去。
那些字符飞舞扑腾,像一场春日飞花,像夏日的绵绵细雨,像秋日之落叶,像冬日的飞霜,散发着金色光芒自地面扑向天际,扑向站在上清天的那人身上······
寅离与轩辕重想挡在他身前,被祝余一把推开,他目露笑意,轻声道:“能陪我走到现在,我很开心!”
天际四方开始闪烁起光芒,那些飞舞的蝶,挤挤攘攘仿佛一片片密不透风的云,正在向着冲天大罗王蜂拥而来。
祝余手中光华湛湛,将自己与他们隔在两个世界,他转身长揖及地,温声道:“多谢你们!”
寅离敲打着结界,怒骂不休:“混账,你给我打开!”
祝余举步登天,向着那片将天空与大地都照耀得透亮的诘问而去,声音落在身后:“初年我发愿,本是为救人而为,本是为传道而来,虽那时的道与如今的道,已是谬之千里,但我亦不悔!”
“我虽知必然要深陷大渊,但你们不必要同我一起下去!”
“既然一切因我而起,那便由我结束罢!”
长空之上,君匪长笑不止:“好好好!祝先生果真圣人也!”
他清隽的脸孔在世人眼球中越发清晰,好似他就站在自己对面似的,连他眼睫毛都能数明白,众生绝望地听见:“多谢诸位赐箭!”
便见那铺天盖地的字符,在距离祝余身前不过五尺之地,悉数化作利箭,闪电般穿体而过。
“嘶!”
天地间都听见了那撕裂肉体的声音,接着便什么也听不见了——金光流矢在天空形成了巨大的包围圈,盛放光明,宛若皓日!
世人再也看不见内里情形,只有那无数撕裂声汇在一起时,刺得他们痛哭流涕······
“不······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我错了,圣人,我不是故意怀疑您的······一切都是这个贼子!是他蛊惑我的!我不想开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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