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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大荒山海祭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许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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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余本就在南荒,距离西南方向的冲天大罗王不远,因此他抵达之时,恰逢寅离归来。

    母星停止旋转的第四天。

    海天之下,无数人将山一般的骨灰一车车拉走倾泻入海——死去的人与牲畜野兽实在太多了,即便烈焰不停,连烧四日,也不过去了十之一二,更无人力再去下葬,只好悉数入了海,也算是个归处······

    祝余站在海边,衣衫猎猎,浑身颤抖:“为什么······我不过走了两月······怎会如此······”

    轩辕重站在他身侧,微苦道:“老师······天灾人祸防不胜防······”

    祝余脑子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轩辕重的声音,只一个巨大的天雷在他耳边炸起:是你!就是你!

    他同杀人如麻的大将军轩辕重不同,与心无敬畏的寅离不同,他从未见过这样多的生灵在眼前死去······

    无数绚烂的烟火在祝余眼前绽放,有人说道:你记住,这东荒难以计数的生命,也是因你而亡!

    因你而亡!

    因你而亡!

    因你而亡!

    ······

    “噗!”,祝余猛吐一口鲜血,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

    轩辕重慌急接住晕厥倒地的祝余:“老师?老师?”

    ···

    ···

    金阳四处张望,略有些腼腆对寅离道:“要不······我来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麻木呆滞的脸孔随处可见,他们机械地给火堆添加柴火,再机械地将尸体甩将进去,最后将灰烬铲入推车,推向海边。

    寅离抬手施礼,躬身道:“那便劳驾道友了!”

    金阳抬手结印,指尖波光粼粼,无数光点随风散去,洒向世间,那些光点飘啊飘啊,飘过倾覆的高山,飘过干涸的大海,飘过断壁残垣的每一座城池,懒洋洋落入尚未来得及焚去的尸体上,钻入缝隙落入那些深埋的骸骨上,点起汹汹白焰,悄无声息地,将世界清扫一遍······

    那些依靠人力永远都烧不完的尸山骨海,刹那间消失殆尽······

    金阳收了神通,喃喃道:“希望你们,都能入往生······”

    海天之上永不熄灭的阳光,穿过厚重的大海,朝大地落下隐隐辉光,世界永远驻留在了黄昏。

    寅离弹指挥出神王笔,笔身震动,长吟一声后瞬息暴涨,笔身穿过大海,仿似撑天的柱。

    擎天的柱,光辉湛湛,须臾之间翻涌起一股绝世之力,将那些倒塌的、残破的、从前的,悉数复原······

    苍山再翠,世界遵循着过去的记忆再次复苏,可有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无数人跪下来,匍匐在地,双目终有了波动,随着神迹的出现,轻声饮泣,逐渐嚎啕······

    为何,为何活着都变成了极为幸运的事?

    为何人生要有这许多劫难?

    我们已经很苦了,为何竟然还有更苦?

    ······

    悲伤像一条河流,逐渐汇拢,酿成大海,汹涌澎湃······

    ···

    ···

    见识了一场造化之秀,金阳喟叹道:“道友约摸是近万年来,最年轻的圣灵境了吧!”

    寅离收了笔,望着那浮动于空的海天,微微摇头:“先回去吧!”

    大晏有大阵守护,纵然猝不及防,但损失并不惨重,于这场浩然大劫来说,可以算是微末不计。

    寅离与金阳路过卿枫楼,内里传出鼓乐钟声,女子咿咿呀呀唱着曲儿,灯火微黄,门口两个大红灯笼随风摇摆。

    大宛有大宛的铮铮铁骨,大晏也有自己的格调,正如从前他一场杀伐,也仅仅搅起了些微浪花一般——大晏人,豁达宽宏,大气凛然。

    楼里传来喝骂声:“喝喝喝,他妈的今天不喝,明天指不定喝不着了!来来来,干个痛快!”

    “去他妈的永夜,怕个锤子,天歇下来了,老子从此以后点灯一样过!”

    “就是就是,那太阳在天上挂了万万年,还不能允许人家休息休息?”

    “休息吧······休息吧,就算时间长点儿,总有再上工的一天,不过老子是看不见咯······”

    ······

    白衣公子微微抬步,在漆黑的夜里消失了踪迹······

    日夜不休的弟子们一回宿处便呼呼大睡,这样的暗色,自然是极适宜休憩的。

    寅离接到轩辕重传音便一路赶回,此时终是相见,将轩辕重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轩辕重微微摇头:“大概是气急攻心,吐了血······这会儿去厨房找吃的去了!”

    寅离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微苦:“那丹丸······”

    那丹丸能吸收宿主的痛苦,祝余能活蹦乱跳,全靠着这丹丸,但如此行径无异于饮鸩止渴,早晚要入绝境。

    轩辕重声音颤抖着,不确定问道:“要是······要是······会不会······”

    远处传来祝余与老树桩打闹的声音,他们似乎在疯跑,祝余拉长了声音道:“这是我的!”

    老树桩谄媚道:“分我一口,分我一口吧,大老爷!你看我这么可爱······”

    祝余多半又在调皮:“呸呸呸,这下都是我的了!”

    老树桩气的吐血,跳脚骂道:“不要脸!不要脸!你怎的都吐上你的口水?可有你弟子半分风范?枉为人师!枉为人师!”

    金阳哈哈大笑:“真服了你们了!”

    ···

    ···

    打闹的声音逐渐走远模糊,寅离垂着头,声音有些低沉道:“他若是······到时候我便随他去,你可以做些别的选择!”

    轩辕重气结,怒道:“当初的誓言,你当我是放屁?”

    冷不丁的,白衣公子猛地将他抱住,抱得死紧,发狠道:“我没有你勇敢,也没有你坚毅,我坚持不下去!所以,只有你能!”

    轩辕重喉咙发出一声哀鸣,反抱住他,骂道:“好事儿都被你捡了!”

    这是兄弟俩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

    黑暗里传来帝青的声音:“兄弟情深啊,朋友们!”

    二人迅速分开,各自擦干眼泪,骂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帝青耸耸肩,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庭院里望着天:“其实吧,我夜能视物,这太阳有没有,好像无甚关系······”

    二人:······

    那打闹的声音由远及近,祝余端着一大盆饺子冲进来:“快快快,我刚下去买的,趁着热乎,快来吃!”

    老树桩一阵风似的刮进来,待看清时,他已经油碟酱醋筷子都摆好,正流着哈喇子催促:“快快快!好几天没吃着热乎的了!”

    ···

    ···

    众人吃着饺子,祝余道:“我想到个办法!”

    众人看他,示意他说:“什么办法?”

    祝余在碗里捉着那跑来跑去滑不溜丢的肉馅儿,道:“天海如今全靠着阵法支撑才未落下,我想白昼生夜那边,不如就叫那海在天上飘着算了,此时不显,可烈阳罩顶没日没夜地晒,不出几天必定万物干枯!不若做个伞,遮个阴凉好了!等我想到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再说······”

    “另一半,就放回地面吧!”

    众人点头:“此法甚好!”

    ···

    ···

    大晏京都从前最高的便是那座通天塔楼,如今又另起了一座巨大的楼阁,一在中,一在西,自高空望下去,倒像是两根夹洋葱的筷子······

    这楼阁在一夜时间拔地而起,与那塔楼一般高,顶上设置了四面时龟,如此东西南北各方都能看见,也算是有了个日夜之分。

    天地学院新推出了一款灯,装在小小铁笼子里,无根而生,永不熄灭。

    此灯每家人可免费领一盏,照射面积极广,一时之间,大晏又明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天上一半的海水落了地,永夜的半星再次看见了那些迤逦璀璨的星辰,而日不落的半星上空,则笼罩着厚重的海洋,内中无数巨鱼随波逐流,尚不知晓自己已经不在从前的地方。

    从此以后,海分两类,一曰天海,一曰地海,新出生的孩子,已经想象不出从前碧云蓝天的世界,该是多么梦幻美妙,他们习惯了脚下与天上都有海洋,也习惯了偶尔自天坠落的游鱼······

    ···

    ···

    祝余捏着个圆球,在桌上将它拨来拨去,愁眉不展。

    金阳练剑回来,他是个剑道高手,恰逢轩辕重这个更高的高手,两人相见恨晚,每日都要切磋个两三次。

    他一边擦汗一边问:“你研究出个什么了?”

    祝余神思不属,被他惊醒,道:“如果星球能再一次自转,说不定这个问题就能够解决!”

    金阳有些惊讶:“你想到办法了?”

    祝余捏着球,点头:“星魂已灭,自动转是不可能的!只能被动转······我准备利用冲天大罗王,以它枝干为轴,将这颗星球再次转动起来!”

    金阳眉眼间满是佩服,但又迅速皱眉:“但是,地心的岩浆你如何解决?冲天大罗王尚且是个幼苗,恐怕抵御不了那般炙热灼烧,再者,地壳被刺穿,岩浆势必要流溢出来!”

    祝余揉揉眉心,苦恼道:“是啊,所以我正在想办法!看能不能研究出个大阵法来······”

    他起身往藏书楼去,感叹道:“活到老学到老啊,我怎么总是这么勤奋,天生我才啊······”

    金阳:······

    他喊道:“那你尽快啊!”

    祝余没回头,摆摆手:“三日!我必定要解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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