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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大荒山海祭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石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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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朝巷近日又开始沸腾起来,陈八婆也是天天往里头跑——那俊得不似凡人的青年又回来啦!

    祝余提着个竹筐子,从茧兮那取了几个钱,准备去菜市场寻摸寻摸蔬菜,他一边走,一边惆怅:“这钱入了老枫树的口袋,可怎么拿回来······”

    陈八婆正等在门口哩,她见祝余出来,立时精神百倍:“小哥!小哥!”

    祝余正转身关门,被她喊了个趔趄,他面部抽搐,转过头来却是一片和煦:“婆婆!”

    陈八婆痛心疾首:这么好看又有礼貌的娃娃,可要便宜了哪家姑娘哟······

    她恨不得自己年轻四十岁,也好羞羞答答同他说上几句话······

    祝余打了招呼,迈腿便走——开玩笑,这婆婆天天给他拉亲说姻缘,好生令人崩溃!

    陈八婆见他迈着大步子走,也跟着小跑起来:“哎呀,小哥你别跑啊,老婆子今天不是来与你说媒的!”

    她年龄大了,跑起来颤巍巍,有些喘气,祝余不忍,放慢了步子,温声道:“那您是······”

    他慢了下来,陈八婆总算松了口气,她将手里的提篮往祝余塞:“我亲家昨日来,送与我些鸡蛋,你们娘俩拿去吃,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放心吃!”

    说完她才觉得,这天人般的公子,怎会吃她这些物什,她略有些忐忑道:“老婆子都挑过了,干干净净的,真的!”

    祝余心潮微动,他想起每日里做贼似的躲着这婆婆,却完全辜负了她一片赤诚,不禁愧疚万分,道:“多谢婆婆!帮了我大忙了,我母亲正好叫我买些鸡蛋回去呢!”

    陈八婆眼睛一亮:“真的?”

    祝余一手一个篮子,抬腿便往回走:“真的!我这便不去菜市场啦!”

    他诚恳笑道:“正好今日我母亲要做些饼,要不婆婆您进屋来稍等等,我给您装几个?”

    陈八婆天天来看他,今日得了邀请,初时有些惊喜,随着便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家老头子还等着我做饭呢!先走了先走了!”

    她急冲冲走,也不理祝余在后面喊,迎面走来个花布衣衫的老妇,惊异地看着五十几岁还走路带风的陈八婆,喃喃自语道:“这撞什么邪了······”

    她迎面走来,手里提着东西,老远便见着祝余:“嘿,小哥,等等!”

    ······

    推开门,茧兮正在和面,看他出去那么一小会儿就回来,有些惊讶:“这么快?”

    祝余怀里一个,左右手一个,脸在篮子后面遮掩了部分:“母亲,您这些邻居真是太热情啦,又好客!”

    他一篮子鸡蛋,一篮子不知什么特产,齐齐放在桌上:“鸡蛋有啦!”

    茧兮取了几个白生生的蛋,打在面盆里,浅浅笑道:“她们都很喜欢你!”

    祝余嘴角微翘,心里得意:“嘿嘿嘿!”

    吃过午饭,祝余从门后取了两根竿子,提了个小桶便出门:“我走啦!”

    茧兮点点头,给他塞了些肉干在怀里:“差不多就回来,别像上次一样,天漆黑,还要我来找你!”

    祝余直嗯嗯:“放心放心!”

    他提着竿子,直奔城外一大湖——钓鱼!

    待到的地头,那湖边上有一颗被雷击倒的大树,正正好作个板凳,他放下东西收拾收拾,挂了饵,甩出去,便专注地盯着如同宝镜般的湖面,深怕错过一瞬。

    要说这项娱乐活动,他从前是万万不愿意的——你说要吃鱼,哪哪儿都能买,干嘛像个傻逼似的坐着一动不动,钓起来一条寸长的虾米便激动得不能自已······

    而如今,他心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知钓鱼的人多数都不是真的来钓鱼,因此每日下午他都要出门,日落而归。

    他的目光聚在那翡翠湖面,盯着落在水中的白云蓝天,大脑一片放空,时而微风拂过,带起他几寸短发飞扬,远远看去,碧云蓝天翡翠湖,青衣公子坐渔垂,静谧美好得好似一副画······

    时间一点点过去,湖面突然微微动了动,像是微风起褶痕,祝余却出手如电一把提起竹竿——上钩了!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绽放出喜悦来,收了线,将那在阳光下甩尾挣扎的金色鱼儿抓住:“哈哈哈,鱼汤大大的有了!”

    他喜道:“昨日来守了你一天都不上钩,今天怎的想通了?”

    金色鱼儿落在灌了半桶水的木桶里,虽然疑惑怎的大湖变小湖,倒是又开始无忧无虑游来游去了。

    祝余将鱼钩上饵,再抛出去,时不时有鱼儿上钩,但是他都不再起竿,随它们吃,有那实在摆脱不得的,他便取下来抛入湖中······

    日渐黄昏,他收了两支竿子,将剩余的饵料抛洒湖中,提着那只可怜的鱼,辞别已经渐渐起雾的碧湖,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他回来的时候,茧兮正在给树苗浇水,他将水桶提去放在厨房:“母亲,今天喝鱼汤,喝鱼汤!”

    茧兮拿这孩子气的家伙没办法,宠溺道:“好!”

    祝余脱了外袍,一身劲装武服,他提了柴火:“我来烧火,我来烧!”

    想当年,那也是招摇山的一名伙夫,烧火自然不在话下。

    茧兮收拾收拾,进了厨房:“先做个鱼汤,再下点儿面疙瘩!”

    他母亲做饭很好吃,同鹿黎寅离比,又是另一种风格,祝余连连点头:“好!我口水都要流出来啦!”

    茧兮在灶台前忙活,祝余提着火钳时不时加柴,母子之间有一种难言的宁静。

    她下了油,将杀好的鱼两面煎黄,掺了煮沸腾的开水:“这鱼啊,要用动物油煎······开水下锅,不然不好喝!”

    祝余的脸映在火光之中,听他母亲言,立马掏出个小本本,勤勤恳恳记录了起来:“动物油······开水下锅!”

    他在那边记,茧兮又兑了些中午没用完的面粉,拿着筷子搅拌:“面疙瘩汤要使劲搅匀,不然里面许多未化开的粉团子!”

    祝余又写:“使劲搅匀······”

    “鱼汤要大火熬,不能小火,小火熬不白!最好加些豆腐······”

    “······大火······不要小火······加豆腐······”

    俊美的短发青年,坐在灶台后的小板凳上,高大的身材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认认真真记录着母亲的叮嘱,没有看见他母亲的脸色黯淡了一瞬。

    鱼汤要大火慢慢熬,茧兮端着面盆,另外取了一张凳子挨着他,将头靠在他肩上,一边缓缓搅着面,一边笑:“还没有姑娘这样靠过吧?先让我靠一靠!”

    祝余收了小本本,加了些柴:“嗯!”

    茧兮想起来这孩子心仪的那位,又有些惆怅:“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哎······也不晓得有生之年能不能抱上孙子!”

    祝余想着那人,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她软软糯糯,偏生面无表情,嘴里喊着:“本座今天要出去玩,给本座穿衣!”

    一时又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他眉目如画,也塌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本座饿了,快给本座喂饭!”

    这画面实在是太喜感,祝余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乐道:“会有的会有的!”

    他转过头,眉眼间都是笑意:“母亲,她喜欢我!”

    茧兮缓缓抬起头,抿抿嘴:“嗯······你要不······晚上吃完饭我帮你看看眼睛!”

    祝余:······

    他气道:“她真的喜欢我!”

    末了,有些底气不足:“好吧······她喜欢我还没她喜欢阿黎那么喜欢······”

    他绝顶聪明,自然已经从折丹的表现中推演出了蛛丝马迹,像是要说服母亲,又像是要说服自己:“反正总有一天她会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茧兮哈哈大笑,心里起了坏主意,一把掰过祝余的脸,一顿狂亲,最后放过了他的唇:“行了,初吻就留给她吧!”

    她得意道:“哼哼,首座大人又怎样,还能逆转时间不成?”

    祝余满脸通红,呐呐道:“······父亲要是活着,一定会打死我的!”

    ······

    空气突然寂静了起来,只剩下炉中柴火发出哔哩吧啦的爆裂声,祝余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一句话,好似打开了洪水堤坝,又似放出了灭世猛兽,将过去半月的温馨美好悉数打碎······

    茧兮站起来,踉跄了一下,面盆磕在灶台边,她扶住灶沿,身子有些抖,哆嗦着揭开锅盖,内里翻滚着牛乳般白净厚重的鱼汤。

    她捏着筷子,往锅里擀面,一坨又一坨,时大时小,失了往日分寸······

    她其实并没有走远,就在距离婆娑建木不远的一星域,自然目睹了那一场灭世之灾——蓄养神兵的星辰悉数毁灭,东荒兵力降了三成,其后朱獳灭杀无数大武将,俱是那日参战之人。

    朱獳是什么人,自古便跟着祝时乙,他没有疯,三百神将也没有陪他发疯的理由,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她从不去问,也不去思考,更不打听,她害怕!

    炉火渐渐熄灭,鱼汤凉了,面糊了,在锅里黏黏答答,黑黄黑黄,透着一股子糊味儿。

    良久,她微微叹息,声音中透着寒凉:“······啊,他已经死了啊······”

    祝余埋着头,没有接。

    茧兮取了勺子,戳着锅里的面糊糊:“出去吃吧,不能吃了!”

    她缓步走去拉扯祝余:“我们出去吃吧!听说有一家酒楼不错,他家的鱼汤应该也好喝!”

    祝余像雕塑一般蹲坐在灶台边,高大的身影萎靡又渺小,他一把抓住茧兮的手,捏地紧紧地:“······哥哥也死了!魂飞魄散!”

    他的脸上没有泪,却透着巨大的死寂,可茧兮根本看不见,她眼神空洞,只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灵域已经死了!”

    她是他的母亲,他曾经活过来了,她知,他不在了,她也知!

    她颤抖着手,抱住祝余的头:“你不要哭,不要哭!”

    祝余由着她抱着,怔怔盯着尚有余温的柴火,他没有哭,她也没有哭。

    第二日,陈八婆提着一筐子竹薯,佯作买菜,实则直奔临朝巷:“小哥,小哥,我来拿鸡蛋篮子来啦!”

    半晌没人应,她自言自语道:“不在么?”

    她转身,猛地被吓一跳——那门前石墩子上,正坐着向老婆子哩!

    她有气无力道:“别敲啦,他们母子已经离去了!”

    陈八婆一愣,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空落落的:“走了?串哪家的门子去了?那什么时候回来啊······”

    向婆子没有答话,两人都沉默了起来——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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