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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大荒山海祭 > 第一百五十章 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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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辕重提着两个饼,一路走一路问,不多时便到了一座摇摇摆摆的秋风落叶庐,他伸手轻轻一推,那久经风霜的破门便咯吱咯吱响起来,想了想,他还是弯腰跨了进去,正好见着那少年蹲在地上洗衣裳,见有人进来,他抬头一看,满脸流汗,立时弹跳起身施礼:“先······先生!”

    轩辕重点点头,环视一圈这破屋烂瓦,心中吐槽寅离这家伙当年的不着调,道:“吃不吃?”

    他手中提着两个油饼子,一个给他,一个自己啃:“你在做什么?”

    那少年双手接过,好似捧着神器一般,小心翼翼啃了小口:“洗衣服!”

    他目光扫见那盆子里针脚细密的白衫,道:“你这针线活挺好!”

    那少年羞红了脸,呐呐道:“弟子······弟子······”

    这年头,男子会针线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那盆里衣衫整洁,就是缝补了许多补丁,看起来颇为寒酸,与这破茅屋倒是相得益彰,搭配的很!

    轩辕重吃完饼,伸手:“过来!”

    那少年依言站在他身前,轩辕重一掌拍出,那少年却是躲也不躲,只微微瑟缩了下,他满身星辰通透,有七百之余数,堪堪过了门槛,资质平庸!

    轩辕重点点头:“跟我来!”

    他带着少年上了太清天,丢给他十来本册子:“如今学院有些麻烦,你看完后,写个策略,明日清晨我看!”

    处理不处理,还得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处理!

    他丢下少年在书房便走,末了想起来,转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尚且云里雾里,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惶惶不安,闻言躬身答道:“弟子白念!”

    轩辕重:······

    这哪家父母取得什么破名儿······

    夜间,他睡下,不多时又弹跳起来,直奔藏书阁,“砰”地一声撞开门扉:“白云飞是你甚么人?”

    白念正挑灯夜战,被他吓一跳,呐呐道:“我······我堂兄!”

    轩辕重胸口起伏不定,从牙缝里挤出声儿来:“他······如今如何了?”

    白念神情有些难过,但从前事已多年,便是再悲伤,也不如当初痛苦,他道:“云飞哥已经失踪多年······”

    他踌躇道:“那年······那年您从甲宋启航,他也出发去往北域本家······路上失踪了!我当时年龄小,知道的便是这么多!”

    轩辕重缓缓拉上书房门,死对头失踪了,可他并不若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反是沉闷无比,有些哀伤,他去厨房提了一坛酒,坐在树下缓缓饮着,一个现实无比无法避开的事实,清晰地在他心间浮现——离别!

    修仙者寿命极长,而普通人类,不过区区数十年······

    杀伐多年,流血不流泪的铮铮铁骨,在阴影里渐渐沉默——这一场死别,就在不远处等着他!

    ······

    年轻人就是精力好,饶是熬了一宿,却仍旧生龙活虎,白念将自己的策略交上去,谨慎笔直坐在下方,不敢一语,倒是轩辕重接过册子,随口问道:“白家这么穷?还要你补衣服穿?”

    白念抿抿嘴,老实答道:“弟子······弟子是未上得宗牒的外室子弟,因此······”

    轩辕重沉默了一瞬,挥挥手打断他:“你这字倒是很漂亮!”

    那册子上字迹干净漂亮,整整齐齐,除了祝余的字,轩辕重倒是没见别的人写出过如此好看的字来。

    至于寅离的字么······好看是好看,龙飞凤舞风格别具,就是看不出写的什么东西······

    他看了一阵,提笔在上面勾勒一番,递给白念:“你带这几个人去,给你半月时日!”

    白念领命离去,楚辞进来:“师兄!”

    轩辕重从前极为崇拜这位,如今倒是稳坐了大师兄的位子:“师弟!”

    从前他只觉得楚辞好似天外来客,不言不语却有无数新颖的东西自他手中诞生,本以为是高高神坛上的供龛,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才知晓,就是个天资绝顶却少言寡语的邻家少年郎。

    楚辞拿了一摞折子,道:“又来了!”

    轩辕重叹息,将折子揣怀里,一路上了太清天,猛提一口气:“寅离!寅离!死哪儿去啦~~~”

    楚辞:······

    他虽然从前便明白鹿黎为何坚持太清天只他们几人住······但如今却更是深刻认识到独居的重要性——要是叫学生们看见师兄您是这样的师兄,师道尊严如何保······

    寅离站在院子里晾衣服,远远便听见轩辕重喊,气结回道:“闭嘴!”

    他归置了木桶,擦擦手看向推门而入的两人,冷笑道:“幸得三清天离得远,不然你这番做派,呵!”

    轩辕重抓出怀里的册子扔给他:“又来了!”

    寅离接过,粗略翻了翻,千篇一律的哀嚎,换汤不换药的悲痛,他道:“不管!”

    楚辞有些迟疑,道:“是否不妥?我们只派了几个弟子去,明泰帝那边恐怕······”

    寅离摇摇头,随手将折子扔角落里的桶中:“熬!”

    他见楚辞若有所思而轩辕重目露不解,叹息道:“就你这智商,也当人家师兄?”

    轩辕重冷笑一声,拇指微动,重杀露出一截幽幽寒光来:“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寅离不理他,招呼楚辞去书房:“来,我前些日子得了些新茶!”

    炉火明灭,茶水蒸腾,室内一片袅袅,寅离提壶洗茶,温声道:“此事,乃是万民之事,如洪水推舟,只可顺之,不可逆之!”

    他端了一杯给楚辞,再弹指,另一杯飞向轩辕重:“以明泰帝为首,诸国皇帝厉害就厉害在,他们的不动不管!”

    “不动不管便是极大的推动!”

    “不论蚂道惹出的祸端,还是诸国贵族平民对蚂道的权属争端,俱是一件事——人性!”

    “性有善恶,恶之不管,便成大恶,大恶不管,便能倾天下!”

    “人们往往将自己的过错归咎于环境,而将他人的过错归咎于其自身!”,他捧着茶杯,感受着上面的温度:“蚂道晒粮,乃是方便了农民自身,初时可能还心存不安,可有一有二,有二有三,有三便心安,最后理所当然,若是有人剥夺了他们自己赋予自己的权利,争端便起!对诸国贵族来说,初始也是不安的,但随着时日渐长,他们的许多子弟都在学院,理所当然地便认为有了靠山,有了荣誉,甚至觉得自家子弟修建的道路便是自己的,也就有了侵占他人权益的资格!”

    “这便是永远无法避免的真实!不是陷害,不是计谋,而是流淌在灵魂深处的人性!”

    寅离低头,看着杯中的自己,叹息道:“千古以来,贵族皇室一直在做这件事,他们不曾觉得有何不妥,可是人心无上限,却有下限,当作为人的基本权利被剥夺干净的时候,人便会反抗!”

    楚辞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数年前的那场战争,烟火未熄!”

    轩辕重也明白了:“所以,他们在祸水东引?”

    寅离点点头,略有安慰:“是!那因晒粮而坑杀驿军,又至三万四千余人战死的村落,如今只剩妇孺儿童,你可知晓她们如何说?”

    两人沉默,都看着他:“后事如何?”

    寅离道:“她们四处奔走哭喊,道若非那人脸上的隶人印,她们万万不敢坑杀他,因此,此事错不在她们!”

    “大隶国人数众多,世之一二,经过多年休养生息,他们已经安建下来,只是如此,便更加惹不起——一个来自世界各地的组建国家,人数占比如此之大,如今又安定了下来,对诸国皆是威胁,惹不起,躲不了,只能祸水东引!”

    楚辞垂眸,思忖片刻,道:“后事如何?”

    寅离笑笑,道:“星火可燎原,此一事,牵动了大隶国那脆弱敏感又暴怒的神经,他们已经断绝了同诸国的贸易往来,半年前显龙国与小齐的那场战争,便是大隶国挑起来的······只不过······”

    只不过这事情真相,人间不知!

    “眼看大隶国蠢蠢欲动,要举国伐世讨公道,诸国都知道学院不会管人间的战争,因此为保全自己,他们便依着明泰帝与昭临陛下的意思,将激愤的群情偷换概念,再煽风点火将世人的愤怒与目光聚集在了我们身上——若是当初不曾修建蚂道便好了,都是天地学院的错,冤有头债有主,不管你是枉死的驿军还是不甘的民众,找天地学院去吧!此一举,便是离心!”

    “啪!”,轩辕重手中杯子被捏成碎片,他眉眼满是煞气,阴沉沉道:“无耻之尤!”

    楚辞感叹道:“为一人之死而举国伐世,真不知是佩服好还是害怕好!”

    寅离递一张手巾给那怒发冲冠的青年,眉眼都是笑意:“嫉恶如仇的英雄,擦擦手!”

    茶水咕噜噜冒着泡,寅离提起茶壶,将炭埋了埋,眉头微蹙:“原先是我大意了,我万万没想到,当年大隶国奉祝余为圣人,原是等着今日!”

    众人想起那一车车拉入晏京的华车重服,心情沉重了起来。

    “隶族当年的打算,若是我没有推演出错,那便是先奉祝余为圣人,年年供奉,日子久了,他们便同学院建立起了联系,也打上了祝余的签,潜移默化中便成为了学院的拥簇,无事他们也要造事,你说他们有事学院管是不管?不管,不论学院如何,祝余薄情寡义的名头是跑不脱了!管,从此隶族与学院便真正坐在了一条船上!为一人举国伐世他们是来真的,只是此一人,非那被坑杀的驿军,乃是祝余!我想,没有这事,他们也会有别的事来挑起这场纷争,不过此事出的恰到好处,巧夺天工,他们便顺水推了舟!而他们数年前突然歇火,魔族悉退,便是为了日后种种安排,与这世间抢夺祝余与学院!只是我不明白,魔族在这里面又有何思量······”

    “而对以明泰帝为首的诸国来说,他们的谋划便是借着此间事,一旦我们对隶族示好,他们下一步,便要将我们彻底推入隶族的怀抱,从此真正变成隶族的圣人,隶族的后盾!明明是诸国共谋的事,可在世人眼里,却完全变成了我天地学院的偏颇之举,学院打上隶族的标签,隶人自然欢欣鼓舞,可是天下民众不会同意!学院如同一朵盛世奇花,看得摸得,但是谁都不能拿回家!你觉得他们傻?不!学院的学子来自世界各地,你说届时他们到底站在哪一边?难道还指望站在不过教授了区区几年的我们这边?”

    “学院是什么?是人!是这数万学子!一旦他们倒戈,整个学院也就倒戈了!她所谋划的所有一切,不过是为了架空我等,好攫取学院这绚烂的果实!”

    “这是一场诸国与大隶国之间的举世博弈,而学院便是引得他们争夺的头破血流的重宝——既是决定他们谁胜谁负的三尺亮剑,又是他们得胜后的桃李之馈!”

    “……这世间事,真是巧了,大隶国要祝余,明泰帝要学院,却又偏偏必须打一场,以千万人的性命作掩饰……真是辛苦他们了!”

    寅离再倒了一杯给轩辕重,长叹道:“她多半只告知了诸国,祸水东引以得自保,却并未告知此事后半段的深意——在诸国君王看来,明泰帝在其中不过是个划船人,她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世界和平······她做成这件事,微波无澜,除了我,可能无人看透她的谋划!诸国与大隶国的战争势必要打起来,而她在这件事情中将大晏摘了个干净,届时多半意思意思派点儿人上前线,随便打一打,最后渔翁得利······诸国,真是被卖了还要感恩戴德······”

    “明泰帝只需冷眼旁观,并拉着诸国君王静默片刻,便能推动一场足以撬动学院与世界的大战,她心有沟壑大志,便是为大晏谋德圣······”

    寅离盯着茶水,心中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佩服她还是愤怒······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轩辕重蹙眉:“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想撵我们走,还得问问我手中剑同不同意!“

    寅离微微一笑:“你还不明白吗?决定我们去留的,乃是人心!人心不在,祝余绝不会再留!他一走,我、帝青、老树桩必然要走!你与楚辞有羁绊在身,留下又如何逆得过她?”

    他心中吐槽就你这个智商你想跟明泰帝斗?能不能活过一炷香还是个问题······

    “祝余乃学院之魂,他离去,大晏入主注入新魂,学院便能一如既往!”

    “我最佩服的,便是明泰帝这一点,她不贪心,她清楚自己要什么而无法获得什么,所以我放走黑袍弟子,她根本不在意!大荒如何宏伟她不管,她要的,不过就是我足下的这片土地!”

    楚辞板正了身体,目光灼灼看向寅离:“所以,您说的熬,便是等待?等待什么?”

    寅离伸手,招了一缕窗外的风:“你闻!”

    那风本该带着夏日的炙热,却不知为何透着点儿微不可查的冬日寒凉!

    寅离站起身,大大叹气:“冬天很快要来了······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秋叶!“

    他又道:”所有人都忘了,此星,星魂已灭!明泰帝没有忘!”

    “当此星再不转动,一半极寒一半极炎之时,这世上,谁能力挽狂澜?”

    “所以,”他转过头,无悲无喜:“所以我们早晚要让步!”

    他眼光潋滟,芳华自生:“只是让步之前,我要将诸事安排妥当,要走,也是老子不要了,施舍给她!”

    室内沉默了起来,茶水渐渐偃旗息鼓,归了安宁······

    那二人离去许久,白衣公子伸手触向天外,拧眉微喃:“······魔族,你们想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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