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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子行事鲁莽，给东荒带来如此麻烦，还请东帝原谅则个！”
祝时乙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即是贵国帝子到访，本座自会好生安顿！先前私以为南帝大军压境，略有惶恐！”
这位东荒陛下一如既往的风格，惹得南凤轻笑：“他已经不再是帝子，不过是我的不肖儿子，当不得帝子礼，陛下就权当故人之子，随他去吧！”
祝时乙道：“陛下说笑了，帝子么，自然是帝王之子！与他有无神力无半分干系！”
······
关了通信水幕，东荒大帝嘱咐一众守阵神祗道：“拟个折子出来！”
随着大门关上，帝王背影消失，一名新近的神官小声请教道：“什么折子？”
有人答道：“自然是要南荒赔偿的折子！”
那年轻神官张大嘴：“就这样也要赔偿？”
不过是开了次通道么——每年花费大量物力人力，维护此阵，开启一次消耗微末······
老神官横他一眼：“少说话，多做事！”
违背四方之约，自然要付出代价！
南帝关了水幕，长长叹息：“东帝虽刚直不阿，却是最好说话！”
他身后一妇人，轻轻挽着他的臂弯：“我也曾见过这位陛下几面，可如今看去，他已经同多年前毫无相同了！”
南荒大帝拍拍她的手：“年龄大了吧！”
祝时乙自然不知晓南帝背后诽他年龄大了，他回到光明殿，见茧兮正在树下小憩，不忍打扰，为她披了张毯子，便转道回苍穹宫。
祝余正自背诵，便见祝时乙独身而来，他歇下来：“陛下！”
两个字喊得东荒大帝身躯微颤，他深吸两口气：“背诵得如何了？”
祝余歪着头瞅去，面目诚恳道：“小子资质愚钝，方才背诵了一页！”
帝王嘲讽道：“灵域当年不过半个时辰便悉数得全！”
祝余赞同点头，诚心诚意道：“哥哥如皓月，小子似萤虫，自是比不得！不若父亲收回诏书，改易之！”
祝时乙：······
见父亲被气得拂袖而去，祝余乐的东倒西歪，不料上方又霹下雷来，忙正正经经大声朗诵起来······
祝时乙没处去，干脆进了小世界，找祝灵域下棋。
“······口出狂言，藐视纲常，随意散漫······你弟弟与你相去甚远，实在难堪大任！”
祝灵域嘴角泛起笑容，他自然能想象那小家伙古灵精怪的模样，落下一子，道：“父亲，您动性了！”
帝王一噎，他已经说得如此平淡，祝灵域如何能明白的？
他更淡然了，缓缓落下一子，淡声道：“泥人尚且有几分塑性！”
祝灵域不置可否，未再言语，只专注着眼前的棋局······
祝余脑袋都要挠破了，他一把抓起书，三两下撕扯：“为什么就是记不住？”
那书册不知何物所造，被他扯的稀烂，不多时又汇在一起，无有丝毫损伤。
祝余：······
他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直跳脚：“放我出去！”
殿内白光一闪，祝余惊喜道：“母亲！”
茧兮张开五指，一个戒环脱手而出，附到那牢笼上，立时劈开了一扇门，她唤道：“快出来！”
祝余哪里需要她交代，那门洞甫一出现，他便如箭离弦般弹射出来，拉着母亲就走：“快快快！等会儿他就回来啦！”
茧兮弹弹他额头，训道：“你看你这模样，要去哪里？”
祝余张张嘴难以辩驳——他被折腾一气，衣衫褴褛满面黢黑，长发倒竖如同鸡窝······
茧兮拉着他，一边走一边道：“先去我那里洗漱一番吧！你父亲本就有意放你出来，就是没台阶下，因此给了我一缕发丝······哎，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祝余不服道：“他才不想放我出来呢！拿给我的书，都施了术，看书的时候都记得，一旦合上书，就忘光光！”
茧兮无奈：“你父亲就是刀子嘴，你和他置气作甚？先说你也打不过他，再者你乃是钦定的东荒未来帝王，他自然是要严厉许多！你要学会理解他！”
祝余随着她走，一路嚷嚷撒娇：“母亲，我饿了！”
茧兮满面泛滥起笑容：“给你备着呢！”
两人到了光明殿，祝余被茧兮遣人带去洗漱一番，待得清清爽爽出来时，又是一翩翩好儿郎！
茧兮已经整治了一大桌子菜，见他出来，招呼道：“来吃吧！”
祝余取了箸，感叹道：“这箸，在哪里都是这般模样！什么金的银的，还是没有这木头的好使！”
茧兮一愣，失笑道：“说起这个，还是你小的时候，拿不动那些奢华不实的箸，你哥亲手给你削的！”
祝余瞪圆了眼：“这······这是哥哥给我做的么？”
他虔诚地捧着：“要不还是换一双？我这双要拿回去珍藏······”
茧兮被这幼稚鬼气笑：“东西造出来，不就是拿来用的么？不用的话，岂不是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快吃饭！”
祝余一想，好似也是这么个道理，便小心翼翼夹菜：“哥哥对我真好！”
茧兮道：“他自然是对你最好的！”
她一顿，暖声道：“他对你那么好，你也要对他好才行啊！”
祝余连连点头，一边刨饭一边道：“那是自然！哥哥要是有需要，我自然全力而为！回头我就给他也削个十双八双······”
茧兮看他吃得快，嗔道：“你啊，慢点吃！回头你父亲见到了，必定是要骂你了！”
祝余累了一天，吃完饭有些累，便道：“母亲，我可以在您偏殿小憩一会儿吗？我好困！”
他呵欠连连，眼睛只剩一条缝儿，实在困顿，不等茧兮说话，便趴在桌子上呼噜噜睡起来······
老树桩戳着锅里的小蘑菇，馋的不行：“我好饿，好想吃！”
金阳摇头：“还要等祝余呢！你吃点儿别的垫垫？”
老树桩口水长流，再次吸溜进去，坚定摇头：“算了，等着大老爷吧！”
金阳笑道：“看不出来你忠诚至此！”
老树桩双手叉腰，神气活现道：“老爷我可是有骨气的枫树！说一不二！”
祝余缓缓睁开眼，身下硌得慌，他想动动胳膊，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
他转动着眼珠子，在能见到的范围四处打探，发现头顶是极为广阔的星空——人造星空大阵！
他眨眨眼，盯着那些繁复密集，由无数星辰相连接的线条，尝试着理解这阵法的意义与蕴含在其中的语言······
“此乃欺天！”
女子声音从四面八方飘来，他看不见她，但他知道她是谁：“母亲！”
茧兮掌着宫灯，缓缓踏步，每走一步，地上便有一星辰亮起，并延伸出一条线来，最终汇聚在他身下。
她面容沉寂，无波无澜，道：“你怪我么？”
祝余愣愣盯着星空大阵，缓声道：“当然不！”
她举着宫灯，来到他面前，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道：“你应该怪我的！”
祝余总算是能够看清她的脸，他泛起一个柔和的笑容：“母亲！我不会怪你！”
茧兮微微垂下眼睑，轻轻道：“这欺天大阵已然启动，即便是你父亲，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你的所在······距离取出你灵鞘还有一段时间，我便同你讲个故事吧！相信你听完，便能理解我的！”
祝余微微眨了下眼睛，神情怔忪，道：“母亲，我不想听故事啊······倒是有些遗言！”
他截了茧兮的话，继续道：“我不太清楚所有的事，但大致也推算了出来！我不介意为哥哥续命，但是我介意您亲自动手！我怨，我也恨！可是这一切不是我自己选择的么，所以我又不能恨，也不能怨！于是我更加怨恨······怨恨我连怨恨也不能有！”
“您看见我时，真的很欣喜，如果真的是欣喜我回家就好了！但那时，我觉得，您恐怕是欣喜我回来了吧！您做的芙蓉糕也很好吃······要是您不在里面加天僵草的话，想必更是好吃吧！”
“我激怒父亲，使他封了我的神力，就是不想他发现您已经对我下手······即便······我也想保护您，母亲！”
他很平静，说的话也平静，只是起伏的胸口以及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显示着他的难过。
茧兮沉静听着，不为所动，她是个果敢的女子，曾经也是能掀起一方风浪的人物，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么到如今，就绝不会回头！
又听祝余道：“我一直在想，多年前哥哥遇袭，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如今，我不想知道答案了！”
欺天大阵完结，光华乍泄，瞬时而灭，黑暗只有一瞬间，夜空中的星辰大阵缓缓移动，无数气息延伸汇聚，好似要诞生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
茧兮望着那夜空，无悲无喜，只问他：“······你为何会回来？”
祝余缓缓闭眼，将眼角的泪收回去，轻声答道：“因为猎灵！”
“他是哥哥的伴读，您知道我认识他！所以当他出现时，我便知道，是您要我回来！毕竟，父亲是不要我回家的！”
“至于我为何回来······我是不太懂，为何您要牺牲我救哥哥，但是您看，如果哥哥无事安康，您欢喜，我也欢喜！若是他出了事，我不欢喜，您也不欢喜！所以这笔账，不是如此简单么！”
“回来之前，我一直想着，我还是活着吧！世上总无绝境，我定然能找到第三条路，使大家都欢喜······可是您也知道，父亲已经将我的神魂镌刻上了九天神书······这说明他觉得，月之皎皎的哥哥，已经无药可救！”
“他可是东荒大帝啊！他都觉得无药可救，我该怎么办呢？我毫无办法！”
“但是您有啊！所以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其实有些开心的，能够换得他活过来！只是······”
他轻喃道：“只是我还是好难过······”
他轻轻问母亲，好似重了一分便要破碎什么东西一般：“您有爱过我吗？”
茧兮抿着唇，心中翻涌起滔天巨浪，她想起那些无边无际难以计数的坟茔，想起‘祝灵域之墓’，想起那人爽朗的笑容与恩爱甜蜜的过去······
越是幸福，越是怨毒，越是快活，越是难堪，于是她那些愧疚与怜悯消失在心底深处，只带着巨大的恶意，道：“你生来就是为了给灵域治病，我如何爱你？”
“我恨你！恨你一天天长大，能哭能笑能捣蛋！恨你像个人！恨你让我难过难堪！恨你使我动摇决心！恨你使我再不善良仁慈！”
“你就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刺得我日日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你就不能像一株药一般，痴痴傻傻无知无觉么？你为何处处都像个人？”
祝余脑中轰隆隆一阵雷声，他终于想起，那年破镜，他所听见的那熟悉的声音······真的是她！
茧兮心神松动，祝余手指缓缓一动，得了自由。
茧兮狰狞着脸，连踏数步，又要将他封印，却在一个转身落入他怀里。
祝余抱着她，紧紧抱住她，低声道：“不要怕！母亲！”
茧兮愣愣地，便听那人道：“我其实，就是一株药！只不过是一株，能言能笑的药！一株药而已，想用便用吧！不要害怕！”
他吐出一口血，强行挣脱出来，终是重伤。
他缓缓挥手，天上星辰以极快的速度变幻位置，最终定格，降下大道之息，攥着他的灵魂撕扯不休。
祝余魂魄即将离体，他忍不住道：“我上次回来就想抱抱您，可是······可是我实在是离开了太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拥抱您！”
他松开她，捧着她的脸，轻声道：“您悲伤吧······悲伤一段时间，便把我忘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您没有关系！你是我最温柔善良的母亲，所以不要怨恨！”
他摸出胸口的红骨白骨，塞在她怀里：“这个您交给哥哥，就说叨叨不负所望······但是这些东西，必须归位！永远都不要再探索！”
他的眼神逐渐缥缈、模糊，恍惚之间，似乎看见茧兮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砰！”
巨大的冲击波袭来，将大阵轰碎，帝王盛怒，步步生威，怒喝道：“茧兮！！！”
茧兮抱着祝余的躯壳，缓缓转头看他，绽放出一个明艳的笑容：“陛下！您看，咱们的儿子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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