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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大荒山海祭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爱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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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胸口起伏不定,双目赤红,他举起手来,电光火焰缠绕,就要一掌劈死这个目光短浅一叶障目的女人……

    他缓缓垂下手,电光消失,火焰熄灭——劈死她又如何?

    难道还能唤回祝余的灵魂吗?

    不!

    不能!

    茧兮所布的欺天灭灵阵,已经将他撕扯得四分五裂,烟消云散!

    东荒大帝赤红的双眼逐渐恢复沉寂,手掌翻复,落下一个昏黄的小小圆球,无波无澜道:“如你所愿!”

    他是东荒的王,所思所想,永远千回百转,直指最有利的结局!

    他理智又坚韧!

    他是不败帝王!

    茧兮身躯微微一颤,她知道,她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可她留下了儿子,一切足矣!

    小小圆球落在祝余躯壳上,逐渐融合……

    难怪她无论如何都找不见,原是他一直将祝灵域带在身边!

    茧兮温柔地对着那圆球,轻吻道:“灵域,这样你就好了!这样你就永远不走了!”

    那圆球内凝结为实质的波纹不断翻滚,隐隐约约看见一张惊恐万状的脸。

    不多时,那圆球完全融入躯壳之内,光华与生机刹时收敛,又在千分之一瞬间炸裂开,以祝余躯壳为中心席卷起飓风……

    飓风不断旋转,越演越烈,最终将偌大光明殿吞噬,衍生向整个星空……

    漩涡扭动嘶吼,声啸四方,卷得诸天星辰动荡不安,乱了轨迹,失了法度…

    长啸持续了很长时间,最终缓缓而驰,一头巨兽从其中隐隐显出身影来……

    无数灵星惊骇仰起头,叩拜着又恐惧着那踏蹄如神雷的滔天巨兽,无数星辰黑夜白昼瞬息万变,四季突现,无数飞舟起航,意图逃离这死亡绝地……

    可他们终是失败,飞舟猛然绽放出恢宏烟火——空间已经被封锁!

    神仙们垂头匍匐,虔诚地叩拜着这位新的天地之主,祈求它的怜悯与仁慈……

    巨神一动,风暴便起,东荒之内刮起了无数飓风,妖娆凶残,席卷着各大星域……

    恍如末世!

    它一步步走来,身形似罴九,堪比超级巨星,通体泛着黑蓝磷光,头上生着枝繁叶茂复开五色神花的冠,枝条骨化,直刺星空,将无数星球穿透吸食殆尽…

    长长嚎叫后,它缓缓低头四处嗅探,突然,它猩红的双眼射出疾迅雷暴,牢牢锁住茧兮,喉咙里衍生出粘液来,滴滴答答从齿缝中溢出来,沉闷嘶吼着,一步步朝她走来……

    它想杀了她!

    茧兮惊骇得连连后退……不,这不是她儿子,她儿子是一株建木,怎会是这样的怪物!

    一只生长着建木的兽?

    她不可置信道:“怎会如此………灵域?我的孩子,你怎么了?”

    东荒大帝破开牢笼,拉着她极速后退,无数大阵在风暴四周突现,将狂兽团团包围起来,不断压缩,不断挤攘,终是困了起来!

    茧兮曾对祝余说,祝灵域与其父在伯仲之间,然则,相去甚远!

    祝时乙缓缓度步到那被压制后仍旧疯狂挣扎的狂兽面前,沉吟半晌,道:“天命……终是不可逆!”

    半年前,祝余小隐回家那夜,祝时乙与祝灵域曾有过一次争执……

    祝时乙道:“他回来了!”

    祝灵域面色不显,心中却怒火中烧,冷冷淡淡道:“那又如何?”

    “他若不回来,那是你的命!他回来了,便是他的命!”

    祝灵域放下茶杯,指腹摩挲着银白杯身,问道:“什么样的命?”

    祝时乙知道他会问,将早已经娴熟于口,又或者是在唇间徘徊演练了千百次的答案,缓缓吐出:“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言,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命!”

    祝灵域点点头,评价道:“很押韵!”

    他目光微动,道:“据我所知!天地无心,因而公允!万民自立,因而自强!所以……后面两句是您的理想?”

    “父亲,万物可能真的不需要别人领导教化,更不需要谁去拯救!”

    直至此刻,他仍旧试图说服他一直崇敬的父亲。

    “而且,您实在高估我了,我年岁尚小,诸天星辰尚未踏遍,各处美食亦未曾遍尝,世间诸多美好,如此斑斓绚丽,如何舍得?因此我并没有为别人的理想奉献生命与灵魂的伟大胸襟!”

    “他更没有!”

    祝时乙不置可否,只微微颔首:“在这件事上,我想并无两全法!因此,不是他就是你!”

    “我也怜惜他神药生灵犀,便曾依你意志,不顾你母亲反对,将他送往南山,并与招摇山约法,教他混沌无学,也教他不入小隐不得归,他同你一般乃是无垠,却无教导,能入藏星已是万幸,若能躲得过,自是无虞……却不料……”

    却不料祝余资质不仅在父亲之上,更在兄长之上!

    却不料天华天尊胡乱教导迷惑于他,他却自行摸索出了另一条求神问道之路,并且一路跌跌撞撞到了小隐……

    “……万物自有命数!他既然已入小隐,又在此时此刻归来,那便是他的命理!”

    “毕竟,你是我儿子,你能活,我自然要你活!”

    “只要他死,骨震葬天,灵鞘归……”

    祝时乙话音未落,便见祝灵域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喟叹道:“真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啊!”

    白皙的手指如同蝴蝶展翅,离开杯沿,茶水从中溢出来,滴滴答答落在祝灵域膝盖上,他却丝毫未动,只指着那杯子道:“父亲,我已是微末穷途!”

    原是那白玉茶杯上,已经不知在何时出现了七八个洞,茶水正淙淙流溢,渐渐淋湿地面。

    地面越来越湿,逐渐生起雾气,那茶杯内的茶水却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流淌不尽!

    那哪里是什么茶水,正是祝灵域磅礴如实质的星力与魂力!

    茶水湍流,子不言,父不语,但是这两个东荒最为睿智的人都知道,此法上乘!

    “我天生有病!”

    “他却没有!”

    “只此一点,便胜万千!”

    “您拿他来修补我,让我活下去,而他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都被用个彻底……”,祝灵域似笑非笑,抬头仰望父亲:“打碎个玉碗去缝补个破口瓦罐?”

    “多此一举,何苦来哉!左右您只是需要一身无垠骸骨……”

    “鞘生灵犀,万古难觅……就让他活吧!”

    祝时乙静默多时,转身就走,一记红光袭来,身后传来祝灵域的声音:“多谢!父亲!”

    祝时乙缓步朝着长乐宫去,他走得极慢,好似快一点儿,颠簸一点儿,胸腔里积压多年的狂兽就要破体而出……

    狂兽咆哮挣扎,拉扯得铁链哐哐作响,却在看见祝余睡得四仰八叉时,瞬间安息了下来。

    祝余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傻呵呵笑着,嘴角垂涎,因为睡姿奇异早已经蓬乱的长发糊在整张脸上,时不时还梦呓着,只不知说些什么……

    这孩子白天还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没成想夜里如此无规无矩!

    帝王微微拧眉,那般完美无瑕的孩子竟然是那般命运,如此鄙陋之人竟然拥有如此天命……

    祝时乙将红骨塞在祝余手里,转身离去。

    天道应无情,帝王更胜之!

    狂兽被阵法压缩至人高,犹自嘶吼,铁爪撕拉着结界,勾起刺耳之声,不时用头颅疯狂撞击着结界,直撞得头破血流,哪里听得见祝时乙的声音!

    祝时乙伸手入结界,试图安抚它,却被一口咬住,鲜血长流,祝时乙手掌微微一震,狂兽牙口崩裂,痛得浑身抽搐。

    他紧紧皱眉,似乎异常不可置信,失声道:“你……你竟然如此胡来?”

    那狂兽哀鸣咆哮,哪里管他。

    茧兮眼见情况不对,急急抓住祝时乙手臂,声色俱厉道:“他怎么了?”

    帝王怔愣在原地,良久不言。

    茧兮拼命摇晃他:“灵域怎么了?我问你话啊!你怎不答?”

    祝时乙缓缓低头,看着这为爱疯狂的女人,目光怜悯遗憾:“……这两个孩子,都太强大了!”

    茧兮不明,听他又说:“你我这样的人,怎配为他二人父母?相去甚远矣!”

    “到底怎么样了?别给我扯这些锋机哑谜!”

    他不言,只带着她的手,缓缓深入结界。

    茧兮指间颤抖如同筛糠,颓然如山倒,嚎啕大哭:“灵域啊……我的灵域……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我的孩儿啊……”

    祝时乙五指微张,结界内突然延伸出数条铁链来,将那挣扎咆哮的兽捆缚起来,铁链缓缓消失,狂兽也逐渐隐匿了踪影……

    “我将它关押在了无尽时空……”,顿了顿,他道:“世间不能再多一头如同九尾狐一般的东西了!”

    他除了初始计划被茧兮全盘打乱盛怒之外,自始至终没有一丝痛苦。

    茧兮缓缓起身,低低笑了起来:“……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的孩儿高洁如星辰,我确实不配做他母亲!”

    她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无比,从哄骗祝余吃药,到打散祝余灵犀,桩桩件件,都按着她的步调走,甚至为了不使得自己那般丑陋难堪,不使得祝灵域恨她,她还诱祝余亲自动手自伐,出演了一出人伦大戏……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的儿子如此刚烈,如此不羁……

    他自己震碎了灵犀,魂归天道了!

    她抬步,越走越远:“陛下,承蒙您多年恩典,到此,便别了吧!”

    帝王矗立在寰宇之中,微小,却无人能与之比肩!

    曲终人散,帝王脚下突然落下数滴雨点,逐渐变大,直至滂沱……

    茧兮未曾听见,帝王的微喃:“……他不是刚烈,也不是抗争一切,他只是做了同你一样的事……”

    许多年前,一名神体无双,却身患灵鞘之疾的孩童,被其父取了肋骨血肉与灵魂,使用通天手段,造出了一具完美灵鞘,只待孩童成年,便可融灵再生……

    可是有一天,这株人形神药,突然睁开了眼!

    那一天,正是祝灵域步入小隐之日,也是他成年之时!

    那一天,他抱着那小小婴孩,第一次违抗父母之命,抵死不从!

    那一天,他突然,多了一个血脉完全相连之人,他感动得落了泪!

    许多年后,当他褪尽繁花,沉默寡淡却唯独对这孩子牵肠挂肚时,他方才明白,为人父母者,情难自禁,自当如此!

    他名为兄长,实为父君!

    所以,他的母亲为了救他要杀他孩子,他的父亲为了大义要杀他孩子,他通通不能答应!

    所以,当他亲眼目睹他的孩子魂归天地时,他的世界,不由自主便轰塌了!

    他不是刚烈难驯,也不是在抗争着谁,他只是,突然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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