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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儿子与情人 > 第33章 米丽亚姆的失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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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德加大笑。他们一块把煤卸在院子里。保罗有些忐忑不安,因为他假如如果克莱拉探头看窗外就会看见他。她没有望。

    一到星期六下午,总要给马匹刷洗刷洗、喂喂。保罗和埃德加一起洗刷着,吉米和弗劳尔这两匹马的毛皮里落下的尘土直呛他们直打喷嚏。

    “你有新歌能教我吗?”埃德加。

    他一直在干活。弯下腰就能见到他那被太阳晒得通红的颈背和拿握着刷了。保罗不时地望望他。

    “《玛丽·莫里森》?”年纪些的那个提出。

    埃德加好。他有副男高音的好嗓子,他的朋友能教他唱的歌,他都爱学,他能在赶车的时候唱起来。保罗是很普通的男中音嗓子,但是听力特强。不过他还唱,是声地在唱,怕克莱拉听见。埃德加跟着学唱,好个嘹亮的男高音啊。他们时而停下来,直打喷嚏,这个把马骂—遍,那个把马骂—遍。

    米丽亚姆对男人是极为偏执的。一丁点儿事就可以让他们高兴得不得了——连保罗也是这样。她心想,他竟然这样不厌其烦地热衷鸡毛蒜皮的事,他这是不同于常态的。

    他们干完活,已到茶点时间。

    “是什么歌呀?”米丽亚姆问道。

    埃德加告诉了她。话题逐渐转到唱歌上了。

    “我们总是非常开心。”米丽亚姆对克莱拉。

    克莱拉用茶时一板一眼、神情高贵。只要是有男人在场,她便一幅冷若冰霜的神态。

    “你喜欢歌唱吗?”米丽亚姆问她。

    “只要是好歌。”她。

    保罗自当脸红了。

    “你的意思,是歌要高雅,噪子要受过训练?”他。

    “我认为,要有受过训练的嗓子,才能谈得上唱歌。”她。

    “你不如这样,人们一定得先练好嗓子才可以开口话,”他回答,“其实,人们唱歌通常是自己消遣。”

    “可是弄得别人不得安宁啊!”

    “那些人就该用帽边遮住耳朵。”他答道。

    男孩子们哈哈大笑。此刻一片寂静。他脸红得像猎血一样,一声不吭地用茶点。

    茶点后,除了保罗,别的男人都走了,利弗斯太太对克莱拉:

    “你现在过得愉快些了吧?”

    “特别特别愉快。”

    “那你满意了?”

    “只要我能自由自在,我就满意。”

    “生活中就没什么你惦念的事儿?”利弗斯太太温厚地问道。

    “我把那一切都搁到脑后了。”

    保罗听到这样的谈话内容,早已感到很不自在。他站了起来。

    “你会发现,你会因为你抛到脑后的事而绊绊磕磕的。”他。完他径直去了牛棚。他吹着口哨,沿着那条砖铺的径走去。

    不久米丽亚姆来找他,想知道他愿不愿意同她和克莱拉一起去散散步。他们出发到了斯特瑞里·米尔农场。他们在威利河边,顺着一条溪走,透过林边的荆棘看去,看到那里的粉红色石竹花在几缕阳光下格外引人注目,再往前看,又见根根树干和稀疏的榛树丛后有人牵着一匹栗色高头大马穿过涧谷。那红色大牲口好像迈着舞步,婆婆娑娑地踏过堆积着绿色榛树叶的那片朦胧,缓慢离开光线幽暗之处,此时仿佛时光倒流,出没于也许曾为蒂德芮或伊苏尔特绽放过的凋谢的圆叶风铃草丛中。

    他们三人站在那里,陶醉在这迷人的景色中。

    “当个骑士,”他,“在这儿还有亭台楼阁,那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把我们万无一失地拘禁起来?”克莱拉应道。

    “对,”他答道,“你边绣花边跟你的女仆们一起唱歌。我扛着白、绿、淡紫三色旗。我在盾牌上跃立的母狮下饰以‘w.s.p.u.’的纹章。”

    “我从不怀疑,”克莱拉,“你愿意为一妇女而战斗也不愿让她为自己去战斗。”

    “我为她战斗。她为自己战斗,就像一只狗站在镜子前面,朝自己的影像狂怒不已。”

    “你就是那镜子?”她着,歪歪嘴。

    “也许是那影像。”他答道。

    “我看,”她,“你是聪明过分了。”

    “我让你好好做人,”他反驳道,笑笑,“要踏踏实实做人哟,可爱的姑娘,就让我自己聪明去吧。”

    他们在林边碰到林布,他是斯特瑞里·米尔农场的佃户,很瘦,黑黝黝的脸,四十岁左右,他是管理这个农场的养牛场的。他显得有气无力地抓着有力的公马的缰绳,好像非常累。他们三人停下,使他从第一条溪的踏脚石上过去。保罗见这牲口如此高大,蹄子竟然迈得如此轻盈,好像那劲永远地使不完,他钦佩不已。林布在他们跟前勒住了马。

    “对你父亲,利弗斯姐,”他,那嗓音尖得吓人,“他的那些牲口接连三把最底下那排的栅栏拱乱,跑了出来。”

    “哪一排?”米丽亚姆胆怯地问。

    “往前走,”林布,“我来指给你看。”

    那人牵着那匹马往前走。它知道走到了溪流,就斜着往旁边一闪,抖落着蹄上的白色距毛,就是受了惊。

    “别乱来,规矩儿啊。”那人慈爱地对牲口。

    “你看,它们就是从这钻过来的,”他,“我的伙计来回哄走了三次。”

    “知道了。”米丽亚姆回答,脸都红了,就像是她的错似的。

    “进来歇会啊?”此人问道。

    “不了,谢谢,我们去那边池塘走走。”

    “那好,想去就去吧。”他。

    到家了,那马兴奋得轻轻地嘶叫起来。

    “它回来了,它好高兴呀。”克莱拉,这匹马引起了她的兴趣。

    “可不吗——它今,步子利索着呢。”

    他们走出了大门,看见一妇女从那边一个大农合迎面走来,大约三十五岁,的个子,黑黝黝的,一脸容易激动的样子。她背着手走过来。她的哥哥走上前。那匹高大的栗色公马看到她时又嘶叫起来。她异常激动,走上前。

    “可回来啦,我的孩子!”她高兴温柔地对着马道。这头大牲口晃着身子走近她,低下头。她把躲在背后的皱了皮的黄苹果悄悄塞进它嘴里,对着它的眼睛亲了亲。那匹马儿高兴得大抽一口气。她把它的头搂在胸前。

    “这马儿真不简单!”米丽亚姆对那女人。

    林布姐抬头看看。她那浅黑的眼睛随机瞟保罗一眼。

    “哦,您好,利弗斯姐,”她,“你好长时间没来这儿啦!”

    米丽亚姆随即介绍了一下她的朋友们。

    “你这匹马真是好样儿的!”克莱拉。

    “那当然啦!”她又亲亲马。“跟所有男人一样懂情意!”

    “比许多男人还要懂情意,我认为。”克莱拉回答。

    “它很听话的!”这女人大声着又搂着马。

    这头大牲口使克莱拉着了迷,她走上前摸摸它的脖子。

    “它很乘巧,”林布姐,“这么大的家伙很乘巧,你想不到吧?”

    “它是匹好马!”克莱拉回答。

    她想好好地看看它的眼睛。她想它看看她。

    “可惜它不能话。”她。

    “哦,除了不会话——其他的啥都会。”那女人回答。

    她的哥哥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你们进来?可得进来——是什么先生来着,我没听清楚怎么称呼的。”

    “莫雷尔,”米丽亚姆,“不,我们不进去了,我们要去磨坊水塘。”

    “好一好,请去吧。你钓鱼吗,莫雷尔先生?”

    “不。”保罗。

    “我是,如果你想要钓鱼,随时都能来,”林布姐,“我们年头到年尾都很难有人来这里。有人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了。”

    “塘里有鱼啊?”他问道。

    他们经过屋前花园,从水闸上走过,向通到池塘的陡峭的堤岸走去,水塘笼罩在阴影下,水塘有两个长满树的岛。保罗跟林布姐一起走着。

    “我倒是很想在这儿游泳呢。”他。

    “游泳啊,”她答道,“什么时候都行。我哥哥能跟你聊,会开心得不得了。他话很少,因为没有人跟他聊。你可得来呀,来游泳。”克莱拉走过来。

    “水的深度刚刚好,”她,“又清澈。”

    “是的。”林布姐。

    “你游泳吗?”保罗,“林布姐刚才我们想什么时候来就来。”

    “这边还有农场的帮工。”林布姐。

    他们聊了会后继续前行,向荒山上爬去,把那个孤单、眼神憔悴的女人撇了在堤岸上。

    山坡上洒满阳光。这里荒野一片,杂草丛生,简直是野兔的地。三人默默地走着。然后:

    “她使我感到非常不自在。”保罗。

    “你是林布姐?”米丽亚姆问道。

    “是的。”

    “她是怎么啦?有些疯癫,因为太孤独吗?”

    “是的,”米丽亚姆,“这生活对她是不合适的,我觉得把她撂在这儿实在是残忍了,真该多来看望她。但是——她让我觉得心烦意乱。”

    “她让我为她感到难过——是的,她让我感到困惑。”他。

    “照我看,”克莱拉突然冒出一句,“她想找个男人。”

    两人半没吭声。

    “可是,她疯癫是孤独弄成的。”保罗。

    克莱拉没有答话,只顾大步往山上走。

    “你还认为她不好相处吗?”她问道。

    突然冒出这个问题,他没留意。这正是他心中所想之事。

    “她有难处。”他。

    “是啊。”米丽亚姆答道。

    他们在山顶发现了一片隐蔽的荒草地,其它两边被树林所围,另外两边被山楂和接骨木丛编扎成的高大而稀疏的篱笆所围。生长过旺的落木林间有几个豁口,眼下假如有牛,牛都可以从这豁口进出。那里的草皮如平绒一般光滑,周围几乎都是野兔的趾印和洞。荒草地本身崎岖不平,长满了从未割过的又高又大的立金花。遍地一簇簇茁壮的花卉从草丛中探出头来。这恰似一片泊满高桅、巧的船只的锚地。

    “啊!”米丽亚姆大叫起来,看着保罗,那乌黑的眼睛睁得很大。他笑了。他们一起欣赏这花卉之地。克莱拉在不远处,郁闷不乐地看立金花。保罗和米丽亚姆挨得很近,压低嗓门谈话。他单膝着地,采集最美的花,采了这一簇又采那一簇,采个不停,还低声地个不停。米丽亚姆摘花时非常情深,徘徊于花丛而久久不愿不去。

    这些花芳菲四溢鲜艳无比。他要畅饮花汁。他摘花时把那黄色的喇叭花放在嘴里吃。克莱拉仍旧四处徘徊,似然闷闷不乐。他朝她走去,:

    “怎么不采些?”

    “我以为这样不好。它们生长下去会更好看。”

    “总想采几朵吧?”

    “它们不想被人拈惹。”

    “我想它们不会这样的。”

    “我不愿我身边有花被践踏的到处都是。”她。

    “这种想法太刻板和武断,”他,“它们养在水里不会比长在根上更容易死去。而且,它们在花钵里会显得亲切可爱——欢快宜人。你把一样东西叫作尸体,不过因为它像尸体而已。”

    “那它究竟是不是?”她争辩道。

    “我看它不是。一朵死了的花不算花的尸体。”

    克莱拉当时没答理他。

    “就算这样——你凭什么摘它们呢?”

    “因为喜欢它们,要它们——多的是。”

    “这理由够充分吗?”

    “充分。怎么不充分?我肯定,把它们放在你诺丁汉的房间里会满屋香喷喷的。”

    “那我就能眼看着它们死了。”

    “那时——就算真的死了,也不要紧。”

    他完离她而去,转身走过如一团团又白又亮的泡沫一般、厚厚地撒满旷野的一簇簇混杂的花朵。米丽亚姆走拢来。克莱拉正在跪着闻那些立金花的芬芳。

    “我想,”米丽亚姆,“如果你以爱戴之心对待它们,你就不会残酷的虐待它们了。你采花时的心态才最重要。”

    “对,”他,“可又是不对,你采花是因为你想得到花,如此而已。”他举起手中的一束花。

    米丽亚姆沉默不语,他又采了几朵。

    “瞧这儿!”他接着,“像树一样茁壮,像长着两只肥腿的男孩一样壮实。”

    不远的草地上,放着克莱拉的帽子。她仍跪在那儿闻花香。她的脖子让他心中感到一阵剧痛,它竟如此之美,在此时竟无意炫耀其美。她的双乳在罩衫里微微晃动。她弯着的背部曲线优美而强健,她没穿胸衣。突然,他毫无意识地把一些立金花撒在了她的头发和脖子上,:

    “尘归尘,土归土,不上国,定下地府。”

    凉的花落在她的脖子上。她抬起头望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露出引人怜悯、惊慌的神色,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花落在了她脸上,她闭上眼睛。

    高高地在她面前站着的他,此刻感到尴尬不已。

    “我在想,你想要一个葬礼。”他,局促不安。

    克莱拉怪怪地笑,起身,拿下头上的立金花。她拿起帽子,用发夹把帽子别在头上。她的头发里还缠一朵花。他看见了,不想告诉她。他拾起地下她撒过的花。

    林边,风信子曾洪水一般涌入田野并且在那里停滞。但眼下它们已褪色凋落。克莱拉漫步向它们走来。他跟她身后漫步向前。这些风信子让他心中喜悦。

    “瞧它们竟然从林里到这儿来啦!”他。

    接着,她转身,流露出兴奋、感激的神色。

    “是的。”她微笑道。

    他热血澎湃。

    “这让我想到森林里的野人,他们跟空旷之地面对面时,该多么害怕啊。”

    “你以为他们会吗?”她问道。

    “我不知道古时的部落,哪些部落更害怕——是冲出黑暗的森林面对这充满阳光的空地的部落,还是从空地轻手轻脚走进森林的部落。”

    “我想应该是第二种吧。”她答道。

    “对了,你果然愿意当空地上的部落,强迫自己走进黑暗,对吧?”

    “我怎么知道?”她怪怪地回答。

    谈话就此停止了。

    暮色来临。山谷里已是朦朦胧胧。对面克洛斯里·班克农场还亮着一点灯光。那些山顶上,光亮恍然。米丽亚姆走过来,脸埋在一大束散乱的鲜花里,走过齐踝深像散乱的泡沫似的立金花。她身后,树影模糊,虚幻一片。

    “我们走吧?”她问道。

    三个人回家。他们都沉默不语。他们走到那条径时,看见家里的灯光就在正对面,山脊上,那灯光稀落的模糊轮廓,好似高达际的煤矿村子。

    “玩得开心吗?”他问道。

    米丽亚姆声咕哝一声,表示赞同。克莱拉没有话。

    “你不觉得玩得开心吗?”他追问道。

    她扬着头向前走,没回答。他见她前走,那样子仿佛满不在乎,便知道她满腔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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