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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在车窗前张望，想要看看那个大教堂。
“在那，妈妈！”他叫道。
他们终于看到那宏伟的教堂昂然屹立在平原上。
“啊！”她惊呼道，“就是它！”
他看着母亲。她那蓝蓝的眼睛安详地望着那大教堂。她好像又远离了他。高耸入云的教堂显得碧蓝、高贵，它那永恒的宁静中有某种东西映射在了她身上，这就是宿命的东西。命该如何就如何。任他血气方刚、意志坚强，也无法改变。他看着她的脸，皮肤依然细嫩、淡红、长着汗毛，但是眼角有鱼尾纹，眼睑沉稳、略下垂，嘴巴总因幻想破灭而紧闭；她同样也有那种永恒的神情，好像她终于认清了命运。他以他心灵的全部力量予以反击。
“瞧，妈妈，那教堂在城市之上，真了不起啊！想想看，大街巷全都在它之下！它显得比整个城都大。”
“是这样！”母亲大声，又恢复了生气。
他们吃了一顿饭，她觉得这顿饭太过于铺张。
“别认为我想吃这顿饭，”她边吃肉排边，“不想吃，真的不想！也不想想，挥霍了你的钱！”
“千万别考虑我的钱，”他，“别忘了，我可是带女朋友出来游玩的伙子呀。”
他为她买了几朵紫罗兰。
“快别这样，我的先生！”她命令道，“这叫我咋办昵？”
“你别管我。站着别动！”
他在大街当众把花插在她的外衣上。
“我都老成这样啦！”她，嘴里直啧啧。
“你瞧，”他，“我要大家觉得我们是有头有脸的人。快摆摆阔儿。”
“我准备拧下你的头。”她大笑。
“摆个姿势！”他命令道，“像只扇尾鸽。”
他带她走完这条街，花了整整一个时。她在日华洞上站站，在石弩前停停，站站停停，惊呼不已。
一位男士走上前来，摘下帽子，向她鞠一躬。
“我能带你去参观这城镇吗？”
“不用了，谢谢你，”她回答，“我儿子陪我参观。”
保罗嫌她回答得没有气派，心中便十分不愉快。
“算了吧！”她大声，“哈！犹太人的教堂。保罗，你现在记得那篇训词——？”
她勉强地向教堂那座山上爬。他没加注意。突然，他发现她不出话来。他带她去一家酒店，让她在那么歇一歇。
“没事，”她，“心脏有点儿不好，应该想到的。”
他没有答话，只看着她。
他们又上路，缓慢地朝前走。步步都像压在他胸口的重负。他觉得他的心仿佛要炸裂。他们终于到了顶上。她站在那里望着城堡大门，望着大教堂的正面，望乎所以然啦。
“这会儿，这比我能想象的要好得多！”她叫道。
但他对此感到憎恶。他跟随她身后，陷于沉思之中。他们一起坐在教堂里，随着唱诗班做礼拜仪式。她显得畏畏琐琐。
“我想，每个人都可以参加吧？”她问他。
“是的，”他答道，“你认为他们能混账地厚着脸皮把我们轰出去不成。”
“那倒也是，不过我肯定，”她大声道，“假如他们听到你刚才的粗话，就会的。”
仪式进行时，她几乎又面带悦色，神态娴静。这时，他却想发火，想砸东西，想哭。
后来，他们靠着围墙俯视山下的城镇时，他突然：
“为什么一个人就不能有个年轻的母亲？她为什么要老？”
“呃，”他母亲笑道，“她也没办法。”
“我为什么不是长子呀？瞧——人家都先出生的占便宜——你看，他们都有年轻的母亲。你要生我就该让我做长子啊。”
“由不得我，”她表示了异议，“要这样，那我就，怨我也怨你。”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他脸色苍白，怒目横眉。
“为什么要老啊！”他，气自己无可奈何，“为什么走不动路？为什么不能跟我到处走动？”
“我也曾经，”她回答，“能跑上那座山，比你强得多。”
“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理？”他叫道，用拳击墙。随之，他沮丧不已，“你有病，糟透了，我的妈妈，这——”
“有病！”她嚷了起来，“我只不过是有点儿老了，这你只好凑和凑和了，事情就是这样。”
两个人都沉默了。但对此沉默，两人也无法久忍。吃茶点时他们又很开心了。他们在布瑞福河河畔坐着，眺望河上的点点船，这时候他向她起了克莱拉。他母亲问了他无数个问题。
“她跟谁住在一起呢？”
“跟她妈妈，住在风信子山。”
“她究竟有哪点好啊？我的孩子？”
“我不认为她有魅力，妈妈。可她人很好。她很直爽，你知道——从不耍心计，从不。”
“可她比你大多啦。”
“她三十，我快二十三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她。”
“原因我不上来——她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看不惯。”
莫雷尔太太思量一番。她眼下本应该高兴，因为她的儿子喜欢上了某个女人，这个女人会——她也不上会怎样。他却如此焦急，又如此愤怒，继而又忧郁不已。她指望他认识个好女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在底指望什么，不如让这件事将就算了。总之，她想到克莱拉时并无敌意。
安妮也要出嫁了。伦纳德去伯明翰工作了。某个周末他在家时，她对他：
“你气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啊，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总有点心烦意乱，妈。”
他早已孩子气地管她母亲叫“妈”了。
“你的住处真的是方便吗？”她问道。
“方便——方便。只不过——倒茶喝有点费事——把茶倒在茶碟里一口一口地啜也没人抱怨。不知怎么，喝到嘴里就是没味儿。”莫雷尔太太哈哈大笑。
“所以就把你弄得筋疲力尽了？”她。
“我不知道。我想要结婚。”他脱口出，摆弄着手指，眼睛看望脚上的靴子。一阵寂静。
“可是，”她大声，“我记得你以前过要再等一年的。”
“是，我是过。”他倔强地。
她又思量一番。
“你知道，”她，“安妮花钱有点大手大脚。她攒的钱才不过十一镑。我知道，伙子，你的运气也不怎么样。”
他面红耳赤。
“我留存三十三镑。”他。
“这还不够花。”她回答。
他没话，只一味地摆弄着手指。
“你知道，”她，“我没法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妈！”他叫道，满脸通红，心里急，想劝一劝而不知从何起。
“好，伙子，这我知道。我不过是希望有钱给你就好了。办婚事，买东西，花去五镑——还剩二十九镑。靠这点钱过日子那是相当的难哦。”
他仍玩弄着手指，无奈，倔强，眼睛不朝上看。
“你确实是想结婚吗？”她问道，“你觉得现在是结婚的时候了吗？”
他那对蓝眼睛正经地瞧她一下。
“是。”他。
“那么，”她回答，“我们就该一心一意，全力去办，伙子。”
他再抬起头时，眼睛充满了泪水。
“我不想让安妮觉得吃了亏。”他，心绪不安。
“孩子，”她，“你是意志坚定的——有个非常好的职位。当初如果有个男人真的需要我，哪怕是冲他上一周的薪水我也会嫁给他。刚开始，日子过得紧，她或许会觉得苦。年轻姑娘都是这样，她们都巴不得有个她们想要的美好的家。我就有过价钱昂贵的家具。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于是，婚事似乎操办在即。亚瑟回来了，一身军装端庄神气。安妮那鸽灰的礼服穿在身上煞好看，穿着过周末都行。莫雷尔看她要出嫁，管她叫傻瓜，对他的女婿却是冷淡。莫雷尔太太的帽子上缀着白色饰物，罩衫上缀着白色饰物。两个儿子起哄她自以为很漂亮。伦纳德无比高兴、真挚热忱，显得有些傻里傻气。亚瑟穿着红黄军服，俊俏得惊人，对此他自己非常清楚，却为此军服而暗感害臊。安妮即要将离开母亲，在厨房里哭得十分伤心。莫雷尔太太掉了会儿泪后，拍拍她背：
“别哭了，孩子，他会好好的对你的。”
莫雷尔跺着脚她傻，她是作茧自缚。伦纳德脸色刷白，异常紧张。莫雷尔太太对他：
“我把女儿托付给你，我的孩子，你要负担起对她的责任。”
“你完全可以托付给我。”他，这般严峻的考验使他几乎六神无主。总算过去了。
莫雷尔和亚瑟去睡觉了，保罗像往常一样陪母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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