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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女帝种田:扑倒摄政王 > 第 269 章 姑获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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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在投喂饵食时加以训练,不消半年,乖顺的忠犬也能变成猛兽。羌州部落有几任贵酋就是这样在猎场上被谋害的。行刺之道,谋不贵精而贵奇,我们东夷人讲究衣冠礼仪,不屑研习御兽,觉得这手段太过粗劣,就如攻城的火牛阵一般匪夷所思。其实大拙亦是大巧,手段不分高低,只看能否善加利用。若遇上了高人,就连浑圆可爱的毛熊也是能变成刺客的。”

    流云听完荀朗的讲述,暗暗流了冷汗,她不敢相信,荀朗竟然能凭着点滴信息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难道秦家小鬼真会为了替她报仇,不惜犯傻冒险去谋刺鸿小君侯?

    “你是说..骏达他与夏翊..”

    流云猛然想起,自己曾不止一次在秦逸跟前感叹人心不古,埋怨荀朗忘记了荀晏的仇,痛恨天子好色卖身于鸿家,朝堂上早已是鸿荀不分,共享天下。

    不知是哪一次,她这样说时,秦家小鬼曾一本正经地搂着她许诺:“阿姐,再等等,我会想办法切断缠住他们的牵绊。”

    流云觉得,那也不过是马贩子的一句鬼话,从不曾想过他会真的行动,如今想来,秦逸用的方法,难道就是……

    流云吓得遍体生寒。

    “嫂嫂莫忧。秦师兄他永远是我的好兄弟,天子的好舅舅。世侄……也会变成云中君的好伙伴。”

    荀朗脸上的笑在心慌意乱的流云看来,像是一种嘲讽。仿佛在说,你们不自量力,不与我商量,直接勾搭北边,又想找机会害天子的儿子,最后却搭进了自己的儿子,实在是活该报应。

    “要各州交质的求贤诏是荀相的杰作吧?”流云惨然一笑,“你的笔法文风一直没变。粗一看东拉西扯,细一品刀刀见血,曲里拐弯地把人绕进去。我从来也不喜欢,只有荀子平……却为这事在南郡文人处显摆了许多回,说他自己虽不善属文,他的小弟却有一支可敌天下群儒的妙笔。”

    荀朗低头不语,眉眼间漏出惨淡。

    “子清,你是真的长大了。”

    “望嫂嫂明白小弟的难处。”

    流云仍是笑。

    “难道还能是你家天子逼你去写?”

    荀朗苦笑,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让流云怨愤难平的诏书,因其为武帝闭关云梦乡时所作,因此后来被史家称作《云梦求贤诏》

    武帝一生下过许多诏书,唯有景初六年的这一道最是特别。短短不满五百言,却奠定了后来几十年景帝国乃至整个东夷大陆的政/治/格局。

    《云梦求贤诏》到底是好是坏,后代的史家们始终争论不休。可是武帝本人却可以从这场争论中撇清,因为史书上明明白白地记载了草诏当日的情景——天子是喝醉了的。

    酒醉中也许能够做得诗歌,却一定做不成决策,所以《求贤诏》与天子无关,纯是权臣绑架了圣意。各方诸侯,后代史家如要抱怨批评,对象也不该是武帝本人极其后代子孙。

    草诏那一天,正是深秋,云游村野的皇帝凤翎从镇上酒肆吃酒归来,浴着夕阳暮色,醉醺醺哼着《金骨杯》,颇有些神智无知。猛抬头,却在自家门口撞见了一脸凝重的荀相和绣衣使高幼安。

    她从二人口中听闻食铁兽发疯被斩,儿子险些遭难的消息,惊得张大嘴吃进了一口冷风,呛得直咳嗽。

    荀相本已习惯天子买醉的爱好,却不曾想到她会醉得这样厉害,见她踉踉跄跄,忙上去搀扶。

    凤翎赶紧推开他,转身弯下了腰。原来是她腹中残酒遇上风寒,连同一点小菜,全被吐了出来。

    酒吐干净了,天子依着门发了好一阵呆。

    “陛下……”

    听见荀朗唤她,凤翎才转回身,口含酒气,眼波朦胧,一把揪住了丞相的衣袖。

    “可不得了了。子清,想想办法。我家毛熊死得冤,我知道,宝宝它是不会那么坏的。你陪我,这就进城去。”

    天子的醉话太吓人,高直使听得直挠头皮。

    亲娘啊,这火烧眉毛的时候,皇帝老子你竟然只关心宠物?而且你分明酣醉,舌头都大了,现在进城,又能做些什么?

    荀相本也诧异,可看见天子闪烁的目光,狐疑的表情,立刻明白了她是因何而醉。

    “臣遵旨。”

    荀朗暗自苦笑,他要识相,这个干系他脱不了。

    天子腿软手颤,骑不得马,便坐了轻车,由荀相辅助,众绣衣使护驾,漏夜进城。

    凤翎一入城并不急着进宫,而是着绣衣使秘密延请三公元老入宫侯旨,自己先与荀朗赴诏狱查看毛熊尸身,听完廷尉府与绣衣使的回报。等到清楚全部案情,天子才领荀相与绣衣卫众人悄悄入宫,入内阁与三公会和,与老头子们寒暄拉扯了一番,才下令召请鸿家兄弟。

    诏令一下,不过一盏茶工夫,东皇与帝君便到了。

    因鸿昭来得快,凤翎故意做出了诧异的表情。

    “东皇何来急也?”

    荀朗闻言暗自咬牙。

    高幼安心领神会,忙装模作样又回报了一遍——为应对此次变故,摄政王已经打破了宫禁,带着自己的亲随亲自守在超然台外殿,捉刀护卫小君侯。所以此刻闻得天子归来,才能立刻从内廷出来应诏。

    听高幼安汇报之时,三公九卿的老脸都很难看。凤翎知道他们不高兴。鸿摄政坏了景朝道统。没有天子诏令,他竟在黄昏之后,以一介外臣之身公然玷污内廷,甚至带了自己的亲兵,实在是强凶霸道,如同谋逆。

    天子配合着做出了臭脸,心中却百感交集。

    鸿昭,臭东西,好大一个混球。

    骅儿出事时,你在哪里?我真恨不能掐死你。

    不对,不能掐死你,掐死你,我们也就完蛋了……

    骅儿不是这群老东西的儿子,他们当然可以不心疼,大义凛然地维护狗屁道统。她虽是天子,却没有办法像一个寻常母亲那样时时伴在儿子身边。天下之大,人口千万,却只有这个混球会和她一样,不要脸皮,如狼似虎地保护儿子。

    鸿摄政看见自家婆娘时很吃了一惊。从来生气勃勃的傻妞,此刻却两眼通红,脸色刷白,瘫坐在御座上。

    “你……”

    鸿昭心上一酸,怨恨自己没有护好妻儿,本能地想要上前搂住她,却被身边同来的鸿煦扯住了。他左右望望,这才发现气氛诡异。凤翎虽然麻衣布裙做了民妇打扮,却高踞正位,身边有卷帘侍郎,座下跪了三五重臣,一旁还有记言史官,这架势绝不是要来与他夫妻相会的,到俨然是在升座听政。

    天子是铁了心要把今夜的决策做大做实。

    帝君鸿煦带头配合,从从容容面北而跪,叩头行礼。

    鸿昭看了看跪在一边道貌岸然的荀相国,拧紧两道剑眉,五官挪位,憋了好一阵,终于也只好缓缓跪了下去。

    自从天子修道,丞相东游,朝廷明里是鸿家天下,暗中有荀朗掣肘,无论大小朝会,都只见鸿不见荀,内阁这座“山头”不容二虎已有经年。今夜,天子却因为一只毛熊的死,让荀鸿两位巨擘重新聚首了。隔空交手,水火不容的政敌突然相见,即使是像荀朗、鸿昭这样的老油条,面上也难免有些尴尬。

    天子见二鸿已到,便直起腰,坐端正了,请鸿煦陪坐到自己身边,又吩咐关了阁门,接着也不看荀鸿两位家主难看的表情,目光坚定,一脸严正道:“朕性喜琼浆,每每酣醉如斯。幸得荀鸿二卿辅佐,经年来各司其职,方得海内清明。朕乃神裔,不沾俗物,故祭由凤翎,政由二卿。今日醉后,惊闻大皇子惨死,云中君受惊,实令朕忧心。皇室血脉为历朝家天下之源,源泉断绝而求流之远者,自古及今,未尝闻之。朕年高体衰,子嗣单薄,云中君乃朕命脉,他若有失,朕必不能独活。卿等忠直,与朕共谋一朝,若朝本倾覆,则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实望卿等顾念大局,捐弃前嫌,勠力同心,替本朝,替朕觅得一个一劳永逸的良策,保住源泉,扫清榻下,容朕安心醉卧。”

    凤翎缓缓言罢,竟站起身,拱手对以荀朗、鸿昭为首的三公重臣们行了一礼。臣子们吓得噤若寒蝉。

    一旁的太史丞奋笔疾书,将天子的这段“醉话”记了下来。这大概算景朝开国以来,沉湎酒色的昏君们曾经讲过的,最离奇的“醉话”了。

    每一句都在讲“我醉了,一切全凭你们”,每一句也都在表明“我没醉,你们也还要靠我”。

    凤翎的这个酒疯实在发得诡异。荀鸿二人各怀心结,却又找不到话来辩驳,唯有叩头称谢。

    天子扶着跳痛的额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鸿昭。

    她本怨他没有把儿子看好,甚至疑心他又要玩什么诡计,但此刻见他一双星眸下分明是熬黑了的眼圈,清瘦了的面颊……。

    她咬咬牙,终于不敢再看,扭头复对帝君道:“国事已托。我实在醉得难受,有劳哥哥领我去内宫稍歇,咱们腾地方给众卿家商量正事。”

    鸿煦自然明白她是急于去看儿子,便忙领命搀扶。

    天子夫妇走了,留下二位少壮权臣,一群骑墙老头,外加一位钦命史官。荀鸿二人看见那一边她指派的良史正执着笔,和老头子们一起,直眉楞眼望着他们。

    怎么办?

    总不能唇枪舌剑,大打出手,在青史上留下笑柄也只好“勠力同心”了。

    他们都已经听懂了天子的话,凤翎是真的被激怒了,她要处置所有可能威胁她儿子的人,可又不能亲自动手,所以这个黑锅需要他们一起去顶。如果他们不肯出头,她就丢掉朝廷,一拍两散,

    东皇和荀相都明白此刻利害,博弈正胶着,他们互相咬住了要害,却都吃不了对方。如果在这时就搅翻了天下,叫景初朝玩不下去,那么难免有新的势力出来渔翁得利。

    只有用一道圣旨,昭告荀鸿两条“龙王”扶保当朝天子的心意,把虾兵蟹将杂牌诸侯一并敲打到位,才能使景初新政继续推行。

    替儿受过,鸿昭当然义不容辞,何况他的罪名早已闻名天下。但是荀相呢……

    天子的这一醉,要考验的,要坑的人正是众口称颂的圣人丞相。今夜,荀朗必需为她脱掉圣贤的外皮,写一个大杀四方的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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