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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长河惊涛 > 三六三 花叶成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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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深信,素素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从不牵绊,更不会无理取闹。正是因为她太善解人意,他才一次次放心地接受秦啸的指示,无论多远多险。他知道她会在花月楼平安地等他。也许一旦作别,转身已是泪流满面,她也绝不会让他知道,至多,赠上一段哀怨的琵琶曲,绕梁不散。

    素素出事的那一回,也恰是如往常一般微笑作别而已,他才小看了那一个月的离别。以至于后来,他也曾怨:倘素素坦言自己不放心那不怀好意的林家公子,他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一怨怨了十二年。

    眼前的人还是素素么?

    她平静道:“不管是你的哨响,还是那鸽子,都会引来白衣圣使,会陷你于险境,对不起,我并无他意。”

    谢君和凝视着她不知何故而憔悴的面容,仍是一言不发。

    “别离开……”她近乎哀怨地乞求道。

    谢君和强硬地撇开头,冷漠而已。他绝不相信此人此举的目的如此简单。白衣圣使连续几日都不曾找到此地,又是为何?他真希望这只不过是他的多心。然而,眼前的女子除了精致婉约的美,哪里还和昔日的素素有所关联?

    可她若不是素素,又为何救他?

    终于,素素眼中的黯然、哀怨,全化作了一抹凄伤的笑。她咬着嘴唇,远远地望着谢君和的长影,许久,才如有所悟似的叹息:“你……自己保重。”

    “等等!”谢君和听得她转身的动静才道,“你到底是何人?我不想伤你,可我只想说,昔日的素素比不过你的美丽、聪慧,却是个善良得让人心痛的姑娘。她会在我与人恶斗时奋身不顾地挡开危险,她会在我醉酒撒气的时候倔强地来夺我的酒杯,她会笑着送我离开转过身偷偷地哭。是,她手无缚鸡之力,这么不自量力,着实有些傻。可她就是这样:在花月楼即使让人欺负了,也不肯告诉我,怕我为了她去寻仇,”

    谢君和说着说着便哽咽了:“有那么一刻,我真以为素素回来了,可是,你和她骨子里太不一样,我没法骗自己……”

    背后扬起冰冷的笑,如同那个长河上对视的夜晚。谢君和想:那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不枉素素姐浮沉多年的等待。我原以为,你当真已忘了她。”

    君和疑惑地转身:“老琴师唯有素素一女,何来你这妹妹?”

    “素素姐与我,是在那条花船上相识的——便是她跳了崖浑身是伤,被一个瘸子送上花船的时候。她受伤时,多半是我在照顾。待她伤好,我觉得与她分外投缘,就一直彼此姐妹相称了。她真的如你所言,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我亦知,我不及她一半。”女子黯然摇头,“对不起,我只想圆素素姐的心愿罢了。可或许,你已不再信我。”

    谢君和沉默良久,才嗤笑一声:“你是想告诉我,这些天,我又做了一场空梦。”

    “不是。”她认真道,“那小筑是素素姐留下的,那琵琶亦是素素姐所用之物,桌上摆放的酒是素素姐的习惯,她始终相信有一日你会找来此地,而招待你是不能没有好酒的。可惜,你不来,她便只能自斟自饮,默默垂泪。你身上的布袍与鞋,也是素素姐回忆当年你的样子,一针一线缝的。她一直在这里等你,好些年。”

    谢君和怔怔地听着她的讲述,忆起了这几日的一点一滴。他已分不清哪里是虚幻,哪里是真实。他缓缓地走回流泉旁的小筑,呆呆地望着那清泉被水车的叶片激起雪白的水花,许久才醒悟过来:多年前,素素说过,她不求荣华,若有一日不必在酒楼卖唱居无定所,就只愿在流泉边,建一小筑,每日听那水车吱嘎作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咬牙,忍下泪水。

    原来,这小筑,凝着素素的梦——是他和她共同的梦。

    女子在他身后道:“我们从花船上逃出来,被那些打手追了一路。幸而遇到了莫扬。他救下我们,也知道了素素姐的身份,便把我们带到这僻静的山谷。素素姐请他帮忙,建了此屋,又随他学武,平日生活也多蒙他照顾。他甚至答应,帮素素姐打探你的消息。”

    “那阵子,她每天都兴冲冲地期待莫扬带回好消息,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她每天都对我讲你的故事,说起你怎么在花月楼极力护着她,也说起——这世上也没有比你更邋遢更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了。素素姐的心里,你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谢君和苦笑:“所以你竟知道我和她之间的那么多事,甚至能扮成她的样子,且如此相像。”

    女子凄然点头:“那都是她留下的衣服,琵琶也是我跟着她学的。”

    “你既说素素在此地等我,如今却又为何不见她?”

    “六年前的一日,莫扬带来了你的死讯。她把自己锁在屋里哭了三天,憔悴得简直无法认。不管莫扬说什么她都不信。又过了两天的早晨,我给她送吃的,却发现她已不见了——旧时的衣物一件都没有带走,甚至她视之如生命的琵琶也不曾带去。莫扬说去找她,竟也一去不归。此地,就只剩我一人,成日里,琢磨些轻功异术。直到前阵子我去红霜镇,遇到白衣圣使,听他们说起莫扬已死在了烽火岭,而你已是他们的目标,素素姐依然全无消息……”

    “素素走了?”他仿佛没听懂似的喃喃。

    “是的,君和哥哥,她等了你六年。但终是走了。”她把他领进东屋,她如今的住处。屋里的一切,都还保留着素素喜欢的模样——她的青衣,她的胭脂,她的乌木簪,都还在架子上。纤尘不染。

    真难料,物是人非事事休。

    女子翻箱倒柜地取出一张早已泛黄发脆的信笺:“素素姐走之前留下的。”

    果然,一纸娟秀的芬芳,正是熟悉的笔迹,将她的温柔隔空传递,他此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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