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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长河惊涛 > 三十二 恩仇交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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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继续深沉迷离着。冷风挟带着断断续续的咳声徘徊不去。

    汪鸿踏进院子的时候,只见展开鸽信的楚涛独立庭院,就着微弱的油灯光,细细地读。

    粗略扫一眼,巴掌大的一张纸,写不了百字,但是楚涛一步不动地盯着,似乎读了不下十遍,双眼几乎能冒出火光。沉郁凝结,咳声愈紧愈重。

    “少主……”汪鸿清楚,这决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定又是那个人——你看笔迹,可与冒我之名送与你的那一封一致?”

    汪鸿触及纸张的瞬间,就是深深地一愣:没错,这纸质粗厚之中带着奇异的坚韧,微黄的色泽,与楚涛平日里所用轻薄如翼皓白似雪的截然不同。上一回他没有太过在意这种不同,但现在,着实有一种冷汗湿了后背的后怕之感。再看字迹的飘洒潦草,与上一封信又是何其相似!只是字中暗藏刀剑锋芒,这一点,与楚涛所书太过相似了。

    汪鸿还未及细看内容,楚涛已夺了信,移至油灯下,任其瞬间化作灰烬,在西风里散得无处找寻。

    坐回桌边的楚涛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捂着嘴低咳几声。

    “回屋吧少主,风大夜凉,于伤不利。”

    抬眼,轻松一笑,戏谑道:“我却只感到被人架在炭火上烤。”

    “江韶云么?”汪鸿大胆地揣测——烽火岭中最神出鬼没的还有谁呢?

    但是楚涛没有点头,只道:“且不论他到底是谁,敢在南岸借我的鸽子举重若轻地指挥游侠的,十多年来,他是第一个。更别说敢用我的名义与你联络还不被看破。如今干脆直奔我来,嚣张至极。”嚣张得足够让楚涛浑身发冷了。十多年的掌门做下来,明枪暗箭的日子他早已习惯,也算阅人无数,却不曾见过这种躲在暗处的嚣张。

    这样的行为明摆着是在警告他:你不必寻我,因为你寻不到我的踪迹。我会在暗处盯着你的举动,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下。

    但更可怕在于信的内容。

    “岭中多诡,无恩无信。唐宋至交,小利成仇。排云一阁,随风飘摇。秦齐坐山,只待分食。段楚之盟,终不复还。机关算尽,其必自缚。烈火竟日,贪欲横流。白骨历历,斜途迷踪。虽有正心,诸事难为。不若归去,田园牧耕。”

    这个人对烽火岭中发生的事似乎洞察得全盘皆清,何故?

    这个人必然知道宋家大火因何而起,必然知道楚涛的父亲遇害的真正原因,却一句也不曾明说。

    这个人不可能不知道江韶云的存在,却只字未提,又是为什么?

    既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田园牧耕,不问世事,却又何必用这种手段引起楚涛的关注?

    除非他找到这个人,不然,永远也想不出问题的答案。

    又或者,此人觉得真正该离开烽火岭的是他楚涛吧!

    他重又笑了笑,向汪鸿:“货物装卸之事,如何了?”

    汪鸿想了想,点头答道:“随时可以动身。”他确信这是楚涛希望听到的答案。何况他本不同意这样毫无章法又毫无收获的冒险,更不理解楚涛为什么执意一行。如今该是到了他的少主认清局面,“回头是岸”的日子了。这随时都会有性命之虞的地方,汪鸿一天也不想待下去。

    但楚涛只点了点头而已:“谋定而后动,汪叔,你又想这么劝我,是么?”

    语塞,呆立。

    “只是此间瞬息万变,不容我不动。”楚涛又一次起身,望了望移了位置的月影。“快了,会有结果的,汪叔。”心中盘桓着两句话:唐宋至交,小利成仇。段楚之盟,终不复还。

    他知道自己已离真相仅咫尺。

    也许,正是唐家和宋家之间争抢的“小利”,把整个烽火岭陷入空前的混乱,给了江韶云推波助澜的时机,这一点“小利”在闭塞的烽火岭中发酵、膨胀,最后在一把熊熊烈火中炸开,震惊了整个江湖。当父亲踏入这里探寻之时,牵扯着诸多线结,无意中触碰到了那张暗藏已久的吞噬着英雄的利益网,其结局只能如秋风落叶,独自凄凉。

    父亲原以为能够得到段叔的支持,毕竟是多年至交,往来密切。可楚涛所看到的只有段家寨角楼上那盘永远也不可能再下完的棋。于是他固执地直面江韶云——仅一人之力……

    想到这里,他简直义愤填膺。

    “你先回,我稍后。”他匆匆给汪叔一声吩咐,就快步往庭院外去。

    汪鸿没有跟来,他跟不上。

    楚涛一路径直往段霆远的住处而去,然而到了门口却又突然刹住步子。暗笑一声,摇头:去做什么呢?是去兴师问罪么?还是去触碰段霆远早已不愿再提的往事?他笑自己糊涂了。

    蓦然回想起段霆远感慨自己垂垂老矣的那番话,忽然又释怀了许多。如果父亲的去世果真与段霆远有什么关联,十二年来面对着那张棋盘的空自后悔也已足够了。

    段诗雨翩然的身影从那庭院走出来,停留在他的身边。

    “楚掌门是要找父亲么?父亲已睡了。”

    楚涛立刻辩解着,避免尴尬:“不,我只是四处走走,不巧,走到这儿来了,打扰了,抱歉。”

    诗雨甜甜地笑了笑,好似松了一大口气:“那便好。父亲两个月来夜夜辗转难眠,稍有动静便惊起,枯坐竟夜,憔悴了许多。今晚入梦甚早,难得地安稳。”说着,她又朝身后的庭院望了一眼,颇为关切。

    “姑娘还不休息?”楚涛好奇道。

    “也该是去休息了。只是想到父亲遣我随楚掌门离开烽火岭,外出闯荡,心中略有不安……”

    “不必担忧的。我会让雪海陪着姑娘,便当作去黑石崖游历一回罢了。”

    “不,只是放心不下父亲——他虽不言,可我心知,烽火岭乃是非之地,他要我离开,只是希望我远离是非。从没离父亲那么远过。我若离开,他一个人在烽火岭又该怎么招架四周的危机?”

    楚涛的心中微微升腾起一丝感动,宽解道:“拳拳孝心,可感天日。姑娘放心吧!自是有寨内与段叔出生入死过的兄弟照顾。何况,我也不会坐视着段家寨有失。”

    秋波闪动,盈盈的笑意点亮了黑夜:“谢过楚掌门了!这些年父亲总是感慨楚家大义,对不起楚家,我想,生意上,楚掌门一定帮了父亲很多。”

    “绵薄之力罢了,该是我感谢段寨主从旁提点。”楚涛不便细说其中恩怨,一语掩饰而过。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天空,天色依旧深沉,却已是黎明前的黑暗,月影早已见不到了。“不早了,姑娘歇息吧,注意身体。”

    辞别了段诗雨,他已打定了主意,向着自己的住处而去。

    提了剑,换了氅子,与汪叔打了个招呼就徒步往段家寨外而行——秦石半点没猜错,真正让他心不在焉了一整晚的恰是那早该回来的痞#子——谢君和毫无消息,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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