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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长河惊涛 > 三十一 恩仇交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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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云缠结,一缕细月泛着幽幽的红光隐现于黑沉的夜色中,仿佛一只迷离忧伤的眼睛,流着血泪。

    沉睡在山谷深处的段家寨相比这暗地里闹得不可开交的烽火岭,已是清净之地。

    冰冷的棋子默默敲打着石桌,和着更漏点滴。

    西风正劲,摧枯拉朽地呜号不止。夜巡的侍卫们亦不堪围廊的穿堂风,躲得没了踪影。却在风的怒号声里,二人对峙于火炉旁。黑白错杂之间,白子的守势简直一溃千里。

    楚涛淡笑着,把手中棋子轻轻拢回匣中,撇了撇茶末,微饮已凉的茶水,裹了裹身上的白狐裘,起身向暖炉烤了烤冷得极近僵硬的双手:“秦大少棋艺非凡,楚某甘拜下风。”

    秦石几乎要高兴得两眼放光,口中却不敢太得意:“连输三局,实不似楚掌门作为。”

    观战不语的叶晓声猛地插话道:“约人下棋,却无心恋战,频出下策,真不知怀着什么心思!”

    段诗雨一边为楚涛斟上热茶一边抛回个白眼朗声道:“楚掌门素来坦荡,棋局之上,谦让而已,何必较真。谁似公子这般咄咄逼人!”

    叶晓声刚刚拿起桌上的梅花糕啃了一口,突然被堵得无话,只觉那半块糕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地难受,呛咳了半天还是没回过气来。

    楚涛抬眼向段诗雨一回眸,感慨:“诗雨姑娘的点心越做越精致了……”

    适才的锋芒霎时收敛无踪,羞怯的眸里秋波闪动,诗雨忽然间低首撇过了头。

    秦石幽幽地笑:“美色当前,难怪楚掌门再三失手……”

    “秦大少这玩笑开得……”楚涛眼见着诗雨撤了自己还来不及尝上一口的点心,端去了茶碗,一收果盘向夜深处去,不可挽留。

    在段诗雨面前提“美”字,秦石顿时觉得自己也过分了些。如花似玉的年纪,恰是最爱美的时光。脸上噩梦般的伤痕却将她的青春锁在了被刀光剑影包围着的段家寨。因火的烧灼而起的自卑再不可能从她的心头抹去。“她的脸……着实可惜了……”秦石微微摇头。不知道曾有多少过客这样评价过段霆远的女儿。

    “可她到底是段霆远的女儿。”楚涛迎风而立,望着那倩影离去的方向,笑道,“秦大少只知其一。”

    “哦?”秦石与叶晓声一下子被吊起了胃口,惶惑间等着楚涛道出其二。岂料楚涛背着手仰天而笑,居然再不接话了,把二人憋得难受得紧。

    “只奇怪,伤痕究竟因何而留?”

    “火,书房莫名其妙地失火。从不去书房的诗雨更是莫名其妙地被困其中。比那宋家火场幸运的是,没有从烈火里走出来的只有段夫人。为了冲进火场抱出自己的女儿,却被浓烟所困,倒在了离生路仅半步的门边。当时大家听不到孩子的啼哭,皆以为诗雨已无生还的可能。却在意料外地,她只是伤了脸——这场火过后,段叔便从此搁下了刀剑,把‘天罚’二字挂在嘴边。我也是听父亲说的。”

    秦石轻轻叹息:“段夫人救女心切,感动了上苍么?”

    楚涛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冷笑一声,向着天边那凄怨的月亮道:“若是上苍如此容易被感动,烽火岭就不会是如今的图景了!”

    然而,夜色依然沉默着,丝毫不会因人间怨怒改变些什么。

    沉默得让人心焦。心不在焉——秦石用这四个字评价默默敲打着棋子数着更漏的楚涛。想象不出能在烽火岭中进退自如的楚涛居然会在棋盘上惨败给他。除非他根本没有下棋的心思——可若没有下棋的心思,又约他下什么棋呢?

    “没猜错的话,楚掌门是在等谢大侠的消息吧?”秦石突然开口,试图套他的话。

    “那痞#子?倒真不必担心。还没见过谁能收拾得了他的。”楚涛从容道,“心中倒是有一事尚存疑,只是,思量着怎么让秦大少开口。”

    没想到问题被一脚踢了回来,还那么干脆利落,着实让秦石与叶晓声发懵。只得假作大方道:“楚掌门但问无妨。”

    “梨花剑可谓江湖第一的狠绝,但是当年秦家居然能绑走了江韶云的师傅,威胁他就犯。而后两三年间,将强势的梨花剑派瓦解得片土不存,何以为之?”

    秦石被问得实在不畅快,脸若瓦上霜似的僵着。

    叶晓声冲动道:“莫非楚掌门以为秦家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我只好奇秦家如何挫败了梨花剑……”

    “也许答案会让楚掌门失望……”秦石叹息一声,拦住了叶晓声无礼的怒火,“秦家的手段,有时委实见不得光。至少在北岸,我可不曾见识过有什么剑招能胜过梨花剑。”

    “毕竟也是一种手段。”楚涛平静道。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当年的梨花剑派与秦家唐家,没有一人赞同江韶云与唐雅芙的婚事。当然包括江韶云的师傅。原本,这只是逼江韶云回归北岸的一个合作手段,可老先生没有想到秦家会假戏真做——那诱人的梨花剑谱是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之物。秦家莫须有的构陷之下,徒儿背负了背叛北岸的罪名,四方声讨之音骤起。老先生一夜之间成了北岸的众矢之的,淹没在江湖人的口舌之中。空自恃才傲物,到头来终还是挡不过群雄奋起之力,流亡天涯之时,恰是秦家暗下黑手的良机。至于梨花剑派,对付起来容易得多了:一招二桃杀三士,以支持继任掌门之位为诱饵,足够让他们自己打得头破血流。”秦石仿佛是在讲发生在其他家族身上的事一般,轻描淡写地数语,将楚涛想知道的都应付了过去。

    说完,叶晓声颇为配合地长叹一声:“秦家亦是不得已,枕边伴虎的日子,如何睡得安稳?”

    楚涛暗自发笑:“秦家果真对这些手段熟稔于心。不发一兵而攻敌要害,论权谋,难逢对手。然而到头来,梨花剑消逝江湖,秦家也终于不曾得其真传。”

    “没错,徒劳一场而已——”秦石话锋一转,“楚掌门又怎知今日自己所为并非徒劳?”

    楚涛的脸上突然暗云笼罩,阴霾之中,锐利的嘴角依然扬着,却扬出了几分凄楚:“许是徒劳吧,却明知徒劳也不得不为——就如同当年江韶云明知秦家对自己虎视眈眈,也必须回北岸一争——他也不完全是错的。江湖上的事,并非每一件都能计较出利害得失。江湖上的人,也并非每一个都如秦爷所想……”

    愕然的反倒是秦石。不明白明朗如阳光简直让对手觉得他无所不能的楚涛居然会用如此忧伤的语调作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试图接话,却分明接不上。

    白色的鸽子呼啸着掠过头顶,盘旋而下,停在院墙一脚。楚涛双眉不引人注目地蹙了一下,又舒展:“便到此吧,似乎今日委实不是下棋的良辰。将来我会让秦爷知道,凡楚涛所为,并非徒劳。”脸上的阴霾不知何时散去,双目炯炯的光亮得秦石不敢直视。

    “谢大侠的消息到了?”

    “哈哈!”楚涛放声大笑,“那痞子若闲得发慌碰我的鸽子,准是他馋了。”

    秦石离开院子的时候,望见汪鸿在院门口严肃异常的身影杵着,不由满心愤愤:永远别想从楚涛那儿套出他原本不想说的话!但秦家的底细反倒又被此人挖走了一块儿,这又算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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