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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剑镇玄黄 > 三十、郑谳(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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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怎么会没有猜测过“肖楝”是谁呢?

    镇南府中锦衣华服的女孩子,与她年龄相仿,还有着操纵火焰的能力与精湛的轻功步法。火是镇南赤凰的象征,而象征着风的轻功,则是漠西苍狼的独门绝技。

    “西风吹,枫叶红,深秋胜景又一重。东街西市皆空巷,枭娘飞入赤凰宫”

    这首童谣唱的,是二十年前,漠西侯的妹妹肖夫人嫁入镇南府的故事。徐竹琛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时镇南的盛况,却听韩令讲过不知多少次。

    “镇南的人们从门楼里探出脑袋,或者就直接站在街上,眼看着那顶黑红二色的大轿子一路晃晃悠悠,被抬进了镇南府。花灯沿路铺了十里、彻夜不熄;红绸在路旁高高挂起,绣着金线的红毯铺了满街。就这些,还不算最令人羡艳的,真正令镇南人大开眼界的,是当时的漠西侯肖玄臣尚书,竟一路扶轿,从漠西,将自己这唯一的小妹一路送到了镇南。”

    徐竹琛对这故事并不感兴趣,只是撑着一边脸,在脑海中思索着今日新学的剑法。韩令无奈,只能将目光投向了石松。

    石松听得入神,看他满脸的骄傲神色,不难猜测,他是把自己代入了漠西侯的角色。

    “行了,老石,别幻想了。”韩令用大了一号的本子打了石松一下,“湘姨现在还在养胎,可不一定给你生的就是个妹妹。”

    石松“哎哟”叫唤了一声,脸上的欣喜多少褪去了部分。他揉揉脑袋:“怎么连想都不让人想啊……兰夫人都看过了,说很有可能是女孩儿呢。”

    徐竹琛听他们谈论起自己的母亲,又听见什么“女孩儿”,这才稍稍回过神来:“胡说什么,小珏是男孩。”

    韩令与石松对视一眼,无奈道:“竹琛,没人提到小珏,你神游到哪里去了?”

    徐竹琛干咳一声掩盖尴尬,强打精神做出一副“对韩令讲的故事很感兴趣”的模式化表情,哈哈笑了两声道:“啊,没有,就是有点走神。韩令你继续讲啊,我正听到兴头上呢,哈哈哈。”

    韩令看看这两个人,要不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打不过他俩,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两个人的头摁在地上——就像徐竹琛平时会做的那样。

    “那时候,镇南、漠西两地的人们都以为,已经断交良久的两地公侯再结秦晋之好,一定会降低税收,促进商贸流通……什么东西,看不懂。”

    “总之!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肖夫人辞世,漠西侯又亲自派人将她的遗骨接回漠西。无人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在肖夫人过世后,镇南与漠西彻底断交。也正因此,镇南府作为漠西侯的姻亲,并未在漠西通敌案中受到牵连。”

    他讲完,似乎也很惊讶这故事怎么会如此之短。石松凑过去,陪他一点一点推敲着故事中被略去的过去,徐竹琛却又一次撑着头,神游天外——

    肖夫人、漠西侯……肖楝也姓肖,会不会和漠西有什么关系呢?

    她现在知道了。

    徐竹琛看着肖楝,雪白的眉睫低垂。她轻声道:“阿楝,抱歉。我那时候无力救下你,我……我只庆幸,你现在还活着。”

    肖楝听着她的话,不由得愣住:“你什么意思?”

    徐竹琛缓缓抬起头,白雪间两颗晶红的眼珠如此摄人心魄。她看着肖楝,一字一句道:“我的家族曾经想要对你痛下杀手,我在芷阳时,尽管未曾意识到,但的确经手了与之相关的事。我替他们和我自己向你道歉,如果你愿意,我愿意接受你的一切惩罚。”

    “但是阿楝,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活着,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事。”

    肖楝不可置信地挣扎了一下,眼神中的怒火燃烧起来:“徐竹琛,徐嘉淇!你明明知道我是谁,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她的身体被冰的藤蔓绑在树上,声音也断断续续:“……对,徐竹琛,我还活着……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妹妹——”她说到这个词,心口针刺一般一阵剧痛,“——镇南府里的其他人,三十八口,悉数葬身火海,他们都死了、我们都死了啊!”

    阴云遮蔽了月光,徐竹琛的神色一阵晦暗。她站在肖楝面前,静静凝视着她,并未说话。

    肖楝又挣扎了一下,树冠上的雪花簌簌掉落。徐竹琛替她接住落到头顶的雪花,却并未解开桎梏。

    “阿楝,”她的声音清清亮亮,如细雪般温柔干净,“我早说过了,我认识的你,是你选择成为的那个人。你告诉我你是肖楝,我便相信你是。”

    “我无法与你感同身受,因为对我而言,整个镇南,唯一重要的就是你。我可以为你复仇,甚至将刀刃指向我的同伴,但你还活着,在我身边,就已经令我无暇为任何事感到悲伤。”

    “别再伤害自己了。这招叫做缚神锁,你的内力流转已经被禁锢,挣扎是徒劳的。”

    肖楝紧紧攥住两手,眼眸中的火光几乎要将徐竹琛刺痛。

    “倘若我也死了呢?倘若当日镇南的火场里就躺着我的尸体,只怕‘徐家大小姐’也会看都不看地走过去。”

    “只因为我并不是你要找的‘肖楝’,我的性命、我家人的性命在你眼中,便不值一提!”

    徐竹琛皱起眉,树木的光影在她面庞上走马灯般跑过。她的声音有些失控:

    “阿楝,你不信任我吗?”

    “自我们分别,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大火之后,镇南府中的尸体已经烧焦到无法辨认,可我仍旧不愿意放弃。

    "后来,我果然找到了希望——在我经手的情报里,镇南府少了一具尸体,后勤将宅邸里里外外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你可知道我是多么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就是你?”

    “阿楝!”徐竹琛跨过金梁逐渐冰冷的尸体,捧住了肖楝的脸,放轻声音,“我不希望你能够理解,可是,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任何人都无法与之比较。阿楝,倘若你要我做出选择,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我选择你。我愿意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背弃家族,背叛这个世界。我选择你。”

    肖楝在她提到"少了一具尸体"时,整个人的精神猛然一震。此刻,她听完徐竹琛的话,久久地盯着徐竹琛。半晌,她笑了。

    一滴血泪从她眼角滑落,带着一道殷红的血痕,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到徐竹琛手掌中。

    “竹琛,你还记得韩令是谁吗?”她看着徐竹琛,继续说道,“韩令、石松,这两个名字,你还记得他们是谁吗?”

    徐竹琛的脸色骤变,近乎痴狂的神态块块龟裂,最后竟露出了大受打击的痛苦。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松开了肖楝的脸,却被金梁的尸体绊倒,猛然摔落在雪地里。

    “……石松。”她喃喃道,“韩令、石松……他们、我怎么会忘记他们?”

    肖楝继续说道:“还有李凤龙、罗挚、姜立天、姜立地……还有耀阳盟、武林大会、善因镖局、陆家铺子……竹琛,这些人和事,你记得吗?你真的能够全都放弃吗?”

    徐竹琛面色痛苦,她扶着云松树站起身,没有回答,只是拼命摇着头否认。在她对面,肖楝的血泪却一滴一滴落下来。

    “你看,你还记得。这一路上你经历过的故事,你遇到的人,你都记得。”

    “竹琛,你不会放弃它们,因为你不能背叛你的过去。说出这些话……你只是被控制了,被魏王幡控制了。”

    她看着徐竹琛,棕黑色的眸子中渗着血丝,但徐竹琛雪白的影子就像一轮月亮,静静地、遥遥地照耀着她的世界,不染一丝血色。

    “你知道吗,竹琛?看到金梁倒下的那一刻,我心中在想的,是你。”

    “姜立人偷袭你时,利剑穿透你的身体,几乎是在同一个位置留下了伤口。我已经是第二次看到一个人的腹部洇出鲜血,在我面前不可置信地倒下去。竹琛,就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我也想恨你。”肖楝笑着说,"我多想恨你那时不肯伸出援手拉我一把,我多想把家人的死都归咎于你。可是竹琛,我也无法背叛我的过去。"

    "他们的死,不怪你。你那时没有救我,也不是你的错。正如现在,你被魏王幡控制,说出这些话,也并非你的本意。"

    她的血泪落在冰寒的缚神锁上,赤红色的星芒登时绽放,是她方才凝结的,来自烛影摇红的稀薄内力。

    那些赤红的内力溶在她的血液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竟像是获得了十倍百倍的威力。星芒大盛,竟如一团野火,在接触的一瞬间便炸开了冰雪的锁链。

    “我不恨你。”郑谳落尽最后一滴血泪,拔出了腰间的星陨。她在笑,月光下,她的神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竹琛,我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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