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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竺玲的工作仍然在职工教育这一块，但是工作难度加大了，原来县职教办属计经委的一个部门，厂矿企业工人都是计经委的子弟兵，现在教育局和厂矿企业没有直接隶属关系，分派、布置任务指标就不那么顺当了。
没几天竺玲和教育局成教股的人就互相不适应了，原来职教办有两间办公室，总有一间屋能成为竺玲躲避闲杂人员静心看书学习的避风港，现在教育局成教股只有一间办公室，每天人流不断，更为糟糕的是大多数话题与工作无关，多是些趣闻轶事，竺玲不感兴趣也搭不上茬，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埋头看自己的书，自然成了办公室里的多余累赘，引得众人不乐，少不了背后有人指指点点，更有尖酸刻薄的势利小人恶言伤人：不就是个硕士研究生吗？书读呆了，就是博士，也没有屁用！
竺玲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成教股齐股长觉得把他放在那里既不碍眼也挺合适的，当时各单位的在职人员都要求通过英语资格考试，就让竺玲搞英语资格培训，既给成教股赚了钱，又让竺玲派上了用场。初级英语培训班办了一期又一期，通过初级英语资格考试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培训班很火爆，学员热情很高，兴趣很浓，很认真、很努力，渐渐地不少学员就丧失了兴趣，人也稀松了。这种学习，更象是一场运动，一阵风，大呼隆，虎头蛇尾，不少人也只是做个样子，滥竽充数而已，有一次培训班只剩下工商行小杨一个人。小杨说：“竺老师，你别嫌人少，大浪淘沙吗，只要你坚持教到底，我就坚持学到底。别人不学，我跟你学。”
更让竺玲吃惊的是很多二十六个英语字母也认不全的人，居然英语资格考试也过了关，取得了英语资格考试合格证。邮电局的董安浦说：“英语字母它不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我没参加学习培训，也拿到了合格证。这有何难！考试时我先坐在那里等，英语高手做好了题，自有人把答案用纸条传给我，标准试卷，不到五分钟就划完了，怕人怀疑，不要考得太好，六十分万岁，及格就行。”
对于职工教育掀起的一场又一场的学习、培训热潮，不管是文化补课、技术补课、资格培训往往泥沙俱下，虎头蛇尾，一阵风，走过场，竺玲早已见多不怪了。上边有要求，下边有任务，监督考核机关受利益趋动，单位个人蒙混过关就很自然了。尽管如此，竺玲内心还是感到很憋屈、很无奈：这是怎么啦？真才实学拿不到毕业证，假文凭假证书却满天飞！难道真的变成了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社会真的就没有公平正义了吗？
竺玲想：既然自己不适合待在机关，那么干脆就去教学第一线吧，到教育系统所属的学校顺理成章，尽可能从事较高一级的教学，也算对得起自己喝的墨水。竺玲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教育局领导，教育局编外人员很多，局长正愁没法安排，竺玲去学校，刚巧能腾出行政编制来，正中局长下怀，所以一拍即合，局长说：“那好，你就上东海县教师进修学校去吧。”
本来要把竺玲作为普通教师调到学校去的，没想到竺玲是个科员身份，依照平级调动的组织原则，调令上安排竺玲为教师进修学校教务处副主任。
也许是冤家路窄，竺玲怎么也没想到进修学校的校长会是桑伟。桑伟当过兵，推荐上过工农兵中师班，后来参加函授学习取得大专学历，中师学习时和教育局邹局长是同学。过去竺玲在县职教办，桑伟对竺玲还有所忌讳。现在竺玲到进修学校来，归于自己盔下，桑伟表面上对竺玲客客气气，由于地位的颠倒，骨子里早已不把竺玲放在眼里了。
竺玲被桑伟安排为学校教科室副主任，说起来挺重要，其实是个虚职，竺玲除了从事教学工作以外，还负责学校图书馆、阅览室人员的管理工作。学校图书馆、阅览室人员多为干部家属，有县长、局长的妹妹，局长、校长的老婆，主任的女儿，一个弱智也是某校长的儿子。这些人牛得狠，多是养尊处优之辈，平常散漫得狠，桑伟和其他领导知道这些人难管，惹不起，于是就让给竺玲去惹火烧身了。
黄副局长的老婆储惠云一个月上不了几天班，一有事就请病假，说是请病假，那也是事后嘴巴说说，又拿不出医院病假条。桑伟要求竺玲严格图书馆、阅览室考勤制度，竺玲向其如实汇报了储惠云的情况，但是桑伟对于储惠云却作为特例处理，既不扣发工资、奖金，又不批评教育，只是一笑了之。
学校图书馆要进一大批书充实馆藏，桑伟表面上要竺玲负责严格把关，实际上进货渠道和定价权都掌握在桑伟自己手里，只不过拿竺玲作为一个幌子和挡箭牌。桑伟找来了书贩子，要竺玲和书贩子谈判。竺玲要书贩子把图书名册、价格表及样书拿给他看，并要求书贩子说明进货渠道，提供正版书证明。竺玲仔仔细细地琢磨了样书，发现所标定价虚高，印刷及纸品质量都很差，书内错字别字成堆，断行缺章也屡见不鲜，显然不是残次品，就是盗版。
“桑校长，这个人的书不是残次品，就是盗版，我们不能要！我们还是走正规的进货渠道吧？”
“我们学校用来购书的资金有限，正版的书我们买不起，个体书贩可以打折。竺主任，你去和他谈谈吧，看看他几折出售。”
既然校长点明要买盗版的书，竺玲也无可奈何，只好去谈。书贩子满天要价，竺玲就地还钱。书贩子说最低也只能五折了，竺玲坚持说四折才买。书贩子说四折他就要做亏本生意了，竺玲说不卖就请打道回府。书贩子面露难色，极不情愿地说：“那好，四折就四折吧！初次见面大家交个朋友嘛，不过你们要的数量要大些才行。”
竺玲说：“我要向校长汇报，最后的主意由他定。”
使竺玲万万没想到的是，最终学校和书贩子竟然以四点五折成交，和四折成交多出二千多元，盗版不说，很多还是残次品，书贩子口口声声说保证退换，到头来却是不了了之。
据传书贩子事前就找到桑校长家，送了一对景德镇大瓷瓶，那二千多元的差价进了谁的腰包就不言而喻了。
竺玲问桑伟：“书贩子同意四折卖书给我们，最后结算怎么倒变成了四点五折，这究竟为什么？”
桑伟直言不讳地说：“我们不能把人家的利润榨干，书贩子也是人，也要赚钱吃饭。”
桑伟敛财有道，在校务会上他声称：“教育也要产业化，既要讲社会效益，也要讲经济效益。财政上只发我们的工资，不管福利、奖金，不搞些创收，全校教职员工的福利、补贴和过节费哪里来？行政事业单位哪个单位没有点灰色收入？”
竺玲向桑伟明确严肃地指出：“我们搞教育的要遵循教书育人的宗旨，把学生培养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一代新人，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社会，面向世界，面向未来。我不赞成教育要产业化这个提法，教育首先要注重社会效益，教育工作者要为人师表，就是谈经济效益，也不能钻在钱眼里，干违法乱纪的事。”
桑伟说：“我不想谈大道理，只想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是小家庭过日子也要有钱，没有钱，难道去喝西北风？违法乱纪的事，我自然不会干，这个你们放心。只要我这个一把手不犯经济错误，不贪污受贿，不把钱装进自己的腰包，就自然牵连不到你们。你们尽管创收，出了问题我担着！”
他把大部分培训教材在学校进行产业化生产。他自编“普通话培训”、“书法培训”、“班主任培训”、“教导主任培训”、“中小学校长培训”教材，亲自组织一批人，一天编一本书。竺玲领教了编书的产业化过程：几本原著或原创书，他们拿剪刀、胶水，剪贴一起，改头换面，就成了自己的东西，什么抄袭、剽窃、知识产权全不在话下，大笔一挥，桑伟编著，找个印刷厂成批地印，就作为全县的培训教材，有时也买书号，由出版社出版发行，全市调剂培训教材，既有名又有利，好不风光。
竺玲把自己编写的那本书“全国理工科电类、电子类硕士研究生入学试题详解”推荐给桑伟，准备无偿交给学校，成批付印作为练习册或出版发行。
桑伟说：“你的大作我可不敢恭维，这书读者面太窄，印多了卖不出去，就成了赔钱货，我可没钱贴给你。”
桑伟成立了一个所谓的科研处，由他提拔的秘书牵头，在教育系统的报刊上登广告，征集全国各地中小学教师的论文，搞论文评奖活动，只要交二百元评估费即可得奖，给予获奖证书，名为科研，实则敛财。
东海县教师进修学校要升格为省示范教师进修学校，根据硬指标必须扩大校园基础建设，这需要很大一笔投资，可是东海县是苏北贫困县，财政上没有钱，发工资都困难。桑伟出了一个主意，由县教师进修学校招收一批高价中师生，除正常学费外，每人再交二万元建校费，连招三年，毕业后回本县农村当小学教师（地方粮票：本县承认其中师学历），需工作五年才允许改行。教育局邹局长同意了桑伟的集资建校方案，并报县委、县政府批准、实施。进修学校头一年就招收了近五百名高价中师生，包括美术、音乐、幼师班，集资近一千万元，要盖一幢教学楼、一幢综合楼、一幢学生宿舍楼，两幢教职工宿舍楼，其中一幢为福利房由教职工部分集资，一幢为集资房由教职工全部集资。从此大兴土木，拉开了东海县教师进修学校校园基础建设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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