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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禘说 > 第六 四章. 止于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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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月起。

    太阳在天空中划过一个半弧,打个哈欠便落山了,漫天的红霞消褪,黑夜兴高采烈地替换登场。

    吃过晚饭,苍天一来闲来无事,二则修为刚晋入灵级,不想再闷在房间里埋头苦修,便于庭院中思虑着些许琐事。

    东墙边的老柳是龙展堂初归后整饬庭院时特意留下的,想来大概是早年无心栽下的枝条抑或春风随意撒播的种子长成,未曾料及如今已蔚然成荫,只是毕竟生于墙边,扎根砖瓦之下汲取来的养分不足,而且方是幼苗时就被灰墙掩蔽了日光,是以生得歪头侧腰,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更为苍劲虬然而对其颇为喜欢,倒符合了他们的病态审美观。

    某日灵儿站在树下瞅着歪歪扭扭的枝干,说了句“好像在这挂个秋千蛮不错的”,于是就有了个秋千。

    其实原本有并排两个的,只是做成之后,甫一坐上去就听见头顶枝干“吱吱”地呻吟惨叫,只得拆卸其一,保留了另一个下来,而且平日还不准体重过大的人跨坐其上。

    晚来清风飒飒,白天的燥热随之尽去,庭院里一片凉爽,柳条千丝万绦地摇曳,好像万千伶人一齐舞动着身姿,时左时右,或上或下,飘逸而曼妙。

    不过柳枝再曼妙亦不如人美观,年方十七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款款走来,脸上却是和妩媚身形半点不称的清泠,黛眉似裁,颌骨如削,标致的冷美人相,身上亦是冷色调的长袖衣衫,然而虽是长袖袍衫,却也没能遮盖住玲珑身躯,尤其是那收束后不盈一握的蛮腰,尽显窈窕。

    这般容装显然对十五岁的少年杀伤力巨大,见云鬼走过来,苍天不自觉地朝她身上某处瞄了一眼,而后闭目默念“非礼勿视”,旋又小心地往阁楼方向望去,没有看到那个身影站在窗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吁出一口气。

    云鬼觉其古怪,不解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

    云鬼本来就是随口说起,无意探究下去,翻了个白眼就不再追问,可她性子寡淡清冷,见苍天一人独坐于斯便寻将过来,此时却又不知如何挑起话端,于是安静等着对方开口。

    奈何苍天方才思考事情想得入神,待她走近又忽然升了旖旎念头,当下更是讷讷无言。

    两人沉默着,气氛也缓缓尴尬了起来,苍天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事,微微一笑,打破沉闷:“咳咳,云鬼,我记得你上次有说过一句‘双头鳌’,是什么意思?”

    云鬼确实提到过这三个字,那是在他们见到苍天的契约兽的时候,当时她误以为幼龙是一卵双生,却听得苍天摇头道是一体双头,因此无意间脱口而出的。

    “哦,是。”云鬼点点头,筹措了下言辞,便娓娓说起,“你也知道,依《灵兽录》所载,天下妖兽灵兽亿万万,其中不能修炼的被列为‘妖兽’,剩余灵兽按照各自天资和未来成就,全都被归纳入了四等十六品,自低而高分别是初级、中级、高级和顶级,每个等级又细分为初等、中等、高等和巅峰,如此即为四等十六品。”

    她说到一半看了苍天一眼,而后继续道:“《灵兽录》被尊为‘万世兽经’,其所录浩瀚而博精,是修者按图索骥确定契约兽的不二法典,人人奉之若真言。然而突然某天有人竟站出来质疑其准确性,信誓旦旦道其上有一处差误,也就是关于龙的‘高级低等,实力低微,罕有皇级’此处了,那人声称‘罕有皇级’这句有误,因为‘苍佑之地’内根本无有皇级龙兽,是以关于‘高级低等’的判定也应修改为‘中级高等’,众人半信半疑之下纷纷着王级修者来探,果真并无发现皇级龙兽,于是乎,此处便被认定确实存疑,这也是长久以来《灵兽录》唯一饱受诟病的地方了。”

    苍天笑着接口道:“呵呵,那就是你我有幸,得以见证其所载无错咯。”

    云鬼被打断话头,不由杏目瞪了他一眼,见其讪讪而笑,乖乖低头不迭地说“您继续、您继续”,这才又道:“灵兽四等十六品,自是差一等便会差出个云泥之别,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选择龙作契约兽,虽然龙被证实了确有高等资质,但也只是高等而已啊,你明明天赋那么好……”

    她自从知悉了苍天的真实身世,便始终对这一点难以释怀,那天抱出双头幼龙的时候,见他当场便要立下契约,惊吓得她赶紧阻拦了下来,说什么都不许他这样“作践糟蹋”自己,更是险些把“苍天”的真正含义吐露出来,最后好歹是拦住了,可谁料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回来后竟固执己见地背着自己私下签订了契约,木已成舟,她除了扼腕叹息和怒其不争,也别无他法了。

    听她又要把这件事抖搂出来絮叨一番,苍天赶紧道:“好什么,也就那样啦,咱们还是接着说‘双头鳌’吧。”

    云鬼无奈,只得暗暗叹气,继续说起:“灵兽血脉等级一等一个阶梯,最低处深陷鸿沟,最高处若达苍极,那耸入云霄的自然便是顶级巅峰的灵兽了,顶级灵兽本就稀少难寻,而顶级巅峰则更为罕有,唯当顶级灵兽发生变异时才会有很小的几率出现,神帝大陆上灵兽何止亿万之数,然而顶级巅峰灵兽现于世间的不过寥寥几只,但是仅就现于人间的这几只来说,却无一不已是实力超绝之辈。”

    “而其中之一,便是一只由顶级中等玄水龟变异而成的双头鳌,名曰‘盾’,号称‘妖御神’,如今是妖族三神之首。对了,像神族四神、魔族四神,还有妖族三神,这些都是神级巅峰的存在,但有契机随时可入帝级。”

    “推此及之,凡变异的灵兽较之原种,潜力一般都会大涨一截,不过,呃,你这只龙兽原本只是高级低等,纵使变异了,只怕至多也就能到高级巅峰,这还是乐观估计……”

    苍天毫不在意地笑道:“嗯,我知道啊。没关系的,即便是高级巅峰那也不错了,可以修炼到圣级了,说不定我自己都修炼不到呢,哈哈。”

    “怎么会?区区圣级的话,你怎么会修炼不到?!”

    “啊,没有,你别着急嘛,我就是说笑而已,你、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呃、呃,没什么……”云鬼怔然,轻下螓首,忽然低声道,“你知道‘苍天’吗?”

    “什么?哈哈,我不就是嘛。”

    云鬼皱着眉,脸上仿佛写着“我很严肃”四个字,道:“不是,你听我说,你知道现在大陆上乱成什么样子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当时站在我身边的那一家人,他们……”

    见云鬼如此一本正经,原本他还坐正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然而听到这里不禁“噗哧”一声,摆摆手,失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会以为我是那个‘苍天’吧?”

    云鬼哑然,眨眨眼:“呃,你知道?”

    苍天理所当然道:“因为那个‘苍天’,外面世道很乱嘛,我知道啊。”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一直未曾出过此地么?”

    “我爷爷说的啊。”

    “呃,他知道很多事?”

    “这话说的,那当然啦,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他老人家了,不过我大哥他们其实也都是很值得佩服的人啦。”

    云鬼突然觉得,那个叫龙展堂的死老头好像知道“很多事”的样子,又确认了一遍道:“他跟你说过……呃,说过那个‘苍天’?”

    “是啊。”

    “那他为什么还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呃,虽然我之前也曾很懊恼,不过,啧,以他的水平来看,连给一个雄性灵兽都能取出‘小红’这样的名字,再起‘苍天’也解释的通了吧?而且,苍、天二人都是盛极一时的神帝级人物,他希望我能比肩二?,故而取此名字,也不足为奇吧?”

    “……”云鬼默然,在见识过‘小红’之后,这个理由确实强大到她无从反驳。

    满腹疑惑仍然堆积着,刚欲开口,却看到少年眼睛里忽然亮起一抹光彩,心里闪过一个预感,她转过头去,果见灵儿柔柔笑着走向这里:“七哥!云鬼姐姐!”

    云鬼只觉所有靠近他的努力,一瞬间都被那道光彩映衬得黯然失色,扯出一个笑容:“呵呵,灵儿好。”

    又转向苍天轻声道:“你们聊,我先回房了。嗯……晚安。”

    苍天很高兴的样子,笑道:“晚安。”

    云鬼点点头,与灵儿擦肩而过,心情低落以至于整个身子都感觉沉沉的,疏风为其送行,好似败者退场,随着风声依稀传来身后两人的私语:“云鬼姐姐怎么好像不开心,她不喜欢我吗?”“哪有,我家灵儿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啊!而且云鬼人很好的啊,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嘁,你是想说云鬼姐姐人很漂亮吧。”“咳咳,我可没这么说……”

    听到他对自己并无反感,云鬼心情好了一些,可甫一想到方才他眼睛里那一刹绽放出的光芒,她又不免难过了起来,而后吐出一口气,暗暗劝慰自己“没关系,他们毕竟朝夕相处了十多年,而我和他才认识十多天嘛”,可是……还是很失落啊。

    站在闺房窗前,她和灵儿共居一室,是二楼东厢,窗外正对的便是那株虬干若盘蟒般的柳树。

    看着那对璧人,她心绪万千,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对你的喜欢,何止一句‘晚安’。只是,皆为唇齿所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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