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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啊。并不是在刚才。”湘宛莞尔：“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呢。当我发现自己明明时常来冥界却很少有和帝沙相处的记忆，帝沙也丝毫都没对我起疑的时候，就想到是宁儿了。毕竟，没有谁会比自己本身去演本尊来的那样毫无破绽。”
“你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她却不知道你已经知晓了她的存在。把自己想的太聪明，却把别人想得太傻，殊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傻瓜——空这孩子的这一点，倒也和帝沙一样呢。”
她咳嗽着笑，笑得咳嗽，笑声却越来越小，虚弱地颤抖，微微哆嗦着。湘宛把她扶起来，向嘉晨招了招手：“还不快给凝魄大人喂药？”
嘉晨忙在凝魄的正对面坐了下来，拿起勺子，吹散浓浓的白雾，朝凝魄的口中送。
凝魄也很自然地咽了下去。
湘宛看看嘉晨，又看看凝魄，掩口道：“你们两个，还真熟练。”
嘉晨冷冷道：“不过是习惯……”
“行啦。”湘宛打断嘉晨道：“在宁儿的面前有戒心装样子也就罢了，在我的眼前装什么装？真情流露，心急如焚写在脸上也是没有关系的。”
“咦？”嘉晨挑了挑眉毛，又舀了一勺药送入凝魄的口中：“我的破绽在哪里？”
“破绽？”
“我以为我冷淡的神情已经足够完美，足以骗过任何一个家伙。但竟然还是被你看出内心的焦灼了——我想请教一下，究竟我是哪里出了问题？表情？还是细微的动作？”
“嗯……我想都不是。”湘宛慢悠悠地道：“大概是——了解。”
嘉晨愣了刹那，随即面无表情：“如果我没记错，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交情仅限于知道对方的名字而已。”
“不错。嘉晨这存在，和我并不算熟络。”湘宛淡淡：“但是对嘉晨所憧憬，所模仿的那个魂灵——我的姐夫心木，我就知道很多了。除非有什么重要之物被掌控在对方手中，否则哪怕是丢了性命，他也是绝不会屈服于胁迫的。我并不认为虚弱至此的凝魄大人能够抓到你什么把柄，可是你却心甘情愿地留在她的身边，如此体贴地照顾她，那一定是出于真的在意，故意装出冷漠的模样。可是大部分家伙看你不过是个四阶冥族，都会把事实反过来想——认为你本应该对凝魄大人充满不满，却迫于压力，不得不放下自尊摇尾乞怜。你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始终安然地留在凝魄大人身边，否则以帝沙之多疑，若是看你和凝魄大人的关系亲近太过，早就把你赶出离魂殿了。”
“一样的躯壳，不一样的魂灵，果然体现出来的感觉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呢。”凝魄喘了一口气道：“仅一瞬间的功夫，‘湘宛’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思维方式，口气，透过相同的脸，看到的就是全然不同的影子。”
“是呢。”湘宛微笑，慢条斯理地道：“判断一个人是要靠着魂，和从魂灵沁出来的感觉，而不是单看那层皮相，这道理，您不是一清二楚吗？为什么还要为了这原因有些自卑呢？”
凝魄一口药喷在了嘉晨脸上，嘉晨拿着勺碗，手腾不出来，只得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蛇女，你干吗？这样很脏哎。”
“是么？可拿袖子擦脸的家伙没有什么资格说我脏吧。”凝魄用袖子擦着嘴唇上的残药，抬眼看着湘宛：“你刚刚说我什么？自卑？”
“对，自卑。”
“真新鲜，我今儿第一次听到别人把‘自卑’这个形容词用到我身上呢。”凝魄的嘴角难得的没有上扬起一丝轻蔑的弧度，眼眸中也没有半点的疲倦或是笑意，认认真真地望着湘宛：“理由。你说我‘自卑’的理由。”
“这世上有很多事凭借的是直觉而非某种具体的原因——就是知道那样，但是却说不出来为什么的时候有很多不是么？”湘宛转过她的头去，轻柔地捏着她的腮，好让嘉晨的药水流尽她的喉咙，依旧用那不紧不慢地口气道：“不知道您从来没有和姐姐抢过我姐夫算不算一条？”
“唔？咕噜——”看到凝魄又是一副要喷出来的样子，湘宛忙把她的下颚合了上，见她咽下去以后，才松了手。
“或许我有时打扮得确有些妖娆，但也不至于像个喜欢对勾引心有所属男子有兴趣的那么不要脸的家伙吧。”
“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比我姐姐认识姐夫早了许多年的样子？那么，你喜欢上姐夫大概应该也比姐姐更早吧？凝魄大人姿貌上乘，性格极好，心窍通透，按照常理来说，至少应该勇敢尝试过一次向喜欢的人表露爱意，即使被拒绝也不会流下遗憾，才不会留下遗憾吧。可是，你却选择了默默在一边看着他，一直到他再不可能属于你，也没有让清楚你心思的意思——”湘宛慢悠悠道：“所以，除了自卑，我再想不到什么因由。”
凝魄的脸色一凝，斜眼瞥着湘宛。
“你还真是能胡诌啊，这么离谱的话都说得出口。”嘉晨在一边插嘴道：“你也不想想，帝沙那厮对我大哥表面恭谨，实际上却将他视为为眼中钉，对蛇女看得又紧，怎么可能会容许蛇女对我大哥表白呢？”
“啊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凝魄大人和我姐夫初初辅佐的那帝沙，并还没成气候呢吧？加之那个时候凝魄大人身体还没变得这样差，姐夫的灵力没有被封印，他们要是真在一起了，帝沙没辙，只能赔着笑脸祝福，过后再想别的办法将他们除去。”
嘉晨沉吟片刻，竟觉得她所言有理，顿了顿道：“那……也许是女孩子家害羞呢？”
“我不认为一个敢当着诸冥面要男宠的女子会害羞。”
“呃……那说不定是……”他咬着嘴唇，拧眉，却想不出说辞。
“小嘉晨，谢谢你的善意。”凝魄轻声：“但是很可惜啊——她是对的，所以无论你怎么反驳，都是反驳不了的啊……”
“蛇女？”嘉晨的勺子落在了药碗中：“你是不是糊涂了？要不要我送客，你小憩一会？”
“正因为我清醒得很，才更觉她真言戳心，找不出词与她辩。”
嘉晨雕塑似的脸上浮现出了错愕。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个七窍玲珑心，悠闲淡然地家伙和自卑联系到一起去。
“蛇女，搞错了吧……你……怎么可能会自卑？为了什么？”
“是个生灵都会存在负面情绪的吧，我会感到自卑，也并非多稀奇的事情，而且——我仅仅只有自卑最浓烈而已。”凝魄咳嗽了两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替她拍背的湘宛：“而你，不但和我一样有自卑情绪，还另添上了卑鄙卑劣和阴险，不是比我更可悲么？” 湘宛一怔，习惯性地抬起食指按在鬓角上一划，像想起了什么般又迅速放下了。
“我不记得我哪里惹你了，为什么忽然用这么恶毒的词形容我？”
“啊，抱歉抱歉，这样形容还是不足吧？”凝魄垂下眼睑：“你不仅卑鄙，还很虚伪做作，残忍无情。”
“凝魄大人，您说的太过了，我几乎快要生气了。”湘宛嘴上这么说，却丝毫看不出他表情的变化，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声音也仍是柔柔的。
“你虚伪的程度可以登顶了。”凝魄扬着嘴角：“到这地步，竟然还一口一个‘凝魄大人’地叫我，是想将我这残命余寿再折损些么？”
“不叫您凝魄大人，又该叫您什么？即便我的身上有天机令，也不过是姐姐的代执罢了，能折损您什么？您折损我的福运还差不多。”
凝魄又笑。
这次看上去像是气得发笑，她按着自己的胸口，一把夺过嘉晨手中的瓷碗，仰头一饮而尽，扇了扇舌头，含混不清地感叹道：“唔，要是没人吹的话，还真是有点烫呢。”
“烫？现在的重点在烫上么？”嘉晨在她咽喉处奇怪的凸起一按，湘宛配合地拍了拍她的后颈，“噗”地一声，吐出一只汤勺来。
“蛇女，这么大个东西吞下去，你都不觉得噎么？”嘉晨稍有些心疼，终于忍不住大喊了出来，用不友善的目光瞪着湘宛：“不管你是空也好，湘宛也罢，看来都不是我离魂殿欢迎的客人呢。就因为你来，蛇女一直不大安定呢。”
“说的是。小空那孩子虽然有点长进，但实在有限，言行举止还越来越像帝沙了，看到她，的确有不少让我不舒服的地方。”凝魄运气让药快些发挥药力，稳住气息道：“但是我更受不了能管自己叫姐姐，管自己的夫君叫姐夫，还叫得这么自然的家伙。”
嘉晨“哎？”了一声，湘宛神色如常，一字一顿地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需要躺一会吗？”
“都到了现在，你还要继续和我装傻充愣么？散羽？”凝魄凉凉笑道，拉长道：“或者该叫你，笙——霰——雨——？”
“什么？蛇女，你说她是散羽？”嘉晨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湘宛：“是我嫂子散羽吗？”
“说什么呢，我当然是湘宛。”她温声道：“凝魄大人，连人都认不出来，看来你真的应该睡一会了。”
“笙霰雨，真诚相对，一切好说。你非要这么着，可就没什么意思了，你想求我的事情也甭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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