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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爵色凌遥 > 第421章 熙风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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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宫风幽冷。

    他的表情,却比冥宫的风更冷。

    “真是个任性的丫头。”他蹙起了眉头:“早知道她如今会如此不配合,当日就不该那样宠她。”

    “话却不能这么说。”湘宛淡淡道:“想当年公主在冥界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不恃宠而骄,到了天界嫁了人才变得不听话的。即便是天机宫耗命损血,推知的也只有比较广大的三界未来的大方向,而不能得知茫茫众生其中一人可能发生的变化……”

    说到这里,她浑身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脸色苍白,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在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她还说不清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的根源。

    “空,你的脸色很难看呢。”帝沙斜了斜眼,极轻极轻地笑了声:“虽然装作宽宏大量,强颜欢笑地替痕儿解释,其实心里还是会感到不舒服的吧。”

    并不是那样。

    无论是月无痕还是苍默,在她眼中,完全不足为惧,自然也不会为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恼怒不舒服。除了引导帝沙的情绪时不得不偶尔流露出一点点的不满,为了他们多做一个表情她都会觉得浪费。

    此时此刻的,强烈的不安,是真正拨动心弦,难以抑制地从她的脸上浮现,而并不是为了某种目的换了一张不悦的人皮面具。

    但为了应付帝沙,她还是勉强地扬了扬嘴角:“果真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公主的所言所行让属下大开眼界,说一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属下实在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公主,至于让她看到属下便白眼冷眼相向,让玺颜都看不过眼了。属下都跪下求她,她却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属下,属下为了保护她打碎了药碗,她还当是属下和她为难,完全不肯听我的解释……”

    “你给她跪下了?嗯?”帝沙冷冰冰地打断她:“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丫头只跪过我,待千寻和笙霰雨吧?怎么今天却跪上痕儿了?”

    “我似这般卑躬屈膝,尚且只是让她的态度缓和了一点——还不知道其中有几成是玺颜的血之约契的功劳。若是我不下跪,只怕她更加不能好好配合属下的行动,也完全不会原谅您了。虽然我也觉得向人下跪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她以轻松的口吻道:“但她是您的女儿,就没什么关系了吧——跪她就和跪您是一样的,不是么?”

    “希望你以后别再让我把相同的一件事情强调几遍——她是她,我是我。她和我的关系仅仅限于流着一部分相同的血液。但我冥界和九天那帮蠢货的相反可全然不同,这是个依靠实力而不是依靠血统说话的世界。她有我的血,也并不因这个比谁更高贵。半吊子勉强挤进一阶冥族的水准,凭借什么让你这影部第一杀手给她行大礼?”帝沙咬牙恨恨地道:“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了。”

    “殿下,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告诉你别再做了你就听着好了。否则……”帝沙抓住湘宛的手腕,贴住她的鼻尖:“你就是在抗命。”

    他将她的手腕狠狠甩开,她一个趔趄,扶住了桌子才立住,桌子却也震荡了两下。

    从这力道看,他是真的很愤怒。

    这份愤怒传达给空时,转化为了她强烈的喜悦。

    “呦,帝沙。明明碍眼的家伙早都离开了,小无痕又怀孕了,你应该暂时再没有什么可翻心的事情,怎么传出这么激烈像摔桌一样的声音来了?”

    慵懒,还带着极为明显虚弱感的声音在寝殿外回荡起,湘宛和帝沙心内俱是一惊,帝沙向湘宛使了个眼色,她点了点头,快速地吟念起了隐匿之术,刚刚吟念完,两道紫色的身影已并肩步入了寝殿。

    巧笑嫣然的凝魄,和温柔搀扶着她的手臂的嘉晨。

    在进来的一瞬间,深紫的眸和琥珀色的眸子同时透过帝沙,凝在了隐匿了身形的湘宛身上。

    比起从前把一切都写在脸上,现在的嘉晨也学会了抑制心绪,虽然暂时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琥珀的瞳孔在一瞬间有些收缩,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也未发出任何声音。

    如水晶般的紫眸浮现诧异,旋即,如扇的睫毛扑闪:“小空啊,我又不是外人,你躲什么躲?”

    “小空?”帝沙装傻道:“这里只有我一个,哪里来的小空?你已经虚弱到花眼了么?”

    “你觉得我老眼昏花了是么? ”凝魄大笑道:“我承认我的确上了年纪,身体各方面都衰弱得厉害,现在身子脆了,脚也软了,走路都需要人扶着才能走稳,或许过一阵子就需要人推着了。但无论我这老不死的哪里出了问题,眼睛都会是闪亮亮的——这点我有自信。吟念再高级的隐匿术,在我这里也完全无用。小空你浪费那力气作甚么,快把那术解了罢。”

    她一边笑,一边咳嗽。

    笑得很大声,咳嗽得很厉害,辨不出是她是因笑得太厉害而咳嗽,还是咳得如此严重还在勉强自己笑出来。

    嘉晨见状,手立刻温柔地轻拍起她的背,脸上的表情却不似动作一般温柔如水,透着一股寒气,冷得能杀人。

    冰冷如刀的眼神扫到帝沙身上时,那股直入心肺的冷冽,即便是他,也能那样明显的感觉到。眸光一转,落于他身畔的椅子,桌上的壶杯,不再动了。

    帝沙转了转眼珠,会意了嘉晨的意思,向一边让了一让道:“凝魄的话,无须客气,没有什么规矩,也不需要请示,随意就可以。”

    尽管嘉晨的声音极低,但那一声不满不屑地冷哼还是传到了在场每个魂灵的耳中。他转向凝魄时,帝沙分明看到他恨恨地瞪了她一下,但搀扶她至椅子旁时,又像护着珍宝,生怕碎了那一般的小心翼翼。待她坐定,还用手帕拂了拂她身上的灰尘。水斟入杯中,他先抿了一口,手掌渗出丝丝红光,温热了才半跪在她的身侧,喂到她的口中,不时用另一条帕子替她擦擦嘴,低声嘱咐:“慢点喝,喝太急了对身子不好。”

    言辞温暖如春,语调冷如寒冰。

    凝魄的咳嗽声平息下来时,嘉晨将杯中残留的水一饮而尽,仔细地擦了杯口,将它放回原处,向帝沙行了个礼,大步穿过湘宛,立在了椅子后,凝魄招了招手,他便俯下身来。凝魄抚摸宠物似的他漆黑的发,

    嘉晨的表情很僵硬,竭力压抑也掩不住的嫌恶从他身上透出来,可喉咙猫儿般咕噜作响。

    那场景甚是怪异,怪异地引人发笑。

    他处处流露出不愿顺从,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内心都被厌恶所填满。但这强烈的厌恶之情却仅仅只能在他被黑发遮住的秀气脸庞上现出一点点影子来。

    不愿听话,逃脱不得;想要反抗,又没有力量。有再多的不甘心都被现实所打败,言行举止早已背离了心,选择了屈从。

    悲哀弱小如蝼蚁,却惦念天高阔海,浮生万千。被人捏在手掌心,踩在脚底下,随时随地都能被碾死,四肢都不再挣扎,漆黑的眼珠依旧倔强徒劳地瞪着它的敌人。这份心灵的坚守,未能让它显得高大一点,反而更衬出他的卑微可怜。

    帝沙轻蔑瞥了嘉晨一眼,嘴角不自禁勾了勾,看向凝魄,由衷夸赞道:“行啊,有手段,小男宠调教得不错嘛。”

    “不及你。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留住人,留住身,却留不住他的心。今儿我活着,三恭九敬,明儿我死了,他就要放爆竹了。这还是我对他极好——至少自认为极好的情况下。要真完全把他当奴隶使唤,这烈性子怕是宁愿咬舌自尽也不肯留在我身边了吧。”凝魄架起腿,手抚摸着嘉晨的下巴,有意无意地看向湘宛:“绝对不可能一直呆到遍体鳞伤,魂飞魄散。好容易捡回一条命还巴巴地跑回来当狗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手下何时有这样的人了?”帝沙一边干巴巴地辩解着,一边试图挡住凝魄望向空的视线。

    “难道你忘了,只要我想,你们在我看来就全是透明的,挡也没什么用?何况都是一家人,你挡什么挡。”凝魄和颜悦色地道:“小空,好久不见你,我甚是想念。来来,快点取消了术式让我仔细看看,看你是又漂亮了一点,还是又阴沉了一点?”

    帝沙递给湘宛一个眼神,湘宛足尖轻点,一跃而起,身影刚掠到门槛,凝魄打了个响指,万千缕丝线从指尖飞出,将湘宛缠住,丝线中流出细密的魅紫色法力,向内一收,她隐遁的身形立刻显现出来。

    “不要和我玩捉迷藏,像我耍赖欺负你是的。”凝魄抽了抽丝线,将她扯到自己的身边:“让我看看你现在的脸。”

    湘宛不动,依旧垂着头。

    “抬起头来。”凝魄的声音忽就冷了下来,蕴藏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力量,湘宛的下颚稍稍扬起一点,但立刻反应过来,复又低垂回去。

    “蛇女让你抬起头来,没听见么?难道这么简单的动作还要让我帮你么?”

    嘉晨淡漠地道,上前就要抬起她的下巴,赤光闪过,直奔嘉晨的手臂而去,嘉晨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堪堪收回手,只见帝沙面无表情地道:“要有自知之明,不是你能碰的东西不要碰。”

    嘉晨沉默撤到一边,冷眼看着帝沙上前融化了凝魄的丝线,自己抬起了湘宛的下颚……

    他立刻咬了咬牙,不让自己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凝魄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浅笑道:“啊啊,刚才你隐匿着的时候看着这身形就觉得有点像——不过不是模仿,是真的窃了这躯壳来,真让我有点意外呢。这身躯的原主人,我没记错的话,是个叫湘宛的天机宫命族吧。”

    空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细作前脚刚死,叛徒后脚就混进去了。看来这笙霰雨一死,无论是天机宫还是心木,都是一副一蹶不振的架势了啊。”凝魄阴冷地笑,同时屏气凝神想要找到湘宛脸上哪怕一点点异常之处。

    “毕竟他在天界过得日子比冥界还要艰苦,都已经卧床不起还总挨折腾。天机宫本就沉浸在笙霰雨之死里难以自拔,又添了这么个又疯又病的要照顾,越来越混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大哥在天界也仍然不好过么……

    也是呢,在自己的地盘都受到那样欺负,何况寄人屋檐下。

    虽然现在变得强大了,为什么还没有达到能保护大哥的程度……

    一闪而逝的哀伤划过他的面容,被发丝遮住。

    凝魄一眼就发现了他的忧伤,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就在帝沙的眼珠从湘宛身上移掠到她和嘉晨的刹那,她看到了湘宛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丫头,果然不是老老实实回来受驱使的么。

    “本来我是听见了小无痕怀孕的消息,特意领小嘉晨来送礼庆贺的,想不到却看到了更值得庆贺的事情。”凝魄伸了个懒腰:“离开离魂殿太久果然身体会乏。小嘉晨,把礼物放在桌上吧,我想回家去了。”

    嘉晨将一精致的冰匣放在桌上,透过透明的盖子,看得见其中装着一个光着身子,蜷成一团的小水娃娃,要扶住凝魄的胳膊时,凝魄撒娇似的道:“我累得一步都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好吧?”

    嘉晨皱着眉头,还是乖乖将她打横抱起,在走过湘宛身旁时,凝魄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服:“小空,机会难得,随我去离魂殿叙旧可好?”

    “不行!”帝沙立刻回绝道。

    “我问小空,又没问你。”凝魄眼神灼灼地盯着湘宛:“怎样,小空,要和我说说你的细作心得么?”

    “凝魄!”湘宛按住帝沙的肩膀,应道:“我也正有此意。”

    “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像凝魄大人坦白得好——毕竟瞒也瞒不住,不如说实话,起码还能显得我们真诚。”她伏在满脸忧虑帝沙耳畔,低声道:“不用担心,属下很了解凝魄大人,定能处理好,不多给您添麻烦。”

    帝沙沉吟片刻,终于应允:“要小心。”

    “怎么,帝沙,难道你怕我吃了她?”凝魄叹了一声笑道:“我是个纯净善良的美人,她却是个一而再再而三做脏活,心机深,演技好的杀手。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我,担心我的傻瓜小嘉晨呢。”

    她在嘉晨的脸上摸了一把,嘉晨的头凑过去,眼睛却嫌弃地看向别处,一刻也不想多留地迈出去,凝魄笑了两声,扯住湘宛的衣服,湘宛拨开她的手:“不必,我自己可以走。”

    说罢,和嘉晨并肩,保持着和身法不算高明的他一样的速度走了起来。

    “也好,给我多留出一只手摸小嘉晨。”凝魄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将被拨落的手按在嘉晨的后颈上:“小嘉晨特别擅长做饭,等到了离魂殿,让他给我们做点好吃的,边吃边聊。”

    湘宛抿唇道:“您胆子倒真大,都不怕这小子毒死你么?”

    嘉晨不冷不热地来了句:“她比狐狸还精,而我还没活够,不会疯到下毒的。”

    “嗯,人家的猪都是等到养肥了杀,我家的猪是打算被我养肥了以后压死我。”凝魄把头靠在嘉晨的肩膀上,冰冷的呼吸吹拂在他脸上:“说不定猪和养猪的人最后都不舍得杀掉对方了呢。”

    嘉晨的眼睛里写着“少臭美”,嘴上敷衍地应是。

    凝魄忽然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帝沙,堂堂冥王,难道就想一直这么偷听?你是信不着你的好姐姐还是信不着的你的好手下?现在都是寻常闲聊,呆会是姑娘家的私房话,听这些还不如去干点正事,看看小无痕的心是不是又向着她夫君靠拢了半分,想想对策。”

    帝沙“切”了一声道“母狐狸”,同时真的不自觉地捏碎了手中的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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