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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爵色凌遥 > 第349章 水可载舟亦能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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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宫众对帝沙的伤势甚是关心,他摇首,若无其事浅笑:“不妨事,只待歇息片刻,大概就能好了。”

    纵然他们有些担心,也想留在寝殿照看他的状况,但他既说了打发辞,也不便长留,忧心忡忡地出来时,回首看到是他淡然如水的微笑,但仍不免焦虑,不由都暗骂心木确是个没良心的主儿,配不上冥王殿下的仁厚。

    待到他们全散去,帝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打了个响指,身上的血迹化为轻烟——看着血淋淋的自己,装作虚弱咳嗽,实在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他却半点也没有想到,在他的身边有个真的很虚弱,时常淤青流血,即使现在也在黑暗的角落里因为自己所谓的罪,加之弟兄们对他言听计从犯下的孽,受着加倍痛苦的某个可怜的魂灵。只是暗暗对自己终于将凝魄这棘手的谎言变成了真实而有些洋洋自得。

    温吞而冰冷的声音在寝殿回荡:“殿下,看您这笑容满面地表情,看来属下为您所做的铺垫,您倒还算满意呐。”

    帝沙被这毫无预兆的声音吓了一跳,手心立刻蓄满了法力,猛地抬头。

    门前站着位浅梨黄衫覆着略显纤瘦的身,他从来未曾见过的女子。

    乌黑的发丝用金色的珠子在头顶盘成两个小小的包子,眉毛淡淡,双眸似两弯月牙,虽小却很有神,下巴似葵花籽般尖尖,脸颊也消瘦无肉。

    形容实在算不得貌美惊人,但却从骨子中透出一股别样的宁和的气质,衣袖间熏染的不浓不淡,沁人心脾的香气,更为她平添了一份优雅。

    帝沙的眼睛微微眯起,搜索着思绪中的名字,不甚肯定地道:“湘宛?”

    “殿下的记性实在是不错,属下那么久之前曾提及过一次的不起眼的人物,您倒也记得清楚。”

    那双月牙眼眯成了缝隙,嘴角勾起,语声冰冷,使得她整个人多出了一分与她极为不相称的阴骛。

    容颜还是那张容颜,但却因为表情和眼神的变化,使得她生生看上去化作了其他的魂灵。

    “你对我自称属下?”帝沙露出惶惑:“那么你就不是湘宛?”

    “当然不是。天机宫出了一个叛徒都够丢人的了,最后还害得宫主失去了性命,要是再多添个一个半个的奸细,戒备如此松懈的天机宫就不要再恬不知耻妄称第六势力,直接归于冥界管辖算了。”湘宛卷了卷鬓角的头发:“何况就是真的还安插了其他眼线,也不会是湘宛——从您叫她名字叫得那么生硬就能看得出来,您根本没见过也不认识她,不过是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而已。”

    他的眉毛一挑,瞳孔猛地收缩:“那么你就是……”

    “不错。”湘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深深地躬身行礼:“属下空见过殿下。殿下别来无恙?”

    口气妖媚而冷漠,和空的口吻一模一样。

    当她直起身来时,左手搭在了右臂之上——这正是她站立时的习惯性动作。

    “你没死?”帝沙手心中的法力聚成的浅蓝的球又增大了一圈,吹起他的长发,也在寝殿中升腾起一种无言的压迫,他盯着湘宛的眼眸中写满了:只要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让你粉身碎骨。

    “呦呦呦,殿下不放心心木大人也就罢了,我这从小到大就违逆您一次还被捏碎了魂灵石的主儿,您防我和防贼似的何必呢?”她不但没有向前,反而后退了两步,垂落的右手打了个响指,一股漩涡在她的身畔外流窜,融入她的躯体之中,便再她的身上嗅不到半分的灵息——为了让帝沙放心,她竟然暂时自封了灵脉与全部的法力。

    “这下您心下可安定了些?”

    “你为什么又要回来?”帝沙的法术球没有收拢,神色却缓和了许多。

    “我为什么要回来?您真的不明白?”她看出了他表情细微的变化,忽地猛跪在地上,狠狠地叩了几个头,地面染上了一脉殷红,等她抬起头时,也已是满脸的血迹。

    这太过突然的行径把帝沙也唬了一跳:“空,你这是……?”

    “或许对笙霰雨,我的确有愧疚之情,但那确确不是忠诚,我却因为良心不安误以为我其实很想变节,不过是因为您掌控着我的魂灵石,才不得已而为之。直到殿下赐属下一死,属下才终于意识到了,您在我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地位——您始终是我唯一的眷恋,唯一的主君。即使您辱我伤我利用我,甚至毫不留情杀死我,我都仍能坚定我还是愿意和您站在一起的。这样的心意,是对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的,为您所做也没有受了任何支配,全是我自愿的。所以这次我才用我自己的意愿,为您助力,正是为了向您表达我永恒不变的纯心。”泪水和血迹一起滴落下来,她略有些哽咽,动情地道:“殿下,求求您,让我再次为您效忠吧,仍让我做您的亲信属下——不,就算是贴身奴婢也可以。即便做牛做马,只要能看到您我就满足了。如果我说到这份上,您还是信不过我或是不愿意接纳我。”

    单手握住雪亮的雁翎刀,架在脖颈上:“属下愿意自断灵脉,再次自刎断魂以表真挚赤诚!”

    “我那般对你,你却真的还愿意追随我?这世上不存在毫无理由的诚吧。”

    帝沙撇嘴道,湘宛却透过他的眼看出了他的心动。

    “这世上当然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忠诚。”泪水润湿的眸坚定地盯着帝沙,问道:“不知殿下是否能回答,当年是什么支配着无大哥毫不犹豫叛离了影部?”

    “这……”帝沙的眼珠转了转,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你不是比我还要清楚吗?是因为看不得你受委屈,替你出头鸣不平。”

    “没错。”湘宛温言却异常冰冷地道:“魔境染秋霜为何会答应那离谱的约契而失败?”

    “那是因为她无论受多少次打击,还愿意相信她的小情人楚遥。”

    “那么——笙霰雨究竟因何而死,心木大人又是为了什么任您凌虐?”

    “大概是因为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帝沙的眉宇渐渐现出了些许了然,湘宛颔首柔柔道:“不错,归根溯源,方才属下所提者,皆是这世间一等一的人物,最终却被您玩弄于鼓掌间,您的胆略阳谋是一方面,但终究是因为世间万物逃不脱一个‘情’字。情之一事,皆是忽然而至,不知其所终,火海刀山甘心愿意,千剐万凌不觉疼痛。若能逃脱其中,自是少了不少烦恼,可茫茫尘世,皆知软肋外露,几人能看透?能像殿下这种能视情爱如尘土,可弃亲友如草芥,毕竟少之又少。属下自幼跟随您,虽然言行举止都是您亲自调教培养,但无论如何,却做不到殿下这种胸怀——尤其在天机宫再呆了数年,更像个俗世小女子一般。”

    赤红的眸光在她的身上转来转去,甚至用冥瞳来回扫视,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看得通透,除了真诚也寻不到其他的气息。

    “殿下开了冥瞳,可发现了什么异常?”她的声音又是不经意间凉凉地响了起来,他一惊,强挤出一抹淡然的笑:“没有。”

    “那是当然——我不用隐瞒,也无须隐瞒,我对您的心思就是不会有丝毫异常逆改。因为……”她深吸了一口气,像下了好大决心一般:“我喜欢殿下。男女之情那种喜欢,所以无论您怎么利用我,怎么摧残我,我都愿意低着头陪您左右。墨色侵染改不了我心,小小的魂灵石也奈不了我何,支撑着我孤独寂寞的年岁的,只有对您的一点卑微的情谊,仅此而已。过去有些许怀疑,劫后余生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不求和您在一起,只求是您的左膀右臂。”

    这段颤声的话,即使傻瓜都能听得懂,究竟饱含了多少辛酸。

    帝沙非但不傻,而且很聪明。他当然也能明白,这份纯净的小小心意,有多少可利用的价值。

    他早就知道,空是喜欢他的——正是因为明白,才会肆无忌惮地挥霍她对他的情感。这也是无与他争斗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他利用她,而是在他明知道她喜欢他的情况下,还想要榨干她所有的价值而愤恨。

    可是,她却一次都没有亲口张嘴说出来过。在无惨败落寞而走之时,问她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她也是保持了沉默。

    帝沙知道她内心的自卑,却不去点破——也许不让她知道他究竟把她看得有多透,才能驱使她更为长久。一旦脱口而出了的表白,他总怕他们之间或多或少会有些变质。

    她的直白让他多少有点意外,也确确实实让他彻底平静下来。

    如果不是像无一般,非要在影部和爱情之间做一个选择,这份坦然会成为他敢于再次收她入麾下的一个保障。

    蓝色的光球被捏碎,他亲自走到她的身边,温柔地拂起了她,替她擦去额头的血水。明显故意的收买却让仍湘宛露出了的感动,她握住了他的手道:“殿下这算是想要留下属下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想让你留在我身畔的,可是天机宫和天界缺乏眼线的话,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果然和您呆久了,自然会有种默契。看来我这宿体选得对了。”她丝毫黯然都没有露出,反灿烂地笑道:“属下正是有此心思才附身湘宛的。比之灵石身份,睿智蓝漪,毫无特点沉默不易被注意的熏香女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和墨夜附体观测者淇水难以被察觉是同样的道理。”

    帝沙轻声赞叹:“死过一次,你的心思倒是愈发通透了。”

    “主要是一旦心意明确了,不再摇摆不定的话,我就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抉择。”湘宛的脸庞浮现出空标准的妖娆笑容:“况且只是个受您摆布的人偶的话,如果您有了更好的人偶,再也用不到我了,即使您仍想挽留我,我也不好意思在您身侧随侍。如若想要地久天长地受您亲睐,保持自己的新鲜度和价值是必须的——如果把过往的空,比作是您的一把刀的话,现在的空,更想成为您的一枚锦囊,随时随地都能抽得出策略的锦囊。这次不动声色,就在将心木及其羽翼废掉,天机宫也折了竹韵,蝶翼的自信心亦大打折扣,最后还成功将责任都推到了受害者身上。您能见机行事不假,但我的一系列助力也不可忽视。如果您比较喜欢这种方式,空以后就常为您出谋划策;若是您还是觉得言听计从的影子杀手比较安全,我也可以行不言,寝不语,只默默地为您递情报,所有的一切还都由您定夺。”

    帝沙沉吟半晌,悠悠然道:“如果我保持沉默,你能想得出我在想什么,还能给我提供解决办法的话,尝试着信你,倒也可以。”

    “如果空所猜不错——殿下想必为了痕公主和苍默仙君将办的喜酒发愁。痕公主与仙君虽然是您一手设计,毕竟是私奔逃离,这一场亲缘,去还是不去皆很是尴尬。”湘宛见帝沙露出震惊之色,仿佛并不特别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其实这件事情甚好解决。现在路人皆知仙君和痕公主的罪孽不过是散羽和心木大人联手造成的一场阴谋,照理说,您也是被骗得团团转,被迫陷入不义地者之一。如果此番您主动低头,遣人歉意,天冥两界便能和好如初,您还名正言顺地在九天上安插了自己的势力。”

    他的眼睛一亮:“说下去。”

    “依属下的愚见——这派去致歉的,没有比心木大人和他的诸位弟兄更为合适的人选了。”湘宛仍旧用她不变的平和节奏为有些许疑惑的帝沙解释道:“首先这心木大人受的折磨已经够多了,您又亲手将他的某种希望毁坏,说他不怨恨那是假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将他内心中的某些恐怖的火炎彻底点燃。他本已经不在乎这条性命,您再凌辱下去,真逼的急了联合起天机宫全部势力和他的兄弟来,虽然我知道您在他的脉博中封印了若是他成魔便会粉身碎骨的咒印,又有控制子母蛊的戒指在手,但真凭借有限的意志一搏,杀不了您,折损半个冥宫势力——能站在冥宫的一阶冥族并不容易培养,有了大半天机宫宫主之力的苍默也不好掌控,一旦反过劲儿来,您还在冥宫损失焦头烂额,他却先行握住了天命之子,那您可就未必受得起那份危机。若消了心木大人的军师头衔,贬为四阶冥族,派至天界给痕公主和苍默为奴,给仇人当仆人,岂不是对他最大的污蔑?如此一来,把麻烦丢给了天界,一能暂时缓解你们之间的仇恨,二能流传殿下贤德宽厚之名,三是他与苍默原本就矛盾深重,即使不用您多嘱咐,也多了个天然牵制那狼崽子的人,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帝沙不住颔首赞同,感慨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个天赋?”

    “或许以前是因为气量和身份限制,不敢随意发表自己的见解,也或许是身处于冥王殿下和天机宫宫主二者之间,不自觉就学会了。”湘宛不停地重复着将鬓角卷起又滑下的动作。

    “就照你说的办吧。”帝沙的手心忽地出现了一枚玉佩,递予湘宛:“可原谅我的多疑,我并不是不信任你,没有这件贴身饰物,我终究不敢听你言语。”

    湘宛郑重地接过来,已经不是以前那块玉佩,她却露出失而复得的欣慰,宝贝似的将它贴在心口,又亲又抚摸,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属下收拢它可以,但挂在腰间未免太显眼了,不知殿下可否同意我将它收拢在法力中?”

    “那是你的东西,随你处理。”帝沙扬了扬手道:“你在我这里耽搁太久,恐有破绽,还是早点回去为佳。”

    “属下安排了替身在。”帝沙对她的缜密叹赏的同时,没来由地泛起了一阵寒意,不过旋即被她的盈盈一笑吹散:“可惜装哑巴毕竟不能一直装下去,用回影也肯定没有亲眼看到的有趣——心木大人被拖下去,他的兄弟被您控制,竹韵死了,木羽居现在定是热闹得很。一会儿您再传来将心木大人贬黜作奴,那些人的脸色,啧啧,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他们的笑话了。”

    “你可真是比以前更冷情了。”他的疑虑被她亲手教养出的古怪的趣味的显露拂散:“去吧去吧,有什么情况,仍是连结心音。”

    “是,属下遵命。”湘宛眯起月牙形的眼,轻柔一拜,转身时,笑意中对的杀气却没有被帝沙看清。

    你以为总能是你掌控一切吗?那你也未必太小瞧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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