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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爵色凌遥 > 第320章 抽刀断水水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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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紧紧地依偎在她的怀抱。

    嗅到了腥甜的香气,温热的赤水,浸透轻薄的衣衫,润过冰寒的躯。

    睁不开眼,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心木,魂魄也微微地颤抖。

    从黑暗窒息的地狱中逃脱而出,却落入了另外一层畏惧的深渊。

    脸上沾满了烈焰似的色彩,手也染满了血红,低低地嘟哝:“我……我怕。”

    法力的损失,内脏裂破,脊背的毒针。

    难以想象的锥心刺骨的痛。

    她的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意,轻轻地抚摸心木的头。

    “有什么可怕的?我既答应过你,会护着你,就不会食言。”她咽下去喉头腥甜的鲜血,抑制住咳嗽的冲动:“只要你遇到危险——无论多远,只要你唤我,我定会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

    就像你,始终始终默默守护着我,为我不惜付出一切那般。

    我,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你。

    心木微微有些清醒,但却有一种力量,压制着他的神智苏生,粘黏住他的两只眼皮。

    “我不要。”

    这三个字却说得异常清晰。

    散羽猛地震颤了一下,诧异地问询:“心木大哥,你说什么?”

    “我不要。”他迅速地重复着。

    “为……为什么……?!”散羽像被戳破了的皮球,失去了笑容,也失去了底气,颤声问道。

    “要是赶到我的身边——不就是说你之前并不在我身边吗?我不要。我想要一直都不离开你——危险也好,平宁也好,你一直都不离开我。”他仿佛惧怕失去,紧紧地环住了散羽:“冥界——我不想再呆了,一刻也不想。无论我多努力,最后还是难以逃脱锢禁——甚至连宿命都被定下来了,我再停留,有何意义?你带我走吧,求求你,带我走吧。如果我还是睁不开眼,你就当我是你身边一只小猫,有朝一日我能够动了,我也不会干涉你和夜凉音的什么,就当我是个仆人也好——既然在哪里都是被当作狗般驱使,当你的奴隶,却比当别人的,更让我情愿些——”

    散羽僵在原处。

    一动也动不了。

    这是她所熟悉的声音,却不是她所熟悉的口吻。

    但这确确实实——是他的真心话,她能够感知得到他深沉的情谊。

    “姐姐。您受伤了呢。”宁儿不知何时走近了她。声音,一如既往似春风般柔柔淡淡:“伤得似乎还很重——而且连法力灵气也不如往日盛了。拖着这么一副身体,还是来到绝情馆了么?”

    散羽沉默着。

    “您说您何必呢?明明是为了避免痛苦,反而弄得每个人都如此的痛苦;不能兑现所有的承诺,却偏偏去招惹;没有觉悟,还断绝自己的后路。就像蝶翼姐说的——爱不敢说,恨不敢说,到手的幸福不敢触摸,您以为自己很伟大吗?不过就是个自命清高的胆小鬼罢了。”温柔与狠辣并存的奇异笑容:“老宫主已死了——再没有任何人限制您的行动,您何必再神经兮兮地自我束缚?大胆走自己的路就好,那天命又与您何干?”

    老宫主……么?

    为何要忽然提起他来呢,

    不愿去面对的伤疤被揭开,她已受了伤的身,仿佛再度被万剐千刀,一颗心放入油锅中去炸,再扔到冰水中般凉。

    她本是不听话的。

    也以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改变得了她向往自由地潇洒的心魂。

    但直到他的脸上浮现出那丝残酷的笑意时,用最决绝的方式逼迫时,她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物是逃也逃不开的——责任,义务。

    还有愧疚之心与罪恶感。

    什么也逃不开。

    “该是属于我的负担,我却在逃避,不肯背负的话,就势必牵连无辜的人。”她无力地答道:“我根本别无选择。”

    “对,为了不牵扯无辜的性命,您别无选择,只能选择背负别人的命运,割舍去自己的眷恋——”宁儿冷漠地笑道:“然而,要割舍,就割舍彻底一点啊。你现在的当断不断算是怎么回事?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说得好听,难道心木大哥就不无辜了吗——就因为他对您有情,您就可以随意卷他入漩涡了对吗?”

    “不,我没有……我也不想……对,就是因为不想,我才把记忆……”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腕上七彩的琉璃手链,黯然垂下眼睑:“也才故意疏远他的……”

    “故意疏远他?”宁儿轻笑道:“不错,在他醒着的时候,你的确总是用各种方式逃避回应他。可是与其说是你自己有心,不如说是心木大哥自己也很有节制。

    你看,他一失去意识,连眼睛也睁不开,黏着你念着您,希望你拥着他,您最终不还是立刻巴巴地每天每天向这里跑吗?”

    散羽无言。

    她的确是不知道——如果他的情感不是含蓄内敛,可以再主动一些,就像陷入沉眠中的他一般,更直白地表露出他对她的点点思念,她是不是真的能够做到波澜不惊。

    “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心木大哥的伤早就好了,也早就能醒过来,是您一直用眠蛊冻结他的意识,让他处在沉睡中无法苏醒的。”

    散羽猛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宁儿:“你竟知道我给心木大哥下了眠蛊?”

    “身为你心脉上的晶灵石,这点小事情,如何能瞒得过我呢?一旦他醒过来,想必你们又要恢复那种别扭的关系——甚至比过去还要别扭得多。谁让你放下了狠话,再也不要看见他,而救他命,无微不至去照顾他的功劳,又要被我夺去。其实我和蝶翼都知道你想安静地和他多呆些时日的心思,只不过你时日无多,这点任性我们还是能忍受,最终不愿点破罢了。”宁儿绵绵柔柔地道:“可是啊,您私心让他被眠蛊所困,成为了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废物,却又一次把他害惨了——您在他身边时,自然没关系。可是,您不在呢?他不就是个随意被人糟践的小羊。虽然您及时赶来,免去了他窒息之祸——终究却还是来得有些来晚了。”

    “来晚了?你这是何意?”

    尽管信任宁儿,换作往常的她,或许能察觉出自己嘴唇已变得煞白煞白,宁儿却不为所动的诡异,但现在忧虑虚弱一齐涌上来,她连怀疑的力气都已不见。

    “本就是被自己人打成重伤,在中了眠蛊的昏迷时刻,偶尔流窜到气息相近的假躯中,借着另一双眼,还看到了不少的昔日看不见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最后还要被好兄弟赶尽杀绝——心木大哥的个性,要不是失望已极,是断不会说出离开冥界这种话的吧。”宁儿淡淡,笑道:“您想一想,他之前本就为了您消耗太多的法力,状况大不如前。尽管眠蛊让他陷入深度昏迷可以让他的全身心都放松休息,但身体同时却也变得异常脆弱,需要极致的小心呵护才行。松川这一折腾,到您怀中骤然放松——恐惧伤心开怀,所有压抑瞬间释放出来,连梦中不敢吟念的名字,不敢倾诉的感情都说出了口,他会变得怎样,不知您是否清楚?”

    散羽凛了凛,方察觉到怀中安静下来,半天也未插过一句话的身躯,属于冥族特有的冰冷,正一点点的升腾。

    似是与衣衫单薄,被扔在魔境的冰天雪地中的墨夜。

    火一般的滚烫,将他苍白的脸颊都烧的炭般的红,呼吸也比刚刚从绵软的桎梏中脱身时,还要急促得多。

    她惊悟过来——由于心木魂魄的流窜,假躯中的伤也或多或少转移到了真实的躯壳中,与他原本的忧思烦闷,聚成了更重的伤。

    “看样子,心木大哥很快就要死了呢。”宁儿的语气中毫无波澜:“这样倒也好,牵绊着姐姐的障碍没有了——能相拥而逝,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至少对您这注定要失去性命的人来说,能和心爱的人化作荒魂,很不错,不是么?”

    “宁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散羽咳嗽出了一大口血来。

    “呦?难道说我想错了,您并不想和心木大哥死在一处?”她的嘴角现出浅浅酒窝:“而是想和凉音哥,念剑大哥,阿柔姐一起?”

    散羽皱眉凝视着她。

    “您不明白吗?”宁儿轻轻笑着:“我来就是想通知姐姐,刚刚由冥王亲自带着冥兵,正向着剑阁进发逮捕罪臣呐。”

    “现在?”

    “现在。”宁儿总是怯怯的温柔地脸庞,半点不曾紧张,反而仍一直在笑着。

    再迟钝的人,也该有所体会。

    散羽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宁儿,你果真是那影部的人吧。”

    “这些事,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吧。反正钉在您身上的针,刺入您体内的刀,可都是为您准备的特制的剧毒。”宁儿的指尖弹出一条丝线,系住了散羽的手腕:“啧啧,就您现在这种状态,纵然是有芒星盘和晶石链护住心脉,您能强撑,却也最多只能撑一个时辰了。”

    “杀你,大概用不了一个时辰吧。”散羽扯断了丝线。

    “的确用不了,不过——你要是耗时间在我这影子杀手身上,这位——”宁儿眯起眼笑道:“还有剑阁的三位,可未必就等得了。你已是必死之人,你杀我,最后不过多了五个垫背。还不如多救几人来得实在。”

    散羽竭力维持冷静,迅速判断出她所言非虚。

    “现在毒还未伤及魂魄,你将你的命魂,分大半给予心木,把剩余的灵力法力注入到他的身体——眠蛊一解,他就能恢复到过去排位第一的实力。再去剑阁,以转移之术将念剑三人救出来,你的死,也不算是毫无价值。”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凭什么相信你?”

    宁儿微笑道:“我太了解你了,就凭我们姐妹一场,我所说的,还完全可行,你会相信我的。”

    见散羽还在踌躇,她插话道:“该不是到最后,你装得情深意重,却根本不舍得把命魂给心木大哥吧?”

    “没有。我只是害怕……”她摇了摇头,自己先否定道:“不会。绝不会。”

    她伏在他的耳边道:“心木大哥,你能够听到我的话,对吗?”

    轻轻地点头。

    “你想和我走,想和我离开冥界——对吗?”

    重重地颔首。

    “好,你醒了以后,去忘川畔,奈何桥。我在转生的渡口,候着你。你不来,我就不走。”

    她缓缓的,将自己的命魂注入到心木之躯,宁儿的眸中闪现出了悲哀。

    散羽浑身千疮百孔,连站起来都已费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眸望着心木:“记得,忘川渡口。一定要来,我有好些话,想要对你说。”

    她与宁儿擦身而过时,宁儿轻叹道:“你不该相信我的。”

    “谁知道呢。纵然我浑身伤痕累累,还当是我妹妹。”她凄凉地笑着:“如果有一天,你无家可归,还是可以回到我的身边来的。”

    “我想,我不会无家可归的。”宁儿坚定地道。

    “能够容忍一根尖刺在身边的,只有我。冥王是不会放过你的。”散羽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再也没有回头。

    她大概是在最后,收买我的心吧。

    希望我能够回头。

    但是,真遗憾啊。

    虽然很犹豫,很难受,但从头至尾真正习惯效忠的——还是只有冥王一人呢。

    宁儿抽出带血的刀,避开要害,狠狠地,戳向自己的胸口。

    一刀,两刀,三刀。

    我对于冥王的忠诚,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都没关系呢。

    对她,却做不到。

    她浑身鲜血淋漓,俯卧在心木的身边。

    却再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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