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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爵色凌遥 > 第266章 焚木成尘随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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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默踱进剑阁。

    无论如何,七夜的死总是件大事,不去安慰,未免显得太失礼仪。

    顺道说些客套话关怀凉音一番,也能更避了嫌——毕竟散羽也曾疑过他。

    淇水像影子般尾随在他身后,脚步甚轻,起初连苍默自己都未发现,还是听到散羽的一句:“阿淇哥和仙君一起来的?还真是新鲜事。”

    苍默愣了一下,回头果见了面无表情的淇水,轻松地笑道:“哪里,只是来时碰巧遇见了观测者而已,就一起了。”

    散羽不经意间浅笑着问道:“敢情仙君知道阿淇哥,还知他是观测者?”

    怀着鬼胎的淇水的眉毛一挑,不由心虚起来。苍默波澜不惊淡淡道:“是阿月——哦——不,是月无痕公主把他介绍给我的。”

    之前墨夜已铺陈了所谓月无痕和自己隐秘的恋情给散羽,这样的质疑并无太多可怕之处,苍默自觉反应机敏,墨夜的心却“突”地一跳,暗暗对苍默道:“王,你……你可能说错话了……”

    苍默未反应过来墨夜话中深意,散羽果霎了霎眼嫣然道:“月无痕公主还真别致,把让您昏厥过去的人介绍给您,是知您心胸宽广绝不计较,还是在特意给您个打击报复的机会呐?”她顿了顿转向淇水:“还有阿淇哥,说要去收拾收拾阿七妹子的屋子,之后就回观镜居。这两条路和剑阁可不怎么顺呀,这都能碰得到——你们的缘分竟这样深吗?”

    苍默和淇水对视着交流了一下眼神,皆弄不清散羽的话是否别有深意。散羽却并无意在纠缠停留,收了笑容,重新站回剑炉向聚魂石注入灵力。那些言语都仿佛不过是她随口一说,他们自己却多了心。

    墨夜还是定不下神来,小心翼翼地想追问一句,散羽自己先开口道:“阿七妹子死了,你肯定与我是一样心情——不,不对——你应该比我还糟糕得许多。”她的指尖轻触着凉音的魂魄:“我起码还能看得到他,可她却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我免不得想多说几句替你排解心情。话说得多了,怪处也自然多,可皆只是为了让你快点从悲哀的阴霾中走出来,你别句句都琢磨含义才好。”

    他略略思忖,方松了一口气。苍默凑近散羽,用关切的眼看看再度凝合起的凉音之魂,柔声道:“凉音兄弟可好多了罢?”

    “嗯,没看念剑大哥和阿柔姐都不在吗?他们不分日夜努力数日,累得不成样子,总算稳住了,才安心去休息。不过只不过是再度稳住了魂魄罢了,现在只想重新恢复意识,怕还要许久。而且苏醒过来神智是否清楚,还是个未知数。不过全无所谓,只要他在我身边,不管变成什么样,哪怕丧了心魂,我都甘愿照顾他一世。”散羽动情地道。

    苍默听她暖意融融的承诺之语,却没来由地想起了三番五次受他们折磨,孤寂的昏迷了数日,变得半死不活,此刻只怕醉死,却还在不停地遭受着非人凌虐的心木。

    其实他现在他比凉音兄弟更需要你保护,需要你照顾,可惜你偏偏不知。只怕就算真得到了他饮酒过多伤残消失的消息,凭你对他的决然与怨恨,也只会庆幸不会忧伤吧。

    心木啊心木,你的凄惨竟至于连我——亲手制造了这一切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心中还不时觉得酸酸的,你说说你得悲哀到了何种地步。其实,这也不能全怨我的不是?谁让你自己痴傻,中了情毒。

    情最无用,如果不是为情所困,你沦不到这步田地,冰雪聪明的散羽也不会迟钝到如此。这些活生生例子摆在眼前,真应该牢记了——永不动真心,永不入情劫,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刺到软肋了。

    墨夜听到他一番内心之言,轻轻点头。苍默的话,他极是同意,尤其在七夜死了之后——他并未跃入心海,却差点被溺死其间。一朝被咬十年怕井绳,他自己现在已视其为洪水猛兽般,本想再多劝苍默两句,不想自己的王用不着自己已体味出了这一番滋味,露出一丝颇为欣慰的笑容。

    但墨夜却都不露声色把他和苍默的心音悄然皆藏了起,散羽神色安然,甜蜜地笑着抚摸着夜凉音的脸庞。

    苍默温婉地笑了笑:“虽然在下的法力甚不强,但也想给凉音兄弟尽绵薄之力。”

    说着伸出一只手,也按在了聚魂石上,纯净雪白的法力注入到了夜凉音的魂魄中。

    袖口的清风吹过散羽的脸颊,她忽然转向他,明眸中露出了很奇怪的一抹神色:“仙君,你喝了酒吗?”

    苍默这才嗅到身上一股子淡淡地烈酒的味道,却立刻优雅地道:“闲来无事,自斟自饮,小酌怡情罢了。”

    散羽的眼珠转了转:“落雪梅?”

    “不,军师,这你可猜错了。”苍默悠悠道:“是琼玉枝。”

    “琼玉枝么?”散羽轻皱皱眉,深吸了吸鼻子,旋即展颜道:“仙君一说,才觉正是了。在下虽然涉猎甚广,由于不太饮酒,倒没什么研究,仙君莫要见笑。”

    “怎会?即使是世事洞明,玲珑剔透的军师,在这世间也难免有些不知不晓的事,百密行事也避不了偶有疏漏,这才是正常的嘛。若真是毫无空隙,非但可怕,而且活得也疲累得紧。军师骨子最有闲散逍遥,想来不愿受这累。”

    “是呢……可不是会偶有疏漏……”散羽含笑颔首道,倏然捂着心口大声咳嗽起来,鲜血落在掌心,忙用一条帕子拂落了下去,精神瞬也低迷不少,低声道:“仙君……我……我也一连熬了几日,而且最近这事情一桩接一桩的,虽然强支着,但也有些受不住了。我可否暂且把凉音交给你……咳咳……”

    苍默面露怨怪之色:“那你怎么不早说?军师最近本就虚弱,脸色苍白血气不足,还强忍着。就算是为了凉音兄弟,身体康健可绝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他醒了,也不会愿意看到你病恹恹的。”他顿了顿:“快去歇着吧,放心把凉音兄弟交给我就是了。”

    “多谢,麻烦仙君了。”

    “你谢什么谢,夜凉音是你的恋人,难道不是我的挚友?快回去歪着吧,别在这再多说了。”

    散羽依旧咳嗽个不停,执拗地又谢了几句,恋恋不舍回望,才隐没而去。

    苍默回身,真的将法力不断地注入到残魂中,淇水满脸不解地凑上前:“王,难道您真的要耗费自己的法力,替她照顾夜凉音吗?”

    “为什么不呢?”苍默阴冷地道:“我实在是想不出一个会比他更好控制的人了,若不是有他存在,我们如何能折了心木的翅,乱了散羽的心?所以他还死不得,我还想靠着他,让散羽感激我,更近一步地受我控制呢。”

    墨夜仔细一想,可不是夜凉音一直在无意间充当着他们的助力么!虽然他并不算强,甚至可以说是弱,也单纯得孩子似的无甚心计,却因为这份单纯格外容易被引导,从而强力地牵制与他有干系的人。

    单纯不只是种个性,还是一种利器,能在他自己毫无知觉时,被算计并中伤他原不想伤害的人。从这角度看来,处在夜凉音的位置,那样的个性非但不是优点,倒是祸害了。

    反正受到伤害的又不是他们,仍留着他,说不定以后真还有大用处,墨夜深深地鞠了一躬道:“王果然高明。”便帮起他的忙来。

    在二人合力之下,夜凉音凝合的速度加快不少,已看得到愈深之色。

    夜凉音却万事不知地沉睡着,受到怀着不同心思的照顾。风云波澜,暗潮涌动,仿佛都与他无关。

    同样也已不省人事的心木却没有他那样的幸运。他被围在了墨夜寻来的那一群冥族之间,受着难以忍受,甚至难以想象之痛。

    瘦弱不禁的身体被当作皮球一般踢来踢去,乱拳暴风骤雨一般地落下。不断地遭受着难听的嘲笑与深重的伤害——甚至有些根本是把他的尊严踩在地上碾碎,完全是侮辱性的蹂躏着他,烂醉如泥虚弱的心木除了承受,也毫无办法。

    不知道是谁发现了他瘦的都能查出肋骨来的腰腹,却很奇异地凸出一块。好奇似的,一脚踩在了他被灌满了酒的肚子,他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不由“啊啊”张大了嘴巴,一股泛着血腥气的灼热的酒流梗在喉咙,琉璃珠却让他咳嗽不得,叫喊不得,只让他在嘴角流下了让他感到嫌恶与耻辱的涎水。他们找到了乐子般纷纷踩踏他隆起的小腹,看他抖瑟张口呻吟,甚至有人抓起一大把沙石塞进他的嘴巴,舌头都被划伤了,却全然无人怜悯,唯有一阵阵大笑——这些都是与他结下梁子或嫉恨他的,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厌恶之人越惨越好,又哪里会怜悯?尤其那黑衣断臂蒙面人,巴不得他速死,见他落水狗的样子自然笑得比谁都开心。

    他认不出任何人的容貌,只默默地用迟钝的脑大略算着人数——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如此严于律己律人,在赢来尊重之时,也结下了这许多的仇恨与愤懑。每一拳,每一脚,他都能感受出那份强烈的不满来。

    是不是不应该一味地怨怪苍默,公主,也应该反思我自己之前是否行为有失,此刻才会受这样的苦痛……

    原本在他在将诸位弟兄找来时真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才留下遗言似的话,当意外清醒过来时他的喜悦难以言表,现在他却觉真不如那时候就断气死了,死得比现在痛快些,也不至于害了七夜。

    一阵阵强烈的痛意袭来,把他一点点吞没,起初还有的清醒意识,最后全化成了一个念头。

    天老爷,地老爷,谁都好……我求求你……求求你们了……让我昏过去吧,快让我昏过去好么……我受不住了……我真的受不住了,求求你,快让我昏过去……那样我就感受不到这些苦楚了……

    昏迷原本只是生灵保护自己的一种本能,在痛苦超越了极限,实在承受不住之刻,便会自行开启,用这种自我麻痹的方式来逃避现世的悲哀。

    心木很坚强。

    心木从来不喜欢逃避。

    所以即使是这样的折磨,也未到达他所能承担的极限,不足以让他启动这保护——他甚至连自怜的眼泪都没有掉一滴。

    他好希望自己不那样坚强,不能受住这样多的伤。尽管昏厥并不能让他逃离折磨,但至少他可以在一片空白之间,暂且将它忘却。

    尽管不停地祈求着身躯本能的怜悯,他却还是始终没有昏过去。

    哪怕他恶狠狠被提起,后颈都撞到了地面。

    哪怕太阳穴已不知是第几次受到了乱拳的击打。

    哪怕被掐住了脖子挨着接连不断地耳光。

    睁着眼睛,眼前渐渐连那凌辱他的鬼影子也看不到了,只是闪着金色的星星一片的苍茫。

    他却还是不能昏过去。

    他已经放弃了一切得救的希望。

    即使他重获了反抗的能力,恐怕他也不知反抗两字究竟怎么写了。

    恍恍惚惚间,一片苍白蓦的被一道彩虹似的光芒划破。

    突然间那些拳打脚踢,他终于全感觉不到了。不管是真是幻,他也不由常常地松了口气。

    细碎小跑的声音,夹着一个清脆的女声:“我说你这丫头怎么搞的?就让你看个人都看不好,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这不闹出人命了?”

    这声音,有点像她……真的有点像她……

    可是,她都和我决裂了,绝不可能会来吧,看来我果然是昏过去了啊。

    他正庆幸终于可以用虚幻暂时远离凄凉,又听得一个极其陌生的,稚嫩的声音,怯怯地道:“姐姐,对不起……我只不过是一时疏忽……”

    “一时疏忽一时疏忽,这四个字顶什么用?我冒着风险把你唤出来,就是为了听你的‘一时疏忽’的?”

    “姐姐……我不都说对不起了么……而且出了事儿您全怪我也有点说不过去吧——您也知道,我和敏锐的您没法比,迟钝得紧……出了错也是难免的,要是您自己亲自看着,不就不会……”

    “我要是自己能脱得开身,你以为我愿意用你这笨丫头?”清脆的声音有些不满地道:“蝶翼呢?干脆让她替了你算了,虽然散漫了点,做事总比你靠谱多了……”

    “回姐姐,蝶翼姐姐她到现在还未凝完灵……”

    “你们……你们可真是气死我了……好在来得还不是太迟,应该还有救,要是他真出了事,我饶不了你这丫头……”

    这些话心木全不懂,在朦胧间,他只觉这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他的身边。

    看不清的,被雾气萦绕的影,将他扶了起来,温柔地抚摸着他脸上刺痛的淤青,轻轻地摇晃着他,充满了担虑焦急:“对不起,心木大哥,我来晚了。你怎么样了……”

    他想回答而忍痛吐出了口中带血的沙石,却因琉璃珠仍只能发出“啊啊”声。

    对方似乎怔了怔,点在他的喉咙上,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脊背,他咳嗽着,终于把那颗卡在嗓子的琉璃珠咳了出来。

    新鲜的气流滑过,腹中却一阵翻江倒海,心木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哇”地一声呕吐了出来。

    他吐得很厉害,只觉整个人都要被吐空,连五脏六腑都要吐出去,甚至有一些溅落在了她的衣服上,可是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他只想让被抑制了很久的酒与鲜血的混合物快些从身体脱出。

    当停下来的时候,他觉得舒服了许多,却虚脱了般向后倒了下去。

    她似乎并没有责怪他,也没有嫌弃,用手帕将他的嘴角擦了干净,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温柔地道:“好点了吗?”

    “嗯……嗯……”心木低低地应着。

    他想叫她的名字,但却生怕一开口,这场美梦就醒了,终于还是把到了口边的名字咽了下去。

    那怀抱温暖得不可思议,披头散发,肮脏不堪,衣衫褴褛破碎而浑身泛冷的心木忍不住又向前拱了一拱,将脸深深埋在那略带着梅与露珠的香气,暖和柔软的胸膛。

    她没有躲,也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柔婉地拍着他,轻轻哼唱着歌,就像他在沉睡时听到的那样的歌声。

    那些被疯狂地侮辱损害的苦楚仍不断折磨着他的心,让他全身止不住颤抖。这歌声将他的整个人软化,在确定真的安全下来了,他的心防和自尊也垮塌下来。

    突然之间,眼泪就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起初还只是低低地啜泣,成了一阵嚎啕,把她的衣服浸得湿透。

    “多亏你来救我了……不然……呜呜……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怕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哆嗦着哭诉道。

    “别怕别怕,我这不是在呢么!”她的声音让他感到安心,他却反而哭得更加厉害:“我自以为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可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他们要这么折磨我……呜呜……我好委屈……我好难过……呜呜呜……”

    他抽抽噎噎,含混不清地诉着苦。她低低地劝慰着他,那话他大多听得不甚清晰,阴郁的心情却好了许多。

    “对了,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他忽地浑身战栗一下,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她的手:“七夜不是我杀的,你要相信我,是他们在污蔑我……七夜真的不是我杀的……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我相信。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那清脆温柔的声音一传入耳中,心木不由喜极而泣,中了禁术的他竟有机会说出真相,她还立刻就接受了这事实。

    他欣慰地笑笑,轻声喃喃:“你知道了……如此一来,你就不会再与我断了关系吧……”

    “嗯,不会啊……本来我也是骗你的。谁知你个傻瓜竟然没发现呢……”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心木长吐了口气,整个放松时,似困倦似虚的感觉上涌,他突然觉得好累,无比疲惫。

    “我……哭得累了……有些困……”

    “困了?那就睡一会吧。”

    “可我还是害怕……我害怕一睡着,再睁开眼睛……又……又……”

    他并不是没有畏惧,尤其在服用了丹药后,也同样强烈,只他能隐忍。现在他不用忍着,也控制不了地全身发抖。发白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我会护着你的。”

    “真的吗?”

    “当然。有我在,谁也别想再伤害你了。”

    “嗯,好……那我……睡了……”

    心木正要闭上眼睛,耳畔幽幽地一句:“心木大哥,睡下前,我最后再问你个问题好么——你变成了这样,有没有后悔骨耗费法力救了夜凉音和散羽?”

    “不……当然……不……永……不……都是我心甘情愿……也无怨无悔……只要她开心……我就开心了……”心木如沉梦中呓语道。

    温热的水珠掉落在他的脸颊,惆怅地道:“好一个无怨无悔……既然你无悔,那我也……无悔……”

    “姐姐,你看你都流眼泪了……你们这……互相折磨着对方……折磨着自己……又是何必呢……”陌生声音的一声长叹。

    “闭上你的嘴,你个笨丫头懂什么!”她说着,却有更多水珠落在他消瘦冷峻的脸孔。

    她在哭吗?那暖热的水是她的泪吗?

    心木已不知,因为他早已安心地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很少哭。

    哪怕委屈得不得了,就算借着酒意,他掉的眼泪也能查得清几滴。

    今天是他哭得最痛快的一次。

    除了梦里,他从没有被人暖暖地拥在怀中过。

    今天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倒在绵软的臂弯中。

    就算是软成一团,由人撺掇,他也没有昏厥。

    他现在却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失去知觉。

    不过就是倒在了看不清模样,但极似是心爱女子的怀抱中畅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然后丧失了意识这样简单的事情而已。心木竟找出了较上次晚死半刻多受折磨的意义。在这一刻,他真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幸福得难以言表。

    一道细碎的彩色光影闪过,围着心木的诸冥族几乎被耀得睁不开眼,纷纷掩住双目。

    待到光影散尽,只见轻轻抽搐的心木费力地朝半空伸出了一只手,像要抓住什么般动着手指。

    当他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后,嘴角难以理解的微微上扬,手臂慢慢垂落了下去。

    他不再动了。

    可那双柳目大大地睁着,绝望与忧戚中透着一丝不可思议的解脱了似的明媚。

    诸人见他的样子,唬了一跳,都不敢靠上前去。

    那断了一只手的黑衣蒙面人却毫不犹豫走上前去,探了探他的气息,冷冷地笑着,下了个恐怖的结论:“死了。”他轻松了般喃喃:“总算是死了。”

    原本早就该死的家伙,先前还白浪费了他的哽咽和感情。不过现在没人认得出他来,他也不必再伪装什么兄弟情深。

    “死了?你……你开玩笑地吧……他不是冥界中除了冥王排位最高的一阶冥族吗?就喝了点酒,挨这点打,怎么……怎么会……”

    “不信你自己探探就知道了。”蒙面黑衣人道:“或许原本就这些打击若他全身无碍时或许的确是经得住的,然而这之前他已因中毒卧床多日,法力折损了不少,加之酒醉虚弱,经这一顿毒打,出了意外倒也不算怪事……”

    “那……那刚才那一缕彩光……是他的魂魄?”

    黑衣人点头道:“想必是的。”

    他们不禁害怕起来——他们原只是想给趁着心木没有意识,教训他一顿而已,真把他打死了这罪责他们怎么承担得起?

    “一群胆小鬼。”黑衣人望着这群吓得发抖的冥族,摇头笑道:“要是真害怕担责任的就走吧,我自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话音刚落,他们早已四散而逃——保命要紧,哪里还敢再想和淇水请赏?

    不一会,只有芷还有几个被苍默收买的冥族还站在那里。

    芷探了探心木的脉博,皱眉道:“这些人下手还真狠,原以为最多是是打残而已,想不到还真将他打死了。”

    黑衣人笑道:“由此可见他虽刚直不阿,却不知因此与多少人结了怨,不然他们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可怜了心木叱诧风云的一代军师,为冥界建功无数,竟落得个酒醉时被活活打死的地步。世事无常啊。”芷摇头叹息,却生怕他会再醒过来,在他的死穴扎了几根银针:“现在该怎么办?”

    “只要心木死了,我的心病就没了。”黑衣人松松地在心木的颈子上挽了一个结:“至于善后处理什么的,就扔给苍默他们,我才懒得管了呢。”

    他说着,拽住这根绳子,拖死狗般把心木向苍默在冥界的居所走去。

    有的冥族不禁制止道:“好歹把尸身融在法术里,你就这样拖拽着未免太张扬了吧。”

    “我就是要张扬,我就是要让他被我踩在脚下不能反抗。被人看到又怎么样?反正苍默也会想办法解决的,我才不怕给他们添麻烦呢。”

    他得意洋洋地继续拖拽着心木的尸身。

    心木的眼睛虽然瞪得大大的,至死没有拢上,却再也无法辨认这昔日叫他一声大哥,受他提拔,如今把他当野狗的好兄弟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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