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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中年岁最长爬过的次数最多的应该是赤脚人。
但现在最忍受不了的也是他。
年轻时是爬过的，爬得越低越有仰望，爬得越长越有坚韧。四肢紧贴大地，屏住呼吸，用最渺小的呈现来读懂最高处的云霓。
“不要小看爬，爬是一种姿态和格调，倾听不到地心訇然的呼吸和感觉不到天空对你的吸引，就别说曾经爬过。身子俯不下来的趁早下山。为师带你们爬，先爬三千六百台阶。”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此刻为什么这么清晰？
“山下有十口箱子，倒着爬，把他们运上来。”那一次他爬伤了，不是身体的伤而是心伤，他心里暗暗对自己说，我要站起来，站得离地三尺。
十口箱子是祸根，山匪肆意抢夺，呼朋唤类的引来大批人手，几个师兄弟组成剑阵才能抵挡住，只剩下了他和大师兄。大师兄要掠阵，要居中策应以防意外发生。爬，只能是自己的活了。
倒着爬就是面孔向上的爬，手脚在下面行走，箱子就放在小腹上。
爬爬爬，爬，爬，爬。
最难堪的是第十趟。山匪见无机可乘，箱子都运走了，就沙子一样洒进了莽莽丛林。师兄弟们俯视着他一路上山。还是大师兄好心，找个藤条把他和箱子绑在一起，说这样可以爬得快一点。 那一次不但心伤而且心醉，似乎模模糊糊触到了什么东西。
“觉醒了是一件好事，从此知道我是我。可是路也分岔了，只能活一半自己。”
“师傅，我不是很懂。”
“哈哈，我也不能说懂了。咱用取舍来比喻。咱本来都一样，可是你追求修为。为了这个修为你会放弃很多东西。然后你的修为比我高了，那是因为你丢弃的更多。再者，平地就是婴孩，现在挖掘，把下面的土累积到你喜欢的高度上，这就是长大。以平地说，你多活了高出来的部分，挖下去的部分不再属于你。”
“商人赚钱同样吧，师傅，支撑他的是金钱。乐趣一部分扩大，一部分背离了本性。按照您的意思是他不再完整。顺着这个思路，每个人都会失去他的另一半。咱特别指出这一点的意思是什么？”
“咱们都是别人的故事。是一种运用和准备。上山是高处平地的部分。不是你就是我或者他他他。总要达到一定的数目，然后不会再多一个也不会少一个。”
“这是一种情况，说是就是，说不是的人也听不得别人的解释。但任何的情况，我们存在的一切和个别人窄路上的笨奋都会成为一种解释，来说明固有的和随机的发生。解释都是事后的，不知道可以联系什么和指导什么。”
“导向。提倡都是事后的，是按着苗头发展的推波助澜。很多人都争着做同一件事情将是一种悲哀和危险，乐趣放在同一个拥塞的方向上是对人性的剥离。你可以说习惯都是自愿的，但真不这么做一定是做不了。人们的眼光就是一把一把的刀子。眼光的刀子没有理由，只是按着一个浅薄的标准来衡量。”
“所以这时候就有很多的空白留下，那是另一半的生活。”
“从修为这个层次讲，高的高了，低的愈加的低。有多少的圣洁就有多少的魔性。后来的高难进寸步那也是因为魔性还没有凶性大发。一个点触动都会前进一截，另一面也会如影随形。达到一个临界点，身心有一方跟不上，这就是走火入魔。”
“师傅，能不能绕过去？”
“哈哈，徒儿，这句话就好像能不能不修炼一样的说不过去。这是一件好事情，这个好事情不是已经走火入魔的事不可绾，而是达到了沸腾的临界点站在悬崖上的摇摇欲坠。”
赤脚人跪了下来，他意识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聆听，他要紧紧地记住师傅的话。
“事情来临的时候，不是堵截不是导引也不是听之任之，而是吞噬。”
师傅说到这里，看看没有人接话往下说，才发现赤脚人一脸虔诚目光热切地跪在面前。他没有招手让他起来，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成群的天使天使长和一队一队的魔兵魔将正在厮杀战斗。你站在哪一方？天使一定是好的？魔鬼一定是坏的？他们都是你自己。如果当初你觉醒不到魔鬼和抵挡了魔鬼，在圣洁这条路上你没有路途前进。魔鬼一直存在潜伏，就等着这个点来算总账了。
这时候辨别善恶是自取灭亡，好的坏的都不买你的帐，会不约而同地来对付你，先把你灭了再说。斗且由他斗。好的结果是战斗很快结束，在你还能瞩目内视心思灵明的时候。战斗一定会有结果，会有一名天使或者魔鬼留下，他就是你自己，你是他。他坐下来和你合二为一，永远驻扎在你的心里。
坏的结果是战斗没有了局，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你的身心都支撑不下去了，走火入魔已成定局，任何人都无力回天。”
赤脚人脸上滴着汗，小声地问：“这就是说人就死了？”
师傅示意他站起来，摸着他脖颈处的汗说，这么紧张干什么？没有几个人达到这样的临界。其实走火入魔不代表就是死亡。但大多数都是死亡。侥幸不死的也疯魔掉了，人没有了意识，也和死亡差不多。还有一种属于凤毛麟角的特例。人在天使魔鬼战斗的时候昏迷了过去。但又苏醒了过来，毫发无损，功力大增，进入了另一个平时难以企及的界。
“师傅，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是天意吧。有的活下来成了平常人，身上再无一点武功，什么也没剩下。其实做常人也没什么不好。但这个人从此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而特例就是人在昏迷的时候身体自动修复，达到一个完美的顶级水平，甚至身上多了一些不是自己修炼的东西。”
师傅的话赤脚人铭记在心，但正如师傅说的那样，没有几个人会达到这个临界，他只在远处观望过一眼两眼，他去不了那个地方。知足知不足，他没有过多地攀高，但也一直没有停止过。他的谨慎也造就了他今天的地位。
他是被人仰视的一个存在，人前人后的被恭维。武功虽然不能说已窥堂奥，但罕逢敌手，他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实力提升了他的魅力，处处是马头唯别人是瞻，时时洞悉风云变幻的局势，很笑傲也很寂清。
但现在当着一干小辈和他们一样地在爬，觉得颜面扫地斯文扫地。年轻的时候也爬过，大爬其爬，但多出了这几百年的过程不一样了。现在再爬是对自己的亵渎，可是别无选择，只能爬，这个也不会有人代替他爬。
他已经直起腰来了，高高在上，却又故技重施。
藏刀无心禅师雨轩小波小柔他们不仅没有笑他，还觉得很亲切，以后可以拍着胸脯说和赤脚人同甘共苦过了。无心禅师一直紧随在他的身边，有意无意总往他身前凑。他的“拐子音”还没有多少火候，《我不听我不听》的下册还没有着落。既然赤脚人精通声音，那自己可就要做个有心人了。要不水怪一出来也不会攻击他。
水怪，赤脚人得自于大荒西山，那是一次很玄异的经历。平时就带在身边，当成个玩物。他有更高明的战宠。但在一起时间长了，也稍稍有了点情感，所以水怪不会攻击他而攻击距离他最近的人。
但赤脚人觉得他们一定会笑他，面子上对他的尊敬是来遮掩笑的。
“爬着进来！”
陈家二少三少带头打着灯笼，大少爷在厅堂门口坐在一把椅子上举着火把。厅堂内一个女子的哭声传来，“老爷厚道些，让孩子怎么做人呢？”一个粗重而严厉的声音传来，“把夫人架出去！祖上的规矩不能坏！”
陈家村陈员外今晚新女婿入赘，这事没有多少人知道。别人家是选个好日子午时之前嫁娶，陈家不一样是子时时分。别人家是女儿外嫁，陈家也不一样是女婿入赘上门，满了十年才可以带着妻子另立门户。
更有一个规矩是新女婿必须得爬着进门才可以完成婚事。
爬的路程并不遥远，从大门口到大厅，也没有人观礼，算不上丢人，无非就是狗一样的爬而已。要不你就别娶陈家的女儿，要娶就得按着规矩来。但陈家的女儿从来就没剩下过，也不用三姑六婆的说合，上门求亲事的人踏破门槛。
陈梅洁提前约略提醒过，但没说明白。只说到时候有一件难堪的事情，你要是真喜欢我就照着做，要是做不来也别勉强，那说明咱俩无缘。她说的似乎不在意，但说着说着眼角就红了，但立即又展颜说些其他的事情。
爬着进门这件事情一直以来遭到陈家大多数人特别是女性的反对，但家主只要不松口，事情还是那样行。家主拥有无上的权威，任何人的反对都无济于事。陈家家大业大富可敌国，这只是自甘俗流的外观。他们陈家的武功也别具一格，不弱于任何千锤百炼的门派。但他们低调，极少扮演江湖人的角色。
更重要的是，据说他们在守护着一个秘密。
爬着进门只是最初的一个开始。
事情到了节骨眼上，才知道就是爬着进门。爬还是不爬，一时间赤脚人踌躇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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