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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有船，集市上有马匹，供人们租借，沿河漫滩纵马驰骋是很不错的享受。沙滩上，三三两两的孩子们，阳光下，健康的脸，清纯的眼神。
从二十岁，到十八七岁，到五六七八岁的孩子，都有，少年少女，各有各的玩法。女孩子们在跳皮筋，放风筝，或者吹肥皂泡。男孩子们有斗蟋蟀的，有玩陀螺的，当然玩水、玩沙子，玩石头子的，也大有人在。
江小宁跟凌未风穿过人们的身旁，沙滩上留下他俩深一脚浅一脚的足印。凌未风盯着一拨在玩石头子的男孩发呆，可以看到，晶莹的汗珠，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流淌。凌未风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孩子的表情。
“小时候你是啥样子的呢？”江小宁问。
凌未风的眼光停留在一个孤独的男孩身上，他面对着河流，看不出他表情，他就那样呆呆地站着，面对着缓缓流淌着的河水，浑浊的河水。凌未风突然觉得，这个男孩就是他自己。
在2012年前后蛋疼的生活里，那些男人女人，不厌其烦地问他，你老的时候肿么办？你不害怕疾病、跟孤独？
我本来就是孤独的人，从小到大都是，我为什么要害怕老的时候孤独，害怕老的时候生病，害怕老了瘫痪，害怕老了走不动，害怕死了之后被别人象狗一样抛弃于荒野？
他笑了，嘴角带着不屑的神态对江小宁说，“你猜？”
“我懒得猜，那么你说，你小时候乖不乖？”
“不乖！”凌未风很直接道。他怎么会乖？如果乖，他就不会思考，就不会对着山那边天的外面想，想破脑子还要想，山那边究竟有什么？天外有些甚么？如果乖，那么大人们说的话，他就该老老实实的听，教科书上满满的警言箴句他就该深信不疑。不，他不乖！
他抛下所厌倦的一切，来到大明朝，从1426年的冬天，到1428年的夏天，已经走过了一年多的时光。你怎么活都没关系，关键是，你可以逍遥自在的迁徙，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江小宁也许是被暖和的阳光晒得有些困倦了，不由自主地靠在他的怀里，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她没有选择世俗中大多数女子该选择的人生，呼啦啦的时光，穿梭而过，现在的她，还有以前的印记么？
她伤感道，“我是不是很贪婪，贪得无厌？”
凌未风搂住她肩膀，苦笑道，“生活这么美好，趁着年轻，为什么不贪？”他不能对她说他的过去未来，前世今生，他象一个谜一样闯入她的生活里，然后象一个谜一样消失。他喜欢这样！在未来的2012年前后，在人山人海人挤人的世界里，一切都看得着摸得着，索然无味！
他很想对她说，“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可是他害怕伤害了她。因为那样，岂不是很快，他就有可能为了利益，跟她翻脸，成仇。什么是浪漫，原来，隐藏你自己，保留美好的那一面给每个你与之相爱的女人，那就叫做浪漫。
在玩陀螺的那两个少年，年纪，其实比凌未风不会小多少，至少应该是十六七八，满头大汗，彼此挥舞着手里的绳索，在抽打着旋转的陀螺。旋转，凌未风的脑袋开始疼，陀螺？盗梦空间？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他真想将她扑倒在沙堆里，然后跟她@#￥%……&*！可是不能，不能放纵，在这美好的时光里。在人群中，你必须矜持，保留美好的印象，给所有人。
江小宁突然咦了一声，她显然发现了些什么，凌未风当然也发现了她发现的一些周遭不易察觉的变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在河滩上，来了一群牵着马的汉子，他们有五六七八个，眼光正朝着凌未风跟江小宁站立着的这个方向瞟。在凌未风跟江小宁的周遭，是三三两两，一群群，快乐的孩子们，玩得正起劲。
“他们想干什么？”凌未风警觉地问道，他似乎感觉到将要有事情发生。
“我认识那个人，瘦高个，脸很有型，冷峻，刚毅，他是财富帮的人。”
“财富帮？”凌未风随口道。在世俗人眼中，财富帮的人，都是混账、坏蛋，他们把持着西北、河南以至于山西河北的江湖道。他们富可敌国，跟大学士龙嘉辉的家人主持的恒日财团，明争暗斗，不亦乐乎。
财富帮最富有创意的举动是，他们将要收拾谁了，先在谁站立的地方，用石灰画一个圈，将他们的脚步圈起来，再在他们的头顶上，放一枚铜钱，来折磨他们。谁要是不小心，走出了脚下的圈，或者晃动脑袋扭脖子，铜钱掉下来，可就有罪受了。
凌未风在洛阳，除掉了财富帮洛阳分舵其中的一个副分舵主，因为这个副分舵主，他逼迫未成年少女做不应该做的事。他想证明他比财富帮洛阳分舵的分舵主南宫骏远能干，现在他已经只能活在财富帮跟江湖人物的传说里跟记忆里了。
凌未风想，这些人将会做什么呢？然后他蹲下来，饶有兴趣地凑到几个在玩沙子的小孩子们跟前，在孩子的眼中，沙子可以垒出自己心目中最理想完美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会欺负你，对你友好，关心你、关爱你，大家和睦相处。。。。。。
江小宁索性坐了下来，就坐在凌未风的身旁，她决定要好好享受这美好的时光，管他财富帮呢。这些垃圾人，她一向对他们没有什么好感，但她也不怕他们。财富帮在兰州设有分舵，但行事，多受以前的快意王陈亦欣、现在的快意堂掣肘。在兰州，至少他们不敢象，在长安、山西那么嚣张。如此想着，她决定直接忽略、忽视他们的存在。
然后她想起以前，她是曾经见过陈亦欣的，在陈亦欣在兰州主办的兰州民间舞蹈大会上，她曾经风姿绰约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后来，她却成为亦力把里大富豪沙里拨的女人。
从外形上来说，沙里拨，跟陈亦欣，都不是那种俊俏的帅男人，实在要将他俩来比较一番，那她得出的结论是，陈亦欣很有派头。一个自称快意王的人，俨然把自己当做了王爷，在兰州，他的风头，甚至超过了朝廷册封的宗室亲王肃王。
但沙里拨更和蔼可亲，虽然他的脸上有道疤痕，虽然他的身材象水桶，可是他的确是个温柔的男人。行男女之事，很有耐心，很懂得摆弄，花样百出。如果是陈亦欣这种人，怕是眼睛一闭，往那儿一趟，就会命令你，象狗一样地侍候他。
为什么出现在陈亦欣跟前的她，却比不过李静，比不过周小七？因为陈亦欣要应付的女人太多了，总会有漏网之鱼。江小宁，无疑就是一条漏网之鱼，从此错过了进入他圈子的机会。
一想起这，江小宁恨，恨得牙痒痒的。如果不是那样，怎么会轮得到胡鼎冲继承陈亦欣的威权？该是她自己，来继承陈亦欣的一切！的确，她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就是这样美好的时光，她的心思都会从情郎身边飞走，想入非非。
凌未风何尝不是呢？他看到别人的年轻，别人的快乐，他就羡慕得不得了。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年轻，享有阳光、空气和水。享有世上，所有的美色，享有世上，所有的童真跟乐趣。
李元方的脚已经踩在了水里，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靴子，这双靴子是他心爱的靴子，可是花了他3两银子买的。但是，现在他浑然忘记了他心爱的这双靴子，已经泡在水里了。
他们盯着那个孩子，已经很久了，在他决定要动手的时候，他手下的一个胖纸，一个叫做薛胖胖的胖纸，突然低声对他说，“大哥，慢着。”
然后一个叫做寿西瓜的手下，在他耳边说，“那边那个女人，是江小宁，老外沙里拨的女人。”
李元方瞪了寿西瓜一眼，“你很怕她么？你很怕那个死老外沙里拨么？”
寿西瓜被他瞪得很不好意思，事实上，他就是感觉，在江小宁跟前有压力，在沙里拨面前，连头都不敢抬得太高。江小宁可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啊，可是女神，却被沙里拨糟蹋了，如同好白菜被猪拱了。“她，她可是我女神，我很多次想鼓起勇气，要她跟我在这件心爱的背心上签名，可是，人家好害羞，就是开不了这个口！”寿西瓜一副惆怅的样子，他身上穿的这件背心，是杭州丝绸，花了他整整2两银子！
然后薛胖胖很急促道，“江小宁身边的那个男人，他。。。。。。他是凌未风。”他感觉自己的舌头打卷，说话有点儿结结巴巴不听使唤。
“凌未风？那个神秘人？”李元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问，“你确定他，是凌未风？”
薛胖胖很肯定道，“不会错的，昨天，我正好路过西门，因此得以观看他跟仇连环的战斗。很多年了，兰州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这么精彩的战斗了。仇连环是谁？怕是我们分舵主赵微，都只能跟他打平手。可是这个凌未风，轻轻松松打败他了，逼得他在广庭大众之下自杀。幸好是迅雷骑士十七黄路远路过，才拦住他救了他一条小命。”
“凌未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今天上午，在快意堂，他吃了胡鼎冲胡老大的闭门羹！”李元方脚步挪了挪，向黄河水里更深处踩了下去，他这样，是不是会更清晰地感觉到那句至理名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
和吊当说，“在狄小侯的老婆水袖眼里，他只不过是个窝囊废！”
李元方说，“没错，但连陆临渊这样的江湖巨头，都不敢忽视他的存在。他一出马，就逼得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关海涛自杀。”
关小七道，“此前，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洞庭湖天王帮的危机，翠烟门门主尹含烟被他废了武功，他拒绝了仙人林高老大入伙的请求。高老大败亡之后，他在陈留，帮助李思谊，躲过了锦衣卫神机营的一劫。再出现的时候，便跟圆梦山庄庄主于忘相，干掉了老秃驴不羁！你认为呢，他是什么样的人？”
李元方点点头道，“然后，便是我们财富帮洛阳分舵副分舵主唐学灵被他杀了，我们财富帮号称关中五虎的五大主管，竟然搞不定他！”
薛胖胖惶恐道，“他再出现的时候，带着李布衣、刘青云他们，抢了冰风谷萧胤禛家千万贯财富。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分毫不取，全部布施给了亦力把里、乌斯藏跟大明西北一带的穷人！”
翻一山、翻一番两兄弟，异口同声道，“连我两兄弟，都不得不有点儿佩服他了。”
和吊当说，“元方，你肿么看？”
李元方反问，“吊当当，你说，我们是不是还要动手？就在凌未风的跟前动手？”
薛胖胖嘟哝道，“我们傻呀！”
李元方是奉了财富帮兰州分舵主赵微，兰州分舵行动部主管高天虎之命，过来办点事的。据说老龙头渡口那一带，是贩运私盐最好的上落点。老龙头渡口的主人是老龙头的周招，周招一向只跟快意堂合作，无论财富帮如何软硬兼施，周招都只卖快意堂的账。因此，财富帮决定要教训周招一番，绑架他的儿子周小虎。
以周小虎为人质，逼周招就范，如果他不肯就范就撕票。万一快意堂过问起来，就死不认账，实在不行，就拿几个小喽啰，比如翻一山、翻一番兄弟，或者薛胖胖、和吊当，拿他们来背黑锅，然后安排他们跑路。快意堂表面上还得维持跟财富帮的一团和气，事情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赵微跟高天虎都打好了如意算盘，现在事情有变，半道上遇见个程咬金，岂不是只能再等待时机？
李元方说，“我们当然不傻。”然后他迈开脚步，从泥水里走出来，“我过去跟凌公子打声招呼，你们在这儿呆着，啥事也不做，知道不？”
薛胖胖点点头，“啥事也不做。知道了。”
凌未风站起身来，惊讶地望着李元方，“你是李元方？”
“有什么不妥么？”
凌未风心里说，“我只想知道，狄大人死了之后，是不是埋在了洛阳白马寺？”但他嘴巴却道，“你认识我？”
李元方说，“我以前不认识，但是我手下人有认识凌公子的，因此过来，向凌公子问候一声。”
“哦，元方兄，你客气了。”
“我很奇怪，你为啥叫我元方？按常理你该叫我李兄的。”
“哦哦，李兄，你有没有到过洛阳白马寺呢？”
“没有。”
“那么，你认不认识狄仁杰狄公狄大人？”
“他好像是前前前朝的官人吧，我肿么会认识他。”
“啊，这样啊，我正好想起我游洛阳白马寺，搞不清楚那儿的狄梁公墓，该是狄大人的墓，还是女皇面首薛怀义的墓，因此，想问问你。”
李元方很无语地看着凌未风，心里想“莫名其妙得很。”然后他说，“李某读书不多，对历史不是很熟啊。凌公子，有空路过我们财富帮兰州分舵，过来坐坐。我们上官帮主曾经吩咐过的，要好好招待凌公子。对了，我们分舵主赵微，曾经是落第秀才，你不妨去问问他，没准他知道。”
“那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了，元方。”凌未风笑，越想越好笑，这个李元方，跟未来那个演电视的李元方，真的很像啊。
“凌公子，要不要骑马，我们带来的都是从大宛来的好马。”
“不了，我不喜欢凑热闹。”
“哦哦，我明白，那就不打扰了。”李元方冲江小宁笑笑，然后走回他手下人身旁，对薛胖胖说，“胖胖，今天的行动取消了，我们跑马去。”
和吊当说，“好啊好啊，胖胖，你就跟元方赛一场，你俩谁输了，就拿2两银子出来，请我们喝花酒。”
薛胖胖臃肿的身材，好不容易爬到了马背上，他想了想，迟疑道，“元方，要是不完成今天的行动，高主管那里不好交代啊。”
“肿么不好交代了？你不是亲眼看到仇连环败给了凌公子？现在凌公子在场，无论我们怎么做，就算是分舵主，都无法怪罪我们。因为，赵分舵主要是在场，他也会这么处置的。”
“那么明天呢，以后呢？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行动？”和吊当满怀惆怅道。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的阳光很好，不是么？”李元方淡淡地笑，及时行乐，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看得到升起的太阳？
李元方等人的马，在黄河岸边扬起滚滚尘土，江小宁问，“你猜，他们本来是想动谁的？”
凌未风淡淡地笑，“我猜不出，也不想猜。你看这些孩子，他们长大了，会走什么样的路？”
所有的坏人，都是从孩子长大成人的，每一个人，有着不同的缘法，走怎样的路，实在是充满了变数。如同，李元方今天终止的行动，那只是他无数个行动中的一个，充满了变数，无所谓成功、失败。
凌未风又坐了下去，靠在江小宁身上，感觉很累，很多时候，你都想，有个人来靠。但是，不是想靠就靠得住的。因为，天色会变晚，太阳会下山，坐着、躺着的人会起身，还有漫长的路需要走，有时是一个人，象他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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