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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姑苏城外寒山寺 > 第73章 71我的心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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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汤显农拿出一份随身携带的卷宗,给凌未风看。凌未风虽然还不明白他的意图,但还是接过来看。卷宗右首顶头的位置,都盖有机密字样的印章。

    目标人物:关海涛。曾任龙骧将军,后去职。在五军都督府任都督签事闲职。

    武器:普通的精钢长剑。

    武功派流:少林派。

    绝技:大力金刚掌。十三太保横练。

    轻功:寻常,纵身上下马的程度。

    事由:关海涛年轻时来自绿林草莽,后以军功入职。近年来多结交三山五岳各山寨的地方势力,图谋不轨。

    目的:不留活口,绝不能让其逃亡海外,加入匪类青云会。不惜一切代价,格杀勿论。

    凌未风突然想起,齐风劲突然现身广州,应该与此人有关。他疑惑地望向汤显农。汤显农说,“关海涛,是驻守大同前将军秦志敏的好朋友,两人近年来过从甚密。他也是镇南王朱迟煊的旧部。此次,是皇帝要杀他。东厂已经将他全家灭门,就他一个人脱逃。”

    凌未风倒吸一口凉气。皇帝就是这样的,他想对付一个人,可以找很多的理由。他对自己的亲叔叔朱高煦、朱高燧都起了杀意,杀别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接着看下去。八月二十八日:锦衣卫右骁骑营统领何福,帅锦衣卫第四千户所军士追杀关海涛。被其奋力杀出重围,何福受重伤,第四千户所千户刘安不幸殉职。殉职的还有第四千户所副千户袁精忠,第408百户所把总龙泗亭,第409百户所把总廖平等。凌未风倒吸一口凉气,看来此人,武功绝对也可以跻身当世高手百名以内。

    九月初三,保定府地面,河北清源寨、高碑店等处绿林好汉,共计七十三人,誓死护卫关海涛。保定府五军都督府第七十四千户所千户周涛殉职,锦衣卫第十九千户所千户苏紫坤,幸免于难,关海涛顺利脱逃。苏紫坤领麾下军士,将清源寨、高碑店等处七十三人,尽数斩杀。

    九月初七,开封府地面。追捕和阻截的双方爆发了第一场惨烈的战斗,双方各投入一百多人,最后全部同归于尽。

    一路上所过府州、县乡,均有人拼了命也要救护关海涛。卷宗内所记录之战斗,每一场当真是无比惨烈。锦衣卫、地方千户所、东厂,还有一些民间团练,都加入到围剿追杀关海涛的行列。但为他去死的人,还是一拨又一拨地挡上来,替他杀开一条血路,负隅顽抗阻挡追兵。直到生命的最后,跟追兵同归于尽。令人不忍卒读。凌未风禁不住一掌拍在案几上,大声说,“这么多人,也有将近上千人,心甘情愿、视死如归地为他去死。就为着这个理由,这个关海涛就实在是该死!”

    是什么,令这些人心甘情愿、视死如归?是什么蒙蔽了他们的眼睛,尘封了他们的心智?是怎样的一种信念跟意志?但这,是流于邪恶的。每一个心里真正懂得了生存的意义,懂得尊重生命价值跟个体尊严的人,都会为之色变。绝不忍心这些人,如飞蛾扑火般的愚鲁。

    由上官井率领的锦衣卫第十八千户所、及岳阳卫千户所,在岳阳将前来救助关海涛的人马,困在了一处废弃的集镇内。岳阳卫千户所千户下令,一把火,烧死了在废墟中誓死不投降的十九个男男女女。锦衣卫的卷宗里,有这样一段描述。

    在清理被烧焦了的尸体,发现了奇异的一幕。在一处完全封闭的大屋内,发现两具已完全烧成骨架的尸体。从尸体的骨架上,可以判断出是一男一女两人,两具尸骨堆在一起,大家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生前他们在做什么呢?两人的衣物,却被扔在一旁,毫无规律的散落,俱被大火烧毁。但可以从灰烬中找到遗留的佩饰,女人佩戴的很贵重的玉珠,男人佩戴的很罕见的玉佩,由此判断出这两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上官井他们也无心追问这两人的来历身份,但大家都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种情景。

    岳阳卫千户卫疆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笑得眉头起了皱纹。上官井苦笑,“难道,他们,他跟她,生前在做,做一件事?”

    第三九零百户所的把总陈精明说,“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生前,在玩摔跤角力。”

    上官井想,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跟快乐,纠缠交集在一起的感觉?在熊熊烈火当中,他们如飞火扑火般来。在生命行将结束之际,他们的知觉像飞蛾扑火般远去。

    他们也许是一对耳鬓厮磨的恋人,也许各自暗恋着对方,又或者萍水相逢。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关海涛的名字,从不同的地方赶了来,在这儿并肩作战,浴血顽斗。激情,在瞬间爆发,生命如此美好,他们却要走到了尽头。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把握这最后的人生时刻。

    ……

    在烈火中,他们颤抖。因为害怕,因为对死亡的害怕,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他们不想死,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火苗,已经蔓延到他们的身上。已经来不及思索。

    他们在烈火中挣扎,是那样刺骨的疼痛,还能不能,感觉出别样的愉悦?

    岳阳卫千户卫疆的笑变成了哭,再没有人笑。这对男女,不应该被嘲笑,他们应该得到尊重。尽管他们藐视了自己的生命,把为关海涛这个人生,为关海涛这个人死,当做了一件无比神圣的事。他们其实是可怜的孩子,是迷途的羔羊。他们的父母,在倚门而望,将要含泪泣血!

    上官井下令,将这对男女,独自埋在了那片废墟不远的山岗上。一座荒坟,一块石碑,上面是上官井的题字,“是钻心刺骨的疼痛,还是忘乎所以的快乐?”

    凌未风喟然地将卷宗扔在地上,久久说不出话来。一座孤坟,阻挡不了,世间人匆匆的脚步。一块无名题字的石碑,石碑上字句所表达的深刻内涵,只有当事人自己心知身知,旁边的人,再也无从说起。

    汤显农俯身拾起卷宗,重复道,“凌公子,你说得没错。那么多人为他去死,就为着这个理由,他就该死!”

    凌未风冷冷道,“这件事跟我无关。”

    “如果齐风劲此刻拦不住他,让他跑到了海外,让他加入青云会。将来,岂不是有着更多的人,象这样,象飞蛾扑火般,毫无意义的为他去死?”

    “你是说,齐风劲已经去海边等他了,他是一个人?”

    “是的,齐风劲已经在海丰的码头上等他。齐风劲只有一个人,已经暂时找不到其他的帮手。其实找再多的帮手,都是一样的结果。他和能够找到的帮手,都不是关海涛的对手。”

    凌未风沉默不语。汤显农说,“如果说是我求你,你一定不会去。但如果为了齐风劲,为了那些将不再去赴死的愚昧的众多无辜者,你该不该去呢?”

    凌未风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望着自己的双掌,心里在呐喊道,“我该不该去呢?”

    汤显农说,“现在时间还早。我想请你到胡家寨,参观一番具有福建特色的客家土楼围屋。然后再请你到我家里吃晚饭,顺便在胡家寨的老城寨住上一晚上。”

    客家人,又称为河洛郎。客家人是一个具有显著特征的汉族民系,也是汉族在世界上分布范围最广阔、影响最深远的民系之一。客家因迁徙而产生,迁徙给了客家人坚韧的品性。尽管所处环境位于偏僻的山区,但是勤劳的客家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历史。迄今为止,客家人经过了四次大的迁徙。

    第一次南迁是在秦始皇时代。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为了政治和军事的需要,派兵60万人“南征百越”。南下的秦军,从闽粤赣边入抵揭岭(即揭阳山,后世揭阳县北150里),直抵兴宁、海丰二县界。公元前214年,秦始皇再派50万兵丁“南戍五岭”(后世两广地区)。这些兵丁长期“戍五岭,与越杂处”。秦亡后,两批南下的秦兵都留在当地,成为首批客家人。

    第二次南迁是在东晋“五胡乱华”时期。当时,为了避难,一部分中原居民辗转迁入闽粤赣边区。稍后,由于南北对峙,又有大约96万中原人民南迁至长江中游两岸。其中一部分人口流入赣南,一部分经宁都、石城进入闽粤地区。

    第三次南迁是在唐末黄巢起义时期。先是唐朝安史之乱,给百姓带来巨大灾难,迫使大量中原汉人南逃。唐末黄巢起义,又有大批中原汉人逃入闽粤赣区。如宗室李孟,由长安迁汴梁,继迁福建宁化古壁乡。固始人王绪、王潮响应黄巢起义,率光、寿二州农民起义军五千下江西,致使闽赣边一带人口激增。

    第四次南迁是宋南渡及宋末时期。金人入侵,建炎南渡,一部分官吏士民流移太湖流域一带。另一部分士民或南渡大庚岭,入南雄、始兴、韶州;或沿走洪、吉、虔州,而后由虔州入汀州;或滞留赣南各县。南宋末年,元军大举南下,又有大量江浙及江西宋民,从蒲田逃亡广东沿海潮汕至海南岛。

    客家土楼围屋,可以当做是客家文化的一个独特组成部分。在胡家寨老城寨的寨门前,汤显农遇见了胡一非的侄儿胡大牛。汤显农让他带凌未风先去参观客家土楼。

    在未来,凌未风在2011年前后,相继出门做了三次大的远游,还有数次小的游历,关于这些游历,他都写了相关的游记。第一次,桂林-衡阳-长沙-武汉-黄州-九江-南京-苏州-广州,游记名为《雁飞不度衡阳过春风十里》;第二次,桂林-武汉-开封-安阳-洛阳-西安-兰州-敦煌-汉中-成都-松潘-重庆-张家界,游记名为《只影向谁去》;第三次,桂林-南昌-杭州-上海-山东-秦皇岛-北京-山西,游记名为《吴山点点愁》;第四次,桂林-常宁-耒阳-炎陵-韶山-赣州-韶关,游记名为《北东偏东》;第五次,广东之行,游记名为《我把你弄丢了上哪里才可以找回来》,第六次,贵州之行,游记为《黔岭之行》。福建一带却是未曾到过,也没有参观过客家的土楼围屋。

    现在他得以有机会参观这一奇异的人文景观。土楼里显得有些阴暗潮湿,由于人畜混杂,气味也不是很好。走在有些儿弯转的楼梯上,咚咚的响。因为大家都住在一块,因而显得有些拥挤。更显著的不足,是没有甚么隐私空间。如同未来,凌未风上学,初出来参加工作,住集体宿舍。他腻味了那些没有私人空间的拥挤的生活。

    一个小媳妇,肤色白净,穿了件碎花小格子短衫,正在那儿埋头杀一条鱼。她在很吃力地从鱼肚子里取出一个鱼泡来,凌未风跟胡大牛的脚步声惊动了她,抬起眼来,与凌未风的眼光正好相遇。在阴暗的空间里,他发现她很好看的脸蛋,刹那间就红了,很羞涩的样子。胡大牛跟她打招呼,知道她叫做翠花娘,年轻的小媳妇,一般都直呼其名字。再加上一个娘字,以示尊重。

    凌未风微笑,他知道这个鱼泡的功用。不过鱼泡有鱼腥味,可能很多人都不是很喜欢。不是情非得已,相信很多人都不会使用这个玩意。

    在翠花娘的身后,一件敞开着门的屋子里,很狭窄,屋里仅摆下了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些桌椅。一个光着膀子的年轻男人,正坐在桌前,编制着一个竹簸箕。屋里更显得黑暗,他的尖瘦的下巴,给了凌未风一个模糊的侧影。

    到达土楼的中心地带,便是这个聚居家族的祖宗牌位,天地君亲师,古往今来的各路神仙。

    又参观了农户的牲畜间及杂物间,然后凌未风匆匆逃离了那座土楼。他的脑海里,犹自晃动着那个小媳妇俊俏的小脸蛋。在那样一个拥挤的,狭窄的空间里。只怕在夜间,唯一能够感觉生活美好的一件事,怕是因为毫无隐秘空间的缘故,也将要压抑,绝不肯整出个风吹草动来。

    相比对土楼来说,老城寨的围屋,却又是别一番天地了。高大的院墙,结实的地基基座,房屋跟房屋之间留有足够的采光空间。每一座房屋,都自成体系,街道、巷子纵横,干净整洁,各家各户的牲畜栏及卫生间,都安置得很好。不会因为拥挤而显得空气不好,或者生活垃圾,污染了空间,有统一的排水设施,及地下暗沟。

    凌未风心想,换了是自己,打死都不会住在土楼里。而这座围屋,一定要住在边缘地带,才够安静。汤家就在靠山的西北角,那时的山上,林木茂盛。基本上不会有危岩、崩塌等地质灾害隐患的威胁。

    见过了汤夫人刘媛,大家闲聊了会,便一起吃晚饭。吃过晚饭,汤显农带凌未风到围屋的东北角。这儿有一排房屋,是专门用来招待亲戚朋友住的。屋子里的家什很简单,但干净,房屋也通气,透风。窗子外,可以望到远处山间凹地的稻田、河流跟山峰。

    凌未风都几乎忘记了,这么些时日以来,在没有电灯的晚上是怎么过来的。要一一回忆,才能清楚的想得起来。由于这一天都几乎跟汤显农在对话,因此汤显农陪他到屋就告辞而去了。夜幕很快降临,一灯如豆。远处传来山歌的声音,狗叫声、小孩哭叫喧闹声,还有风吹过山林的沙沙声。凌未风斜躺在床上,灯里的油很快干了。忽地一下,就灭了。这时候,已经紧闭的门响起了推门的声音。他问道,是谁?

    一个很好听的女子的声音,凌公子,是汤老爷让我来的。你开开门。凌未风也不假思索开了门,一阵香风扑鼻。黑暗中,一个身影身影撞到了他。夜宁静,静得她她可以听到他失控的呼吸声,跟砰砰的心跳声。而他自己,心跳更快,脑袋一片空白。门被他无声地掩上,拴好。无边的暗夜,铺头盖脸而来,淹没了他,还有她。

    女子吃吃的笑,“凌公子,今晚上,我来陪你说说话儿。过了今晚,我便再也不认识你,就当你从来没有遇见过我这个人。”

    他不说话,心里猜度着,她也许是某个农户家的未出阁的闺女,又或者是某个年轻男人的媳妇。但今晚,她的芳心是属于他的。在汤显农的世界里,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没有他调动不了的资源。汤显农是一个出色的密探,锦衣卫的高级情报员。

    他的心,平静如海,可是他突然想到了海丰的那一片海,今夜也许是惊涛骇浪。他悲哀地想到一个事实:过了今夜,她的心又完全嘱意别人了,唯独不会再是他。他感觉自己的胸怀很宽广,辽远辽阔如同一片看不到边的茫茫大海。海浪呼啸着,扑来,将她抛到风口浪尖上。她彻底融化,在海浪里。他在海浪里挣扎、浮沉,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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