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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姑苏城外寒山寺 > 第37章 35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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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十六个时辰,沈梦飞就这样盘腿坐于客厅的软榻上,闭目调息。当他中了齐浩鸣一记摧心掌,重重倒下来之后,他以为他再也爬不起来了。血从他的嘴巴里涌出来,疼痛,犹如千万只蚂蚁,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乱窜,他所能够做的就是,凝神屏息,只有调整呼吸,才可以救他。

    夜漆黑,天寒地冻。在几近于绝望之中,他想起一句话,残灯点亮光华现,一线生机救末年。体内的真气,正是残灯,正是一线生机,川流不息,周而复始的运转。天微微亮的时候,他挣扎着爬起来,在院门口拾起那张制作精美的人皮面具。他将已经被齐浩鸣撞破了的木门,虚掩起来。然后回到了客厅,敞开着客厅的门。他坐于软榻上,残剑就放在右手可以触及的地方。此刻,如果再有强敌来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捱得过去?

    临近中午时分,第一个来的人是凌欢。这个只有八岁,尚未明白世事的懵懂的孩童,他给他端来了一大盆红薯跟一大锅稀饭,他默默不语地陪着他坐。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居然会是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陪在他身边。那么未来呢,未来的他其实更孤独。在他艰难的时候,他的那些朋友们,都不见了踪影。

    如此想着,他又吐出一大口血,血染红了面前的软榻和地面。如同血染红了李祚庥的江湖梦,血染红了人类所有美好的愿望。

    他一直在放弃,从他放弃欧阳雁翎的那一天起。他是多么地爱她,可是他没有资本。在那样艰难的苟且的猪狗不如的生存中,他是个可耻的失败者。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欧阳雁翎,欧阳雁翎是权贵们的女儿,长大后,是权贵们的妻子,老去后,是权贵们的妈妈。

    在第二天的黎明到来的时刻,他睁开眼,看到了郑惊鸿。他微笑道,“你终于来了。”他以为自己支持不到她来,他以为自己会放弃。在未来,他一直放弃,放弃学历,放弃升职,放弃名位。。

    郑惊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滚烫。在他的体内,有汹涌的气息在运行。是这如潮的气息,如同电脑的格式修复,在支撑着他垂危的生命。受损的内脏,正一点一点的恢复健康。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是你的姨父,你信不信?”

    “我姨父?你说的是云飞的爸爸?”很显然,她不单单有着齐浩鸣一个姨父,她还有着其他的姨父。

    “应该是他吧。”

    “为什么?不可能啊,是云飞伤了你,而你没有伤着云飞,姨父为什么要来伤害你?”

    “……”

    郑惊鸿不喜欢这个姨父,他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是正气凛然,不苟言笑的。他只喜欢发号施令,他没有哪怕一丝儿耐心,跟晚辈说笑。除了齐云飞,齐云飞无疑是他最溺爱的宝贝儿子。他居然可以不用任何理由,就跑到一个陌生的人的家里,要杀死这个陌生的人?结果是什么?她突然有点儿后怕,她问,“他把你伤成这样,那么,你是不是也把他怎么样了?”

    倒下去的那一瞬间,重重的一拳,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他意识到,这一拳犹如千钧重棒,已经击碎了他大脑的神经网络。他能支持得多久?他默然,他不敢告诉她,她的姨父,绝不可能捱得过今天。

    从第一天他倒下的时候开始算起,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个时辰,就该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齐浩鸣神智模糊地施展轻功狂奔,回到家他就重重地倒在了床上。齐云飞吓坏了,他的一个无心的举动,却会招致如此严重的后果!他不知道,这就是蝴蝶效应,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的一个呵欠,或者一个喷嚏,有可能会葬送一个庞大的帝国。

    一切都悔之晚矣,齐浩鸣在弥留之际,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他大口大口地吐血,原来他曾经施与别人的厄运,居然也有一天会轮到他自己来背。齐云飞哭着叫着喊着,“爹爹,不要啊,你不要死啊。”

    鲜血染红了齐浩鸣的全身,染红了齐云飞的衣服,也染红了整个床铺。齐浩鸣,一代枭雄,广西二杰之一,擎天剑派在庆远的话事人,一命呜呼,享年五十九岁。

    坐镇省城的楚浩颙,跟在平乐县城执行绝密任务的齐风劲,几乎是同时赶到庆远齐家的。擎天剑派总舵在广州,掌门人周华先没有亲自赶来,他派出的秘使黄云洲正在快马加鞭的途中。秘使虽未到,但他的密信已由飞鸽传书先到,“一切善后事宜,全权委托风劲侄儿处置,慎之,慎之。”

    齐云飞哭红了双眼,他咬牙切齿,“我要烧了这厮的房子。”沈梦飞的房子,还未建好,还在寒冷的春风中静候命运的裁决。

    齐风劲铁青着脸,没好气道,“你自己没有房子么?你没读过书么?不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么?”

    齐云飞脸涨得通红,眼睛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郑海凌。

    “云飞,你稍安勿躁。”郑海凌瞪了齐云飞一眼,然后便不再说话。

    “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齐风劲心有所忧道,锦衣卫进驻岭南,侦缉青云会,居然让程好儿黑了钟省保所贪污的五十万两银两全身而退,简直是锦衣卫的奇耻大辱。非但锦衣卫高层对此不满,甚至是连一直器重他的皇帝也会感到失望的。更要命的是,锦衣卫内部又发生了一件后果严重的惊天事件。

    锦衣卫千户孟岱在追剿青云会之余,抢劫一个苗族村寨,将整个村寨的男女老少全部杀光。意欲以村寨的人头充青云会会众,冒领军功。

    此事被李思谊撞破,李思谊一枪戳死孟岱。并令手下军士,将把总陈立岩连同他所辖一百军士,全部杀光。

    齐风劲暴怒,将李思谊召来,用皮鞭抽打他,并要他也一枪戳死自己。李思谊再怎么张狂,却也不敢造他的反,但却极力为自己的行为辩驳。齐风劲责问他,“咱们的人,徇私枉法,伤天害理的事多了去了,连周大人、孟大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孟岱有千般不对,你也不该杀了他,还把陈立岩连同他整个标的兄弟全部杀光。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性质很恶劣,所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

    李思谊说,“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你这是犯上作乱,是我们官家和军队的大忌。你自己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听凭你的处置。”李思谊扭转脸,高昂着他的脑袋,一副不服的样子。

    齐风劲只好劈头盖脸地用鞭子打在他的身上,直打得筋疲力尽。他扔了鞭子,“我现在回老家庆远,有点家事需要处理,你给我在军营里好好反省。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该如何向皇帝汇报、该如何处置李思谊,给锦衣卫高层一个交代,成为一道棘手的难题。

    楚浩颙看出了齐风劲的不对,“风劲贤侄,掌门人密信上说了,一切善后事宜,由你全权负责,你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啊。你爹爹不在了!别的事可以暂且放一放。”

    “那好吧,先把这儿的事理个来龙去脉。云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只知道喊打喊杀的。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云飞便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大家听了之后,一时无语。郑海凌叹息道,“唉,浩鸣,真的老了。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唉,这就是不服老的后果啊。”

    齐风劲一向与父亲、弟弟不合,他也深知父亲的为人和脾性,招致如此惨烈下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他无奈地看向楚浩颙,“此事干系到擎天剑派的声誉与声威,楚叔叔,你给个主意吧。”

    “首先,此事不宜声张,怎么处置,都不能影响了擎天剑派未来岭南武林盟主的地位。”楚浩颙说。

    “知道了,怎么办,您直说吧。”齐风劲说。

    “郑大人有何高见。”楚浩颙问。

    “楚世兄,你与浩鸣齐名,他遭此重挫,谅你已是了无斗志。也罢,我可以出手,助风劲一臂之力。”

    齐风劲说,“我和姨父一起去。无论结果如何,父亲的后事,都只能私下进行。对外秘不发丧,宣称他入山闭关三年,不理世事。”

    “从今世上再无沈梦飞这个人。”郑海凌已经站了起来,冷冷地说道。

    齐云飞捏紧了拳头,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夜幕降临,凌欢点燃了油灯。沈梦飞刚服下郑惊鸿煎好的中药护心汤,他预期的找他麻烦的人出现了。大家都有点儿意外。郑惊鸿惊讶道,“爹爹!表哥。你们都来啦,我姨父他。他还好吧?”她有点儿心慌。

    郑海凌最意外,他微笑道,“是鸿儿呀,你姨父没事,在家好好的呢,我们来找沈公子聊天来了。”

    “爹爹,我不许你为难沈公子,还有表哥。”郑惊鸿心情紧张道。

    郑海凌沉默片刻,“好,我走,惊鸿,你好好照顾沈公子。”他转身,走进暗夜里。

    齐风劲面无表情,漠视面前的一切,他握紧了手中的流星剑。他指了指沈梦飞,“你就是沈梦飞?”

    一直盘腿而坐的沈梦飞点点头,“你是哪位?”

    “齐风劲。”

    “久仰大名,幸会。”

    “不必客套。你随我来。”他已经转身,也走入暗夜里。

    沈梦飞离开软榻,跟在他的身后。郑惊鸿冲齐风劲的背影喊道,“表哥,不许你伤害沈公子。如果你杀了他,我会一辈子恨你。”

    齐风劲回头,冷冷道,“如果是他杀了我呢?”

    “他不会的,他不会杀你的。再说了,他已经身负重伤,你为啥不放过他!”郑惊鸿无力道。

    “小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不要问为什么。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学会,接受。面对,这一切,不是吗。”齐风劲柔声道。

    沈梦飞抓住了郑惊鸿的手,“你不要跟来。你和凌欢,你们就呆在这里,谁都不许跟来。”

    齐风劲在前,沈梦飞在后,走上那条通往清风峡的官道,暗夜的天空,露出半轮月亮。

    翠华楼在夜幕里影影绰绰,安详宁静,那是江湖中,最后一个浪子的希望。他一生的向往,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享受逍遥自在、生命、阳光和爱。

    在2005年前后,他没有爱,他心里只有恨。千辛万苦,他终于来到这儿,原来这儿跟2005年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没想到会是这样见面。”齐风劲说。

    “说起来,我也算是与你认识了。因为,此前我认识了林丽芳,你的夫人。”

    “我还说,要有一天,把你引见给今上。”

    “不见。”

    “哦。”齐风劲淡然一笑,“难道,你也象那个孤高自傲的叶孤心?”

    “。。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我不想今上,跟他身后那个庞大的朝廷,如形随形般,成为我心头的阴影。”

    “我爹爹死了。”

    “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错。”

    “那是我的错?”

    “是你爹爹的错。”

    齐风劲亮出了手中的流星剑,名剑。锋利,轻便,饰以豪华的剑穗,价值800两。“我只出一招,只要你接得住我的一招。”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跟你爹爹打的。”

    “有必要么?”

    “其实我不知道他是你爹爹。”

    齐风劲邃然一惊,“难道他蒙着脸?”

    “是这个。”沈梦飞将人皮面具戴上,“象我现在这个样子。看不到表情,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快乐或者痛苦,都全部被掩饰。”

    “然后呢?”

    “他刺了我四剑,一直未用擎天一剑,我一直在躲避。”

    “你没有兵器么?哦,我想起来了,你的功夫有点儿类似陆临渊,是空手入白刃,对吧,据说是少林派里面秘而不传的绝技之一。但世上除了陆临渊,能够用两根手指夹住别人兵器之外,别的人,不可能练得成空手入白刃。”

    “陆临渊这个人,将他那一行的技能,修炼到了极致。他这个人,是天才。天下地上,独一无二。我做不到,我不敢冒险。”

    “用两只手夺人兵器,是不是,比用两只手指夹人兵器,更稳妥,更不是在冒险?”

    沈梦飞取下人皮面具,说,“你信不信,在另外一个世界,会有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

    “哦?那么,在另外一个世界,就应该有一个,跟你也一模一样的人。”

    “不错,在那个世界,他们曾经是好朋友。但无情的命运,却将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恣肆地摆弄,最终变成了陌路人。”

    “你是说,你好像认识我?我也突然有这种感觉了。但,很不幸,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陌路,我们是杀父之仇。”

    “不是我的错。”

    “接着说,你是怎么打败他的。”

    “这把剑,听说过么?无坚不摧,无往不克,它叫残剑。在它不残之前,它惊天地泣鬼神。”沈梦飞说,他亮出了自己的残剑。

    “你一直不屑于用它,此前,你还将它送给了你的朋友章惇。”

    “章惇把它还给我,他领悟了更高深的人生境界。”

    “你削断了他的剑。”

    “我不想打了,可是他不甘心,他用断剑使出了擎天一剑。”

    “你将断剑夺了去!你把握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趁着他暴怒的机会,夺去了他手中的剑。然后他跟你拼命。我太了解我爹爹了,他之所以有今天,都是拼出来的。”

    “……大多数人的今天,都是拼出来的,都是踩着别人的白骨和鲜血换来的。”

    “他死了,你却还活着。”

    “我也不敢相信,我居然支持住了,我一直以为,我也会死。”

    “你一定会死!”齐风劲身形跃起,流星剑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那不是传说中的擎天一剑,那是擎天一剑的变招。绝世高手用绝命名招久了,自然而然要求新、求变、求突破。

    沈梦飞退无可退,闪无可闪,只好迎着上,必须要快。世俗中的对招,你来我往的兵器碰个不亦乐乎。但高手却不同,一击必中,不中便要全身而退,不能恋战。

    两道美丽的弧线,划过迷蒙的夜空,映照着凄冷的月色。叮的一声,不偏不倚,残剑戳断了流星剑,齐柄而断。两人身形交错,瞬间换了个方位。沈梦飞已经收剑入鞘。齐风劲也扔掉了手中的剑柄。

    “你应该感谢惊鸿,若是没有她在场,你今夜必定命丧我姨父之手。”

    “我应该感谢她。”

    “我终于明白一件事,我不是你对手,我爹爹也不是你对手。”

    “过奖。”沈梦飞微笑,胸口血气翻腾,一口血已涌到喉头。

    齐风劲也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但是,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他的可怕,就在于,眼看着他就要倒下了。但永远,都是敌人先倒下。爹爹明知道不可为而强力为之,才落得个惨烈后果。天命如此,不可违逆。如果自己再执着下去,那也只能是一种结果,和爹爹一样的收场。

    “虽然是这样,但是,你今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我们齐家的人不会放过你,擎天剑派的人也不会放过你。”

    “厄运如此相逼,如之奈何?”沈梦飞苦笑。

    齐风劲沉默半晌,“如你所言,汤圣泽与我夫人林丽芳、侄儿林世玉已经来拜访过你了。”

    “没错。”

    “我夫人的病怎么样?可有救治办法。”

    “对不起,我于医学药理之道,亦是一知半解,并不精通。因此,夫人的病,我无能为力。”

    “……小汤说你学识过人,包罗万象,无所不通,谅不是赞誉之词。我只想知道,丽芳她。。她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我不知道她还能支持多久。但我知道,那是。。是绝症。”

    齐风劲的身躯晃了晃,情绪突然失控,“绝症!为什么是绝症。”

    “齐兄,我深表遗憾。”

    “走,你给我走!”

    “这本来就是我的家,应该走的是你。”

    “……看来你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你已经跟我,朝廷锦衣卫的官员,成为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你跟齐家,你跟岭南擎天剑派,已经势成水火。”

    “那又如何?”

    “你走吧,离开岭南,离开庆远,暂时避一避风头。”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不是想我死么?”

    “……在另一个世界,也许我们真的是朋友,到陌路;那么,在这个世界,你和我,也许是陌路,到仇人,到朋友,谁知道呢?你,你走吧,你难道不知道,面对锦衣卫,面对齐家,面对擎天剑派,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你要动用锦衣卫来对付我?”

    “不是我要,是事实上如此。我不想,但别人会要求,别人会这样做。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们个人。包括我父亲觉得你成为他的威胁了,他来杀你,却可悲地成为一抔黄土。”

    “那么,我只能走。”

    “不错,大丈夫能伸能屈,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齐风劲心烦意乱道。父亲的死,李思谊的桀鹜不驯、犯上作乱,妻子的绝症,沈梦飞的存在,这一切,搅乱了他本来有滋有味、怡然自得的生活。

    “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千辛万苦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了,连房子还没盖好,却又要离开了。”

    “你只需要离开三年。三年后,我保证你再没有任何麻烦。”

    “就这样走了?”

    “难道你还能留恋些什么?你的尚未竣工的房子?我的表妹?”

    “好,我走,为了大家都过得安生,我走。”

    “谢谢你。”

    “我的房子,凌欢一家人,还有阳胖子,他的家人、帮他做事的工人,你得向我保证,没有人会动他们。”

    “我以我的信誉担保,没有人会找他们的麻烦。在这三年内,我不想听到江湖上,有任何关于沈梦飞的消息。低调,我希望你能够低调。”

    齐风劲走了有好一阵了,沈梦飞一直站在那儿不动。然后,他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他想坐下来盘腿调息,却又不想让郑惊鸿为他担心。一个人,心里有了感情,就会有弱点,会有缺点,会犯致命的错误。这个真理,是至少一百个武林前辈用生命和鲜血总结出来的。

    风霜雪雨,苦苦相逼,如之奈何?沈梦飞走在自己修建的平坦的官道上,不油然地想起范文正公的词句,“去国怀乡,忧谗畏讥。”那么,此去江湖之远的第一站,应该就是岳阳楼了。

    回到住处,他终于倒下了。三天来,没日没夜的打坐调息,他一刻不敢掉以轻心,全神贯注,全力以赴,。终于奇迹般地恢复了自己的内伤,但刚才一战,又牵动了伤口。他已经是油尽灯枯,强弩之末了。

    是齐风劲的多疑,和谨慎,给了他一个机会。要不然,从此,大明朝再无沈梦飞这个人。看到了灯光,看到了郑惊鸿,他终于放心地倒下,闭上眼睛,睡着了。

    郑惊鸿跟凌欢扶他到卧室躺下,替他擦干净嘴角的血迹。他睡得很安详,从来没有过这么的累,从来没有过这么安详的睡在自己喜欢的人身旁。

    “欢欢,你也累了。回家休息吧,省得你爷爷和家人担心。”

    “我不回,我爷爷说了,要让我陪着沈大哥。”

    “那好吧,你到隔壁去睡觉去。这儿有我陪着沈大哥就可以了。”

    “嗯,我去睡觉了,有什么事,你叫醒我。”

    一灯如豆,暗夜寂寂。关好门窗,郑惊鸿决定要找点事情来做。在古代,点灯的黑夜里,所能够做的,也只能是灯下读书,或者做女工,针线活。

    她随手翻了翻案几上的书籍,发现布满了尘埃。看来沈梦飞是从来没有动过这些书籍,有古人的四书五经,也有当朝名人的政论概要。

    然后她眼光落到一页纸笺上,是歪歪扭扭的毛笔字,那时候只有毛笔,没有铅笔钢笔和电脑。沈梦飞不得不用毛笔写字,歪歪扭扭的写着: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好奇怪的体裁啊,与唐诗宋词,及元曲,相去甚远,几近于白话。但的确是意境悠远,难道安南那蛮荒之地,却有如此妙不可言的文化不成?她边念边试着给这些字句谱曲,并轻轻地唱出来,在寂静的夜里,充满了无穷的魅力。

    沈梦飞实在是太累了,他睡得很沉。隔壁的凌欢,也在睡梦之中,倾听着她发自内心的歌声。故乡在他的心里,也在她的心里,她的故乡有一个名字,温泉镇。河南省,温县,温泉镇。

    然后她的眼光停留在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那是沈梦飞跟张灵韵的画像,那上面也有词,陈文统先生的词,“明日天涯路远,云云”这词很有古风的韵味,这陈文统又是谁?她不在意,可是她却不能不在意画里面的年轻女子。她看到女子旁边的署名是张灵韵。他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这个名字,她跟他认识,匆匆忙忙,总共也就是见过三次面。现在,她已经跟他身处一室,离他那么近。可是,他还有多少事,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呢?

    在她之前,他又曾经认识过多少,象画像上这个女子一般的青春年少、魅力无限的女子呢?她心中油然而生起一股妒意,不自觉的将自己与张灵韵比较,究竟是自己美,还是张灵韵美?

    倦意袭来,她趴在那首故乡的歌的歌词上,睡着了。明天天亮,又会是怎样的别离呢?在他一生当中,有多少往事,有多少话语,想一一向她诉说。可是,相逢猝不及防。别离,同样是,如此仓促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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