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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姑苏城外寒山寺 > 第12章 10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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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惬意的日子在贺街镇上,过了半个月。沈梦飞与章惇回到灵泉铺。他住到了章家别院,开始修炼他在未来所学的武当剑术里的轻功。

    这真是一种艰苦卓绝的体力训练。用现代体育术语来说,其实,他就是在进行马拉松的长跑训练。除了长跑,还要在类似于单双杠的木架子上,锻炼平衡木的相关体育项目。他很少见到章惇,还有他的妻子。

    这天,乌云密布,风声萧萧。张灵韵满脸惊恐地闯进别院,她气喘嘘嘘道,“沈公子,不好了,我家相公单枪匹马往黑风山去了。”

    “我知道他始终咽不下这口气。这一个月半来,他的剑法练得很不错。对付那些下三滥的角色,应该没问题。”

    张灵韵还是满脸忧色,“可是,我怕相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

    好一个情深意重的女子,沈梦飞笑道,“别担心,我会帮助你家相公的。”他出屋,翻身上马,朝黑风山而来。

    章惇在第一道关卡,遇见了黑风山上的三头领赵元奎。他掌中一柄鬼头刀舞起来呼呼生风,外号刀不留人。

    章惇满脸不屑一顾,纵身而起,一记飞鸟投林,残剑已到了赵元奎握刀的手腕处。轻轻一划,鬼头刀落地。众喽罗很快散去。章惇感到意外,怎么就解决了?

    赵元奎被章惇押着向第二道关卡行去。山寨二头领钱元发看到赵元奎受制于人,脸色很是难看。赵元奎嘶声道,“这厮的手段邪门,二哥你要小心应付才是。”

    钱元发使剑,外号一剑穿心,他纵马冲向章惇。

    章惇残剑往前一送,已抵在了他咽喉下,他瞪大了眼睛。

    “怎么样?是我自己动手呢,还是让你手下人把你绑了?”

    “手下败将,随你处置。”

    章惇押着钱元发和赵元奎继续前行,来到山寨大门。孙元财已经在寨门外严阵以待了。他使一柄重达二十三斤重的大铁锤,外号扫荡落叶。他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裸露着右肩,身上穿着一件虎皮短袄。

    “大哥,救救兄弟们。”

    “没问题,有我出马,这臭小子一定尸骨无存。”

    章惇纵身落马,上下打量着孙元财,“你不怕冷?”

    “大爷全身都热得发烫,怎么会觉着冷?”

    “我听沈公子说,真正怕冷的人,都喜欢穿很少的衣服。因为他们要这样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公子?谁是沈公子?”

    “等你知道他的大名时,你的小命恐怕已不久矣。”

    “别把自己看得太高,爷们好歹也在这儿啸聚山林十年了。连广西都指挥使衙门也忌惮三分。”

    “就领教你的能耐。”

    孙元财舞动他手里的铁锤,确实有扫荡落叶的气概。可惜他碰上的是人,而不是落叶。落叶是死的,人是活的。章惇的残剑刺出,然后就到了他的右肩。铁锤落地,剑刺入三分,血流出。孙元财惊异地望着章惇,“你不是人!”

    “我是什么?”

    “真实的人,没有这么快。”

    章惇没有回答他的话。这时候黑厮出现了,他是孙元财手下的小头目,叫做李幽。他带领的是山寨最精锐的强弩兵,弩在弦上,一触即发。

    事实是,当沈梦飞赶到的时候,章惇已经中了强弩。以他的能力,又没有轻功,根本就近不了李幽等人。他的右胸中了一箭,带毒的箭头射入他体内的那一瞬间,他眼睛一黑,重重地摔倒在地。倒下来的瞬间,他想起当初沈梦飞掷残剑的手法。残剑脱手而出,刺入李幽的心口。李幽惨叫一声,倒地身亡。

    临昏倒那一刻,章惇总算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根本就不是西门俊玮的菜。一个被称作剑神的人,肯定比这些手握弩机的人可怕一千倍一万倍。

    弩机响起,弩箭激射而来。沈梦飞挥动手中长剑,弩箭纷纷落地。他身影闪动,已经将众人手中的弩机全部挑落。他回头,扶起已是弥留状态的章惇。他目光扫向被缚于一旁的三位山寨头领,“你们,谁是当家的?”

    孙元财扭了扭被缚得有些麻木的身子,惶然道,“我便是。”

    “我朋友显然是中了毒,快快拿解药来。”

    “解药在李幽那儿。他,他死了么?”孙元财伸长了脖子,往远处地上的李幽直瞅。

    后来沈梦飞才知道,不是他过高地估计了章惇的能力,而是他没有算到章惇的骄傲。很多时候,骄傲会使一个人犯错误,甚至因此而丢了性命。章惇一举擒获了山寨三大头领。因为太顺利了,他已经再不把任何人放眼里。于是他差点儿死在了黑厮的手里。

    “这个李幽是什么身份?弩机部队由他统领。”

    孙元财叹了口气,“他是我妻弟。本来就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权力。山寨里凡是别人不愿意管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便交与他来管来做了。唉,如此反倒害了他一条性命。”他痛心疾首,不断地跺脚。

    沈梦飞示意旁边被缴了械的山寨喽啰,去李幽的身上寻找解药。然后对孙元财道,“哦,原来是你的妻弟。是第几个妻呢?美差都让妻弟管了做了,这也是妻的主意吧。”

    孙元财的脸涨得通红,他看了一眼站于一旁的山寨二头领和山寨三头领。那两人心领神会,装出没有听到沈梦飞说的话的样子。他悻悻道,“是第三个妻。”

    钱元发问,“这位公子,你打算怎么发落我们。”

    沈梦飞不假思索,“自然是将你们交给贺县咯。”正说话间,山寨喽啰已经从李幽身上找到了弩箭毒的解药,取来覆于章惇带箭的伤口四周。

    孙元财道,“解药只能暂时缓解中毒症状。必须立即找大夫替他把弩箭取出来,再重新敷药。”

    那把沾满了李幽鲜血的残剑,终于又回到了沈梦飞的手里。血刚溅出来时叫做鲜血,是热的,是红色的。等人死去,血慢慢的变冷,慢慢的凝固,颜色也随之变成了黑色。

    沈梦飞让喽啰找来一块布,他细心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他感觉出它的冰冷,它的无情,他仔细地擦着,若有所思。

    眼前恍如,闪现出数不清的刀光剑影,走不完的江湖路。无论多么艰难艰险的路,他要走下去。

    一个人走么?他又想起张灵韵,想起她如水般清澈的眼神,他心头涌起,淡淡的淡淡的忧伤。

    众喽啰一阵忙乱,终于找来两辆马车。一辆载昏迷的章惇,一辆用来载他们的已经成为俘虏的三位头领。沈梦飞选了一匹马坐,在前引路。临上车,孙元财急促道,“沈公子,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说。”

    “可不可以,不要将我们押往贺县衙门。只要你不把我们押往贺县,你把我们押往何处都可以。平乐府,广西布政司,或者两广巡抚衙门,都可以。只要你答应我的这个请求,我可以给你5000两银子。”

    “好大方的头领。你这5000两,都是不义之财吧。为何不去贺县?难道只有贺县的官员能够秉公执法。而别的衙门,都是贪官污吏,与你们相互勾结,法外施恩不成?”

    “沈公子有所不知,贺县县令肖不为,人称鬼见愁。”

    “鬼都怕他?人呢?是人怕不怕他?”

    “不怕,是人倒不怕他。他却不是人!”孙元财不无惆怅道,“你若是将我们解往他那儿,我们死定了。”

    这是沈梦飞第一次听到肖不为的大名。他恍恍惚惚地记得,在未来,在2005年的那个空间里,他有一位朋友,叫做马无为的。他戴一副近视眼镜,总是沉默不语。透过厚厚的镜片,将世人看得很清楚。可是他,却很少能让人看清楚的。

    没想到,1426年的空间,居然有一个,叫做肖不为的人,居然还是大明朝的官员。一个县令,被坏蛋们称作鬼见愁。但是,是人的那些人,他们正正当当做人,是不用害怕肖不为的。

    “你们做强盗的,也曾经坏人无数生命,你们也怕死么?”

    “……”孙元财被噎了一下,半晌他咬牙道,“不错,我们怕死。沈公子你只要答应我的请求,立即将5000两银票奉上,决不含糊。”

    “……”沈梦飞也沉默半晌,淡淡道,“我听说,做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也不必为难我,以利相诱。”

    一直未发话的赵元奎突然叫道,“死便死,有什么好怕的。大哥别求他,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钱元发解嘲道,“我终于相信这句话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一点儿没错!”

    “我不明白,在大明朝的天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山寨的存在?”

    孙元财不屑道,“孤陋寡闻了不是。沈公子,我们都是大明的子民。我们的山寨,也是大明龙旗治下合法存在的山寨。这世上,所有的子民,都是守法的。所有的村寨和堂口,都是合法的。比如说,上官先生的财富帮。当然啦,也有不合法的,比如魔教,比如最近被定为匪类的青云会。”

    “只不过是,你们阳奉阴违。表面道貌岸然、规规矩矩,背地里却烧杀掳掠、坏事做尽。”

    “谁不是呢?”

    “至少你们说的鬼见愁肖不为,应该不是。”

    “他能够为非作歹地杀我们这些所谓的坏人,还不是靠的关系。因为他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龙听风的同年至交。没有人敢陷害他,锦衣卫和东厂,也不敢对他敲诈勒索。”

    “如果一个行得正站得直的人,清廉奉公,两袖清风,锦衣卫和东厂能敲诈到什么呢?绝不能,他们也许碰都不想碰他一下。因为他们都是实在的人,他们为利而生,为利而存!”沈梦飞的眼里,充满了悲哀。穿越了漫长的时空,现在的,和未来的,又有什么不同?他仿佛可以看到,那个孤独的人,站在安静的角落,对着明月,与影子做伴。人生啊,当真是寂寞得紧。

    赵元奎突然放声大哭,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沈梦飞,你要是将我们解往贺县,被姓肖的给杀了,我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你。”

    原来,那些嘴巴里口口声声说不怕死的人,其实他们是最怕死的。也许对死亡的恐惧,很快就会令他全身发抖,甚至大小便失禁。

    他在2005年的好朋友任行远曾经说过,“谁要是骂我的娘,我就把他的嘴巴打烂,把他的牙齿打到他的嘴里。”他也想不到,在1427年遥远的东北定远城的乡下,还真的有一个叫做任行远的人。他手中有戟,象三国时代典韦所使的那种兵器。

    钱元发也凄然道,“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是你们,毁了我们的山寨,毁了我们的生活。”

    是啊,他们认为他们的山寨,这样的生活,如同世上理所当然的生活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这世上有人该死,有人注定要坐享其成。

    沈梦飞握紧了手中的残剑,他的心中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他有了一种杀人的欲望,一种杀人的冲动。

    沈梦飞看了一眼车厢里缴获的弩机,制作精良,不禁心里起了疑惑,“孙大头领,以你们山寨的技术水平,怎么可能造得出如此精良的弩机?”

    孙元财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说。这些弩机,是我花了1万两银子,向锦衣卫南镇抚司购买的。”

    “当真是绝妙的讽刺啊。做贼的人,向大明朝的特勤机构购买武器。说出去,任谁都不相信。”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咽在心里,不说而已。你也知道,北镇抚司和锦衣卫各营,拥有皇帝赋予的侦缉刑狱大权,自然要仗着手中的权力,大肆敛财。南镇抚司权限相对弱一些,守着大堆杀人利器,当然要打它们的主意。只好靠倒卖装备发财了。”

    大雪纷飞,众百姓夹道相迎,沈梦飞坐在高头大马上,接受大家的瞻仰和敬慕。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万众瞩目的瞻仰和敬慕,原来感觉真的很好。高高在上,仿佛飘在云端,难怪古人总是说青云直上。

    人们对三个强盗怒目相视,甚至还想饱以老拳。从进入贺县城门起,官府就派了士兵一同押送,省却了很多麻烦事。

    张灵韵和章翠玉大老远的从灵泉铺赶了来,她俩站在道旁,急切地望着沈梦飞的来处。沈梦飞纵身下马,脸色凝重,“章夫人,章公子他中了毒,伤得很重,已经用药稳住了毒性,需要及时治疗。”

    张灵韵在曳然停下的马车里,看到双眼紧闭昏迷不省人事的丈夫,她满脸急切关怀之情。沈梦飞看在眼里,心头升起酸酸涩涩的感觉,然后他看到章翠玉含情脉脉的眼神。她说,“公子,你没事吧?你没有受伤吧?”她满脸通红,想必是在寒冷里等久了的缘故。

    远远的,沈梦飞看到了贺县县令肖不为,他瘦削的脸庞,眼窝深陷,年纪约莫33岁光景。他心猛的一震,难道他,难道他,其实就是他在未来,在2005年的好朋友马无为,他也从未来,来到了这大明朝。来这儿,做什么?与他为伴?还是与他为敌?

    在未来,他可谓一帆风顺,据说已经当了市国土局地质环境科的科长。那时他踌躇满志,四处活动,想要调往省城国土资源厅任职。

    肖不为,太宗皇帝永乐十五年进士及第,与当朝显宦,左都御史龙听风是同一科的。他是第二甲第二名,龙听风是第一甲第二名,也就是世俗所说的排在状元后面的名次,榜眼。

    据说当时的龙听风,与肖不为很是投缘,他俩不无例外地拜当时的元老大学士夏元吉为师。

    十年过去了,龙听风入了御史院,并当了监察御史的头。他们那一科的进士,夏元吉的门生们,最不济的,也都当了地方上的实权官员知府。唯独肖不为不见长进。十年来,不断地调任,在偏远贫瘠的小县里担任知县的职务。

    肖不为吩咐县尉将黑风山山寨的三位头领收了监。他亲自查看了章惇的伤势,然后派人请来县里最好的医生替他取出毒箭,放出毒液并疗伤。处理好相关的事务,沈梦飞被肖不为邀请到他的府中做客,由他个人设宴,款待这位于县有功的义士。

    沈梦飞有点儿吃惊,这位县令行事,当真的与众不同。其他的那些官员,谁不是慷官府之慨,花公帑请客,挥霍民脂民膏?

    这是一所位于城西僻静之处的四合院,干净整洁。院门上甚至没有象古代通常的布局那样,挂着一块牌匾,上书肖府云云。简陋的门房里,根本没有人看守。整个肖府,也没有下人。只有县令的妻子,三十多岁的姿色平平的肖夫人,和他俩年仅十二岁的女儿肖淑贞。

    肖夫人在厨房忙活,端菜上饭的事情,便是由肖淑贞来做。她尚未发育成熟,瘦削的身材,象极了她的父亲。在未来,这叫做遗传。她不太爱说话,有点儿郁郁寡欢。肖不为特意取出一坛埋藏了十八年的杏花村女儿红来款待沈梦飞。

    “沈公子是县里的贵客,本官不能怠慢了您。可惜章公子身负重伤,不能一同畅饮此美酒。”

    “多谢大人盛情。”沈梦飞浅尝一口美酒,只觉得入口生香,余味悠远,有点儿陶醉。

    “沈公子和章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能耐,破获广西按察司衙门多年来一直未能破获的山寨强盗。当真是我朝之运,陛下之福啊。”

    看不到他脸上的虚假笑容。他的脸色平静,淡淡的,淡淡的表情,他不是不善表达,而是对世俗的追名逐利不屑一顾。他不是不会笑,只不过是,不愿意阿谀奉承,自伤颜面罢了。这是一个有尊严的人,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是一个令人听说了他所作所为肃然起敬,充满了仰慕和敬重的人。

    “是章公子的本意,并非我。我,只是为了要救他。”沈梦飞旋转着手中的酒杯,想起张灵韵求他去帮助丈夫时那种急切的焦躁不安的眼神,和她对丈夫的关怀关切。他是为了她才去帮助章惇的。如果他不去,现在章惇可能已经死了吧。黑风山说不定又有了一场盛宴,庆祝他们的好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好。

    钱元发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响着,“是你,是你俩,毁了我们的山寨,毁了我们的幸福生活。”他们也有家,有父母,有妻子儿女。一直以来,他总是为别人着想。可是谁来为他着想?谁来爱过他?关怀过他?

    “沈公子,你的情绪有点儿低落。”

    “一直以来,我就是这样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我,没有爱,没有恨。我浑浑噩噩,得过且过,象牲口般生存。”

    “我初见沈公子,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沈公子,乡居何处?”

    “我的家,在广西庆远府一处荒凉僻静的山谷,叫做清风谷。我从小就随父母在安南从军。”

    “令尊令堂身体可好?”

    “……”沈梦飞不得不说谎道,“已经不在人世。我也感觉,和大人很熟悉的样子,莫非莫非,我们真的相识也不一定。”

    “可是,我不相信人有前世来生之说。对于我,过好今天,活了这辈子,就已足够。”

    “不错。”沈梦飞环顾并无什么摆设的居室。心里想,肖大人,在这个时空里,你为什么而活,你图的又是什么呢?

    酒酣耳热,沈梦飞想起了许多过去,其实应该叫做未来。在2005年,尚未发生的那些已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和他所认识的人,他的父母亲友。他的郁郁不得志的半生,他的无聊无趣的游戏生涯。话未免多了起来。跟肖不为聊天,就象是跟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在话家常,很平淡很幸福的那种感觉,不累。

    不象是未来的他,从来没有心思,向任何人倾诉。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心里,或者写成文字。可是他的文字,在网络里渐渐销声匿迹,在腾讯的qq空间里被埋没,被冷落。人们在全球化的通讯、资源共享的生活里,心的距离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朋友,成为一个冷冰冰的名词,qq也成为一种摆设。更别说是手机、手提电脑了。

    肖不为仰首,喝尽杯中酒,他不断地晃着酒杯,直到再无一滴酒可饮,他对沈梦飞说,“走,跟我走。”

    多么熟悉的话语。在未来,那些官员也是这样对刘卿影说的,走,跟我走。那一定是去洗脚按摩房去,放松放松,快活快活。有的甚至直接说,走,我带你去嫖窃。

    夜漆黑,走在没有电的贺县县城,沈梦飞突然就怀念起未来的生活。在未来的世界里,有了一种叫做电的能源,给了我们孤寂的心灵多少的安慰。而现在,他只能看到,满街挂着的,发出微弱光芒的灯笼,或者罩在气死风里的蜡烛烛光。肖不为要带他去哪里呢?

    他们去的地方,是贺县县衙后面的死牢。只见火把齐明,把守牢房的带刀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军容威武。随肖不为进了戒备森严的第一道门,院子里早已经有一个人在那儿等候。沈梦飞白天见过他,是县丞,他手里拿着一卷厚厚的卷宗,“大人,这是他们三个人的案底和罪证。”

    肖不为接过卷宗,随意地看了一眼,微微颔首道,“嗯,做得不错。没你的事了,吩咐士兵们,加强戒备。你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过了第二道门,里面已经没有守卫把守。只有两个人在等候。一个是县主簿,也就是县令的助手。一个是露着膀子的刽子手,他五大三粗,手里提着锋利的鬼头刀。

    过了第三道门,就是阴森森的死牢了。沈梦飞抬头看,高耸的院墙,几乎达到了城墙一半的高度。象这样高的院墙,两面光滑,坚硬牢固的墙壁,掺了蛋清和石灰水的抹面,连针都插不进去。也当真只有,那些传说中的绝代豪杰,才能够飞檐走壁越得进来。比如说四条眉毛的陆临渊,偷王之王司徒艺,盗帅楚念云,冰风谷谷主萧胤禛等等。

    只是一天时间,入了死牢的黑风山山寨三大头领,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和威严表情。三人的神情非常的沮丧,并且憔悴。手脚俱上了重重的手铐和脚镣,头发散乱,衣裳污浊不堪,甚至带有血色。显然已经受到了狱卒的盛情款待。

    牢门被打开,大家走了进去,牢门又被从外面锁死。肖不为等人在三人面前停下,“孙元财?”“不错。”“钱元发?”“正是”“赵元奎?”“是你爷爷。”

    到这个时候,嘴还硬,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沈梦飞有点儿佩服他了,虽然怕死,但的确有点做贼的气概。

    “永乐二十年,平乐府张家灭门惨案。张家一家五十一口全部被杀,家财万贯被劫,是你干的吧,孙元财!这儿有当时参与此事的多人的供词和供证。”

    孙元财倒吸一口凉气,“此事我以为做得绝密,没想到什么都瞒不住大人你。”

    肖不为道,“其实,此事我早已调查清楚,可惜无人可以将你捉拿归案,多亏了章公子和沈公子啊。”

    “永乐二十一年,大平乡龙头山山寨,被你黑吃黑,整个山寨被夷为平地。”

    “洪熙元年,贺县一万两军饷,也是你勾结押运的官军首领,一起劫走的吧。”

    孙元财突然爬到了地上,伸手抓住了肖不为的双腿,他哆哆嗦嗦道,“大人,小人知……知罪,你……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放小的们一条生路。小的还有两万两银票,全……全都孝敬大人。”

    “哦,说到你的两万两银票,我要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在你山寨的密室里找到了。你已经不是它们的主人,它们已经被充公了。”

    孙元财口吐白沫,瘫软在地。他已经无话可说,他的人生已经无路可去。

    沈梦飞感觉,听这些强盗们罄竹难书的罪行有点儿枯燥无味。他感兴趣的是,接下来,肖不为会怎么做?因为他是没有裁决权的,裁决权只有广西的按擦司衙门,广州的巡抚衙门,以及北京的刑部衙门,和皇帝,才有的。查证了强盗头子们的罪行,然后将他们押送到有司?

    沈梦飞错了,他错得很厉害。因为,当三名强盗首领对他们的罪行哑口无言,默认了之后,他们被摁在了地上。那个先前随行的刽子手,举起手中的鬼头大刀,就要砍下去。

    “不可!”沈梦飞叫道,已经拦栏住了刽子手。刽子手面无表情,眼睛望向肖不为。

    肖不为眼色一寒道,“沈公子,意欲何为?”

    “没有经过公开的审判和宣判,你怎么可以对他们私下用刑?”

    肖不为和在场的人,县主簿,刽子手,还有两个随从护卫,大家的眼神起了变化,脸色变得怪怪的。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杀一个罪犯,还要经过公开的审判,和公开的宣判。简直是天方夜谭嘛,大家都笑了。只不过这笑容比哭还难看、怪异。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我必须把它们交给有司处理,我无权这样做?”他将他们比作了牲口的它们,他手轻轻一挥,划过夜空,做了个杀头的动作。“你知不知道,只要我这么做了,它们就该笑了。它们会在押送的途中,收买任何人,将它们私下放走。又或者,它们根本就和,很多有司的主事相互勾结,大家彼此是好朋友。它们有的是办法,瞒天过海,逃脱大明刑律的制裁。”

    “不管怎么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用你来教我!闪开,不要妨碍了刽子手行刑!”肖不为厉声喝道。

    沈梦飞一迟疑,刽子手已经手起刀落,孙元财的脑袋应声滚落,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沈梦飞的江湖梦,穿越梦。在所有的时空,杀人,似乎都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你是错的!”沈梦飞愤怒道,“你一定意识不到,你是错的!”他的心隐隐作痛,为什么会这样。突然一个女人闯入他的记忆,她是谁?仿佛认识,仿佛陌生?他为什么会为她心痛?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8058年时空母舰的巨大电脑记忆组,开始强行地驳入他的记忆,原来,在2010年,他与俞雨晴结婚了,他和她仅仅生活了不到两个月,她弃他而去,遗他以绝望的孤独。他看清楚了俞雨晴瘦削的忧郁的脸,他看清楚了,他在无人的角落,痛苦,头疼欲裂,象喝醉了酒般痛不欲生。难怪他要逃,他要一个人,来到这更加孤独的1427年。原来,他是为了,不要,将要发生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仅仅如此?

    你错了,你却意识不到你错了。是啊,那些时日,是他过得最爽最惬意的一段光阴,他被他们彻底地污染和带坏了。没有人情味,心狠,绝情,放纵骄横,颐指气使。他曾经鄙视和厌恶的一切坏习气和毛病,已经潜移默化的全沾染了,他却浑然不知。

    沈梦飞突然觉得脑袋疼得要爆炸似的,天旋地转。汗水刷刷地直冒,衣裳开始湿透。他无力地靠在牢房的墙壁上。而钱元发和赵元奎的脑袋也搬了家,他无神地望着地上的三个人头,喃喃道,“你错了,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错了?”

    肖不为有那么一刻,突然感觉好累,他颓然地坐在了刚才犯人躺过的用破草席随意铺盖的冷冰冰的还带着犯人体温的石榻上,大口的喘息。

    沈梦飞的举动,实在是令他太失望了。他居然敢,当着下属的面,顶撞他指责他。他觉得脸干干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我错了么?我错了么?他不敢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敢想。他只照着心中的信念去为人做事,他傲视一切。他认为自己是对的,天经地义。皇帝和大臣们都不喜欢他。十年了,他还在县令这个位子上,永无停息地挣扎下去?

    他对自己说,我是对的。这个污浊的世界,这个无人不贪的人间。人们没有礼义廉耻,嘴里说着孔圣人的话,却男盗女娼,无恶不作。

    我不怕,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万贯家财,没有娇媚的侍妾和歌姬,没有夜夜笙歌的醉生梦死。我怕什么,锦衣卫,你霸道嚣张是不是,东厂番子,你专横跋扈是不是。你们来害我呀,保管你们从我这儿捞不到一丁点的好处。

    提督东厂,司礼监掌印太监荣城,曾经说过一个笑话,在东厂内部广为流传。“不要去沾肖不为,鬼见愁那儿,连鬼都没有一个。我们找他的麻烦,其实是找我们自己的麻烦。”

    那两个随从护卫,于墙角处掀起一块盖板,下面是一条秘密通道。早有人在下面守候。只见十数名身穿黑衣,蒙着脸的精装汉子,鱼贯而出。七手八脚,拾掇了三名犯人的尸身和脑袋,从密道而去。沈梦飞心想,这个肖不为,比任何人想象中更精明,更聪明,更可怕。

    “沈公子,你和章公子扫平了黑风山,功不可没。按我朝例律,当奖赏。这是一千两银票,是赏给你和章公子的。章公子那份,就由你代领了。”

    沈梦飞说,“你秘密地处决了他们,从他们那儿搜出的赃物和财产,你打算怎么处置呢?你和他们,一块儿贪污了么?”他边说,边看向在场的县主簿,随从护卫和刽子手。

    县主簿道,“你也太小看了肖大人和我们,我们是决不会做这种没有礼义廉耻的事情的。所有的赃物和赃款,我们都会用来,补偿所有遇害人的家属、遗属。剩下来的呢,全部用于本县百姓的救灾和赈灾事宜。”

    “是这样么,我那份,你们也替我捐给那些孤苦无依的人们把。”

    “沈兄,你大老远从安南还朝,带的盘缠也应该所剩无多。这五百两虽不济,却也是寻常百姓一家十年的生活费用,你还是拿去用吧。至少等你有了个着落,他日在江湖中扬名立万,腰缠万贯了,你再大方施舍也不迟。这本该是你的,你用不着感觉惶恐。”县主簿将一千两银票塞入沈梦飞的衣袖里。沈梦飞怔得一怔,终于不再拒绝。他犹豫半天,又说,“你们这样做,与财富帮,和青云会,又有什么不同?”

    肖不为很疲惫的样子,他挥了挥手,“我不想跟你争辩。如果没事,你还是走吧。”

    “就算你们说的做的都是事实。可是,你们怎么敢保证,参与此事的人,个个都象你们一样身正心正。没有公开公正的监督程序,如何保证替你们做事的人不贪不染?”

    “肖大人事必亲躬,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一双慧眼。你看他,经常是整宿整宿的不睡,他很累的,你别来烦他好不好!”

    “好一个事必亲躬!”沈梦飞想起前朝的诸葛亮,想起过去未来时空里的很多人。他摸了摸袖袋里的银票,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有多少是真实的?也许只有钞票是真实的。

    “我做事很公平的,他们谁要是敢做错事,我绝不护短。我会象对待它们一样对待他们的。”肖不为边说边挥手,示意沈梦飞快快离去。

    本来从外面紧锁着的牢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了,沈梦飞走了出去,一个人穿过黑暗阴森的长长的过道,来到第二道门。狱卒看见是他,主动开了门,也不说话。他继续前行,来到第一道门。出了门,他看到,远远地,一个带着奇怪武器的捕快站在那儿。“是沈公子么?”

    “我是,你是哪位?有什么事么?”

    “我叫唐诗成,是本县的捕快。我想与沈公子谈谈,是否方便。”

    “唐诗成?你是唐诗成!”沈梦飞仔细打量他,终于看清,他的左手,始终握着的那把奇怪的兵器,就是传说中的离别钩。

    “沈公子认识我么?我可是籍籍无名小辈。”

    “哦。你要与我谈些什么呢?”

    “我听说,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员,曾经很藐视地说过一句话,他说他要捏死一个人,就象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我经常想,是不是,那些王公贵族,比如说世袭一等侯狄小侯爷之类的人,他们犯了错误,就没有人能拿他们怎么样么?”

    “狄小侯爷!”沈梦飞更是惊讶了,他没想到,他来到大明朝遇见的第一个被后世广为传说的大明英豪会是唐诗成,与唐诗成第一个谈论的大明英豪居然会是狄惊云。

    “沈公子,你的表情甚是怪异。难道你早就在哪儿,知道了这个世上有我,也知道了这个世上有狄小侯爷这个人?”

    “我今天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感觉困了。只想找一个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

    “其实肖大人早有安排,他已经替沈公子在县里的如意客栈准备好了上房。”

    “那真是不好意思哈。明天午时,我在客栈等着你,听你好好谈一谈这个狄,狄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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