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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燕小侯爷宠妻手札(重生) > 34.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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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府里,燕越楼坐在案后, 面前放着一卷展开的图幅, 燕越斓拖着曳地的织金长裙款款走过来, 看了一眼,娥眉一挑:“你何时把这画拿来的?”

    燕越楼笑道:“皇帝又不要它, 我找钟祁玉索来又怎么样。”

    燕越斓轻嗤:“这算什么,画饼充饥?”

    燕越楼磨挲着下巴, 唔, 看上去的确很软很好吃。不过…“姐姐知道么, 她看起来是个温柔文静的小白兔, 骨子里可是个有心思的小辣椒儿。”

    燕越斓表示略有那么一点儿兴趣赐予尊耳。

    “我算是瞧明白了,如今的缮国公, 利欲熏心,只想着给自己家安排个大好前程,看准了老皇帝喜好美色,不好好在官场打拼, 反倒把盼头放在了家里的美貌姑娘身上。”

    “嗤,”燕越斓轻笑, “五十步笑百步, 你一样喜好美色,不,是嗜好。”

    燕越楼幽怨地接过话头:“是又如何, 本王可不像他, 从没耽搁过正事。”

    “那是没遇见真正的祸水呦。”

    燕越楼把眼皮子一耷拉:“你别打断我的话。”

    “啧, 行吧。”

    “我昨天才想清楚,那场诗宴是甄景为做东,勾搭上钟祁玉用朱颜玉窟给自己制造了个机会,被沈元歌看穿了,故意弹断琴弦提前离场,就连这副惹皇上不悦的画,必然也是她授意,也不知是如何说通钟祁玉的。”

    “她如今住在国公府,不能公然撕破脸,所以用暗度陈仓的手段加以阻挠,对我却不同,她看出我的心思…诶,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燕越斓冷笑道:“你光是看画像的眼神,就差没用个勾子把人勾出来了,长了眼睛的谁看不出来?”

    燕越楼拍桌:“姐姐浑说,本王这么内敛的一个人。”

    燕越斓:“呵呵。”

    燕越楼:“……”

    “总之,以本王如今的权势,仅凭对甄景为那些弯弯绕绕的设计是没用的,所以她索性摆明了态度,对本王没什么好脸色,还把本王派出去的暗卫直接扔到牢里去,是想让本王厌恶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几分脱身的可能。”

    只可惜他燕越楼软硬不吃,唯独挑看中了的,说什么也得咬上一口,不,大快朵颐一番。

    燕越斓眼中浮起兴味之色:“小姑娘有点意思。”比她那个没主见的娘强多了。

    燕越楼道:“腊八过后,宫里就没什么杂事烦人了,再下次便是除夕,空着的这段时间,终于可以处理自己的事了。”

    燕越斓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拉开,寒风和雪花呼的灌进来,她拂一拂被吹乱的发,看了眼外面阴霾的天色,道:“这雪又下大了,三四天总能停罢。”

    她顿了顿,又道:“不停也要去。”

    燕越楼见她转身往外走,唤道:“长姐现在去哪里?”

    那厢摆摆手,在侍女的簇拥下出去了:“柳淮。”

    沈元歌的早膳没吃好。

    燕越楼和甄府有什么交集?若是真的有,初来京中时就会登门了。

    春菱也是一问三不知,皱着眉头道:“这时候选的也不对,五天后,可是大爷的忌日啊。”

    沈元歌手中的勺子碰到碗沿,发出叮的一声响。

    草草喝了几口粥,她便去了西院。

    甄母的状况还和先前一样,不好不坏的,见到她来,招到床边笑道:“你这孩子也忒实诚,冒着雪也要来。”

    沈元歌道:“阮阮成日在房中待着也没事,再说,姥姥不想阮阮多陪着么?”

    甄母道:“哪儿呢,阮阮还不知道么,姥姥最心疼的就是你,不过过了年你就十六了,也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

    沈元歌道:“姥姥,表姐都还没…”

    “瑶儿自有你的舅父舅母为她打算,你的事,我得亲自留心,”甄母怜爱地抚抚她的发,“阮阮这样好的女孩,可不能辜负了,姥姥一定给你安排个好人家,就在京中,如何?”

    沈元歌垂下眼帘,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影子,动了动嘴唇:“我…我还想在姥姥身边多留几年。”

    甄母见她这样,只当她在害羞,便先将此事掀了过去,祖孙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甄母决口不提甄景嵘和中山王的事,只和沈元歌话家常,后来道疲累,沈元歌便服侍她午睡下了。

    沈元歌离开内卧时,将陈嬷嬷也唤了出来。

    陈嬷嬷今天的脸色一直有些奇怪,沈元歌也没藏着掖着,把她拉到角落里,问道:“妈妈,我听春菱说,中山王给府上下了拜帖,就在五日后,可姥姥怎么跟不知道这回事儿似的?”

    陈嬷嬷往里看了一眼:“姑娘小声些,原本拜帖是下了的,可老爷悄悄嘱咐,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也就是说,现在西院上下都在瞒着甄母。

    果然有事,幸亏她刚才留心没有提起。

    沈元歌更加疑惑,压低声音:“五日后是大爷的忌辰,中山王为何会这个时候来府上,难不成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陈嬷嬷叹息道:“姑娘为何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您平日是最让老太太省心的,今天也别为难老奴罢。”

    沈元歌觉得不能在拖延下去了,索性与她敞开了道:“嬷嬷,我去找过钱老大夫了。”

    陈嬷嬷面色微变:“姑娘嗳,你…唉,中山王和他姐姐是什么人,算老奴拜托姑娘,别掺和这事儿了,成么?”

    沈元歌道:“我不是要掺和,只是担心姥姥的身子,她的病切忌情绪波动,舅父不准让她知道,是怕他们来了会刺激到姥姥,对吧?可他们挑的这个时间不对头,姥姥珍重大爷,若那天她坚持去祠堂,舅父又无法回拒中山王,还是会碰上。”

    陈嬷嬷忍不住,忽而愤懑道:“那燕越斓,她还不知道大爷忌辰是什么时候么,偏挑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成心的!”

    沈元歌心中隐约的猜测得到证实,手指不自觉地抓握了一下:“还望妈妈明白告知。”

    她道:“妈妈知道,我在姥姥跟前还算能说上话的,不妨那天让我试试能不能劝住姥姥,不让她出门,避开中山王他们再说。”

    陈嬷嬷一怔,紧皱的眉心略微舒展开,看向沈元歌,良久,她终于似是考虑好了,道:“奴也是放心姑娘的。”

    沈元歌暗暗松了口气:“那请妈妈去我那里单独说吧。”

    玄甫之乱原是边关兵镇的长官起兵割据反叛,未能得到及时压制,加之其他镇守一方的兵将也按捺不住,接连背离朝廷,已至战况愈演愈烈,从一开始的边关失稳到战火四起,叛军逼至上京,再到艰难平定,时间竟持续了十年之久。

    战乱的第七年,战事趋于白热,领兵前往边关平叛的裴肃尚未归来,各路敌军汇合压城,上京岌岌可危,先皇无法,只得暂时投奔中山,他所携的亲信重臣里,就有缮国公府一家。

    甄景嵘未曾离京,孤军坚守皇城七天七夜,终于寡不敌众,重伤昏迷,被几个幸存的忠心部下用柴车拼死送出上京,而后辗转到了中山。

    甄景嵘伤入肺腑,又经长途波折,到中山时只剩了半口气,被人精心照料了两个多月才醒来,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守在床边的燕越斓。

    那年燕越斓尚在闺中,年方十四,清清秀秀的一个小姑娘,比甄景嵘小十岁。

    “燕越斓喜欢大爷,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大爷才被送到中山,她便坚持要亲自照顾,直到大爷能动能走了,她还一直缠着,真是…”陈嬷嬷说这话时,眼神中透着厌恶,沈元歌觉得若不是因为当着她的面,后头那句憋住的话一定会说出来,且肯定不是好词。

    “大爷本有婚约在身,是金陵沛安伯家的长女安姑娘,两人虽只儿时见过一面,可长辈们的情分和契约都是在的,燕越斓闹着要让大爷退婚娶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何况老太太又是重诺的人,即便老中山王施压,到底也没应。”

    沈元歌下意识咬了下嘴唇:“…后来呢?”

    “老太太是顶顶有原则的人,又是一家之主,她不松口,燕越斓寻死觅活也没法子,后来就不再闹了。”

    “谁知安生了没几个月,西北告急,又有线人来报,此次敌军聚结十万,就是奔着南边七皇子的军队去的,凶险万分,大爷伤势尚未好全,便自请领兵为七皇子解围,谁都劝不住,”陈嬷嬷面露悲色,“那次虽然胜了,大爷却没能活着回来。”

    沈元歌听的心思沉重,眼帘垂下去,陈嬷嬷的声音由久远的悲痛转为愤怒:“姑娘可知,那之后,燕越斓都干了什么?”

    “她怨恨老太太没有成全,甚至将大爷的死归结在老太太身上,幸而先前有一次机缘巧合,当时尚年幼的燕越楼有次险些走丢,被四姑娘找到了,仍吓出一场病,也是四姑娘一直照料,之后他便对四姑娘认了熟,轻易离不开,若非如此,她都要将府中诸人赶出中山驿府,战后安姑娘入京为大爷吊唁,燕越斓竟寻了个机会,将人毒死了。”

    沈元歌神色一震:“什么?毒死了?”

    “是,就在为大爷吊唁时,安姑娘当众呕血身亡,燕越斓说安姑娘与大爷是家族定的夫妻,名正言顺,理应同生共死,她那时…那时竟还笑的出来!丧礼大乱,她让大爷死后都不得安宁,背负人命,老太太急怒交加,攻伤心肺,这才落了病。”陈嬷嬷喘息加重,咬牙切齿,“年纪轻轻就如此蛇蝎心肠,幸亏老太太没准她过门,若是过了,那还得了!”

    “可怎么说也是公伯之女,难道此事就这么草草了结了?”

    陈嬷嬷重重哼道:“先皇驾崩,二皇子登基,宠信中山王,即便出了人命,也未曾闹出什么大风波。”

    沈元歌沉默。

    陈嬷嬷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话匣子,所有的不满都倾泻了出来:“她先前表现的多一往情深,之后就有多阴毒狠辣,更别提大爷死后,没几年她便嫁了人,寡居后又一直…一直生活放浪,面首无数。也是,一个有蛮夷血统的女子,谈何守贞修德?”她揩揩眼角,悄声道,“才平定那两年,奴还依稀听过一个秘辛,当年七皇子返京途中被敌军偷袭,以致一支亲军全部覆没,乃是因为上头和中山王合谋暗害,中山王本有护驾之功,突然偏向上头,焉知不是因为她将大爷的死,也迁怒到了七皇子身上的结果。”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了,砸的沈元歌有点缓不过劲儿,稍作回转,方觉此话怕是半真半假,可怕而无稽。

    老中山王可不是什么省心的材料,为了得势,扶持裴胤而趁机抹杀裴肃是完全有可能的事,事实也证明他的确达到了目的,但陈嬷嬷将责任推到一个燕越斓身上,未免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陈嬷嬷抓住沈元歌的手:“姑娘现在可知道厉害了?奴拜托姑娘,千万别让老太太同她见面,否则,怕真要气出个好歹。”

    沈元歌把听到的这些事全部收在心里,认真点了点头。

    甄母处和筠青馆沉重又紧张,东院的姜氏见到拜帖之后,却高兴到了有些惶恐的地步。

    中山王可是大昭最有权势的异姓王,手握封邑军权又深得皇帝宠信,竟亲自给常年不得势的国公府下了拜帖,简直喜从天降。

    姜氏顾不得下雪,吩咐着人在团辉堂打点这打点那,准备几日后好好摆宴接待,甄景为回来,看见她这个样子,皱眉道:“行了,一张拜帖弄的鸡飞狗跳,散了散了。”

    姜氏正吩咐人把堂中的一张旧案撤了,换成新的,被甄景为拉住了,不明所以:“老爷,这可是中山王下的帖子,咱们得好好把握。”

    甄景为听得头大,这女人什么都不知道,压根分不清拜帖和催命符。

    “好了!都别瞎忙活了,全部下去!”

    他捏着鼻梁,突然吼出声来,唬了姜氏一跳,下人们也吓着了,放下活计纷纷做鸟兽散,姜氏把脸一拉:“老爷,中山…”

    啪的一声,甄景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中山王只是入京述职,再待两个月就走人了,你费尽心思攀附他有什么用?”

    姜氏涨红了脸,手里拧着帕子:“那妾身是为了谁呢?”

    甄景为心烦意乱,他以兄长忌辰不宜待客为由推脱,人家根本不理,燕越斓此次肯定来者不善。

    还有一事,他托钟祁玉办的事落空了,皇帝非但没有看上那幅画,反而斥责了画师。

    甄景为百思不得其解,寻机会找到钟祁玉,想看看他画的画像,才知道那幅画皇帝是没看上,却被中山王给要走了。

    甄景为突然想明白什么,摸着下巴咂摸了一声。

    燕越楼长大之后虽不如他姐姐厉害,却也是一丘之貉,娶了长宁郡主为妻,却将王妃视为无物,丝毫不知收敛,爱姬宠妾不下双数。

    甄景为看向杵在堂中闷闷不乐的姜氏,唤道:“夫人,你过来。”

    这次的雪势比上一次还要猛烈,漫天鹅毛纷纷扬扬一飘就是好几日,直到第五天也没见小,前一晚甄母便吩咐好了人去祠堂准备香烛纸钱,今早甄景为站在院里,瞧着下人冒着雪在祠堂周围里里外外的忙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么多年过去,他在母亲心中的地位仍然比不上一个死人。

    甄景为抹走落在脸上雪花化成的水渍,在西院外头站了许久,没进去。

    直到有人匆匆忙忙过来通报:“老爷,中山王和斓夫人到了。”

    甄景为浑身一震,忙吩咐召府上人出门相迎,又特特唤了一个小厮去筠青馆叫人,自己往府门而去。

    到府门后的那扇影壁墙时,姜氏和甄闵成三兄妹都已经在那里,对面便是中山王的仪架,燕越楼和燕越皆站在华盖下面,一眼望去锦绣团簇,派头十足,周围是跟随的侍从和丫鬟,少说有双十之数,这么多人,若非藩王仪仗撑着,倒像是来堵门讨债的,甄景为又扫了一眼迎接姐弟俩的人,没看见沈元歌的踪影,心里一突,上前施礼道:“下官来迟,有失远迎,还望王爷勿怪。”

    燕越楼笑道无妨:“国公言重了。”

    姜氏上前两步,态度殷切:“酒席已经备好,外面天寒地冻的,王爷和斓夫人烦请移步团辉堂,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吧。”

    燕越斓目中空无一物,一直没正眼瞧她们,听见姜氏相邀,方抚了抚鬓发,轻轻笑了一声:“夫人这话说的不周到,府上人还没来齐,我们怎么好先入席。”

    甄景为正想趁着这个空子询问那个小厮沈元歌去了何处,左瞧右看见不到人,甄景为心下焦躁之时,听见燕越楼搭腔:“是啊,本王看甄老夫人和沈姑娘都不在,席上主人不全,总归有失妥帖,敢问国公,她们二人现下在何处?”

    甄景为呼吸变紧,拱了拱手:“母亲年老体衰,自入冬便卧床不起,实在无法亲自入席了,望王爷见谅,至于元歌,她素来柔弱,近几日大寒,也许…也许是尚未起身,还在房中。”

    燕越斓眉梢挑起:“哦?老夫人身体欠佳么,那我这个晚辈更应该亲自去探望探望了。”

    燕越楼道:“那长姐先去,我去瞧瞧元歌。”燕越斓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真是丝毫不知道掩饰。

    甄府诸人都摸不着头脑,除了甄景为脸色阵青阵白,燕越楼眼尖,直接把他方才询问过的那个小厮揪出来,自顾自走了,留下燕越斓和一众侍从,燕越斓似笑非笑道:“国公,怎么还不前面领路,带我去见老夫人呢?”

    甄景为闭了闭眼,咬牙道:“斓夫人,久病之人实在不宜见客,且夫人若去了,只怕要沾一身病气,还是先入席…”

    “你带是不带?”燕越斓眼神变冷,打断了他的话。

    沈元歌没在筠青馆。

    她早早避开了今早遇到外人的麻烦,昨天晚上就在西院悄悄住下了,今天早起直接去了甄母房中。

    甄母才醒来,见到沈元歌立于床边,讶异道:“阮阮今日竟这么早?”

    沈元歌笑笑,上前道:“嗯,阮阮侍候姥姥起身吧。”

    甄母也不推辞,沈元歌给她穿好衣服,套上外裳时,听见甄母道:“把我那件素的拿来。”

    沈元歌动作顿了一下,听甄母的话将素色袄子给她穿上了,洗脸漱口后,陈嬷嬷端来了早膳。

    这里的下人都接到了甄景为的吩咐,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如常伺候,沈元歌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给她盛汤。

    甄母慢慢的吃着饭,她的样子甚至给每个人一种侥幸的心理,今天就能这么平静的过去,和往常都一样。

    但是等她放下碗筷,众人便听见她对沈元歌道:“阮阮,今天是你大舅父的忌辰,陪我去祠堂吧。”

    一瞬间,周围安静的渗人。

    沈元歌吩咐人把桌上的东西撤下去,缓缓地温声道:“陈妈妈都和我说了,阮阮去祭奠大舅父是应该的,只是姥姥的身子不宜受凉,就别出去了,让我代姥姥去可好?”

    甄母道:“这怎么行,今天我是一定要亲自去的,陈娘,去准备伞盖和斗篷。”

    陈嬷嬷犹豫了一下,看向沈元歌。

    甄母面色不虞,自己站起来便往外走,眼瞧着掀开帘子出了内卧,沈元歌身前几步,追上甄母,拦住了她:“姥姥,今天您实在不宜出门。”

    甄母最是珍重甄景嵘,且平日里虽然慈爱和蔼,但骨子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见沈元歌阻拦,微微沉了脸色,话中已带了斥责意味:“阮阮。”

    沈元歌福身拜道:“阮阮知道姥姥怀念舅父,可现下外面风雪未停,天寒地冻的,实在不好出门,阮阮听闻,大舅父生前最是忠良纯孝,若在天有灵,知道姥姥因他遭受风寒,必然心怀愧疚,姥姥不如今日先找人代为祭奠,待风雪停了,阮阮再陪姥姥亲自去,好么?”

    甄母神色略微软和了下来,正逢春菱顶着一头雪,鬓发凌乱的进来,两手通红地放在嘴边哈气,小声嘟囔:“天呐外头怎么这样冷…”

    陈嬷嬷轻轻咳了一声。

    春菱转头,才看见内卧门前站着的那一堆人似的一怔,慌忙行礼告罪:“老太太,奴婢失仪了。”

    甄母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摆摆手转身回去。

    沈元歌松了口气,伸手给她打开帘子,在甄母看不见的地方冲春菱眨了眨眼。

    春菱悄悄回之一笑。

    甄母坐回木炕上,道:“好了,我这里暂时不用这么多人伺候,阮阮和陈娘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候着吧。”

    丫鬟们应是,接连转身出去,内卧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沈元歌拿过一个暖手炉,拨了拨里头的炭火,递给甄母,心中作想,这个时辰,中山王他们应该已经入席了。

    前世的事情已经清楚了,姜氏知道中山王要来,怕她留在府中太过招眼,才将其提前送往别院,而甄母病发,必然和来者不善的燕越斓脱不开关系。

    如今她入宫无望,姜氏自然没必要把她送走,而甄母这里,即便有护心丸这个保障,当然还是不要病发最好。

    甄景为怎么说也在官场转悠了半辈子,希望他能有周旋住他们的本事。

    陈娘无事便无话,只在一旁站着,沈元歌心头发紧,眼睛瞧着香炉里飘出来的烟雾,只盼这安静能持续的久一些,然而天不遂人愿,甚至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外头便响起了丫鬟们拜见老爷的声音。

    沈元歌的心往下一坠,完了。

    甄母也听见了,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微微皱眉:“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没去祠堂?”

    沈元歌起身道:“许是舅父不知姥姥今天不出门,才过来问问,姥姥坐着便是,我出去看看。”

    她定一定心神,去了外室。

    燕越斓尚未进门,被甄景为给拦住了,此刻就站在阶下,白茫茫雪地上显得极为美艳鲜明,看见沈元歌出来,笑道:“原来沈姑娘在这儿呢。”

    沈元歌略福了福身:“舅舅,斓夫人,不巧了,今天老夫人身子困乏,不见客。”

    燕越斓嗤的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撇开甄景为挡在她跟前的那只手臂:“沈姑娘才到这里,不熟悉状况,我可不是甄府的客。”

    来不及任何人反应,她蓦地抬高声音:“今天是景嵘的忌辰,越斓千里迢迢来到府上,老夫人都不陪我去祠堂,给景嵘烧一陌纸钱么?”

    甄景为脸色忽地变白,额上似有冷汗坠落,就差没扑通一声跪下了:“斓夫人,下官请您高抬贵手罢!”

    沈元歌闭了闭眼。到这地步,高抬什么都没用了!

    起初房中一片安静,须臾,传来一声茶盏重重摔到地上的清脆声响,随即是甄母训斥陈嬷嬷的声音。

    沈元歌心里突地一跳,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转身便往回走,燕越斓声音抬的比方才还高:“老夫人不出来?是不想,还是不敢?”

    沈元歌跑进门里,脚步踉跄了一下,拦腰截住杵着拐杖急步出来的甄母:“姥姥,别去!”

    甄母脸色阴沉,掰开沈元歌的手,显是动了真怒:“谁准你们故意瞒我的?”

    她身上头一次透出压迫的气息,高门大宅中老主母的肃穆威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甄家祠堂怎许外人踏足?你给我从哪来,回哪去!甄家的门,不是给你开的!”

    燕越斓却丝毫不为所动,眼神睥睨:“你说了算吗?”

    甄母胸口开始起伏,拐杖重重顿着地面,要叫来人把她赶出去,燕越斓索性连假笑都不摆了:“谁敢。”

    她身后的十几个侍从都人高马大,说是侍从,倒像侍卫,旁侧站着的两个精壮嬷嬷也一看就不好对付,甄母旁边的几个小丫鬟都吓的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小厮们倒有想上前的,一旁甄景为却连连阻拦:“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一边用眼睛哀求似的去看甄母。

    燕越斓不去看甄母气的发青的脸,淡淡道:“你会准我去的,甄景嵘回来的时候,身上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握在手心,暗红色的流苏从指缝出漏出,“在我这里。”

    甄母神色一震,身子晃了晃,沈元歌连忙扶住她,脑子飞快地寻找对策,却见燕越斓从伞下走出,扫了甄景为一眼,侍从会意,一把将他拉过来,燕越斓道:“祠堂,带路。”

    她冒着雪转身便走,旁边的嬷嬷追上去,想把伞举到头顶,被一把拂开了。

    甄母神色骇人,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不顾旁人劝阻,连沈元歌都被推到一边,自顾自拄拐下了台阶,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在雪地上摇摇欲坠,沈元歌心中焦躁,转头吩咐身后的人:“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斗篷和伞盖拿来!”

    燕越斓走了,燕越楼也没管甄府剩下的姜氏众人,抓了那个小厮悠悠哉去了筠青馆。

    寒风夹杂着雪花噼啪作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行将进门时,面前却伸过来一只手,把他拦住了:“站住。”

    燕越楼目光转过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衣劲装的少年,唇角勾了勾:“萧廿?”

    萧廿的手仍停在半空:“怎么?”

    燕越楼轻笑道:“我先前派出去的四个暗卫,都是折在你手里罢。”

    萧廿蓦地抬起眼,丝毫不掩饰眉目间锋锐的凛冽之色:“是。”

    “堂堂藩王,指使暗卫跟踪调查一个姑娘,不觉得无耻?”

    他眸子极黑,其间戾气若隐若现,冷然扫过来,给人一种变成野兔在雪地里被山鹰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燕越楼也不例外,不觉往后退了半步:“本王派人看好自己的东西,与你何关?”

    萧廿撤开了手:“与我无关。关涉到的是王爷自己。”

    燕越斓没听懂,萧廿周身危险的气息却迫了上来,他往前走一步,燕越楼便不得不退一步,直到后背咚的撞在院墙上:“收起你那不安分的心思,以后再被我发现你派人跟着元歌,见一个我弄死一个。”

    萧廿逼近一点:“或者直接弄死你。”

    祠堂和众人居所隔了很长一段路,等走到的时候,燕越斓和沈元歌身上都盖上了一层雪粒子,祠堂中已有下人在忙活祭奠之事,见到甄景为被人提着,一众人颇气势汹汹的过来,都有些惶然,燕越斓本想直接跨进门内,却停住了,转回身,瞧着追到不远处的甄母,掀动唇角:“把老夫人请过来。”

    沈元歌看了甄母一眼,心紧紧揪着,甄母到现在还未出事,承受能力远在她意料之外,可这也说明,之后要发生的事只会比现在更糟。

    她扶着甄母的手臂不松开,冲她摇头,甄母使劲拿开她的手,蹒跚着便要过去,燕越斓哼了一声:“闲杂人等都滚远些,唔,那小姑娘也进来。”

    沈元歌当然要进去,药还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实际上她已经追过去了,却被那两个精壮嬷嬷拦住,这句话一出,才得以撞开两人的臂膀,三人一同进了祠堂,暗森森的大堂中烛火映着诸多牌位,肃穆而诡异。

    甄母一路过来,即便身上穿的严严实实,仍然受了寒凉,加之动怒,脸色青白交加,气喘连连:“那块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玉佩是甄家家传的,只传嫡长子的嫡妻,甄景嵘从小便一直贴身戴着,只待妻子过门相赠,当年下葬时,他身上便少了这块家传的玉佩,众人几经寻找都不见踪影,本以为是战火纷乱中丢失了,却不想十余年后,它竟出现在了燕越斓手中。

    燕越斓视若罔闻,拿过一支燃着的白烛,抽出一陌纸钱点着,半蹲下身,扔进火盆里,垂目看着它们烧完,冲起片片浮灰,再加一陌,隔着火苗和虚空望去,艳丽精致的妆面有些扭曲,冷声道:“你以为呢?”

    甄母呼吸急促,嘴唇开始翕合。

    燕越斓拍拍手站起身,一步步朝两人的方向走过来,沈元歌本能的往甄母前面一挡。

    燕越斓笑了起来:“小姑娘,你和你娘倒是挺像的。”她啧了一声,“也不像。”

    沈元歌不答话,她现在已经没了退路,还无法确定事实真相是否和自己猜想的一样,也不知道甄母能撑多久,不能把底牌抛出来。

    萧廿啊,还好有你。

    燕越斓松手,一块莹润玉佩从掌心落出,吊在半空,甄母看清玉佩全貌时,枯手一抖,拐杖险些砸到地上,神色也变得扭曲,悲怆愤怒和不可置信和着眼泪交织在一起,在满脸的皱纹里纵横:“那是我儿子的东西,你还来,你还给我!”

    “那你呢,”燕越斓浮在脸上的微笑消失,“你还我的夫君么?”

    甄母的身形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我儿子从没有你这样的妻子,你给我出去,出去!”

    燕越斓别开脸,眼角似有水光闪过,嗤了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么,趁你还听得懂人话,还没死,我给你个明白,这块玉佩,是他出征前亲手交给我的,他说等他凯旋回来就娶我为妻,可他现在在哪里?”

    甄母浑身开始发抖,整个人的力量都依附在脸色已然惨白的沈元歌身上:“不可能,绝不可能…景嵘他早有婚约在身,怎会答应娶你一个异族女人为妻!”

    燕越斓冷笑:“我就知道你们,无非就是因为我身体里的血,一边受中山恩惠,一边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真是让人恶心。”

    “你当他为何执意出征?因你一直死咬着金陵婚约不松口,他没法子,暗中去寻了先皇,若他能击溃叛军,解七皇子险境,先皇就会亲自出面,下旨解除婚约,把我赐给他做正妻。”燕越斓再次低低笑起来,“妻如何,妾又如何?我从来没有强求过,我不在乎,只要能跟着他就好,可他在乎,瞒着所有人带伤去了战场,才把命丢在那里。”

    沈元歌睁大眼睛:“姥姥!”

    甄母捂着心口,原本有些驼的脊背更加佝偻,嘴唇完全没了血色,从齿间艰难而含混地迸出几个字:“我…绝…不…信…”

    说到此处,燕越斓所有伪装的表情碎裂殆尽,丝毫不掩眸中浓烈恨意:“他心知倘若我知道真相一定会阻拦,带兵离开中山后才修书予我,你自己看!”

    一封缣帛抛到沈元歌身上,被甄母一把抓过去,一阵被喘息声充斥的死寂后,颤声悲鸣。

    她紧紧攥着帛书,只有底下一角闯入沈元歌的眼帘,上面陈旧的墨迹依稀可辨,唯愿许卿朝朝暮暮,共载鸳谱,白头永偕。

    甄母紧紧捂住胸口,嘴唇发乌,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倒了下去。

    从进入祠堂起,沈元歌就猜到了这件事一定会来,可真正发生时,她还是几乎崩溃,手忙脚乱地扶住甄母:“姥姥,姥姥你撑着些!”她忍住手指的颤抖,迅速从玉瓶里取出药丸,塞进甄母嘴里,去拍她的背,药终于顺了下去,甄母急促的呼吸明显好了些,沈元歌心神一定,把她平放在地砖上,掰开被甄母攥的青紫的手腕,起身便往门外跑,却被那两个嬷嬷拦住,重重一推,往后跌坐在地砖上。

    沈元歌扭头,看见燕越斓冷眼瞧着躺在地上的甄母,冷冷吐出三个字:“老虔婆。”

    沈元歌动了动身子,燕越斓一个眼色,她便被两个嬷嬷大力拉起来,钳制住了,挣扎间听见她道:“谁都不许放她出去,我倒要看这婆妇自生自灭。”

    沈元歌脑子嗡嗡的,手上疼的直抽凉气:“燕越斓,老夫人是他的生母,你听清楚,她是甄景嵘的生母!是她给了甄景嵘血肉之躯,把他教养成你喜欢的人,你如今这样对他的母亲,可有一处是遂了他的意?这里是祠堂,今天是他的忌辰,前头就是他的牌位,他看着呢,你的一举一动他都看着呢!”

    燕越斓身形一僵,所有神情在脸上冻结,难捱的僵持后,她抬手蒙住了脸,鲜红蔻丹好像一滴滴的血,艳丽而诡异:“松开她。”

    沈元歌甩开嬷嬷的手,拼力把厚重的木门拉开,冲外面喊:“快来人,快去找大夫——”

    春菱方才也在祠堂外和甄景为他们站在一起,附近甄家的婢女都被燕越斓带来的侍从看了起来,一刻钟前,她隐约听到祠堂中似有异动,便寻了个空子,偷偷跑了出去。

    祠堂离众人居所很远,她跑的惶急,一路上栽进雪窝里好几次,终于遥遥瞧见了筠青馆的大门。

    萧廿语中威胁之意森然可怖,燕越楼退无可退,脊背抵着墙砖:“你敢。”

    萧廿唇角轻蔑一勾:“你可以试试。”

    春菱气喘吁吁得赶到近前,看见眼前的一幕,先唬了一跳,冲到嘴边的话却已经无意识地脱口而出:“萧廿,姑娘那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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