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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天清晨，其实说清晨也不是，因为宿醉，他醒来大概都快晌午了。
另外两个男人乱七八糟趴在床上……大概也说不上男人，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三人都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金阳嘴角忍不住露出个微笑，瞬间僵硬，立时便清醒了。
屋里有个人！
含湘君站在门扉处，在背光的地方显得有些影影绰绰，他开口道：“醒了？”
金阳没说话，他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他的反应在含湘君意料之中，扯着唇笑了起来，连着他脸上的阴柔都消失了几分。
他从门扉处走来，站到金阳床前：“你的弟弟，被魔族剥了皮，现在被关在大池星域！”
金阳面无表情，只有掩藏在棉被以下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含湘君给他拉拉被角，企图表达下自己的关心：“金阳，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走吧！”
金阳撇开头：“滚！”
含湘君沉默了一瞬，转身便走，但这样走他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加了一句：“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内心最深沉的诉求到底是什么，还要我说给你听？当年借箭杀人的我没有错，杀人的你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不是一般人！”
祝余当然不是一般人，他不仅哄了君上的心，连金阳也被他囫囵个拉走了。
“所以你抵死不认你后悔了，反而在那一战中处心积虑想杀死祝余来证明你的不毁……但是你看，如果你的金乌鸦杀早一点出手，世间哪里还有祝余这个人……”
“我曾听人说，若是一个人身受大恩之后又和恩人反目的话，他要顾全自己的体面，一定比不相干的陌路人更加恶毒，他要证实对方罪过才能解释自己的无情无义。”
“你与他之间虽无恩德往来，但是……”
含湘君闭了嘴，推门走了。
金阳双目赤红，他死死捏着床单，面目随着心境的变化越来越扭曲，青筋暴涨。
…
…
祝余躺在床上叽叽歪歪叫唤：“哎哟哟，我的腰，我被脸，我的……”
“闭嘴！”，折丹将他提起来：“我以为你会赢！”
祝余立刻闭了嘴，歪头就倒在折丹怀里，像个没骨头的牛皮糖：“媳妇儿，你就这么安慰自己夫君吗？我的心都伤透了……”
折丹被他逗笑，捏着他淤青的猪头脸扯了扯：“吃点东西，嗯？”
她可不会说这顿饭废了她多少功夫，将饭食端过来放在祝余床前的小桌子上。
祝余立刻欢呼着扑上去：“谢谢媳妇儿！”
他一动嘴，便痛，龇牙咧嘴骂道：“好你个金阳，打人不打脸你不知道吗？这点道义都没有，哼，给他降级降级！”
折丹理理他鸡窝般的头发，觉得这家伙真是可爱得不行，正要说点什么，便见他转过头：“我这正在给你吹枕边风呢，严肃点行吗？”
折丹：……
她永远猜不到祝余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祝余歪着脸，刨了一大口饭，呜呜呜的不知说了什么，折丹有些走神，都没听清。
“你这两天，就走吧！”
！！！
祝余猛一刹车，差点噎得翻白眼，好不容易吞下去，瞪着眼看折丹：“什么？？？”
他太吃惊，张着嘴忘了闭上，有些滑稽可笑。
折丹坐在床前，忍不住戳戳他的脸包子，微微一笑：“你当年与白沉论，白沉说天地放牧，神魔皆为牲畜……你怎么想？”
祝余闭上嘴，静静看着折丹，神色再不复跳脱：“你怎么想？”
折丹将他嘴角沾着的饭粒取下，淡声道：“每一个小轮回，以二十万年为期，大荒之中，只有那些懂得渔泽之法的大能能够跳出规则，比如你的父辈们……小轮回外又有大轮回，便是大荒的诞生，直至今日，你看见了吧？”
祝余点点头：“嗯！”
“你的父辈们活在大轮回里，金阳他们活在小轮回里，你知道我活在哪里吗？”，折丹的眸色有些幽暗，似乎极为痛苦。
祝余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如果你真的想与天争命，想叫众生都得解脱，你守在我身边……是做不到的！”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不要被神魔之争迷了心窍，那些争斗与死亡，你要明白什么是真实与虚妄，并去抉择！”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你一离开，我便又变成天地傀儡！”
祝余放下碗筷，倾身将她圈住，低低道：“我舍不得你！我……我舍不得你！”
折丹下巴抵着他的肩，柔声道：“叨叨，你要为了我们的未来，勇往直前！”
“你是要做父亲的人了！”
“我跟你保证，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我们的孩子，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行！”
祝余闷闷嗯了一声，紧紧抱住折丹劲瘦的腰。
他没什么大局观，总是要别人推着往前，要他哥哥教导，要他父亲骂，要他爷爷敦敦教诲，然而他总是视而不见。
可如今，火烧到了他自己身上……
祝余摸摸折丹肚子，满是期待与忐忑：“这一次……我们能看着他出生吗？”
折丹小腹平坦，丝毫看不出已经有孕在身，她将手覆盖在祝余手上，一起捂着那未曾谋面的孩子，传递着她的信念，笃定道：“他会是大荒新篇章的见证者！”
…
…
过了几日，祝余终于还是包袱款款走了，这场避无可避的神魔战争早就打响，他无法参与也不会参与，他有别的仗要去打！
至于含湘君……在祝余心中，已经没有了那些弯弯绕绕的私人恩怨，他决定往事随风去，睁只眼闭只眼拉倒了算！
他要为他的孩子在无垠的荆棘丛中，劈开一条宽宏大道！
他一走，折丹的宫殿便下了永久禁闭令。
而在下令之前，折丹单独见了金阳。
“君上，保重！”，金阳三跪九拜，双目通红。
这个人对他来说，有再生之恩，可他无以为报，甚至三番五次差点杀了她最在意的人。
他终于还是选择了他内心深处永远不能抹去的那个人，那个曾经与泼了他满头满脸湖水的小孩！又或者说，他终于要去为十几万年前犯下的错误赎罪！
他以他幼稚、浅薄、狭隘的心胸去揣度父爱，却因此失去了母亲，也害那个孩子失去了母亲，如今，正是该往回走的时候了！
即便走不回当年，但他要走到最需要他的那两个人身边去——他的弟弟，以及不他知所踪的父亲处！
折丹神色冷淡，坐在高高远远的神座之上，目光从浩瀚星空落在渺小的金乌族青年身上，道：“你们做的事，本座皆知！不必自扰，当去则去！”
金阳一颤，难以置信抬起头：“君上，您……”
雷霆加身也不足以形容他内心的彷徨——如果君上其实一直知道他们私下里的小动作……那么……那么……
“人间事，与本座无关！”
金阳怔愣片刻，重重磕头，泪水滴落在地面上，须臾便干涸了：“谢君上……不杀之恩！”
金阳走后，折丹再未出现在世人面前。
…
…
“叩叩叩！”
老旧的木门被人有节奏的敲了三下，停歇了片刻，见没人开门方才又响起：“叩叩叩！”
来者定然是个极为有修养的人！
寅离一手提着两坛酒，另一只手抱着些盒子，都是些饼啊酥啊什么的，远远便看见一白发苍苍的老人侧着身子站在门口，有条不紊的隔一会儿敲一下门，他上前去，温声问道：“老先生，您找谁？”
老人不察身边有人来，惊了下，转过身：“青年你是……”
寅离星眸微垂，微笑道：“我是这家的管家，刚下山给主家买点东西！”
老人精神一振：“此处可是德泽往圣天地大学院太清天？”
“是！”
老人眼睛更是明亮了：“可有一位命叫寅长乐的老先生，画之一道精妙绝伦举世难匹？”
寅离：？？？
他脑子转得多快啊，立时觉得哪里不对劲，开了门，躬身将老人请进去：“不知您是？”
老人一拍额头，懊恼道：“哎呀，人老了，记性也不好！老夫出身金乌族，名唤金沅陵，此次来访，乃是得了这位长乐先生弟子的邀请！”
这先生三言两语便叫上了寅离的字，自来熟得很。
“金先生，长乐先生弟子众多，不知是哪位引荐您的？”，寅离不动声色，一边走一边问。
金沅陵摸摸下巴，回想了下：“哎……几百年了，记不太清楚了！叫祝什么什么……这小伙子长得俊，女儿也漂亮！现在的年轻人，啧啧啧，生孩子生的早啊！”
寅离嘴角抽搐了下，已经默默盘算怎么收拾这位姓祝的弟子了。
“金先生，长乐先生远游了，不过近期将归，您要是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金沅陵抖了抖腰间两个乾坤袋，笑眯眯道：“老夫来，就没打算走！就在此处养老送终好了！也好与你家长乐先生做个伴，将来黄泉之下不作单，免得寂寞啊！”
寅离：……
他又想起个事，试探着问道：“您说几百年了……难道说，您是几百年前见过这位姓祝的弟子？可是据我所知，金乌族所在的星域距离此处虽不近，可也不算远……”
说起这个，金沅陵就气的直吹胡子：“好后生，你生把火，煮点吃食，再把这酒暖上，待老夫慢慢道来！”
两个时辰后，对于这位因是首次出门，不会操作神舟，也看不懂星域图，因此无数次走错路，可神奇的是他居然还是找到目的地的神人，寅离表示深深的同情与佩服。
金三老爷子吃饱喝足，捋捋长白胡子，语重心长道：“所以啊，老夫也不算吃亏，在生息末年明白了个道理！”
他得意洋洋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寅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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