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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大荒山海祭 > 第八章 灰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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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背着刚编好的背篓,独自行走在小路上,沿途有些灰雾缠绕着他,被他温柔绕开,低声驱赶:“走走走,哥哥今天有要事办,一边儿玩去!”

    那些或厚重或淡薄的雾跳跃来去,颇有些委屈,可也不敢忤逆他,便远远坠在他身后,企图窥伺青年的秘密。

    这是一片暗无天日的世界——没有绝对的光明,也没有绝对的黑夜,整个世界笼罩在灰蒙蒙的雾中,身前五尺便已是模糊。

    此处终年大雾,没有白日黑夜,因此被他称呼为灰谷。

    青年每踏一步,灰雾便散开三尺,露出一条小路来,当他提脚,浓雾便蔓延过去吞噬他曾经落脚的地方,竟是连一点空余都不给。

    青年身前身后,头顶脚下具是虚无,远远望去,这个世界只他一个活人。

    大雾里不辨方向,可这青年的每一步都坚定非常,朝着某个方向笔直前行,一丝犹疑都无。

    他走了很久,走到旧雾离去新雾远来,方才到得地头。

    便见这灰雾世界的中心或者尽头或者只是某一处,敞开着一条道。

    一条弯曲狭窄缠缠绕绕无休无止的崎岖道!

    青年熟练的取下背篓提在手里,一脚踏上崎岖道,顿时漫天光华,崎岖之道像一条被钉了七寸的大蛇般疯狂扭动,巨大的排斥之力铺天盖地的朝他打来,对这个不速之客发出愤怒的呐喊。

    青年眼眸稍低,数点星光自眼中析出,落入其中,口中道:“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不来了!”

    不知是他送的礼取悦了对方,还是他说的话安抚了它,狂暴的风渐渐安歇了下来,崎岖道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些恐惧青年接下来要做的事。

    青年抬步走入道中,并不急着去做他要做的事,反是将背篓倒扣,一屁股坐上去,大有等一会儿的意思。

    “来的有些早了,不如我们聊聊天吧!”

    通道微微摆动,似乎并不感兴趣。

    青年托着腮,显出几分与他的年龄极为不符的稚嫩,口中的话却又暴露着他的沧桑:“我在这处一直活着,也没别的人可以说话,你能听得懂,你又不愿意同我说话······”

    他微微歪头,露出一双蕴满星光的眸子,自言自语道:“你说说,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倒霉?”

    “我是一定要出去的!”

    “我要抓住那个狠心的女人,家法伺候!”

    “哼,不打得她皮开肉绽,跪地求饶,我就不姓祝!”

    他说了番狠话,却又聋拉着嘴角,寻着词为她开脱:“其实她也不是真的狠心,也不是不爱我······她只是没有感情······她也好可怜······”

    “你知道吗,你害怕我,我其实也害怕你呢!”,他伸出白皙且骨节分明的右手在通道壁上缓缓抚摸,引起对方一阵战栗。

    “你这照妖镜,每次我来我恨不得闭上眼!”,青年见它害怕,连忙收了手,坐在倒扣的背篓上左右摇晃,嘟囔道:“你勘破世间一切真实与虚妄,初来乍到时······可把我吓了个半死!”

    听他也害怕,扭曲的通道摇摆起来,看着有些得意。

    青年长长叹气,微微抬头便一不小心看见个画面:一名童子在书山书海中苦苦挣扎,每日里被他二叔三叔追的满城跑······

    他有些恼怒,轻轻拍了下通道壁:“关了关了!”

    才不关呢,你不就最害怕看到这个?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画面越发大了,几乎占满了整个通道界面,无数这个童子的画面如雪花般飞舞,刮起幻影绕着青年旋转。

    青年头痛欲裂,挥着手威胁道:“再不关,我下次还来!”

    !!!

    无数纷飞的画面瞬间消失,只余下小小一片在他眼前晃荡,宣告着通道的意志:威武不能屈!!!

    青年四处晃,从墙壁某处拉出根丝线,那丝线迎风化幕,里面两个长袍青年,正被关押在球体般的囚牢中,一名身着军装的老人正往囚室去。

    这倒是新鲜,青年怔怔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两名小得跟豆芽菜似的青年,喃喃道:“阿离······阿重······”

    他手指一颤,画面消失,长长的丝线回归至通道壁中。

    目光落在飘着的那片画面上,那童子坐在一大阵中,身周围着八十名长者。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童子将身化万千,像一根钢针一般穿过厚重密实的世界壁垒,落入那方名唤大荒的宇宙里。

    但是他运气不好,出去的时候不是时候,正赶上轮回之始,他将蛰伏十数万年,经历漫长的等待,等待到连自己的使命都忘记时,某一天他的某个粒子将落在一株神造之药上,睁眼开世······

    他睁眼的那天,他的悲剧便开始了······

    青年都不忍心再看下去——这孩子的一生,他简直能倒背如流!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根毫毛将向被哪股风吹向那边,甚至他什么时候想上厕所什么时候抠鼻孔他都一清二楚······

    因为他在这边看了千万次,因为他经历过,因为他就是他······

    他就是祝余!!!

    他来这虚无灰暗的世界,始于第一次被自己亲娘算计,不忍她往后余生自疚,便痛然自伐,然而······

    世上总是充满然而、但是、可惜、如果等等假设之词,但是祝余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个然而但是可惜如果里面最悲催的一个!

    他囫囵个来,却被困灰谷,惊魂未定便被一股大力分割了一半重新拉扯去了去,藉聚灵阵复生在大荒,诸事不明的情况下,莽莽撞撞遇见了这奇怪到极点的长廊阔道,于是惊悚地观看了自己的一生复一生,也纵观了大荒世界的由来,几家悲欢······

    在无限循环的世界中,众生死过来活过去,挣脱不得。

    祝余懒懒地靠着通道壁,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画面中那孩子——马上,这孩子的身体粒子便要穿过妄生城那厚厚的壁垒!

    他从背篓上站起来,双手一拉扯,那薄薄的画面便变大许多,他伸手进去,在那画面中寻摸着。

    ···

    ···

    “彧儿,你性子宽厚仁慈,但是须得记住,心中无物方为慈悲,你若要这众生往前行,便不要对任何人生出情谊来!”,祝时乙摸摸他的头,叮嘱道。

    小小祝余根本懂不得为什么慈悲便不能有悲喜,他懵懂点头:“我记住了,爹爹!”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

    祝时乙退后两步,将孤零零的孩子留在大阵正中,挥袖起阵:“一路平安!”

    小小祝余往前两步,舍不得父亲与诸位叔叔,大声道:“爹爹,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祝时乙沉默一瞬,不知要说什么,最终长叹一声:“去罢!”

    “不要留恋,不要回头!”

    以阵载阵,本就是祝时乙为破除壁垒研究的方法,十数万年前他初入妄生城便在研究此法,也便是那时节,他尝试着从这边传送东西去大荒,初时只是一个粒子,一根线,后来便是一张纸。

    一张载着他那些不可对人言说的惆怅与失意的,信纸!

    那张纸穿过绿洲,穿过厚厚的壁垒,落去了十数万年后的大荒,蔽在了一名鬼怪的脸上,千年后被他的儿子读出来,并回了信······

    如今,他已经能够将一个孩童化身为阵法传送出去!

    ···

    ···

    祝余整个人都被那片雪花吸进去,须臾便到了一灰暗处,此处的雾更浓更烈,长风刮得他衣衫飞舞,站在风中好似一片倔强的枯叶。

    无数粒子从天际缓缓飘出,一闪耀着七彩星光的大阵伴着那些无知无觉的粒子在浓雾中灿烈飞行,飘散着他所熟悉的、亲近的、失去多年的气息,要向着那方囚牢而去。

    他瞄准了目标,一脚登天,双手高举着背篓朝那群粒子网去。

    不知怎的,这事儿干多了,现在居然有闲心调侃:“小乖乖,那处可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那背篓也不知何物所铸,触碰到那些粒子时便突然化作一张大嘴,啊呜一口将所有粒子一网打尽,大阵受到冲击,猛烈挣扎起来,祝余伸手一指星光弹出,落入大阵中,口中道:“你没哟被攻击,你正护送你的主人去往大荒!去吧!”

    疯狂摇摆的大阵平息下来,驮着那一点星辉遥遥离去,将那抢夺的贼人遗忘在身后。

    浓雾之后的妄生城里,祝时乙等人缓缓散去。

    祝余提着背篓,缓缓往城里走,看着那门上在岁月的沾染下仍旧崭新的门神,少年蓬头垢面,满脸是脏污,双目猩红扯着嘴角,愤怒冲天。

    他失笑,提着背篓在城里走一圈,见家家户户都贴着这画——不管看多少次,他都想笑!

    这群从前不理解,总觉得固执又死板的父亲、叔叔们,其实那么可爱!

    祝余提着背篓,内里一团团狂暴的气息左冲右撞,他提着左右晃了晃,低声道:“怕什么?是我!”

    是我!

    我就是你!

    背篓里平静下来,他背着背篓溜达着去绿水洲,踏湖水而行。

    湖中绿岛上的老木屋中,一名中年男人正握笔填墨,绘着一名少年。

    那少年双目圆圆,三分天真五分狡黠,还余着两分呆。

    祝余缓缓跪坐在下首书案,静静看着祝时乙,看着清风将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发扰乱,看着他满意的将少年的画像装裱,看了许久许久。

    “父亲!”

    “父亲!”

    他唤。

    濡慕而深情。

    他知道他的父亲永远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也永远不知道自己曾经这般跪在他面前,像一名犯错想要祈求原谅的孩子。

    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他坐了很久,祝时乙有事出门去了,他才站起来低声道:“好了!放我出去吧!”

    妄生城妄生城,其实只是妄生城!

    扭曲的通道呕吐般吐出一个人来,像是恶心极了,还又干呕了两声。

    祝余被喷射出来,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才停歇下来,满脸无奈:“这下真不来了!”

    背篓里装着个小娃娃,可不正是小祝余?

    小娃娃紧紧闭着眼,身上飘散出无数粒子,系数归拢于祝余正身,只见随着小祝余的消失,青年祝余通身发出噼里啪啦的雷霆之声,须臾之间拔高数尺,狂暴的气息冲天而起,将弥漫着整个视野的灰雾推挤着像远方行去······

    灰谷中突然搅起狂风,将整个世界搅匀——这个世界本就是灰色,即便狂风乍起,也没有别的色彩。

    世界突然一收,中心露出一名身姿高大的青年来。

    祝余疾步跑向扭曲的通道,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那通道狂舞起来,似乎愤怒极了。

    无数雪花喷洒出来,将他吐了个满头满脸。

    祝余胡乱抹两下,边退便呐喊:“行了行了,我是来与你辞行的!不会再去你肚子里掏东西了!”

    ······

    通道缓缓平息,扭了两下,表示不屑。

    祝余长身揖礼及地,感激道:“我要走了!多年来,承蒙照顾!”

    他说不出更多感激的话,因为这通道对他实在太好太好,好到不敢多说感激的话。

    他伸出手,摸了摸通道外壁,低声道:“感激的话,知错的话,都要面对面的说,对吧?”

    “那我就走了!”

    他说着话,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通道内壁扯出一根线,避过狂怒的通道攻击,笑哈哈道:“别那么小气嘛,留作纪念吧!”

    那长线绕着他飞舞一圈,落在他头顶,化作一根普普通通的发丝。

    扯都被扯走了,能怎么办?

    通道狂舞摇摆,满身都是快点滚的意味。

    祝余撇撇嘴,道:“你我相依为命多少年了,这点情谊都没有?”

    他伸出手,指尖艰难的落出一个小小黑点,那黑点须臾便变大,旋转着令人惊骇的黑,与这灰谷中的诡异气氛一搭配,便酝酿出了极为惊悚的画面。

    祝余背着背篓,一脚踏进,朝孤零零躺在灰谷中得通道挥手:“我走啦!”

    青年身影消失,墨黑的漩涡消失不见,通道缓缓平歇,少了那烦人的青年,它开始觉得这样趴着有些无味起来······

    祝余在空间中猛烈下坠,五光十色的空间之力意图将他分解开来,却都被他身上的气息骇得后退——见了鬼了,怎么这世界上还有结构如此紧密的东西?

    不仅是青年,就连他身上的衣衫、背上的篓都没有一丝散碎的迹象!

    青年脸上绽放出巨大的笑脸,朝着黑洞尽头声嘶力竭大喊:“阿离!阿重!相柳!帝青!唠唠!我来啦!!!”

    “我来啦哈哈哈哈!!!”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于是失心疯······

    ······

    他在灰谷中呆的时间,比世上所有人活着加起来的时间还要长,期期艾艾惊惊悚悚平平静静过着······

    直到某一天,他无聊之际从雪花中捞出两粒属于他自己的粒子,于是他便想出了个一刀破樊笼的好办法,于是便开启了他的打劫生涯······

    更重要的是,大荒迎来了变数——他成为了大荒第一个逃亡者!

    还有那个名唤楚辞的人!

    以及他所带来的更大的变数!

    ············································我是分割线之作者的话不能超过五百字··············································

    PS:

    现在还在公司加班,没时间了,今天又写了那么多,也不准备暗搓搓的分成两章明天偷懒了,是的,以前偶尔会哈哈哈哈哈!我是个不太爱解释的笔风,但还是怕有些读者朋友看不懂,因此啰嗦解释几句:

    1、大荒中无知无觉永恒轮回的祝余老是听见天道的声音,其实是灰谷中的祝余初时因意念而动,映射入了大荒中陷入轮回的自己头脑中,并不是天道有授意。

    2、他所以为的天道帮助他,也是有别的原因,这里不多说!

    3、灰谷中的祝余,是第一世被茧兮杀了后便落进去的,之后的祝余都是被折丹拉扯去的,这样想吧,祝余本来是囫囵个进灰谷的,只有些星星点点落在外面就是那只萤火虫——飞灰湮灭嘛,总有一两个星点的漏网之鱼。

    他囫囵个进去的,还没回过神便被折丹用聚灵阵大力拉扯回去,但是灰谷也不放人啊,两边一拉扯,他就被扯成两截了——但是他是棵扦插的树,慢慢的自己就长出来了。

    ——是的,折丹不允许任何人逃脱出大荒轮回,这女人心思太深沉了······

    4、对,你没想错,祝时乙等人即便被困在妄生城,其实也无知无觉活在另一个轮回中,自以为已经跳出枷锁,其实只是活在另一个更大的轮回、更大的笼子里——一个也跑不脱!

    ——是的,也是折丹的手笔,她就好这一口哈哈哈哈!

    5、不好意思,这真的是最开始落笔时候的构思,越来越惊悚哇哈哈哈!

    6、不过惊悚也就到此为止,第二部主要还是想办法给这几个哥找对象,实在找不到便先单着,等第三部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7、我还想说什么来着,感觉挺重要的······居然忘记了,下次想起来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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