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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瑰丽的龙卷风在宇宙中缓缓挪移，一如从前婀娜多姿，一如从前勇猛无敌。
再次见到他内心里真正的家乡，祝余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很多激动、很多难过、很多愧疚、很多眷念、很多不舍······
很多很多，多到相见的人与相见的景就在眼前，却怯懦得不敢上前。
因为星海的尽头，一个硕大无比的湛蓝结界，将整个南山星域牢牢护持在其中——封山大阵！
他耳边恍惚响起多年前，师尊的声音：“世间多妖魔，你此去，为师只求你囫囵个回来就行了！你所选之道，必有极大因果，若你一事无成便罢，若是······总之你不得求助招摇山任何人！你若是将你的因果沾染给了你的诸位师兄，必饶不了你！”
祝余苦笑着遥遥拜首：”师尊······“
他终还是回来了！
不是衣锦还乡，也未光耀门楣。
反是步步皆惘然，举世皆敌！
多么······教人难过！
他终究，还是没越过师尊所看见的未来······
众人站在他身后，凝望着那大得离谱的结界，对这诸天的无冕之王有了较为深刻的认识。
长舟徐徐前行，正如祝余此时的心情——近乡情怯，遂慢之！
可不论他是何种心情，终有抵达之时，半个时辰后，长舟便到了封山大阵的边缘，进无可进。
该来的，该面对的，该说出口的，都在他面前。
祝余整衣束冠，弹去满身尘灰，郑重施礼，跪匐于前，朗声道：“弟子祝余，请启见师尊！”
“弟子祝余，请启见师尊！”
“弟子祝余，请启见师尊！”
三跪九叩，郎朗之声透过湛蓝结界，遥遥传向青葱玉翠的招摇山：“弟子祝余，请启见师尊！”
···
···
老者端坐在书房内，凝神临摹着一副字帖，对三声赤子之请充耳不闻。
他稳稳持笔，圆润饱满的笔锋在柔滑的纸张上拖曳出行云流水的墨迹，他写了一张又一张，因此废了许久的功夫，久到盈满砚台的墨汁都快干涸，他才放下笔，转头对立在一旁的青年道：“中午了，吃什么？”
青年拢着手，眉目一如多年前温润如玉，躬身收拾案几上的纸墨笔砚，温声答道：“还不知晓！今日是墨染做饭，恐怕又是大椒大姜之类的吧······”
老者满意点头：“极好！极好！人啊，上了年纪再不享点好口福，哪天要是突然嗝屁了岂不是直接气死？走走走，去看看墨染做的甚么！”
青年面上无波，心中却在计较——这个嗝屁了还要怎么直接气死？
老者养育他多年，这孩子眉毛一颤他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因此眼风里满是鄙夷：“我这只是夸大的说法，不要较真！”
青年：······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木廊，朝山雾袅绕的饭厅走去，只还离得远远的，便听里面闹哄哄，你言我语，叽叽喳喳房顶都快要掀翻了。
十数名青年唾沫横飞，正与一墨衣男子唇枪舌战，可气人的是，十几个人说不过一人，眼看着局势不妙，挽袖子脱鞋子就要大打出手，连进门的老者与青年都没看见！
老者面目黢黑，一巴掌拍在餐桌上，声响如惊雷：“吵什么吵？皮痒了？”
众人如惊雷灌顶，刹时焉了，低眉顺眼施礼：“师尊！大师兄！”
青彦今日心情不好，也不想拯救他们，便闭嘴不言。
倒是那已一人之力说得众人要群殴的男子，斜眼睛歪脖子，桀骜不驯道：“我当是谁呢······凶什么凶？门背后的弯刀，嘚瑟什么？”
······
满室俱静，众人虽垂着头，但内心里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墨染啊墨染，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生光辉，迷航的灯塔，思想的导师······”
老者怒目瞪过去：“墨染，滚过来！”
过去许多年，老者这一招百试不爽，杀威之力所向披靡，众弟子莫不服从，只今日墨染却悍不畏死，满目冷然继续嘲讽道：“我聋了，我听不见！”
！！！
室内一阵倒吸寒气——好家伙，您这是要上天啊！
天华天尊微微阖眼，猛吸一口气，怒喝道：“滚过来！！！”
狂暴之息平地而起，在室内刮起旋风，带着雷霆威势朝墨染压过去。
墨染冷哼一声，举手一握，飓风骤停，落在他手心旋转跳跃，亲昵欢喜，根本忘了自己生自天华天尊。
他五指微懂，将手心小小的飓风捏了个粉碎，冷声道：“师尊，我是爱您敬您，所以怕您！可是祝余就在外面，你为什么装聋作哑？”
他一言惊满室，将天华天尊问了个哑口无言。
墨染接着道：“既然您又聋又哑，今日我也断手断脚，想吃什么自己做，再见！”
天华天尊：······
众弟子缩着脖子贴着墙角跟走，生怕站在门口的老人突然暴起一巴掌——万一不小心拍死了，找谁说理去？
奇异的是，待到众人都散去，连罪魁祸首墨染都拂袖而去，天华天尊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站着。
良久，他长叹一声，交代默默站在身侧的青彦：“随便给我下碗面吧……”
青彦躬身应道：“是！”
…
…
通天大亮下，祝余跪在甲板上的身周没有一丝影子。
他已经跪了很久，久到寅离与轩辕重都低声劝他：“算了吧……许是……”
许是什么？
那个答案没人忍心说得出口。
因为，这是他生长的地方！
是他倾心信任、依恋的故土！
在他的内心里，这世上或许四处都没有容他的地方，可在这里不会！
这是他真正的家乡！
从他在青葱翠野中光着腚四处撒欢，到皑皑白雪之时滚动着一个比一个大的雪球，他在这里欢笑，在这里奔跑，在这里度过了他生命萌芽的每一天······
他不应该，被这样的土地所抛弃！
月无疆摆了两张桌子，在祝余身边不远处点起炉子，切起肉片，温酒煮茶，看得相当开：“哎，你看开点！我家老头子就我一个独苗，爱我爱的死去活来，可怎么着？还能重的过四荒生灵？更遑论这不过是你师门······又不是亲生的······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
迎头劈来一把剑，两条锁链，吓得他赶忙缩起脖子：“······来人啊，快来围观欺负老实人！”
······
众人对他实在提不起生气，默默站在祝余身旁，陪他一起等。
月无疆叹口气，托着腮帮子有一下没一下扇着火，招呼帝青：“南荒帝子殿下，看你也不是那迂腐之人，不如一起小酌两杯？也好做个饱死鬼！”
帝青眉毛直抽搐，他实在是不理解这人——按说幼年便失踪，被困被欺凌，怎么也得有点心理阴影吧？可这人不但丝毫阴郁没有，反而乐观得过了头······
他想了想，依言落座在月无疆对面，透过火气蒸腾的桌面凝视着对面的北荒帝子，良久，道：“涮羊肉？”
月无疆直乐，连连点头，又是葱花又是大酱，殷勤地给帝青调配好，递给他：“吃吧吃吧！”
帝青接过手，提起筷子在釜中捞了两片肉起来，蘸着酱料吃了，满意眯起双眼：“好吃！”
月无疆头也不抬，呼啦啦狂吃，一边吃，一边含糊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啊！这事儿没完！”
寅离与轩辕重揉揉眉角，对这没心没肺二人组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小相柳龇牙咧嘴：“哼！你们两个坏蛋！”
帝青斜睨他一眼，看他气鼓鼓圆嘟嘟的模样，想起了了某个人，心中爱怜，一把拉过他：“来，一起吃！”
小相柳：······
他奋力挣扎，童稚之声在食桌上响起：“走开走开，不要你们！”
帝青忍不住笑，逗他道：“你不要去跪！”
被他一言戳破，小相柳胖脸有些惊讶：“你怎么晓得我想······”
帝青摸摸他脑袋，低声道：“他一个人跪就行了！我们要是陪着，他会更难过！饿了吧？吃点东西！”
小相柳似懂非懂，被帝青放到另一侧安安分分坐着，莫名其妙：······为什么我也在这里坐着了？
月无疆给他夹了两片肉喂嘴里，香辣刺激又熟悉的味道瞬间将他勾走：“好吃！！！”
寅离与轩辕重再次抬手捏着额角：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使人衰老······
于是船上便出现了奇异的一幕——两名青年带着一名孩童涮羊肉吃的不亦说乎，旁侧跪着一名浑身都透着阴郁的青年，青年身后站着两名比他还阴郁的青年······
画风诡异又奇特······
···
···
天华天尊得了青彦亲自下厨做好的汤面，挥挥手：“你也去吃吧！”
青彦施礼退走，沿着长廊转弯、直行、再转弯······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寝殿。
“啪！”
一摞厚厚的纸沓雷霆万钧拍在正要行礼的男子身上，将他拍得步步后退，纸张四溢，漫天飞花，他惊得不敢直身。
因为······
大师兄生气了！
招摇山谁脾气最好？
大师兄！
墨染脑海中飘过在招摇山度过的无数个年头，边边角角都找遍，却没有找到哪怕一帧他生气的画面，于是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他忐忑得连头都不敢抬，低声问道：“大师兄······”
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呼吸很重，想是气急了。
他道：“师尊已经很难很难了，你能不能懂点事？你的性子太过跳脱，闭门思过吧！”
青彦温润如玉，芝兰般透彻的男子，乃是君子中的君子，何时见他同谁如此色厉内荏讲过话？
墨染是头一个，很可能也是唯一一个！
墨染垂着头，眼前的脚抬起、转身、离去，他却连告饶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大师兄从来不生气，他一生气，他都不知该怎么办······
脚步声远去，他长出一口大气，蹲下/身将散落的纸片一张张捡起，越是捡，越是难过，越是难过，越是酸涩，越是酸涩，眼泪便止不住流下来······
······我徒祝余，生有大志，今有宏愿，请启天听！愿尔行走世间，都得光明照耀！愿尔所遇，都得温柔善良！愿尔脚踏红尘，无论是光阴、是风、是水，都与尔祝福！愿世间黑暗都不近尔身！愿尔身在不悔路，行大正之道！以此大愿望，加持我徒身！以此大愿望，得诸天明鉴······
张张片片，字迹刚正杀伐，却透着那位老人已经濒临崩溃却顽强不露的情绪，还有他心中深埋的，那可望而再不可及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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