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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尾巴大半部分露在栅栏外面，被雷电劈得焦黑，隐隐透着肉香，身上鳞片斑驳不堪，血肉模糊，颈侧绒毛被鲜血糊成一团，再看不出当年迤逦方姿······
祝余心脏一缩，朝小相柳狂奔的身姿缓缓停下，他望着那被囚困在牢笼里狼狈不堪的小兽，还有小家伙身后穷追不舍的电光锁链，那颗饱经沧桑的心和本以为不会再轻易落泪的眼，突然间天崩地裂。
“相柳！！！”
惊雷突起，狂暴的力量从大兽口中咆哮而出，希声大音浪翻波涌，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小相柳身周狰狞缠绕的紫云雷电席卷溃散，一散数万里！
巨兽狂奔起来，一步而至，将铁笼牢牢抱在怀里，像母兽抱着失而复得的幼兽一般，心痛难耐：“我来了，相柳······我来了！哥哥来了······不哭不哭，乖······你乖啊······呜呜呜······”
说到最后，他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中滑落，泪流满面。
小相柳头伸不出笼子，只拼命伸出两只小爪子，牢牢扒着祝余，一边哭一边骂：“你说了······很快就来接我的！骗子骗子······说好的······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早点来接我······我好痛······肩膀痛，尾巴也痛哇哇哇哇······”
寅离红着眼跳下祝余头顶，落在笼子旁，伸出手想摸摸他头：“相柳······”
指尖微颤，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情绪使他恐惧起来，竟然不敢落下。
此乃，愧疚之名！！！
他想说，我们来找过你，可是······我们有别的事，就走了······
他想说，你贵为一荒帝子，本以为在家会好好的······
他想说，当年年少，不知这个世界有那么多残忍，以为你真的在闭关······
可是······
什么都说不出口。
轩辕重也跳下来，本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在看清小相柳肩上穿骨而过的铁链时，铮铮男儿瞬间崩溃，他扑上前握住穿骨链，赤红着双眼狰狞道：“谁？是谁？”
他这般一说，祝余才看清楚小相柳肩上还穿着两根同他肤色十分相近的锁骨链，肩胛骨隐隐发黑，想是沉疴多年了······
滔天的愤怒使他庞然大躯剧烈颤抖起来，无数幻影从他身上震荡而出，帝青眼疾手快拖着月无疆跳下王冠，在落地途中忍不住回头看。
这一看，便是他也胆寒——但见那兽，气息节节攀登，无数雷电缠身想将他撕裂，天空突然开了一道仙乐缭绕的大门，内中迅疾垂下两根天柱般的光链将他牢牢锁住，巨兽越缩越小，从浩瀚大星变得只有丈高，被锁链拉扯着就要往门里去！
“祝余！！！”
寅离目眦欲裂，神王笔急射而出，却还没来得及近前，便被大力弹开。
天光似乎暗了一瞬，又突然光明大盛，一暗一明之间转换太快，教众人甚至无法判断是不是真的暗了一瞬，只眨眼的功夫，一股冲天之气从地面猛然爆发，肉眼可见的风暴带着足以撕裂万物的力量逆天而去，这力量太过庞大太过浩瀚太过光明耀眼，竟然将巨链与天之门都淹没了去，待光明渐歇，一名墨衣男子站在风暴中心，出现在众人面前。
“祝余！！！”
众人欣喜奔上前，围着他欣喜道：“你圣灵境了？”
祝余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小相柳的笼子上：“我试一试！”
小相柳张张嘴：试一试？试什么？
祝余双手握住金蓝栅栏，猛吸一口气，双手突地使力，一阵令人牙酸脑涨的嘎吱声在场间响起——那栏杆，竟然被缓缓掰动了丝毫！！！
小相柳惊呆了，愣愣道：“这这这······这可是世间最坚······”
嘶嘶~~~
当~~~
突如其来的洪钟大吕之声与金玉相接的颤音将小相柳震惊的声音淹没，回过神时，只见到祝余手中紧紧倒握着一支墨羽箭！
只差数厘，泛着幽光的尖刃就要撕破他的胸膛！
那箭极长，比普通的箭长了两尺，在祝余手中挣扎弹跳，蜂鸣不止，好似有生命似的。
祝余微阖眼，长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对射箭之人的愤怒被压下，握箭的手微一使力，那疯狂挣扎的长箭便突然安歇，死了一般。
他将箭交给寅离，转身继续掰那牢笼，低声道：“我会送你们去招摇山，师尊和老祖与他人不同，定会护你们周全！诸事皆因我而起，也该由我去结束！”
他身上气息冷淡，面目上竟然有些看破红尘的飘然，照射在众人眼中，无端端叫人心慌。
吱~~~
吱吱~~~
吱吱吱~~~
持续不断的杂音在场间此起彼伏，魔音灌耳，令人几欲发狂。
祝余低声道：“就在方才，我想通······不，应该叫看见！我看明白了一件事！”
“我们活在大荒之下，即便一生奔跑，也不过困于囹圄，无法逃脱······”
“然而，我们一直所抗争、战斗的，难道不就是·····自由吗？如果无法逃脱，那抗争、战斗还有逃脱本身，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吱吱~~~
吱吱~~~
吱吱~~~
栅栏的缝隙越来越宽，却无法被掰断，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我一直说我不是他们寻找、恐惧的那人······可是我真不是吗？”
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落到尘埃里：“我觉得······可能我······真的是······”
寅离跨前一步，就要反驳，却被帝青死死拉住，他张张嘴，沉默着继续听他说。
“你们看······”，他声音猛地颤抖起来，一些长埋在心间的阴暗终于脱口而出：“······看我！”
“我本是取兄长肋骨血肉而生的一株药······但是却擅自活了过来······”
“我······我自小就能聆听天地万物之声······还有偶尔的天道之音······这件事实在是太恐怖······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轩辕重有些恍惚，眼前突然出现一名少年，在花园里、茶房里对着那些花花草草石头虫鸟嘀嘀咕咕······
是啊······
那年初······好像还说过他装模作样来着······
少年已是青年，他苦涩的声音飘荡在耳边：“而且我······我是个无垠者······就是······就是有无数星窍······无法被寂灭的那种······但凡我还能存活一颗粒子······我都死不了······不管记不记得从前，始终能够······永远活着······折丹在复活我之前，我已经以萤火虫的姿态活了很多年，她若不救我，我自己也能······重返世间，只是要经过很漫长的时间······”
小相柳微微张嘴，他不知道什么是无垠者，只晓得那年路过他窗边，举着碗问他吃不吃水果······后来么······后来······
祝余有些哽咽，有些害怕，但仍旧继续道：“我还······懂得只有天道才懂的希声大音······还有所谓的渔泽之法······还有聚灵阵······我······我就是······就是他们找的那个人······”
笼子被掰出了一个大口子，勉强能够容纳一头小犬通过，但难的是，这无法被斩断的牢笼之力——这笼子即便肉身出得去，魂魄仍旧会被留在其中！
他喘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把从不离身的漆黑匕首，谨慎刺破两根被掰得变形的栅栏之间的缝隙，一股绝强的排斥之力透过匕首朝他手臂涌来，差点将他推了个趔趄，他稳住身形，使力刺之，继续道：“事物不会无缘无故产生，大荒之间的一切都在以某种不可知的规律进行循环······“
“生命、灵魂、因果······”
沐春风便是最好的证明，她在彼处亡，又在他处生，她欠他一场生死，便还他一场生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包括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也一样，在循环！无限的循环！”
“······所以，没有无中生有！”
“万物······从一开始便存在着！”
“只不过······存在的形式不同······从诸天演化的起点，到现在万物繁盛的模样，一切都来自于那个起点！”
“所以我猜······我就是那个起点······”
“我的父亲和你们的父亲、祖父，应该都是看见了这一场循环的起点与终点将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才不顾代价、尊严、子孙后代······想要灭杀我······“
“他们想要灭杀的······大概是觉醒后的我将带来的未来!“
“又或者说······结局！“
“你们猜······结局会是什么样呢？”
场间众人心间笼罩着浓郁的阴影，被他所描述的真相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牢笼终开，祝余唇角微微扬起，伸出双手：“变小一点，出来吧！”
他背着光，脸孔淹没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但众人知道，他的心里已泪流成河······
小相柳松开缠着相柳泽的尾巴，变作个小奶猫，从缝隙中一跃而出，跳入祝余怀里，牢牢抱住他脖子，娇憨道：“祝余！”
“我才不管你是谁！反正我喜欢你！“
祝余紧紧抱住他，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小奶猫毛发上，哽咽道：“我也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们，喜欢的不得了······
他微微抬头，透过朦胧双眼将所有人瞧了个仔仔细细，死死刻在心底。
喜欢你们，所以，为了不再让你们受到这样的伤害，自由什么的······
他脸上绽放出个灿烂如阳的笑容：“下辈子，我们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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