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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落日荒冢(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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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近在眼前,明明看得见那方天地的星辰,可却隔着无法丈量的距离,内中绝望,祝余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知道自己身形也在溃散,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可能比唠唠还要先逝去,可他无法停止!

    他的身后,站着他的朋友,他的身前,是那双半睁的天地眸子——既不能退,也无法退!

    天上降临下一股气息,摸不到看不到,可还活着的诸人,都清晰感受得到!

    牡丹抱着下半身,神情虔诚又儒慕,向着苍天举起手:“我主!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您忠实的仆人······”

    那双眸子缓缓扫视着平原,从她身上迅速掠过,未作一丝迟疑,最终停留在祝余身上!

    那眸子空无一物,既不冰冷,也不无情,但是降临在祝余身上,却是决绝肃杀!

    祝余周身星窍闪耀,所有的力量涌向双手,死死拉扯住因那眸子而即将愈合的小小缝隙,牙缝里溢出鲜血来,再也忍不住,一口噗出,眼前顿时一片血色,身形愈发透明!

    蓝色眸子微阖,本靠得极拢,此时却缓缓东西奔散——祝余身影淡薄,即将消失!

    它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不作停留!

    月无疆呆呆看着天空之上,那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真切的身影,脑子一片空白,最终露出一个苦笑:“散场了啊······”

    牡丹仍自哀求,双手举着下半身:“主上!主上救救我吧······”

    她的声音逐渐消失,不可置信盯着消散在手中的断肢:“······消······消散了?”

    她仓皇抬头,四处望去,只见天地之上一片昏暗,平原却绽放出巨大的光明,向着昏暗而去——那是灵体消散,化归天地的哀光!

    她愣愣望着天上逐渐偏离的日月,脑海中几个字体越来越清晰——她的主,要灭杀她的万物!

    一望无垠的平原,寂静无声,既无哀嚎,也无不甘,万物都仰望着主,露出迷蒙微笑——终于要回归那温暖之处!

    牡丹害怕起来——当天地要你消失时,你不知哭喊,你不知恐惧,你甚至不觉得自己消失有什么不好!

    你无知无觉,正如你来时那样!

    牡丹脑中轰轰作响,她恍然想起,为何自己变得如此可怖······

    多年前,她爱上了一个女人!

    那个人温柔美丽,乃是彩霞所化,能织出万物!

    她与她相遇,终于想起,自己原是个男人!

    他想娶她······

    然而这片天地,一天天消散了他的爱,一天天使他忘却那雀跃着说要织出一身最美嫁衣的姑娘,使他忘记了原来很早以前,他就已经背弃了这片天地!

    因为背弃了它,慢慢也被它遗弃,所以难能所容,最终面目可憎······

    她低低笑起来,喃喃道:“可笑······可笑我曾以为是我操纵着万物······却原来是你让我以为我能操纵万物······”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傀儡!

    她望着那遥远山坳,双眼泛泪,唤着那遗忘数万年的爱人:“浅龄······”

    牡丹温柔道:“下辈子吧!下辈子我来娶你!”

    万物都向天空涌去,天暗沉,地光明,逐渐交融,化归混沌去······

    飓风突起,将地面卷向天空,浑然末世也!

    “天之道······”

    就在世界即将归宁之时,暴风中传出一声呢喃,没有任何声响,却温暖淳厚,从四面八方而来,又回荡在天地间,刹时惊醒浑浑世界,顿时无数哭嚎响起······

    “不不不······不要消失······我的手······”

    “救命啊······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

    “饶命啊······”

    “哈哈哈哈·····死吧!死吧!把这肮脏畸余之世全部湮灭吧······”

    ······

    有人恐惧嚎啕,有人疯狂呐喊,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大多数曾经都是男人!

    沐风栉雨流血不流泪,顶天立地的男人!

    然而却被这方天地如此欺辱······

    当时生,恨不如死!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每出一字,暴风便微弱一分,他阖唇之时,天歇地宁!

    金阳瞪大眼,不可置信看着天空之上,与日月比肩的黑袍男子,呐呐道:“······大音希声······”

    这大荒之间,相柳天音已臻化境,乃是万乐之王,再无任何声音能够凌驾在其上!

    他唯一能想到,能够一言安天地的,便是天道之音——希声大音!

    “原来你修的是······”,那两个字淹没在他喉咙深处,再不提及······

    祝余身上气息节节攀登,直冲天际,向着那双眸子而去——他从前似少年,郁郁葱葱却难耐风雨,如今已成参天之木,能抵苍穹!

    那眸子猛然大睁,似乎难以置信那本该已经灭杀的小虫子,竟然胆敢冲天而起,向着昊天怒喝!

    天空中降下威严肃杀,与祝余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你杀我戮,争斗得天昏地暗······

    祝余截了天地之威,平原不再消散,不论花草树木,亦或是老龟精灵,俱都歇了哭嚎,仰望着这一场万古绝杀——天人交战!

    祝余一步凌空,握拳向着那蓝眸打去,言道:“我不在意你是抑是举,亦或损之与之,可你不该忘记,我们都不是你的子民!”

    他的拳,裹着无上之力,隐隐有着大荒气息,轰隆隆迎着蓝眸而去:“你无权剥夺我等生存之愿!”

    蓝眸微闭,一拳之力从中而过,砸在云层之上,消失不见。

    祝余一拳出,不中,再出一拳,却毫无拳意,不过直指苍天。

    他微微一笑:“更遑论你不过区区小界,却有狂称天地之妄念!”

    蓝眸微微大睁,原本与祝余气息缠斗的天地之息,猛然抽离,向着那消失不见的拳意而去!

    老树桩从祝余再现,一朝入大隐,便没合上过嘴,此时更是痴呆了,不仅他痴呆了,整个平原都痴呆了——昏暗的天空,突然裂出了一个巨大窟窿,内里黑咕隆咚,却充斥着生息与灵动,那形状,正是一个拳印!

    老树桩瞠目结舌,正逢月无疆问:“我······我是要死了,出现了幻觉?他他他······他把天打烂了?”

    他机械摇头:“······这真正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金阳咯血,终于能活动,他坐起身,收了长剑,欣喜道:“你凝实了!”

    月无疆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脸茫然——奶奶的,竟然真的活下来了?

    他举起手,无数星光飘来,手指逐渐退了枯黄,变得圆润白皙——生命在回归!

    遥远的山坳里,那织布绣花速度快的看不见手影的花婆婆,突然住了手,她的指尖,被针刺破了一个口子,冒出一滴鲜血来!

    她怔怔然半晌,终于嚎啕大哭,顾不得即将完工的衣袍,狂奔出门去······

    祝余从一开始,要击的便不是那眸子,他深知即便自己顿悟入大隐,也绝无与一方天地相争之胜算,便直指苍穹,将那位伟大之物引入!

    蓝眸化生出一圈圈涟漪,妄图将那窟窿堵上,却被一股磅礴之力冲散淹没,在内挣扎不休!

    祝余沐浴着大荒之力,感受着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熟悉气息,忍不住热泪盈眶:“天爷爷,我这帮您拔除了如此毒瘤,您可一定要记得啊!不许赖账,不许假装失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晓得不?”

    正在与花界天道缠斗的大荒之息,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

    老树桩本跃空向着祝余而去,好牢牢抱住这根猪大腿,表表衷心与爱戴之意,猝不及防听见他这番言论,一头从空中栽倒,便见他满目崇拜:“牛啊牛!牛牵到哪里都是牛!”

    他活了那么大岁数,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跟天道要好处的······

    天空中的裂口越来越大,渐渐暴露在星空之下,与大荒融为一体······

    平原上一片哭嚎:“我我我······我变回来了······”

    “我也变回来了······”

    ······

    乾坤相易,终回正道!

    ······

    微风袭来,牵起祝余蓬乱发丝,他刨一下鸡窝般的脑袋,不解道:“这是谢礼?”

    那微风旋转,内里一颗蓝色丹丸,盈盈有光,正是那花界天道所化的两颗眼珠子,不过如今被大荒之力压作一颗,要送给祝余。

    祝余伸手接过,感知到那蓝珠子愤懑不甘,对着那小小旋风,敦敦道:“这本就该是我的,你别想如此便能蒙混过关!你也知道若是任由它成长,将来你是个什么后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

    “啪!”

    祝余捂着脸,瞪圆了眼:“说说你怎么了?像个女人似的,说不过就动手?我······”

    我什么他已经说不出来,被那风裹着,直直灌入大地,砸出巨大天坑来······

    祝余脸朝下趴着,竟然想起来两次见折丹,她都如此出场······

    他美滋滋地想:莫非如今我也有如此拉风的出场姿势了?

    老树桩跳入天坑,将他扶起来,左右掸灰,既谄媚又苦心孤诣:“哎哟,我的大老爷啊,您这一身灰,怎生是好?”

    祝余一个激灵,跳得离他三尺远:“别别别······你还是正常点吧!”

    老树桩气不打一处来,正强行压着那要涌出口的脏话,却被顶上一阵哭嚎吓了个机灵。

    两人登上去,便见一貌美少女,扑在腰部以下齐齐断根的牡丹身上:“······是谁伤了你······”

    月无疆朝祝余挤眉弄眼,无声呐喊,可他愣是没看到······

    趴在地上的牡丹正自哄她:“无事!我本是草木,修行一段时日,自然便长出来了······”

    祝余大喇喇走过去,嘲笑道:“咦?你居然是个男子?失敬失敬!”

    饶是牡丹也是受害者,可他毕竟杀人无数,祝余才不会原谅他哩!

    那少女正自悲伤,听他嘲讽,愤怒猛地回头:“你你······是你?”

    牡丹看着这个强横无匹的家伙,苦笑道:“他是比救命恩人更重要的人!”

    便见他艰难行礼:“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他虽不知祝余是个什么强大所在,但早已领教过他的真身威压,自然以大人称呼!

    花浅龄憋红了脸,之前还喊着这位作孩子呢,没想到······

    她撩开下摆,跪在祝余身前:“活命再生之恩,在下难以言谢!今生往后,若有差遣,莫敢不从!”

    “若有差遣,莫敢不从!”

    “若有差遣,莫敢不从!”

    “若有差遣,莫敢不从!”

    ······

    平原上声浪震天,无数人围拢来,层层叠叠跪下,众星拱月般将祝余围在中间:“若有差遣,莫敢不从!”

    祝余眼眶有些湿润,他想起那年楚辞入院测试那天,那浩瀚光芒与被所有人欢呼拥戴的场景,那时他多么羡慕,此后往往,总是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如此威风······

    而如今,数万人跪在他身前,赤子红心表衷意,他却再没有半分得意洋洋,虚扶起花浅龄:“诸位都起来吧!救命之恩一跪可还之!在下于诸位,只是顺手之恩,当不得如此重谢!便都快快回家!如此多年,想来家中父母子女,定定牵肠挂肚!”

    牡丹抬手道:“大人,我等还要将这花海同胞好生安葬!”

    祝余缓缓点头:“好吧!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劳烦诸位了!”

    他望着人群里的芍药,欣喜道:“芍药!”

    芍药本名飞阙,乃是月无疆手下大将,已然回转男儿身,因着从前调戏过祝余,此时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了,便一直埋着头隐藏在人群里,却不料祝余这个眼尖的,愣是喊了他!

    他怔怔看着祝余的嘴一张一合:“芍药啊,花婆婆还在那边等着你呢!快去快去!”

    花浅龄:······

    芍药:“······谁?”

    月无疆嘴角抽搐,知道这家伙不着调,没想到如此不着调!

    他气道:“你瞎吗?花浅龄不是在这儿么!”

    祝余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正是他身前垂着头的女子。

    祝余:“······啊哈哈哈哈!好巧!”

    他迅速甩出飞舟,左右捞了月无疆与金阳两个重患:“再会啊哈哈哈哈!”

    牡丹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跟鬼撵似的······”

    花浅龄泪流满面:······难道我能告诉你,昨夜这位哭兮兮下决心立大志要来铲除你,除了月无疆的缘由,还因为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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