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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大荒山海祭 > 第七十六章 彼时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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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晏帝王坐在龙椅上,双手撑着案几,强迫自己镇定。

    “啊!您怎的一点儿都不惊讶?我本来还想等会儿化作个厉鬼,和您玩一会儿过家家呢!就像······咱们小时候那样!”,牧流溪不无遗憾道。

    明泰帝一言不发,双目复杂盯着牧流溪。

    良久,才道:“你既已死了,还回来作甚?”

    男子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了,这架势是要拉家常了。

    他目光透着清冷笑意,说的话却甚是温和:“母亲,您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明泰帝深呼吸一口气,方才忍住,道:“我没什么要问你!”

    牧流溪长叹气,神色有些难过:“真是为难我了,我这准备了一堆解释,您都不准备听听么?”

    “那要不,我问问您吧!”

    “您是何时发现那个假牧流溪的?”

    明泰帝抿紧了嘴,嘴角便变得有些苦涩聋拉,不发一言。

    “您这样,我真是郁闷极了!我给他下了同生咒,他拥有我的所有记忆!不论言行,外貌,甚至是武功,都与我一无二致!怎的就被您识破了呢?”

    明泰帝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我自己生的儿子,哪怕十年不见,哪怕你必须死,也不是那个披着你外袍的脓包能比的!”

    “······原来第一次见面就暴露了啊······”,他又好奇道:“有件事,既然我必须死,那您十四年前明知跳崖是假,还放走我······是为何?”

    明泰帝心中微苦——你不曾为人父母,哪里晓得做父母的煎熬?即便一千万次下定决心要杀你,可终究还是心软了。

    可这些,她永远不会说与牧流溪听,只冷冷道:“一时不察!也算你命大!”

    牧流溪挽了袖子,假意擦着脸,凄苦道:“这我可真是伤心极了!”

    他取出一把匕首,那匕首泛着幽幽蓝光,镶嵌着许多宝石,像慈爱的父亲抚摸爱子的脸一般,左右擦拭:“这是父亲在世时送给我的!我当年用这个送了他一程,如今这世上,够资格享用的,也就母亲您了!”

    “可惜了牧千秋,本来想将她也送去与父亲团聚······算了,毕竟这是父亲的江山,总还是要他的孩子来继承!”

    见他将杀牧千秋说得跟杀鸡似的简单容易,明泰帝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讥笑道:“你?圃地飞虫,也想与青天苍月比肩?”

    “莫要使我发笑!”

    牧流溪也不怒,只道:“我给您半柱香时间,您可以写个遗嘱、传位圣旨什么的!”

    明泰帝摇头,坐着不动。

    牧千秋也不动,就这样从丑时中,站至寅时初。

    终于,她脚动了。

    她左腿缓缓向后迈了一步,身体微沉,起脚、落地,不过一瞬,却有一股绝强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去,一众将士被压制匍匐在地,万籁俱静,天地都臣服在她的箭下。

    如果辰鞅老祖在,一定能认出,这是千万年都未曾诞生过的——人皇!

    传说,天有神王,地有人皇,二者相争,永世不出!

    神族自称神王的人不少,可都只是头衔,并不是神族真正的王,甚至连那位首座,都不是!

    而如今,人族出了人皇!

    人皇出世,神族时代便要迎来黄昏!

    她不用修行,自觉醒之日起,便能得永生与高绝强横的力量——她是大荒选中的人!

    然而讽刺的是,因着一些缘由,她的存在与祝余一般,神不知,人不觉!

    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一双手,扶持着、保护着他们前行!

    她紧紧盯着那王座,盯着那王座中,泛着紫金之气的光芒。

    寅时,一支箭,跨越崇山峻岭,向着大晏帝王而去。

    半柱香时间很快过了,牧流溪出手如电,划越空间,蓝宝石雕琢的匕首刺向明泰帝心脏。

    明泰帝一个侧身,刀锋刺入她肺叶,她捂着伤口,嘴角溢出许多血液。

    牧流溪出掌将明泰帝打落在地,转身又要刺她,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一支箭出现在他胸口,太快,太急,毫无征兆,他甚至觉得那支箭一直存在在那里,等了他千千万万年,等着他出生,成长,等着二十五岁这一年,等着这个转身,等着他撞上去!

    牧流溪甚至没有任何疼痛感,胸口便已经被挟裹着气流的箭,带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鲜血喷涌而出,将倒在地上的明泰帝喷的满脸都是,她怔怔看着面色突然泛青的牧流溪,茫茫然不知何如。

    牧流溪双手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中流溢而出,惨笑道:“我确实,不如她!”

    他最恨的人,最想杀的人,最终还是逃过了一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看着她的儿子,在那里想尽一切办法止血,可奈何那么大的洞口,哪里止的过来!

    他跌跌撞撞腾空而起,消失在暮色里,她想喊住他,想说些什么,终是什么也说不出!

    牧千秋收了弓,也不回营帐,只怔怔站着,半晌,问道:“你有弟弟吗?”

    身旁一青年将官一愣,忙回道:“有!两个!怎么了将军?”

    “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将官心道,今日将军怎的关心起我来了?喜不自胜,道:“大的叫海宇轩,今年十八了,学问不错!小的那个叫海冬青,才七岁,是个皮猴,成天上蹿下跳的!”

    牧千秋默默点头,面色还是一如先前,海灵清却从她脸上看出了巨大的哀伤:“将军!您?”

    牧千秋拢了拢袖子,边走边道:“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牧流溪在空中,宛如一只遭遇暴风雨的蝴蝶,不断被暴雨击穿翅膀,一次次跌落,又一次次倔强扑腾······他的眼中只有那云层中的一抹绿,终是落在了冲天大罗王上。

    此时还是凌晨,太清天上一片冷寂,他缓缓依靠着冲天大罗王的主干,滑坐下来,望着天边,头脑有些昏沉地想着:今日的朝阳,怎的如此之慢?

    如果生命有天戛然而止,人,最想死在何方呢······

    鹿黎作息时间非常规律,每日卯时便起,要给一大堆男人做饭。

    这日,一如往常,卯时初,她便醒了,赖了会床,终是掀开被子洗漱起来。

    她随意梳了个辫子,拿了一个小筐,将院子里的萝卜片收了些,准备凉拌个咸菜。

    装了一小筐,她一拍脑袋:“哎呀,他们都走了,就我们两个人······”

    她放了几把回去,方才哼着歌晃悠着竹篮向厨房行去。

    她觉察到寅离的气息,忙跑快了些:“阿离!你今日没去城里喝酒呀?嗯?”

    一名男子靠在冲天大罗王主干上,气息微弱,就快泯灭!

    那名男子长得极俊美,鹿黎也算是见多识广,可这天下,她敢断言,除了祝余和他哥哥,她还从来没见过有如此好看的人!

    她走上前,不无遗憾地想:“可惜了可惜了!可惜这么个美男子了!算了算了,日行一善,我且去给你寻个风水宝地······”

    手里的筐,突然滑落,她颤抖着手,大步上前,却腿软一下摔了个狗吃屎,她恍然不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连滚带爬到男子身边:“阿离!阿离!你醒醒!你怎么啦?你不要吓我!药药药······”

    她浑身上下四处摸,总算是捞出了一瓶药,祝余说绝命之时方可用,鹿黎不知道该用多少,可她看着寅离胸口的大洞,将一整瓶全部灌给了他。

    地平线起了一丝毫光,寅离缓缓睁眼,喃喃道:“我还没死?”

    他来不及看他心心念念的初阳,便听见那红衣姑娘的嚎啕之声:“阿离阿离阿离阿离······”

    寅离艰难道:“阿黎!别哭!”

    她有一瞬间的停滞,突然放声大哭:“你醒啦?你疼不疼?怎么会弄成这样?”

    寅离拿出一支笔,轻声道:“等祝余回来,你把这个给他,就说我有负重托,不能再兑现当初的誓言!但是,无论我如何,没有辱没他的名声!也算对得起这份友谊!”

    是的,从始至终,不论他怎样杀人、复仇,他都未曾动用过大荒神王笔!即便是那箭来临时他本可以借助大荒神王笔躲开,可是那一瞬间,他放弃了!

    他不想这些污秽腌臜的人间事,沾染上那个人的身!

    他又拿出一只蔷薇发箍,递给她:“这个,你戴着一定很好看!想必是要迷死楚辞了!”

    “不要不要不要!”,她想抱他,可又怕弄痛他,只在一旁崩溃道:“我不要不要不要!”

    “我只要你活着!阿离!”

    寅离嘴角又泛起血丝,他想咳嗽,可生生忍住了,轻轻抬手,想将发箍给她戴上,可是力气实在太小,不小心给插到了后脑勺,看起来滑稽极了,他再没力气,只道:“我父亲,死于昭明十八年三月十三日,寅时!那时我发誓,若是能活下来,世上再无曦太子牧流溪!只有恶鬼寅离!”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鹿黎匍匐在他腿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背负了太多的仇恨,不敢告诉你们!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敢将那些肮脏的不堪的内心坦白给你们!”

    “能遇到你们,是我这残破的一生,最亮丽最温暖的色彩!”

    “你们是我真正的亲人······”,他终是呕出一口又一口的血,再难言语。

    鹿黎浑身颤抖,高喊着:“祝余!祝余!相柳!阿重······无论谁都好,救救阿离!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没用?我······藏书阁!对!藏书阁!”

    她奔回去,找那本《山海珍谈》。

    “罴九,窍生尾上,又号曰羆九,角色金黄,生人活骨,珍之异常!”

    “罴九!罴九!罴九!怎么找?怎么找?”

    她举着大荒神王笔,喃喃道:“大荒神王笔!你的主人就要死了,你若是真有灵,便借力于我!”

    大荒神王笔有一瞬间光华闪动,竟然有个声音回她:“我自可助你!可你非我之主,罴九之门强行打开,便难有关闭之日!”

    鹿黎心脏突突跳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在她眼前闪动,可不过瞬息,便狠绝道:“无妨!无非是杀!为他背负此名又如何?”

    只要他活着,只要祝余回来,总是有办法的!

    大荒神王笔笔身波动,自行在空中绘制了起来,一头麋鹿状的动物,从空中跳将下来,“嗷嗷”叫个不停。

    鹿黎根本管不了许多,手持长剑,将罴九两只角斩落下来,拿碗接了,端去给寅离服下。

    那罴九被斩了角,痛苦悲鸣不已,在地上挣扎着胡乱蹬弹,终是没了声息。

    寅离饮下角液,脸色逐渐好转,看起来只是有些病气。

    此后每日,他都要饮下罴九角液才能续命,可大荒神王笔擅自绘物,遭了反噬,无论鹿黎如何沟通,再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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