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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人间啊。
纪梨回头与连胤对视一眼，皆是微笑。
璀璨的灯火，将两人的影子往后打在地上，在长安大街的青石板上落下长长的痕迹，相互携行，仿佛从未分离。
不时还有一些散碎的笑声传来，如春风般蔓延而来。
“买尾鱼回去吧。”纪梨笑着看着不远处的热闹，“小宁最近挑嘴，熬一碗鱼片粥，补补身子。”
“早市的东边，有一位大爷。”连胤垂眸看着少女温和含笑的容颜，“他那里是自净月湖中打捞起的鱼，听说特别鲜嫩，而且，价格便宜。”
“哦？”纪梨笑着，“那我也去看看。”
早市的东边是鱼市。鱼市不大，有些厚厚的鱼腥味。
整个不大的鱼市里，就只有一个摊位已经支起来了，但是这个摊位前，却挤满了人。
一个满头白发，牙都掉光的老人坐在鱼摊前，他的旁边是一个浅浅的水池，又大又肥的鱼在水池里游动，都很新鲜，显然是今日刚捕回来的。
“三叔呀，牙还好吗？看您精神头还那么好呀。”
“好好好，都好。”掉光了牙齿的老人哈哈大笑。
“老三叔，我家媳妇儿吃了你的鱼，生下一个大胖小子，闻着你的鱼就流口水呢……”
老人耳朵一动，然后手往水里面一伸，一条鱼就跳到了他的手上，他熟练的用稻草将鱼一书拴，递了过去：“这鱼大，给小胖儿哥吃去。”
……
人们围在那老人身边，不停的说，一边说，一边将缝制好的衣服，鞋，还有家里的干果等东西悄悄放到老人身后的木框里。
老人一双眼早就瞎了，看不清楚，周围人的笑声热切的问候声将一切掩盖。
纪梨在旁边看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便是善意的相互赠与。
人间有痛苦，但亦有欢乐，有人心复杂，但亦有简单。
纪梨掏了掏身上，却发现自己出来的急，披的是连胤的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她便愣在那里，不大好意思去拿鱼。
连胤看着她，然后上前一步，然后微微躬身，对着那大爷道：“老大爷，我朋友很喜欢你的鱼，想要要一尾。”
旁边的三姑六婆朝纪梨一看，立马就热闹开了。
“三叔哩，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哩！”
“哈哈，是小伙子领着媳妇来了呢。”
……
纪梨的脸又开始发热，不由转了头，轻轻的咳了一声，这时候，解释也没什么用的。
只是，连胤却犹如未闻。
老大爷笑呵呵，然后一把捞了一条鱼，然后穿了送过来：“这鱼嫩，给小姑娘清蒸好。”
“好。”连胤笑着应了，然后又道了谢，然后走了过去。
纪梨微微低下头，道：“我们走吧。”
连胤看着她耳后浮起的微微薄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底幽光一闪，然后缓缓的跟在后面。
走出去，纪梨想要说什么，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如果什么都不说，又太过于尴尬了，于是偏头想了想，“阿胤，现在这个时候，假如你不嫌弃，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连胤看向她，曦光中红衣翩然，“那便打扰了。”
两人慢慢前行，一路上有暗香传来，两人不由都浮了一丝笑意，然后慢慢的向前。
终于回到了丞相府的后门，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纪梨想了想，转身向着连胤，“翻墙吧。”
连胤看着少女认真的容颜，即使是如此的窘境下，他依旧温柔含笑，宛如一块无双温润玉珏，“好。”
自从遇见她开始，他说的最多的一个字，便是“好”。
连胤看着身侧少女，开始慢慢的捡些碎砖垫在脚下，慢慢的站上去，努力的够着墙头，仿佛一枝慢慢抽出枝来，开出花苞的梨花，当她盛放时，世人皆惊风华姝色。
“你小心些。”连胤看着少女，摇了摇头，伸手挽过少女的腰，在纪梨的惊呼中转瞬间就跳进了丞相府。
“抱歉，唐突了。”连胤放开纪梨。
“无妨。”纪梨摇了摇头，“我倒是忘了，多谢。”
昨夜他赠她一场盛世花开，便可以知道这人的修为定然不同寻常，但他表现得如常人般平淡，于是她便没有放在心上。
“芳华园在这边。”纪梨指向西方一处朴素院落，红衣穿过层层枝丫，到达一处院落，门前一丛清竹泠泠翠艳。
“现在这个时辰，小宁大概还在睡觉。”纪梨推开院门，一眼就看到门后的安静音，“至于静音……”
“我怎么了？”看着眼前红衣的一对璧人，安静音不漏痕迹的瞥了眼纪梨身上披着的连胤的衣服和连胤手中提着的鱼，微微冷笑，“大半夜的溜达出去干什么了？”
“静音，你先冷静一下。”大半夜溜出去和一个男人看风景被抓包了，纪梨的内心有些复杂，但是却又不得不解决。
“你让我怎么冷静？”安静音笑容灿艳，纪梨看着却觉得莫名发冷。“大半夜起来发现家里面少了一个人，你觉得你会怎么样？”
安静音直勾勾的盯着纪梨，“而且还不能告诉别人，自己一个人着急担忧了大半夜结果是你和情郎出去看风景了？”
纪梨发誓，她绝对听到了安静音怒气冲冲磨牙的声音，不过……
“咳，静音，阿胤不是我情郎。”纪梨轻咳了一声，看着男子温润含笑的容颜，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
“哦？”安静音挑了挑眉，目光中写满了“你当我是傻子的意思”。
“安小姐。”连胤突然开口，温润含笑如春风轻拂霓裳舞，润物无声。
“连公子。”安静音点头示意，目光中满满都是惊艳。
“不知府上厨房在何处，我先去处理下这鱼。”连胤提起手中的一尾黑鱼，“不然等下小宁姑娘醒来时，早饭还没做好。”
“原来连公子还会做饭？”安静音看了眼纪梨，目光中满满都是“你赚到了的意思”。
“咳。”纪梨清咳一声，“静音……”
“我知道啦！”安静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笑容灵艳俏丽如初开辛夷，“连公子，就让阿梨带你去吧，我去看看小宁。”说罢，不待纪梨答应就转身跑了。
“抱歉。”纪梨看着连胤叹了口气，“无妨。”连胤垂眸，看着她澄澈的眼，映出眼中的他勾唇一笑。“安小姐很在意你。”
十里曼珠妖娆醉晔，十里沙华清贵倾尘，不及这一眼容光惊艳。
长眉是山川尽头余下的青墨，一撇如斯，绵延到眼底，千斛珠光，万盏星火，一入如梦，醉的人寸寸发软，软的人缕缕成丝，鼻下唇缓起弧度，勾的这一天明月皆散碎成风，在他那仿佛缎子似的发间穿梭，带起山岚之间琳琅作响。
是风是月，是山是水，是远山墨水风景里最勾人的一抹红，是冬日素雪里粲然妖冶的芳华。
光和暗，明与魅，交错之间，光影无双。
极致的，逼人的，鬼斧神工般的容颜。
而他只是含笑看她，以最温柔的眼波相渡。
纪梨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双颊，“我带你去厨房。”
芳华园有一处小厨房，是当初容长歌怀有身孕后修建的，门口种了一株海棠树。
小厨房自容长歌走后就没有人再去用了，当初住下来的第一天，纪梨就把它打扫干净，填了些日常用品，如今看来，虽算不上最好，但也是勉强入目了。
“我干什么？”连胤环顾四周，最后还是看向了纪梨。“嗯，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把鱼杀了？”纪梨沉吟了一下，笑着道。
“好。”
阳光微暖，炊烟袅袅几缕，重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
太清神殿是昭国最神圣的地方，这里居住着昭国大祭司，负责通选圣女和统领亿万教徒。
神殿位于桐柏山境的夕雾花海，是大祭司往日亲手所植，只因大祭司分外喜爱夕雾，前后花费了三年，才渐渐地将花种养出了灵性，令它们能够在悠长的岁月中摇曳盛放，永岁常伴。
“你来啦。”今日的太清神殿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大祭司亲自出来迎接，目光触及来人的面容时轻轻拨动，似有一根弦轻弹牵扯着心。
“殿下昨晚，去见了我。”昭帝面色凝重，应该说从昨夜连胤向他求娶纪梨后他的脸色就成了这样，一直很难看。
“谁？”大祭司挑了挑眉，开玩笑道：“总不会，是冥渊里的那位殿下吧？”
话音刚落，大祭司就看到昭帝的脸又黑了一层，愈发显得难看。
“真的是？”大祭司隐约抽了下嘴角，“殿下……找你干什么？”
“求娶阿梨。”昭帝抬眸看向大祭司，眸中疲惫深厚难掩。
“阿梨？”大祭司的手一抖，杯中茶水泼出不止一两滴。
“夕颜，我该怎么办？”昭帝无助垂眸，声音中满是焦躁不安，也就略过了大祭司眼中的复杂神色。“我答应过舜华，要护好阿梨的，可最终还是让她成为了神殿圣女，如今又守不了她安平……”
“其实殿下求娶阿梨也并非坏事。”大祭司突然开口，“至少……他能护阿梨一世长安。”
“你先走吧。”大祭司看向昭帝，“此事我自由主张。”
说罢她起身，走进了内殿，驻足看着不远处前方的夕颜花。
舜华，她的妹妹，还有她，她们固然是众生眼中尊崇无匹的女子，可是在八荒的安宁面前，她们的性命也只是满园姹紫嫣红中的一朵，即便被人随意攀折，在足下零落成泥，也是不值一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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