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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连胤却知道，那是如何痛苦，但直到后来，连胤才知道，她隐瞒了什么，而他又错过些了什么。
当后来他拂过少女染尽血色的素衣时，指尖微微颤抖，第一次有了一股灭国的冲动。
那是他的掌中花，骨中骨，血中血，岂容尔等，如此对待？
“你……”连胤看着少女温和含笑的容颜，有些语塞。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都快要忘记了。”纪梨垂眸，走下那阶梯，背影温和寂寥，而又孤独。
望乡台的阶梯长而高，纪梨慢慢的走下去，花了半柱香。
下了石阶，两边的羽林卫纷纷让开，然而却站成两排，为纪梨自动排成了一条道路。
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和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看过来，眸中万千思绪纷纷，却没有一种是让她觉得温暖的东西。
“陛下。”纪梨弯腰，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只是因为对一个强者，一个长辈固有的尊重。
“小梨。”景安帝颔首免礼，“这是长歌给你取得名字？”
“是的。”纪梨微笑着对上景安帝苍老的双眼，那双眼宛如天空般清澈，坦荡而又平静，看不出一丝怯弱或紧张。
“太过悲伤了。”景安帝叹息，“想来你的母亲，也是后悔的。”
后悔么？
纪梨笑而不语，她不是容长歌，所以也不知道容长歌的心里是如何想的，但只是可惜了，容长歌真正的女儿。
好在景安帝也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又感慨的看了眼纪梨，含笑道：“《诗经·小雅》有《常棣》一诗。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如今你回来了，就册封为棠华郡主吧。”
帝皇一语，便可让人位于九天云端，亦可让人坠落泥泞，纪梨垂眸看着脚边从石缝里钻出来的一株小草，“那么，多谢陛下。”
“好好好。”景安帝大笑，转眸看向一旁安静站立的燕长风，“棠华，那是你的未婚夫，长风。”
纪梨转眸看去。
天空浩荡云素如匹，那人容颜妖冶神色却漫不经心。衣袂染红了风景，恍若一路踏血，偏那神色懒得若天边云，带着皇家子弟独有的矜贵和后来幽居养成的阴郁。
红袍如云，矜贵懒散。
“你好啊，小梨。”见她看过来，燕长风勾唇微微一笑，仿佛罂粟花开，一片寂寞妖娆倾城。
“纪梨见过祁王殿下。”纪梨微笑着看着男子唇畔的笑容，“不知殿下可有空？”
“怎么了？”燕长风眸光轻闪，妖娆风情逶迤馥逦。
“我想请殿下送我回家。”纪梨笑着道：“顺便与殿下谈谈那纸婚约。”
燕长风眸光闪了闪，试探的看向少女，然而却只望进了一片海。
不清澈，不纯净，不温和，但旷阔，广大，浩荡坦然，宛如黑夜，宛如明星。
看不透。
燕长风垂眸，一瞬间又成为了那个失意忧郁的废太子。“皇伯伯，我先送小梨回去了。”
“去吧。”景安帝笑着颔首示意。
太阳渐渐升起，相离远去的人红衣随风，至亲至离，似是一对连襟璧人。
景安帝望着，垂下了眸。
——
昭国位于大陆大陆西端，神宫之东，只因昭帝心中所爱之人喜欢木槿花，所以，整个昭都都种满了木槿花。
此时正值花开时节，皇城似被淹没在一片洁白的海洋里，沉浸在一片木槿花香中。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红衣清华潋滟的男子漫步走进昭都，伸手折下一枝开的正盛的木槿花，走进昭国皇宫。
昭国皇宫璀璨古朴，高大的摘星楼上，掌管一国命脉的帝皇独自一人孤寂的饮酒，晚风凉，衣发翩飞，却似寒透人心。
“一别经年，陛下可还安好？”含笑温和的声音传来，昭帝回头，便见一人红衣，逐风踏月而来。
寒风中那人一袭红衣灼华，三千墨发顺风婉转纠结，银色面具掩去容颜，唯有一株金色曼珠沙华尊贵妖冶。唇畔笑意清浅，似风做的血肉玉做的骨，独一身风华无双。
他就像那竹中储存了数年的清酿，入口淡泊，却又漫长难忘。
“殿下。”
昭帝起身，已经隐见苍老的帝王布衣木屐，不见盛装打扮天子威严样，一件风袍只见素净风流之态。连胤颔首，捏花浅笑，举手投足间红衣翩然，自有风骨。
“五年未见，不知陛下，可还安好？”
昭帝含笑，“有劳殿下挂念。”
连胤不语，夜空中风拂来，悠悠带着木槿花温柔的花香。
“殿下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昭帝低头，眸中神色莫名。
连胤立于轩窗前，明晃晃的皎月映着那面具，金色曼珠沙华灿然生辉，风卷起衣袂在风中沉浮。
“提亲。”
红衣的尊神转身，红衣灼灼其华，金色曼珠妖冶尊贵，其字若碎玉，其音如冰珠玑璇相击。
昭帝沉默不语，眸中泛起滔天波涛，许久后，方闻一声沧桑的叹息。
“殿下想娶谁，不过下一道旨意便可了么？到时莫说昭国，七国女子怕是任君挑选。”昭帝叹息，那看尽世间百态微微浑浊的双眼满是疲惫。
他是这天地间的至强者，他是这无双繁华古国的皇，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一个用尽所有办法来保全自己女儿性命的父亲。
“可那些人都不是她。”连胤回眸，一眼望尽人间氤氲风流美景，“昔有幽王千金博美人一笑，亡国烽火映现晚致美景，今我除一颗真心外别无一物，敢问陛下，可愿成人之美？”
“殿下言重了。”昭帝抬眸，“不知殿下肯将生死托付于何人之手？”
连胤拂袖，红衣沉浮，宛如天际第一缕朝霞灿艳，“她姓纪，单字梨，不知陛下，可愿割爱？”
楼阁一时静极，明月映衬房内红烛影晃在风袍上如同森森鬼手，压抑仿佛滴水成冰。
“殿下为何，独独看中阿梨？”好半响，昭帝方从口中挤出这句话。
“因为……”月色清亮，满城花开呈现盛世美景，红衣男子扶栏含笑相望，银色面具反射出冰冷寒光，手骨隐见青白色。
本是九重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却沾染了红尘情爱沉迷色。
“因为，她是她啊……”
男子转身拂袖，红衣上月华似水如霜，恍惚间有彤龙隐飞泯于九天青霄，看似无情，实则深情；看似风流，实则凉薄。
“我欲寻一人，寻到后，便陪她看尽三千繁华红尘美景，伴她直至华发苍颜娇容不复。”
“吾心吾血，吾骨吾脉，吾生之意义。”
“此事在下做不了主。”昭帝沉声道，“阿梨已和宁国卿相定亲了。”
“卿相？”连胤玩味一笑，“宁国卿言，风云榜榜首，君国安宁公主君凰的表哥？”
眼见着昭帝点头，连胤低低笑出声来，仿佛雪山之巅冰川化水，送来塞外，第一缕春。
“他没有资格配上她！”
皓月迎窗，满城锦绣风流花开，香气清远，红衣的神尊轻笑，清辉如冷剑，覆尽霜华。
“当初她为何在地宫中挣扎求生，为何离开昭国，为何脱下素衣换上红妆，又为何，隐藏实力被众人欺侮，我不知，你难道还不知？！”男子冷声带怒，“你竟然还把她许给卿言，让她在世间被人所讽刺讥笑？”
“她是我昭国的帝女。”昭帝道，神色严峻分毫不让，“昭国会为她挡下一切的风雨！”
“呵——”连胤笑意不明。
夜空中的一弯银钩，洒下无限清辉，美不胜收。
春风欢情，带来了几缕凉薄的气息。
那人容色极艳极美，是普天之下翰墨山水飘逸勾勒，是如画江山红尘锦绣绘色，一笔勾勒谪仙如玉温润，一笔描绘妖魔如画繁华，古往今来春色无边艳色倾城，却终究抵不过，他唇畔一缕清风。
一笑之间水墨山色皓白轻尘，一笑之间敛尽红尘万千繁华，一笑之间曼珠沙华妖冶清贵，一笑之间三途陌路奈何黄泉。
“所谓的挡下风雨，便是任由自己的皇后和女儿派出杀手去杀她？”连胤瞥了眼昭帝，有些索然无趣。
“不可能！”昭帝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已是怒极。
看见他这个样子，连胤无趣一叹，“洛家三百麒麟卫，风云榜探花，洛家二爷，可真是，大手笔啊？陛下。”
男子声音含笑，温柔如风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森凉，昭帝皱眉不语。
“是洛心雅？”昭帝抬眸看向前方凭栏处的连胤，咬牙问道。
“还有纪珞。”连胤不咸不淡的添了句。
“此事殿下打算怎么办？”半晌后，昭帝看向连胤。“本王没什么打算。”连胤一手捏花，那花娇艳粉嫩，衬着那手骨节纤长如玉莹白。“只是单纯的想让他们死，但是，阿梨不让。”
他从窗口随手将手手中木槿抛下，转身而过，有金光闪烁，只闻枝条抽芽花苞盛绽簇簇之声。
连胤微微偏头，只见一树木槿花花开灼灼，一树风采掩尽满城花香。
连胤浅笑，留下昭帝一人痴痴望着那花，“昔日受人一恩，如今应她一诺，以一树锦绣繁花，换你一世长乐永安。”
在他背后，年老的帝王愣愣的看着那一树繁华，笑纹爬满了眉梢眼角。
以一树锦绣繁华，换你一世长乐永安，若有来生，再朝暮相守，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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