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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潇湘院偶遇王千里 拂月楼清荷露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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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晨,天色阴沉,太阳躲在厚实的云层里不肯露面,观这天气,又似有大雪将至,北方的冬季,雪是最常见的了。有时,早起推开窗,外面一片雪白,树上房檐口吊着冰坠子,池里厚厚的冰层上也覆着一层雪,一夜北风尽了,雪也停了,阳光却是明媚温暖,待到夕阳西下时,雪已消融了,来的迅速,去的更急。

    福云客栈门早已敞开,二楼上,左丘四郎正好打开房门,只见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喊来了店小二让打盆热水供他洗漱。他又走到隔壁房门口,敲了三下门,讲道:“明月姑娘,日上三竿了,怎的你还未起床?”

    刚讲完,门呼啦一下打开了,靠在门檐的左丘四郎差点晃倒,只见诸葛明月同样也是睡眼惺忪,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瞪着左丘四郎。

    “本姑娘昨夜未休息好,现在需要补一觉,你且去别处玩,不要扰了我的好梦。”只见诸葛明月好不耐烦,说完这句话便啪的关上了门。

    “我”左丘四郎还未开口,就被晾在门外,再细听,里面已没有了动静,只好怏怏不乐地走开。

    他知道昨夜那俩人夜出,也不好再叨扰,便独自回房洗漱完毕下楼了。

    昨夜他吃得甚好,虽过了一夜,但腹中毫无饥饿感,也就不打算吃早饭,出了福云客栈便往最热闹的早市走去。

    大街上满是早起的小贩,或立在烧饼摊前叫卖,或蹲在店铺门口外吆喝,虽是天色阴沉,倒也不显得冷清。

    长安城文风盛行,文人墨客常聚一处饮酒吟诗,弹琴赋曲,醉卧东坡,倒是有几分清高。左丘四郎行不久,便路过一家书院,只见这书院朱色大门,门上有匾,题着四个楷书大字,“松梅竹菊”,左右又有两联,上联写“冬梅立雪青松傲霜岁岁有峥骨”,下联书“秋菊弄雨翠竹迎风年年露高节”,笔法遒劲有力,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竟不输颜柳。再看门楼之上大匾,乃写着*。

    左丘四郎这才晓得,此乃长安城第一书院,是无常先生所办。无常曾考进状元,后官拜中书侍郎,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因陷入政治事件,被皇上贬到江州,几年后,又被奉为太子太傅,任了个虚职。再后来因看不惯朝廷腐败黑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上书劝谏,言辞犀利,惹得皇上不满,又得罪了不少文武官员,实难在朝廷立足,便被罢免了官职,提早告老还乡了。他本就是长安人氏,便回了长安城开了书院,授业解惑,深受当地人们敬仰和爱戴。

    左丘四郎见大门敞开,里面又有郎朗书声,又闻得无常先生好名,心生仰慕,便不觉迈步进去了。

    左丘四郎穿过庭院,里面是一个偌大的书房,中间摆着一个书案,案前坐着一位先生,须发皆白,慈祥和睦,正在授课。他的四周席地坐着好多人,有未及弱冠的少年,有豆蔻年华的少女,又有年龄稍大的一些人,有衣裳光洁鲜亮的公子哥,也有衣不避体的寒门子弟,皆是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左丘四郎见状,也走进去席地而坐,静心听讲起来。

    “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只听这白发老人念道,乃是荀子所作的《劝学》,他又将此段逐句讲解,加之以自己的见解。只见他讲完之后放下书,目光四顾,随即落在坐在西角的一人身上。

    老先生开口道:“这位学生,方才我在解读时见你眉目含笑,若有所悟的样子,不知你对这段书有何见解?”

    只见这人二十三四的年纪,衣冠华丽,相貌堂堂,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剑眉星目,貌比潘安。只见他站起身,向那老者施了一礼,答道:“回禀无常先生,学生王千里,与家父前些时日从冀州来此,闻得先生高名,特来受教。方才先生读到这段时,我想起自己过往,不禁深有感触,又想到自己来日方长,尚来得及改过,故不觉喜上眉梢。”

    “那你且道来有何感触?”只听无常先生接着问道。

    “先生有所不知,我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家仆无数,但我生性顽虐,又不好学习,自认为人仗义,喜结交朋友,但身边朋友皆是与我一样的纨绔,花天酒地。那些自命清高的饱学之士却鄙于与我同道,我常想是何原因,却不得其解。听完先生所讲,犹如醍醐灌顶。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是为君子,当防邪辟而近中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便是此理。我常混在不思进取的一帮人中,当然也受其所累,而接触我的人又会被我影响而变得堕落,所以那些正直的人才羞于与我为伍。学生以后必会改掉我的陋习,谨慎交友,寻君子而交。”

    只见无常先生笑道:“想不到你竟有此觉悟,孺子可教也。”

    左丘四郎看着王千里,心里觉得佩服,能当着诸多人前直讲自己的劣迹,是为勇气;闻言而思有所觉悟,是为才智;知错能改,是为进取。况这王千里与自己年龄相仿,故生了结交之意。

    时光飞逝,众人不觉间便在无常先生的书房里度过了一上午的时间。及至中午,众人都散了,只见王千里也神采奕奕,拜别了无常先生即将离去。

    王千里出了院门,便要走时,只见左丘四郎迎了上来,叫道:“王兄且慢。”

    王千里回头望着左丘四郎,问道:“这位兄台叫王某有何事情?”

    左丘四郎讲道:“小弟左丘四郎,方才在书房里闻得王兄慷慨言辞,颇为敬佩,故想与王兄交个朋友。”

    “你我素未谋面,何况我也不了解你的为人,如何与你交友!”王千里正然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中午我在清风拂月楼摆酒,愿与王兄畅谈,常言道,相逢即是缘分,料王兄不会如此断然就否定了我。就此告辞!”说罢,左丘四郎拱手行礼,右手握拳在上是为尊重的意思,这通常都是江湖侠客的施礼方式,左丘四郎竟不觉间习惯难改。

    王千里见此,心里笑到:“这左丘四郎一出手便行江湖人士的礼数,想来必是常行走江湖,身怀武艺,倒是颇对我的喜好。”随即便也回了相同的礼数。

    左丘四郎不料王千里也回了相同的礼,当下心生诧异,恰在此时却无意间瞥了瞥王千里的手掌。心里沉吟道:“他左手老茧一字排开,大拇指处却没有老茧,右手光洁,明显是习惯左手使兵器,单手使的兵器以刀剑为主,虽有鞭锏等兵器,但只有刀剑最为凌厉,是为上乘,何况他家世甚好,再看那老茧排布,使刀者,大拇指处皮糙肉厚,他却没有,必是左手使剑的练家无疑。”

    二人拜别,各自离去。

    且说左丘四郎离开了书院,径直回了福云客栈,便叫嚷着赵孤星与诸葛明月一同上清风拂月楼吃饭,二人虽有所顾忌,但左丘四郎盛情难却,只好收拾了一番与左丘四郎同去了。

    赵孤星师兄妹初来长安城便结识了左丘四郎,此后便一直在一起,他们俩所带盘缠并不是很多,故花钱还是很节省。偏偏左丘四郎倒像是家财万贯,挥金如土,从来不顾忌这些,所以他们的开销一直都是左丘四郎承担,虽然左丘四郎为人豪爽,但两兄妹还是隐隐有些过意不去。

    中午时分,清风拂月楼里正是热闹的时候,那些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很乐意来这里消费,一掷千金,毫不吝惜。左丘四郎三人迈步进入,和往常一样直接上三楼,刚顺着楼梯来到三楼,就看见一雄壮男子正在吆五喝六,大肆吹嘘,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是那胡飞苇是谁!那胡飞苇一撇眼就瞧见了左丘四郎三人,当时惊得酒碗都拿不住摔在了地上,他两次折在这些人手上,昨夜夜袭又未成功,心里对他们三人恨之入骨,奈何技不如人,又不好发作,当下就打算离开。

    只见左丘四郎却一脸邪笑挡住了胡飞苇,说道:“我们刚来,阁下何故就要走啊!来来来,与我们一同饮酒罢,阁下的费用都记在我的头上。”

    “哼!”胡飞苇心里怒气十足,讲道:“这点钱我胡某还是付的起的,你我心知肚明,我胡飞苇打不过你,但要羞辱我却是万万不可能的!”说罢,便推开左丘四郎就要下楼。

    “昨夜我们房子来了梁上君子,阁下应该知道是谁吧!我叫左丘四郎,你们胡家门若是执意要找我的不是,我随时恭候,若再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休怪我无情,定要打上你家大门,与胡凌霸一较高低。”左丘四郎波澜不惊地讲道。

    赵孤星闻言已然清楚,昨夜他们外出之事左丘四郎肯定知道了。

    胡飞苇一震,不觉面色发红,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三人又在窗户前寻了个位置,吩咐酒保上些好菜好酒,左丘四郎又打听清荷姑娘的消息,酒保讲清荷姑娘正在吃完饭便来三楼唱曲,请他们三人只需稍等片刻。左丘四郎终于眉开眼笑了,来了好几次终于算是要揭开庐山真面目了。

    只听左丘四郎对他们讲道:“两位有所不知,我今日在*遇见一人,此人颇为不错,故想与他结交,才约了中午在清风拂月楼吃酒。”

    诸葛明月很惊讶地瞪着左丘四郎:“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会去书院!真是令本姑娘刮目相看。”

    左丘四郎装作未听见,接着讲道:“此人名叫王千里,冀州人氏,不知你们可有听说过?”

    赵孤星说道:“江湖人讲冀州王氏家大业大,富可敌国,我这两年也曾听说过有个浪里逐风的王千里,年纪轻轻,轻功独行天下,一套灼日剑法霸道凌厉,只是生性顽劣,常结交一些三教九流之辈,是以不足为伍。你讲的可是他!”

    左丘四郎听闻赵孤星讲完,说道:“大概就是他,我在书院听他讲过自己平日里不思进取,耀武扬威,听完无常先生讲课,心生悔意,又决定迷途知返,言辞诚恳,我为其所动,故才生了结交之意。”

    三人正说话间,见一女子薄纱遮面,轻飘飘地走了出来,旁边的酒保叫道:“诸位客官,我家清荷姑娘出堂!”

    只见清荷姑娘一身雪白衣裳,身材曼妙,脚步轻盈,衣服刺着粉色出水芙蓉,手里抱着琵琶,身后跟着两名乐师,一人弹琴,一人吹笙,气质超群。

    左丘四郎乍见之下竟觉得有些熟悉,可又讲不出来是何缘故,却也不再理会,只想听曲。

    清荷姑娘施完礼,正待唱时却无意间瞥了一眼席间,三楼因档次最高,价格最贵,却不料也是人最多的,她的目光瞥到左丘四郎时竟顿了一下,只是眨眼之间,没有人注意到而已。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女子唱完一曲时,台下竟鸦雀无声,这歌声比天籁尤甚,何况唱的乃是柳永的词,柳永常作长调,这首小令却是流传四海。这悲戚戚的诗意加上清荷姑娘婉转而凄凉的声音,竟有让人潸然泪下之感,观之众人,竟有不少在拭泪。

    左丘四郎听得入神,半天也没回过神来。只听他自言自语讲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他又问道赵孤星:“赵兄觉得怎样?”

    赵孤星也是眉目间一股怅然之色,回道:“之前觉得红音坊的歌女无与伦比,犹如天籁之音,倒不想今日听完这清荷姑娘所唱,竟有种欲罢不能,悲从中来之感,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旁边的诸葛明月听闻二人所言,竟也是不住的点头称赞。

    三人正自顾陶醉之中,却见走来了一翩翩公子,正是那王千里。只见他径直来到左丘四郎身前,左丘四郎见状直起身来施礼,王千里回了一礼,目光却落在了赵孤星身上。还未待入席就问道:“左丘兄,不知这二位是?”

    左丘四郎引荐道:“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是赵孤星,那一位是诸葛明月,是我的好友。”

    只听王千里讲道:“在下之前常闻赵公子大名,据说才智天下第一,武功又深不可测,明月姑娘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今日能遇见二位真是三生有幸。”

    左丘四郎听闻王千里如此夸赞他们,倒是不知道这师兄妹二人有如此响的来头。

    赵孤星闻言却说道:“这都是些虚名,王兄切不可当真。”

    说话时便让了王千里入席,四人高谈阔论,饮酒听曲,好不痛快。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这清荷姑娘的妙音绕梁不绝,直唱的众人神魂颠倒,不能自拔。却在此时,只见一男子竟走出席间,来到清荷姑娘身前,出手就要调戏。淫笑道:“如此美人,何故要蒙着脸呢,给大爷我瞧一瞧,兴许大爷一高兴就纳你为妾,你也就不用在此唱曲,尽享荣华了。”

    只听清荷姑娘厉声道:“这位客官请自重!不要仗着你们韩家人多势众就可肆意妄为,目中无人。”

    原来这男子乃是韩家的四公子,平日里游手好闲,胡作非为,此刻被清荷姑娘出言教训,哪里甘愿忍受,骂道:“小*,你莫要装清高,大爷今日定要将你手到擒来。”

    只见他伸手便去抓清荷姑娘的面纱,那清荷姑娘堪堪躲过,当下心里大怒,一巴掌就挥了过去,实实在在的打在了那韩姓男子的脸上,只见瞬时间,他的脸上便显出一个掌印。这男子当众被一歌女打了一耳光,传出去他名声扫地,当下便出手擒拿清荷姑娘。韩家虽势力庞大,但武学造诣并不高,只能算是中流档次,可是对付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可以一敌百了。他自信可在一招之内拿下清荷姑娘,心里甚是骄傲。

    令人吃惊的是,他本以为可片刻间解决清荷姑娘,却没料到这清荷姑娘也是个练家子,而且武功颇为不弱,动起手来他竟处在下风,当下又惊又骇,饶是如此,他还要困兽犹斗,不肯罢手。

    左丘四郎在下面瞧得真切,本欲出手相助,但见清荷姑娘出手不弱,而且这身法颇为眼熟,只是坐在那里静静观看他们二人打斗。

    只是旁边的诸葛明月却是愤怒,骂道:“欺负弱女子,真是不知羞耻。”本想上前出手教训那男子,却被赵孤星拦住了,赵孤星讲道:“明月你切勿鲁莽,你看那清荷姑娘明明处在上风,何须你出手相助。”

    四人依旧开怀畅饮,其乐融融。

    只见清荷姑娘不再留情,几个回合间便将那男子打倒在地,那男子受此大辱,叫嚣道:“你等着,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说罢便灰溜溜的逃走了,大概是回去搬救兵了。

    清荷姑娘经此扰乱,已无意留此唱曲,便对楼上众人讲道:“方才之事诸位都看在眼里了,小女子今日也不便在此长留,就此离去。”只见众人皆是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

    清荷姑娘正要离开时,却听有人喊了一声:“且慢。”不是旁人,正是左丘四郎。

    清荷姑娘看了一眼左丘四郎,竟是身体忍不住一震,呆在原地。

    只见左丘四郎走了过去,笑嘻嘻的讲道:“姑娘与我之前所识的一人颇为相像,不知可否摘下面纱让我看一眼如何?”

    清荷姑娘闻言却答道:“公子真会开玩笑,你我素昧平生,怎会相识。”

    说罢就不再理会左丘四郎,就要离去。

    岂料左丘四郎出手如电,就去揭清荷姑娘的面纱。

    楼上众人皆是目露嘲讽之色,方才韩家四公子被清荷姑娘击败自取其辱,众人都看在眼里,现在又有一个无名小辈要重蹈覆辙,众人皆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清荷姑娘也是一惊,看着左丘四郎伸手过来,欲要躲开,却发现这只手犹如附骨之虫,竟躲不开,急忙伸出双手来格挡。却不料左丘四郎右手伸出仅是幌子,待清荷姑娘双手去挡他的右手时,左手却出其不备,一下子便揭去了清荷姑娘的面纱。

    只见这清荷姑娘貌美如花,犹如出水芙蓉,惊艳四方,却不是旁人,正是那樊清儿。

    欲知后事,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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