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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那多银有闲的欢客在这夜里的花楼中寻觅着激情的戏码。
调戏声繁，嬉笑怒骂，使得花喜阁楼后的那条飘满胭脂油腻的河中，不时地翻腾起浪花。原来河中的鱼临近这声色场所，也是不安分的。
突然有人踏水而来，在河面上踩起一道泛着脂粉味的水浪。
立住脚步，敲响了花喜阁楼后的一处暗门。
亮出手中的信物，来人便被请了进去。
在一间安静华贵的房内，褪下身上罩着的外袍，露出来靖阳王那瘦小干枯的身躯。
如今像是一个年老侏儒的靖阳王在房中来回踱步，思考着刚刚对付自己的那名年轻人。
想起了自己的悍然一掌在那银狐使身前击打出的水纹，想起自己所有的招式都难以落到那具风姿绰约的身体上。
他猛然睁大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布满皱纹的干枯嘴唇一张一阖，震惊地出声：“不动气！”
“那是不动气，他，是六年前销声匿迹的云家小子！”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王爷，奴婢给您送茶来了。”
“我没有要茶！”靖阳王愤怒地朝门外喝了一声，接着突然回过神来，朝门外冷冷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王爷！”
话音方落，房门便被轻轻推开，门外站着的是唇角弯起微妙弧度的丹若姑娘。
靖阳王眉头一皱，便要向着窗外窜去，却不料窗外早已有人等候，一柄窄剑突兀出现在窗外正对着他的胸口，生生地将靖阳王给逼回了房内。
从窗外飞身掠进两名接天楼的刺客，用剑将靖阳王逼回的那人带着花猫面具，而另一个赫然便是那银狐使。
跟在后面的银狐使将窗户关上，看着正在房间中央戒备地看着己方三人的靖阳王，他呵呵一笑，“王爷还想哪儿去啊？”
靖阳王立马伏地出掌，想着拍碎地板而逃。
却不料那丹若姑娘刹那间便抽出腰间挂着的一柄短刀，手腕挥动，便是一道凌厉刀罡，将靖阳王的右手齐腕斩断！
血，骤然喷出，在地板上开出了春梅一片。
靖阳王倒也没有喊痛，左手在右手肘部点了两下止住了血。他满面大汗地看着那将刀子收回的丹若，冷冷地说：“你也是接天楼的人？不对，你是云家的什么人？”
丹若姑娘并不想理他，找了张凳子便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摆着两碟瓜果，抄过来便吃了起来。还示意那脸上带着花猫面具的人一同吃一些。
看着两人一起坐在桌旁吃瓜果，浑然不理地上的靖阳王。那银狐使摇摇头，伸手摘下自己面上的银狐面具，露出张飘逸宁人、挺鼻薄唇的俊秀脸庞，右耳垂上的水蓝耳钉在屋内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没想到王爷这么有钱，这靖安城、这整个乾元都非常有名的花楼——花喜阁，居然是王爷的产业。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能够掌握着这么一门生意，难怪能够财源广进，将那靖阳王府建的那般富丽堂皇。”云翼背对着靖阳王看着墙上的挂着的一副泼墨大写意。
“本王也没想到，云家少爷如今竟成了接天楼的银狐使。”靖阳王依然嘴硬，但断掉的手腕实在让他疼痛难忍，口中不时地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难道你就不怕有人知道你再次现身的消息！”
云翼转过身来，看着瘫坐地上的靖阳王，唇边扯起一丝冷笑，“怕什么？六年前那么大的乱子都栽赃到了我头上，上面那位还不是将事态压了下来。”
靖阳王冷冷地看着身前的年轻人，“你真以为事情就这么盖过去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你现身。要是你不怕，干嘛要躲？”
“哈哈！”云翼挑眉，“想害我的人有的是，我可不是躲着他们才不出现，不过是去查点儿东西，这才耽误了六年功夫。”
看着地上的靖阳王正眯着眼盯着自己，云翼将手中的银狐面具上下抛了抛，接着说道：“我难道会不知道六年前那什么皇陵假哭做戏，说什么等着我取回云家军帅印，是引我出现吗？我偏偏就不出现，这不，六年了，云家军依旧是云家军，依旧在苔瑟平原驻扎。因为处理不掉我，就没办法彻底将云家军打散收服。又不能用强的，毕竟，现在的乾元，呵，可是跟瑟冷那边正式开战了。打的热火朝天的，云家军才好继续存在，我也好趁乱处理一些事情。”
“你想做什么？”
云翼看着靖阳王，一双秀气明亮的眼中迸出寒光，将靖阳王骇得心脏猛的一跳，“寻仇，杀人。”他冷冷地说。
……
靖阳王强撑着精神笑了笑，“本王跟你有什么仇，你要杀我做什么？”
“你敢说与我无仇！”云翼突然拔高声调，半蹲下身子将脸靠近靖阳王，冷喝道：“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的白素素吗？”
听到这个名字，靖阳王的眼睛猛的睁大，一些被埋藏在其心底不愿回想起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让他一直坚挺着的精神终于垮塌了下来。
他从不愿想起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不愿想起她的言笑晏晏，更不愿想起自己最后见到她时那双平日里满是温柔的眼里流露出的浓重失望。
用完好的左手按了按太阳穴，靖阳王缓缓问到：“你，知道了？难怪，难怪你会先杀那七个人了，我以为将他们撵出去是看在往日伺候我的情分上保了他们的命，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被云家追究的下场。这么看来，你已经知道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事了。”
云翼正在摆弄屋内一只白瓷高颈花瓶中插着的桃花，听到靖阳王的问话，他看向那个因为气劲流失而未老先衰的男人，说：“当然，不然我为什么会来找你这么个闲散王爷？真以为我闲的慌。”
“你知道你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吗？”靖阳王抬头看向云翼，不等云翼开口，便自顾自地说着：“她首先是个很漂亮的女子，漂亮的人间少有。其次是个很爱笑的人，笑起来比刚开的迎春花还好看。”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心里没有所谓的等级的划分。她认为所有的人，自打生下来，性命都是一样宝贵的。所以，她可以跟乞丐同席吃饭，跟他们说笑；也可以跟权贵们相识相交，跟皇亲贵胄同坐相谈。她从来不会对一个地方感到陌生，因为她走到哪里都能交到朋友。”
“是个仙女般的人物啊！”想到这里，靖阳王那干枯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不过，最可惜的就是她的命，跟你一样，也是雨雾行空命。有个这样的命格，那她就逃不脱被人利用，逃不脱洞开天门的下场。”
“所以你就帮着那些想走修行捷径的杂碎们一起害了我娘？”云翼找了张凳子坐在靖阳王面前，将双手放在腿上用力攥紧，仿佛在压抑自己的恨意。
“听说你好像跟我娘亲曾经是好朋友来着，可是你却在二十年前西周来犯时哄骗我娘亲说我爹在战场上出了事，骗她说我爹正送往京都疗伤。将我娘亲骗往了京都，去做那洞开天门的引子！若不是我娘亲福大命大，估计都不能将我生下来了吧？你的‘形意龙虎’的大手段是我娘给你的吧？为了什么你才会出卖一个帮你修行的人呢？也是为了一步登天，不再受修行途中步步维艰的苦？”
听到面前年轻人的声声质问，靖阳王苦涩地笑了，“我修行的天分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平庸。但对于修行一事，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执着，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年纪，练了这么久的龙虎气，居然还不能将你斩杀。”
“那你是为什么要帮着促成上一次的洞开天门？”云翼面无表情。
靖阳王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我要活着。”
“活着，是很难的啊。世人都以为生于皇家，是天生的富贵命。可哪能想的到，我们这些皇室子孙，有多么想做一个普通人。身处权力争夺的漩涡中心，从来就体会不到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亲情，每天担心的都是怎么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怎么才能不被别人害死……先帝想要洞开天门，以图长生，我们这些下面的人怎么敢违抗圣意？想要活命，便只有听从。呵，只是没想到，天门没开成，先帝也死了。我们这帮皇室成员除了吕雉那娘俩，也就我一个苟延残喘了！……费尽心机，不惜叛友求活，到头来终究是躲不过被你的儿子杀掉啊……”
靖阳王的最后一句话是看着云翼说的，但两眼放空，好像是从面前的年轻人身上追寻到了遥远的记忆中的某个身影。
云翼听到这里，轻轻舒了口气，仿佛将心底的怒火和愤懑吐出了一些，“只是想要活着。倒是一个好理由！”
看着已经完全放弃抵抗的靖阳王，云翼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慢慢走向正无神地看向地面的那个散发着颓废意味的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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