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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儿子与情人 > 第52章 解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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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便告诉你,”安塞尔医生,这是一个傍晚,当时保罗在舍菲尔德,“这儿我们的医生收了一名诺丁汉男子——道斯。他仿佛没什么亲属。”

    “巴克斯特·道斯!”保罗惊奇道。

    “就是这个人——身体一直是很健康,我个人认为。最近体质弱了。你认识他吗?”

    “他在我现在工作的地方干过。”

    “是吗?你了解他的情况吗。他也就是不快乐,要不然,他的身体要比现在强壮。”

    “他的家庭状况我一无所知,只知道他跟妻子分居,一直有点消极,告诉他,我一定会去看他的。”

    莫雷尔下回碰见这位医生时,:

    “道斯怎么样?”

    医生回答,“‘你知道诺丁汉的叫莫雷尔的人吗?’他瞟我一眼,想扑过来掐我脖子似的。于是我:‘我认为你了解他,全名是保罗·莫雷尔。’我又告诉他,你要去探望他。‘他想干什么?’他,好像你是警察似的。”

    “他了愿意见我吗?”保罗问。

    “他什么也不愿意——行,不行,随便,都没。”医生答道。

    “为什么不肯?”

    “这,我也想知道呢。他一到晚躺在那里,特别消沉。有关他的事,一无所知。”

    “你觉得我能去吗?”保罗问。

    “可以。”

    两对手打架后,两人间的关联感觉有增无减。莫雷尔感到对对方总有几分内疚,不管怎样是有责任的。他身处于这种精神状态,对同样痛苦和绝望的道斯抱有一种近乎痛切的亲切感。再有,两人的怨恨曾是不加掩饰的,也曾经是不共戴的,这就是一种缘份。总之,他们两人刚毅的男子气概已经较量过了。

    他拿着安塞尔医生的名片进了隔壁病房。护士是健康、年轻的爱尔兰姑娘,带领他去病房。

    “有人来看你,吉姆·克罗。”她。

    道斯突然转身,不禁大吃一惊,咕哝一声。

    “啊?”

    “哇哇叫啊!”她嘲弄道,“他就会像只乌鸦‘哇哇叫’!有位绅士来探望你了。现在句‘谢谢你’,表示点礼貌。”

    道斯用那惊惶的黑眼睛打量着护士身后的保罗。他眼光里充满惊惧、疑惑、怨恨、痛苦。保罗看到这对敏捷、阴郁的眼睛,迟疑了。两个人对过去不加掩饰的自我都害怕不已。

    “安塞尔医生告诉我,你在这儿。”莫雷尔着伸出手。

    道斯呆头呆脑地跟他握手。

    “我想该来一趟。”保罗接着。

    没回答。道斯躺在那里,面对墙。

    “他生活得还好吧?”保罗问护士。

    “哦,还好!老躺着,老认为自己快要死了。”

    “总得有人话。”莫雷尔大笑。

    “是啊!”护士笑道,“这儿就有两个老头,还有就是哭哭啼啼的男孩。运气真不好!我在这儿真想听听吉姆·克罗的声音,可他就会‘哇哇!’怪叫,别的什么都不会!”

    “真难为你了!”莫雷尔道。

    “可不嘛!”护士道。

    “那我来得真好呀。”他大笑道。

    “哦,真是从而降!”护士大笑。

    过会儿她走了,只留下他们两个人。道斯瘦了,本来很英俊的,现在却显得有些精神萎靡。正如医生所,他躺着郁闷不乐,无心于康复。就连让心脏跳动他似乎都不想。

    “你过得不愉快吗?”保罗问道。

    道斯又突然看着他。

    “你来舍菲尔德干什么?”他问。

    “我母亲在我姐那里病倒,瑟斯顿街。你在这干什么?”

    没回答。

    “你生病多久了?”莫雷尔问道。

    “我不知道。”道斯勉强道。

    他躺着,面向对面的墙,似乎尽力让自己相信站在那儿的不是保罗。

    “安塞尔医生告诉我,你在这住院。”他冷冷地。

    对方没答理。

    “伤寒是很厉害,我知道。”莫雷尔坚持。

    道斯突然道:

    “你来干什么?”

    “因为安塞尔医生在,在这儿你谁都不认识。你有认识的人吗?”

    “我在什么地方都没有认识的人。”道斯。

    “哦,”保罗,“那是由于你不愿意认识人。”

    又是一阵寂静。

    “我们计划尽快把我母亲送回家。”保罗。

    “她怎么了?”道斯问,那关心是病人之间的同病相怜。

    “她患上了癌症。”

    又是一段时间沉默。

    “我们要把她接回家,”保罗,“我们想找一辆汽车。”

    道斯躺着,思量道。

    “怎么不借托马斯·乔丹的车?”道斯。

    “有点。”莫雷尔回答道。

    道斯躺着眨着阴郁的眼睛思量着。

    “那就跟杰克·皮尔金顿借,他会借你的。你认识他的。”

    “我想还是租辆。”保罗。

    “租,你就是太傻了。”道斯。

    “你在这儿找到工作了吗?”他问。

    “我来这一两就病倒了。”道斯回答道。

    “你最好进疗养院。”保罗。

    对方的脸又沉了下来。

    “我才不要去疗养院呢。”他。

    “我父亲在西索普一家疗养院住过,他很喜欢那个地方。安塞尔医生会介绍你过去的。”

    道斯躺在床上思量。他明显不敢再应付世事了。

    “这会儿,海滨会很美的,”莫雷尔,“太阳照耀在沙丘上,不远就是海浪。”

    对方没有回答。

    道斯瞟了他一眼。他那阴郁的眼睛不愿跟世间任何人的眼睛对视。保罗真诚的苦痛和无奈给他一种宽慰之感。

    “她病得重吗?”他问道。

    “像蜡烛一样,将要燃尽,”保罗回答,“但心情愉快——充满希望!”

    他咬了咬嘴唇。片刻后站了起来。

    “哦,我走了,”他,“给你留两个半先令。”

    “我不要。”道斯喃喃道。

    莫雷尔没有回答,只是把钱放在了桌上。

    “好了,”他,“等我再来舍菲尔德时,一定抽空来看望你。不定你想见见我姐夫呢?他就在皮耶克罗夫工作。”

    “我又不认识他。”道斯。

    “他,人很好的。我叫他来,好不好?他也许会带些报纸来给你看。”

    对方没有答理。保罗走了。道斯心中激起的强烈情感让他压抑,让他颤栗。

    他没有告诉他母亲,但第二跟克莱拉了在医院的会面。

    “巴克斯特患上了伤寒,在舍菲尔德医院,你知道吗?”他问。

    她睁着灰眼睛惊惶的望着他,她的脸色苍白。

    “我不知道。”她,惊恐不已。

    “他好多了。我昨去看过他了——是医生给我的。”

    克莱拉听到这个消息,显得痛苦不已。

    “他病得很重?”她内疚地问道。

    “原来很重。现在慢慢康复了。”

    “他跟你些什么吗?”

    “哦,没什么!他有些闷闷不乐。”

    两人之间有了隔阂。

    她走着,闭着嘴一言不语。又一次他们一起散步时,她挣脱掉他的胳膊,同他各走各的。他十分渴望得到她的安慰。

    “你对我亲切一点儿好吗?”他请求道。

    她没回答。

    “怎么啦?”他道,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肩。

    “别,别这样!”她,挣脱开他。

    他任由她去,独自郁闷地寻思一番。

    “是巴克斯特使你心烦意乱?”他终于问道。

    “我一直对他很不好!”她。

    “你对他不好,你过多次了。”他答道。

    两人之间产生敌意。各走各的路。

    “我对他——是的,我对他是不好,”她,“现在你对我不好。是我应得的报应。”

    “我怎么对你不好啦?”他。

    “我是自作自受,”她又了一遍,“我从没想过他值得我爱,如今你认为我不值得你爱。我是自作自受。他爱我超过你一千倍。”

    “他根本不爱你!”保罗争辩道。

    “他爱我!不管怎么,他尊重我,这点你做不到。”

    “看起来他好像是尊重你!”他。

    “他尊重我!是我把他害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知道是我害的!你让我明白了这一点。他爱我超过你一千倍。”

    “好吧。”保罗。

    他现在就想独自呆着。他有他自己的苦衷,是几乎不可能承受的苦处。但克莱拉却折磨他,让他疲惫不堪。他离开她时并没觉得难过。

    她一有机会就去舍菲尔德探望她丈夫。见面并不愉快。她给他带来了玫瑰花、水果和钱。她想和他破镜重圆。这不因为她爱他。她看见他躺在那里,她心中并没有爱的温情。她只希望对他低声下气,只想跪在他面前。此刻她想自我牺牲。毕竟没能使莫雷尔真心喜欢她。从道德上她受了惊吓。她希望赎罪。于是她跪在了道斯面前,让他有一种微妙难言的愉快。但两人间的距离似然很大——太大了。此举让这个男人感到吃惊。此举让这女人满意。她就喜欢自己跨过不可逾越的距离服侍他。此刻她就满意了。

    莫雷尔来看望过道斯一两次。始终是死对头的两个男人间产生了一种友情。但他们从不提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女人。

    莫雷尔太太的病情越来越恶化。起初,他们常常抱她下楼,甚至有时把她抱到花园里去。她靠坐在椅子里,面带着微笑,非常漂亮。金戒指在她白皙的手上闪亮她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她看着枝缠叶绕的向日葵逐渐凋谢。

    保罗和她彼此都感到害怕。他知道,她也知道,她不久就将不在人世了。但母子俩都强颜欢笑。每清晨,他一起床穿着睡衣裤就走进她的房间。

    “你睡得好吗,亲爱的?”他问道。

    “睡了。”她答道。

    “睡得不大好吗?”

    “哦,是不大好!”

    于是,他就知道了她一夜未合眼。他看见被子下她的手按着肋部的痛处。

    “痛得厉害吗?”他问。

    “不。是有点儿痛,不提也罢。”

    她不屑似的哼哼鼻子,这是已久的老习惯。她躺着的时候,样子像个少女。她那对蓝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但她眼睛下那病痛的黑眼圈让他心痛不已。

    “今儿是个大晴。”他。

    “是个不错的气。”

    “用不用抱你下楼?”

    “看看吧。”

    接着他给她端早饭。从早到晚,他心里就只想着她。久而久之,心中的痛楚让他焦躁不安。黄昏时分他回到家,透过厨房的窗子向里瞄一眼。她不在那儿,她没有下床。

    他直接跑上楼,吻她一下。他似乎胆怯地问:

    “你没下床吗,好妈妈?”

    “没有,”她,“吗啡让我感到困乏。”

    “大概是你开多了。”他。

    “我想是吧。”她答道。

    他坐在床边,非常痛苦。她蜷曲着身子侧躺着,像是个孩子。灰褐相杂的头发蓬松似的搭在耳朵上。

    “头发搭在耳朵上,痒吗?”他着轻轻将头发向后撩开。

    “痒。”她回答。

    他的脸靠近她的脸。她用含笑的蓝眼睛凝视着他,像极了少女的眼睛——多情,笑里带着柔情蜜意。

    “想把头发梳成辫子吗?”他,“躺好别动。”

    他到她身后,心翼翼地帮她松开头发,梳理好。她头发好似灰褐相杂长长的柔丝。她的头缩在两肩之间。他一边轻轻地帮她梳着辫子,一边咬着嘴唇,不由得感到茫然。一切都显得好不真实,他不能理解。

    晚上,他常到她房间里作画,时不时抬头看看。他经常发现她那对蓝眼睛凝视着他。两人的目光相遇时,她总是微微一笑。他又专心作画了,无意间画出不错作品,他自己都不知其所以然。

    她装出康复的样子,愉快地对他喋喋不休,听到零碎的消息总要大惊怪一番。两人都知道,只有题大做,只怕涉及大事,否则他们作为人的自恃之心就会粉碎。他们害怕,于是他们就对一切都看得开,很快乐。

    有时,她躺在那儿,他知道她在回忆往事。她的嘴角慢慢抿成一条缝。她僵着身体,以防在死去时撕心裂肺地大喊。他永远不能忘记她接连好几个礼拜一直咬紧嘴唇,如此艰难、孤独、顽强的情形。有时,疼痛减缓,她就谈起她的丈夫。此时她憎恨他。她不能原谅他。她不能容忍他进她房间来。往事,对她而言最为苦涩的往事又涌上了心头,不不行,她告诉了儿子。

    有时阳光灿烂的下午,她看上去似的是十分愉快。

    “我要想那些好时光——我们去梅布尔索浦、罗宾汉海湾,和香克林的时候,”她,“这些美丽的地方,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去过的。多美啊!我要想这些,不想别的。”

    然后,她在整晚一句话也不,他也一句话不。两个人在一起,严肃、沉默。他终于走向自己的房间去睡觉,靠着门口像瘫了似的,再也迈不动了。他没有意识。一种他不出的狂风暴雨似乎在他心中肆虐。他靠着站在那儿,忍受着,不予探究。

    早晨,他们都正常了,虽然她因服用吗啡而显得脸色灰白、身上好似覆盖着灰。但他们又很快活。尤其安妮或亚瑟在家的时候,他经常忽视她。他极少见克莱拉。他经常是跟一些男人在一起。他敏捷、活跃、很有生气;朋友们看他面色如土,眼睛闪烁而阴郁时,他们便对他有些不放心。他有时去找克莱拉,然而她几乎是冷淡的。

    “要我吧!”他干脆地。

    她偶尔也答应。但她害怕。每当他要拥有她时,这拥有中总有让她退缩离开他的东西——一种不自然的东西。此刻她越来越害怕他。他如此的沉着,却又如此陌生。她害怕这个男人并非同她在一起,她能感到这个男人藏在这个假装的情人的背后,是个险恶的人,他让她心中充满恐惧。她对他开始产生痛恨。他几乎似个罪犯。他要她——他拥有她——让她觉得自己操在了死亡手里。她躺在那儿,心惊胆战。身边并没人爱她。她似乎憎恨他。随之,又时时心软。然而她不敢怜惜他。

    道斯到诺丁汉附近的西利上校疗养院。保罗有时到那里看望他,克莱拉则很少去。这两个男人间的友情进展得可谓独特。康复的很慢、非常虚弱的道斯几乎把自己都托付给了莫雷尔。

    十一月初的某,克莱拉提醒保罗,她的生日就要到了。

    “我差点忘了。”他。

    “我猜你是全忘了。”她答道。

    “没忘。我们去海边过周末吧?”

    他们俩去了。既阴又冷。她指望他会跟她温存一番,但他显得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他在车厢里,望着窗外,她同他话,他还大吃一惊。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好像万事皆空。

    傍晚,他们同坐在沙丘间的空地上,望着远处黑沉沉、波涛汹涌的大海。

    “她决不会屈服的。”他平静地。

    克莱拉心里一沉。

    “她决不会。”她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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