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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女帝种田:扑倒摄政王 > 第 312 章 涅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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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始年,长安富庶繁荣,汇集天下至宝,豪奢之风渐盛。

    为显示体面,取悦天子,每年元月,世家大族给女帝上贡的贺礼总是珍奇无比,经营一物不远万里,穷极天涯,犀角鲛珠都算不得什么。

    可是多年来,最得女帝喜爱的贺礼却偏偏只是一面可以照见整身的铜镜——重光宝镜。

    东夷人早已惯于使用瓷器与铁器,北疆的金乌族却因物产所限,还停留在陶土和青铜的时代。天长日久,金乌匠人变得极善治铜,有些工艺甚至超过了景朝。

    重光镜本是摄政王妃夏攸宁的陪嫁,用了韧性极佳的乾元山红铜,虽然尺寸巨大,却能够毫发必现,比宫中之物还要稀奇。

    世人只知,因为它象征否极泰来,是祥瑞之物,那年天子病愈,重新临朝,王妃才将它献给了女帝。

    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宝镜并不是被主动献出,而是天子指名讨要。

    那年,鸿昭探知了“安歌娘子”在云梦乡进退维谷的心情,便使了一招“另立新君”。立竿见影地逼得荀朗表了态——纵使归隐山林,也不能舍了权势。

    荀朗的抉择,让凤翎死了心,也安了心,自此再无纠结,顺理成章从云梦乡启程归銮。

    那天,鸿昭在飞鹰涧外的驿站中等到了凤翎。可她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立刻回城。

    “我听说王妃有面宝镜,可以清清楚楚照见整身。”

    鸿昭听见凤翎这话发了懵,看见她那张带着假笑,毫无喜悦的脸,更觉惊讶。

    他不明白,她明明也是牵挂着长安的,为何归来之时,却如此不安。

    “照得清楚么?”

    她追问,见鸿昭点头,又接着道:“帮我把它弄到这里来,好么?”

    “弄来做什么?”

    她还是笑得十分客气。

    “她不在府里,我却要偷她的东西,让你为难了。”

    “我问的是……你弄它来,要做什么?”

    “我想看看自己的容貌。云梦乡很穷,一直没有好镜子。”

    “容貌……”鸿昭不想理会天子的心血来潮,“别闹了,傻妞。你不知我为这一天等了多久,咱们先回……”

    “等……”她微微合眼,眼角眉梢现出一丝嘲讽,“你确认……你要等的人是我吗?”

    “什么?”

    凤翎的胡话让鸿昭不知怎么接,她似乎也没打算让他继续发话,已独自回屋,闭了门户。

    鸿昭不知道,坐在那里静静喝酒,并且听见了这一切的荀朗究竟对凤翎说了什么。

    不管说了什么,事情都开始变得麻烦了。

    依照圣旨,重光镜当晚就被运到了馆驿,鸿昭亲自将它送进女帝房中。然后,女帝就此爱上了宝镜。

    从那天起,无论御驾行到何处,这面铜镜都会被带在身边。

    每年春秋二祭留宿斋宫,即使只有短短三天,天子也会留心嘱咐,让宝镜随她一起登上明德山,安到寝殿之中。

    ……

    镜花水月皆虚妄,八年岁月容易过。当年归隐山林的种田歌早已杳然无闻,当年馆驿中的男女也都更历沧桑,只有那面铜镜和天上的红月一样,容颜不老,妖冶诡异。

    月华底下,离宫灯火璀璨。咬春宴即将开始。

    孙季玉从厢房捧着赤凤衔玺回到内室。天子正站在重光镜前仔细端详自己脸上的浓妆。

    即使韶华逝去,浓重的妆容还是能让镜中的脸孔变得好看一些。

    孙季玉迎过来要替她更衣,天子却一指外头。

    季玉扭头看那边。发现留着一道二指宽的门缝。她放下手里的凤袍,走过去想把门关好。

    怎么?

    季玉看见荀朗仍旧坐在外头堂中,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前头已是百官云集,钟鸣鼎沸。大人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他这百官之长竟有闲情躲在这里等天子换装?

    季玉心上一紧。

    这一幕让她莫名想起了八年前,馆驿里,重光镜被送来的那个晚上。

    那晚也是这样寒凉的天,也有这样妖艳的月。

    坐在屋外廊下的人,也是这位荀子清。不过那时,他还年轻,还是云梦乡的“吴夫子”,脸上没有这样笃定,身上也没有这样华贵。

    而替夫子奉酒的人正是季玉。

    那晚,侍郎把宝镜送进凤翎的寝室后就退了出去,独留摄政王和天子在里头密谈。季玉隐隐觉得,灯火跳动中,孤男寡女谈的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吴夫子”也不避讳,就和此刻一样,静静坐在门外吃酒。

    季玉记得,酒温到第三回的时候,吴子虚已经有了醉意,惨白的脸开始泛红。

    此时,门终于开了,送镜的鸿昭出来了,表情十分难看。他没有理会荀朗,只是好声好气请季玉跟他进去。

    季玉奉命到了屋里,看到了触目惊心的场面。

    灯火灼灼间,外袍和中衣散落一地,凤翎直直站在重光镜前,一丝不挂,活像那条被剥鳞剐肉的鲈鱼。

    发现他们进来,她转过身。

    季玉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见,天子的身子还不如鱼生干净,竟然是花的,而且花得十分诡异。

    一支妖艳的藤蔓长在她不算白皙的皮肤上,从心口开始延伸,扭扭曲曲,缠绕双峰,向下蔓延,一直蔓到两腿之间。

    孙季玉吓得侧过脸。

    天子的脐下隐秘之处仿佛也布了骇人的伤痕,和上头的藤蔓呼应着,蔓延到腿间。

    这个人,简直就和孙季玉一样,千疮百孔,是被人撕碎后又重新拼合的。

    凤翎看着他们,泥塑木雕一般,毫无尴尬。

    天子失心疯了?!

    季玉不知所措。

    鸿昭自案上取了干净衣裳递给她。

    “春华妹子。”

    他这一声唤,惊到了季玉。原来她的老底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账……账房……”

    听她这样回应,鸿昭也想起了当年何村的往事,凄然一笑道:“我手脚笨。请你替当家穿上,天凉……”

    季玉接过衣裳,自然也没敢问他,发生了什么,这样私密的场面,又为何偏偏要自己进来。

    凤翎仍是一言不发。见季玉捧衣过来,倒也不抗拒,任由她替自己穿好了里衣。

    季玉想把安歌的桃花袍给她披上。

    凤翎似乎回了神,她抬手止住她,自己取过了架上朱紫色的皇袍,交给季玉。

    穿戴停当,天子仔细照了照那面毫发毕现的宝镜,走到门边,推开门,一门相隔的两个臣子道:“此番能够‘死而复生’再次临朝,还要多谢二位深情厚谊。我这块招牌上已有了金字,很能唬人。当然……若你们要换也不是不行。不过,依我看来,到底是会有些麻烦的。”她侧脸看看自己的袍袖上的凤纹,冷冷笑起来:“天呢,这衣衫原来这样好看。”

    ……

    时至今日,孙季玉也不敢问,那夜在馆驿中当家与账房究竟谈了什么,此刻也只能阖上门,像过去八年一样,伺候天子在镜前更衣。

    凤翎脸上惨淡无光,白天看春祭时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了。季玉知道,这是因为她就要和鸿昭会面。这八年来,天子总是努力避免这种私下会见。若是避不了,便总是这样闷闷不乐。

    屋内,尚宫替天子换上皇袍。

    屋外,丞相背对内室,恭恭敬敬,正襟危坐。

    其实,门后镜前的一切对他而言,早已不是隐秘。那些隐居云梦的日子里,他清清楚楚地检验过那一袭凤袍里的每一处伤痕和瑕疵,甚至还为她添上了自己的纹样。

    折磨她的感觉是怎样的?

    荀朗微微阖上眼,想起重光镜送来的那一晚,鸿昭走后,她曾来验证赌约,喝下他为她斟好的那杯罚酒。

    “我输了。原来都是一样的。”她仰头一饮而尽,搁下酒碗,笑道,“谁曾想一介武夫,也会这样讲究。”

    “什么滋味?”他问的是酒。

    “想杀人。”她会错了意。

    荀朗知道,这一回,她被彻底击倒了。

    可是,令他自己都害怕的是,见她这样,他的心底竟然涌出难以名状的甘美。

    那种心情就好像看着自己珍藏多年的美玉被人夺去了。那人却没能握住致使,玉碎当场,残破不堪。

    她一定痛极了,才会笑得这样美。

    荀朗忍住了,没有去安慰。

    他知道,他既然把她从云梦乡带回了长安,就已经证明了,对荀朗而言,天子要比娘子更加要紧。自己的温柔再也没有什么说服力,也换不来她的真心。只有冷漠,方能让毒草再扎得深一些,让她彻彻底底地确定凤翎这个女人是“不堪入目”的。

    他将那只残缺的手举到了她眼前。

    “谢谢你让我做了百官之长,所以……就算在朝堂上,他们看见了我的断指,也一定不敢问发生了什么。”

    凤翎笑望着他,眼里再无半点柔软。

    “谢谢你们,让我变成天下最美的女人。穿上这身皇袍。又有哪个敢来谤君?荀相,东皇一定已经套好了车,酒喝完了,我们回去吧。”

    荀朗点点头。

    这就是恶斗的结果。

    名叫凤翎的女人被害死,英明的正始天子开始生长。

    他知道,折磨不能让局面好转,可他忍不住。

    折磨她真是一种享受。

    他是疯子,讲不得道德与事理。

    谁叫他们把他逼疯。

    荀朗扭头看见堂外的风景。

    月上东山,朗照明德,如水月华透过窗棂流入,斑驳到他身上。

    他望着投到自己袍袖上的月色,依稀想起,景初年间,他开始发疯的那晚,云梦乡里,也曾有一轮好月,乖乖巧巧投进他怀里。

    那时,他还不满三十岁,年少轻狂,什么猥琐勾当都能做得出来。

    那时,月色不像这样妖艳。洁白得仿佛霜花,旖旎在他榻上,轻轻发颤。

    月光里,他的安歌变成了女奴,竭尽所能,只想让他的私欲快些了结。

    因为了结了,她才能逃脱。

    他受了最谦卑也最冷酷的照拂,这让他下定了决心——他的美玉,要由他来砸碎。他的美玉,谁也不能拥有……

    疏缓节兮安歌?

    祭祀东皇?

    好的很。

    荀朗暗自冷笑。

    啊,东皇来了,那个明月夜里,在云梦乡的茅舍前,狠揍过他一顿的人。

    那个企图夺走美玉,并且差一点得手的人。

    他正沿着明德山的廊腰缦回,踏月而来,穿了最严正的衣衫,再也没有年轻时手提宝剑,自信满满的混账杀气。

    荀朗笑得更得更甜。

    他知道,今夜,就和这八年来每一个夜晚一样,东皇才将是被当头痛击的那一个。

    他一定再唱不出那首得意洋洋的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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