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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韶韵九成 > 第一章 第七节 谜影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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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溽暑,楚地,寒热互至。即使是启明星未落的清晨,农家耕田,商旅赶路,也厌恶这提不起精神的天气。然而,明镜山庄,似冰镇的美酒,加七八碟点心,最滋生妒忌。怨天也好,恨地也罢,农家依旧耕田,商旅照样赶路,山庄亦心安理得享受神的恩赐。正如柳月冲徜徉在梦乡,他的小厮依米却对于鸡鸣起床扫落叶满足了。因为依米知道,他小时候求过的,楚人信奉的神灵,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等,还是令他的父母饿死了。

    子规啼,柳月冲的卧房,在沉香榭对面。子规声声,杜鹃红芳,望帝一片痴心,全托付于此。依米,自然不懂这些,否则不会想驱赶它们。对依米来说,杜鹃啼血那年,六月飞雪,颗粒无收,他的双亲将能嚼得动的树皮悄悄留给他。那年,夏侯家灭族,当家人夏侯蔓火焚。

    “蔓儿,蔓儿……”子规啼旁是客房黯乡魂,安排苏梓夫妇入住。那句惊醒之音正是苏梓。“又挂念姐姐了?”夏侯桑柔声道。“她还在恨我,恨我……”苏梓泣不成声。夏侯桑将脸贴在他宽厚的背,抱着他,道:“不会的,姐姐爱你,否则也不会与你行周公之礼。”“桑儿,你不懂。”苏梓叹道。他将夏侯桑埋在他的胸怀,继续浅睡。

    巳时,山庄的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松柏倾泻,温柔得似楚人在饥荒那年做的美梦。此时的比武场,无虚席,昨日有多少场血迹,不记得也无碍,至少今天有一场,一定不可错过。苏梓夫妇恹恹的,与云苍子夫妇相互问候几句,便坐下。宸帝仍是抱着赤发美人,准时到场。他怏怏不乐,仅仅将赤发美人半抱在怀中,道:“还希望危燕能多比试几场,偏偏抽到和云若灵一组,不幸呀!”花弄仙子笑道:“碰到我们家灵儿,是他的福气。”宸帝笑道:“仙子笑起来真美,也只有仙子生得出如此俊美的儿子。”“好了,宸帝的漂亮话,留给你的女人吧。”花弄仙子道。

    宸帝本还想说漂亮话的,奈何云若灵登场,没有机会了。云若灵,龙公主赠的冰玉兰簪束着乌发,一袭鲛人织的水蓝浪纹绸衫,持着一把洛神珍爱的承影剑,双目澄澈,眉鬓刀裁,面若茶糜转盼生情,色如行云不舍掩泣。如果说他是精心雕刻的,总觉得冒犯了他,他的俊美又岂是凡夫俗子能描绘得出的;如果说他是清泉洗礼的,总觉得玷污了他,他的优雅又岂是普通水域能培育得出的。容止,天生为他而设的词语。

    危燕,丱发黄衫,身材尚小,她见台下的女人一个个失了矜持,向云若灵抛茶糜花,才知昨晚宸帝告诫不可正眼看云若灵,否则不到一招必败不是吓唬她的。“听说你是使剑的,剑呢?”危燕问。“在手上。”云若灵笑道。危燕仔细瞧他手上握着一截剑柄,不见剑身,调用内力方可发现北面墙壁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便立刻明白这是宸帝所说的承影剑。危燕道:“出招吧。”语罢,危燕跪地,咬破左手食指,极虔诚地并拢,直至血滴落地瞬间,台上尘土飏飏,将云若灵围成一个花瓶,越围越小,仅剩一个头颅在外,令抛茶糜花的一众女人大惊失色。“那小丫头使的什么招数?”夏侯桑问道。“南宫家以内力见长,危燕小小年纪,就能利用不易受控制的尘土为武器,不愧为南宫家的天才。”宸帝得意地笑。“宸帝还真是爱自夸。南宫家是故弄玄虚的好手。不过是运用内力于气流,再由气流推动台上的尘土,不懂武功的还以为是操纵尘土的法术。”花弄仙子讥讽。“她的内力,和我不相上下。”云苍子道。见夏侯桑和花弄仙子皆惊诧,宸帝笑言:“好戏在后头。”

    云若灵显得从容,内力丰厚之人听得有轻微的“嚓”一声,以为是幻觉,却见花瓶碎裂,云若灵不仅毫发无损,还是上场那姿势,众人鼓掌。“不错,接下来我可要动真格。”危燕道。她舔了右手食指的伤口一下,脚下的尘土竟似流水渐渐地向云若灵汇集。云若灵尝试离这些会动的尘土远些,更不可思议地是他脚下的比武台突然坍塌。那些尘土,不,应该称之为流沙,直接朝他冲下去,顿时将他掩埋。“灵儿!”花弄仙子失声站起,欲要去救她的孩儿,被云苍子拉住。“宸帝,比武不是点到为止吗?”花弄仙子责问。“危燕,不过是小丫头,没什么分寸,以为云若灵是平日里供她练习的燕子。”宸帝道。“你说什么!”花弄仙子道。“危燕,练功的时候,可以将树上的燕子埋在土里,这招叫社日筑巢,我取的,仙子觉得好听吧。”宸帝笑道。花弄仙子既怒不可止又悲痛万分,道:“宸帝,那丫头若敢伤灵儿,就是与我水调堂为敌,我敢发誓,穷极毕生人力物力,绝对活不过明年!”“花弄,你看。”云苍子握着花弄仙子冰冷的手,将她靠在自己的肩膀,指着坍塌的比武台一角。

    那土壤刹那间飞溅,云若灵浮现,单手扬起,朝危燕方向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轻轻一挥,危燕再次跪下,她的左手左脚皆流血,强忍疼痛,靠右手撑着。“云某得罪。”云若灵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欲搀扶她。危燕甩开,道:“还没完。”宸帝见她手上脚上流出的血加速,惊恐道:“傻丫头,别自寻死路!”云若灵知晓这是南宫家的血祭仪式,便迅速封住危燕的经脉,撕了一段他绸衫的下摆,帮危燕包好伤口,道:“姑娘,想赢我,以后有时日。”宸帝和他的赤发美人也到了比试台,斥责道:“南宫家,可没有想用血祭取胜的懦夫!”随后抱起危燕,中途离场。

    因宸帝需要为危燕疗伤,柳正风请云若灵暂代评判,尽管云若灵一再辞让,但实在不擅长拒绝他人,勉为其难。花弄仙子示意云若灵坐她身旁,一家三口观看比试,羡煞不知情人。

    接下来出场的是六眼沙和紫衣女子。云苍子和夏侯桑夫妇起初并无兴趣,独云若灵面容上有按捺不住的激动。那六眼沙见是一个生得秀丽的女人,笑道:“小妹妹,你知道百步门吗?”“百步之内,必有死伤。”紫衣女子道。“那你可要小心我,只怕比试结束,小妹妹的美貌恐怕保不住。”六眼沙掩唇而笑,肩膀上那只土黄的蜘蛛爬到她葱白脖颈。“请赐教,百步门门主。”紫衣女子道。六眼沙从袖口抽出一条蛇形软鞭,左手拂过鞭节,软鞭染上一长条鲜红痕迹,她嘴角斜斜翘起,露出如食人花盛开般的笑。她迅即一抡,那速度实在太快,转眼间就缠住还在思索六眼沙为何在鞭节刺伤自己的手的紫衣女子。“这紫衣丫头可怜了。”夏侯桑道。“这丫头看着眼熟。”苏梓道。“筱筱。”云苍子轻声道。“你的新欢,还是和贱人苟且的私生女?”花弄仙子怒道。“乔堇,是和叶先生有几分相似吗?”云若灵不喜欢见双亲吵架,插话道。见双亲不语,云若灵觉得暂时安定,便专心看比试。乔堇与其说被缠住,不如说被勒住,腰肢似被无数只蜜蜂蜇住般疼痛,鲜血顺着衣裳上的祥纹流下。她庆幸手中的木剑未被缠住,拔出剑鞘,划过软鞭,立刻退了几步,那可恶的软鞭断了缠住她腰肢的头部。六眼沙依旧是不怀好意地笑:“小丫头,你那不起眼的木剑有些名堂。”乔堇不理会她,只管一剑削去,恰好将一只爬在六眼沙头发的蜘蛛斩成一半。这时,六眼沙显然有些不悦,抛软鞭如蛇般刷地咬乔堇持木剑的右手,乔堇只得双脚离地,身子飘在空中,用木剑抵挡,那软鞭啪地一声滑落,地面上当即出现一条裂痕。“那紫衣姑娘飘在空中,像只凤凰,真美。”雁书笑道。采珠女不搭理,心里暗暗道:纸糊的凤凰,用秋雨惊梦梧桐木剑都与六眼沙僵持多时。

    乔堇见软鞭落地,趁势飞闪如影,仅有武林高手能察觉她已经持剑在六眼沙身旁点了九下。而六眼沙清楚看到她时,她不经意地横向一撩,剑锋触到六眼沙的月华裙。六眼沙下意识地退几步,便弯身捂着腰肢,左手被鲜血透红,数只指甲大的蜘蛛往腰肢爬,形成一条极难看的腰带,与六眼沙的花容月貌相比很碍眼。“裁桐引凤,夏侯家弟子入门基本招式。”夏侯桑道。“不愧是叛徒,对夏侯家的事了如指掌。”花弄仙子笑道。“花弄仙子,请注意你的言行,桑儿可是我平王的妃子。”苏梓正颜厉色。夏侯桑紧紧握着苏梓的手,心神不安。她努力思忖着乔堇持的木剑,觉得非常眼熟,可关于夏侯家的记忆被她自己藏得太深,想挖起来,找不到入口。

    乔堇本以为再刺六眼沙一剑,比试就结束了。不料,六眼沙腰肢的伤口被蜘蛛爬过后,愈合成暗黑的一道。六眼沙站起来,舔舔左手干了的血,笑道:“原来是夏侯妹妹,这张脸蛋真漂亮,不介意我抽几鞭吧。”乔堇知六眼沙好歹也是门主,不应该因为她是女人便有所松怠。她正准备运功时,突然吐了一口黑血,用木剑撑起蜷缩着的身子。“夏侯妹妹,我调的黑寡妇毒如何,现在是不是觉得全身有万只蜘蛛在刺你的肉,见你是个丫头,我可心软了。”六眼沙缓缓走到乔堇跟前,她扫起鞭子噼啪声响,打在因疼痛无力还手的乔堇的背部。那背部皮开肉绽,血印深浅不一,不忍直视,可怜乔堇疼得双泪如泉涌,却无哭泣之声。“真没用,撑不住就认输嘛!”采珠女咬牙切齿。“她,逞强的样子,真想抱在怀里。”雁书柔声道。雁书不愿去看她令人心疼模样,朝苏梓和云苍子望了几眼,欲窥探他们对夏侯家后人反应,却发现云若灵的表情和自己的相似,便油然生了几分敌意。

    “夏侯妹妹,对不住,奴家累了。”六眼沙笑道。她收起鞭子,在头部卷了三圈,又朝乔堇脖颈方向套去。倏忽,乔堇站起,持木剑钩住软鞭头部,接着一阵虚撩微步,动作不似先前般潇洒明快,一招一式徘徊惆怅,却自有一番不可抗拒的攻击力度,仿佛置身于点点秋雨叶叶梧桐,和梦浓睡还惊醒,看得人真是满腔幽愤无处诉。“秋雨惊梦,夏侯家第一代当家人夏侯伊,不愿随丈夫叶渺归隐山林,独自留守楚国,一日凄风苦雨,相思难熬,便创造了此剑法。该剑法后成历代当家人惯用招式。”夏侯桑道。“这么说,乔堇是现任当家人。”云苍子道。“嗯,那把木剑是夏侯伊与叶渺成亲之日,楚王亲自奉送,叶渺取名秋雨惊梦梧桐,后成为历代当家人的信物。”夏侯桑道。她将整个身子依偎在苏梓怀里,抑制不住的颤抖,眼神迷迷离离的,对于比试失了评论的兴致。而此时的乔堇,逼退不知所措的六眼沙到比试台的角落,在软鞭成了碎屑之际,一剑指着六眼沙的喉咙,葱白脖颈上瞬间红了一道。六眼沙无奈闭上双眼,道:“我认输,给痛快的一剑。”乔堇迟疑一会儿,她窥了一眼微笑的云若灵,遂将木剑收回剑鞘,道一句“我不杀可怜人”,便在杨管家宣布乔堇为胜出者之声中,打算悄然离开比试台。

    六只土黄蜘蛛伪装成沙粒,跟踪乔堇,随着采珠女大喊一句“乔姑娘,小心”,冷不防地顺着丝网滑向乔堇背部风门穴。这时,一只形状诡异的巨型凤蝶扑过来,驱逐蜘蛛坠地猝死,并有攻击六眼沙的趋势。乔堇道一句“谜影,住手”,那凤蝶便乖乖飞回她的肩膀不动,像紫衣裳上太过耀眼的配饰。“鬼美人,左翼美人,右翼骷髅,振翅之间,颠倒众生。相传神农门第一代门主白首乌捕捉到此毒蝴蝶,一炷香后离奇死亡。因年代久远,老夫以为是后人杜撰,今日得见,果然乃不祥之物。”苏梓道。“夏侯家历代当家人使用的是紫色帝王蝶。乔堇拥有鬼美人,恐怕来者不善呀,我们都得谨慎为好。”云苍子道。“我在夏侯家禁地更漏寒曾读过一段关于鬼美人的记载,夏侯家弟子也有召唤鬼美人,不过皆丧失心智,被秘密处死。”夏侯桑道。于是乎,苏梓、云苍子夫妇已将乔堇归入邪派,不再有最初的赏识其武功不凡之意。而云若灵无心听他们的对话,他凝视着乔堇背部一道道伤痕,悔恨当初若不接受柳庄主暂代宸帝评判的建议,就可以搀扶她。望着乔堇孤独离场,众人像惧怕怪物一般避开她,心里酸苦的。

    最后一场是艾师与苗错的比试。众人还未从夏侯家现任当家人是十九岁的姑娘乔堇,能使用鬼美人这一消息缓过神来。当然,对两个不知名人物的比试也毫无期待。诚如众人所料,苗错仅仅三拳两踢,还未进入状态,就将用匕首朝他喉咙刺的艾师制服。苗错在杨管家有气无力的宣布声中闷闷不乐下了比试台,将麻织脱下掷地,向戚恨抱怨道:“冰块,怎么会有比你更讨厌的人。我还未使出我最爱的力士解牛,他就倒下了!”“他故意输给你的?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艾师。”戚恨道。苗错左手搭着戚恨肩膀,道:“今天超不爽,喝酒去!”戚恨笑道:“不去向你的未婚妻提亲吗?”苗错黝黑的脸泛起羞涩的红光,活像在柴火烧的番薯,结结巴巴地道:“乔姑娘,等初露锋芒结束再说。”两人一齐进到明镜山庄招待普通宾客的饭堂。

    夜,又停驻在山庄。那轮吟诵至今的月,比铜钱大些,塞进楚女因思念征夫落下的泪,也许可做铜镜,照一照愁绪万千不思眠之人,抑或沿着茶糜花的芳香,学在客房风蝶令外鬼鬼祟祟的采珠女和雁书,窥探一水蓝绸衫男子为乔堇敷上药膏。帘风不动,蛱蝶交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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