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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风之卷 第五章 太辰七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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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绯衣青年神态倨傲地盘坐在那儿,用手肘在食案上支起脑袋,并用渴望的目光凝望着南宫绘月,赞许道:“想必这便是兰溪坊的花魁南宫绘月了,果真生得花容月貌,倒也不枉我来此一遭。”在他的身后扈从则是对此全然提不起兴致,只顾着在那里吃酒啖肉,举止多少显得有些粗鄙不堪。

    这时,在门外阻拦的两位青衣家僮迎上前来,朝着玉玲珑点头致意,解释道:“妈妈,这两位客人执意要闯进来,我们着实是无计可施。”

    “我晓得了,你等权且退下。”而后玉玲珑膝行向前,恭敬地向他们说道:“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公子在此言明。”

    “我等从凛州远道而来,却被你的人拒之门外,妈妈作何解释?”

    “原来如此。按理说有客远来,本该受到优待。只是公子有所不知,坊间的规矩向来都是点牌会客,全凭头牌们各自的心意。哪怕是燕大官人跟江公子这般富甲一方的巨贾,亦是如此。如若公子不弃,老身再唤些聪明伶俐的歌姬跟舞姬前来侍奉,不知您意下如何?”

    “不成。”绯衣青年断然说:“我王某人难得来了兴致,自然是志在必得。今儿个若是不能如愿,便要将你这兰溪坊闹个天翻地覆。”

    王氏一族乃是凛州的名门望族,其家主更是太辰七将之一,在朝中颇具权势。此人衣冠齐楚,便必出身不凡。此番若是因此与他反目成仇,恐怕风月山庄在凛州的生意亦会受到阻碍。不若且退一步,与之修好。江涛岄在心里这般想着,忽而向他提议道:“既然如此,不若命人在此添席加座,阁下与我们一道在此听曲观舞,何如?”

    “尔等是何人物,也配与我相提并论?”绯衣青年回答道。

    闻言后,燕行空那两道灰白色的眉毛竖了起来,怒斥道:“简直是岂有此理!孺子未免欺人太甚。”

    “那又如何?老不死的休要聒噪,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绯衣青年顿时起身上前,扯着绘月的衣袖往外走去,有恃无恐地说:“今儿个我便要将花魁带走,倒是想看看谁敢拦我。”

    眼见着此人这般桀傲不驯,江涛岄不由紧拧着双眉。这时,蒋长义却是起身上前,略微前倾着身子并缓缓拔剑出鞘,冷冷地说道:“请这位公子放开我家小姐,否则休怪在下无礼。”

    绯衣青年默默地注视着对方,神情显得阴晴不定。他的扈从继而起身离席,跟蒋长义嗔目以对。玉玲珑见机不妥,连忙吩咐一舞姬出去,将正在间壁听曲儿的连越城主请来主持公道。

    绘月连忙挥袖,从绯衣青年的手里挣脱开来,即刻上前制止道:“阿义,还赶紧把剑放下,我过去给他们弹首曲子便是了,又何须因此而动武呢?”然而蒋长义却将她拨在一旁,目不斜视地盯着他们,回答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争斗,小姐便不要管了。此间有长义在,谁都不能在此肆意妄为。”

    “大胆的奴才,可知你拿剑指着的人是谁?”藤弈顿时向他喝道。

    “在下不管你是何人物,反正不能让小姐受委屈。”

    “公子,此人该当如何处置?”藤弈目光不善,顿时回头问道。然而那绯衣青年则回身坐了下来,挽起赤袂举起樽来,任凭晶莹的酒水则在里面摇晃着,吩咐道:“既然这位小兄弟不自量力,你且陪他过过招罢。”

    后来,只见蒋长义挥剑朝着对方刺去,而那藤弈则用爪尖抵着剑锋,犹然显得游刃有余且从容不迫。绯衣青年则一旁席地而坐,口里啖着牛炙,饶有兴致望着他们之间的打斗。见状后,雅间里其余的舞姬跟一众宾客们仓皇离去,唯恐在这场纷争中殃及池鱼。唯有南宫绘月跟沫子则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观望着,却又爱莫能助。

    新垣幸春从玉玲珑手里接过酒壶,缓缓朝着那绯衣青年走去,跪坐在他的身旁并斟起酒来,劝道:“公子若是不弃,便让奴家在此陪您多吃几杯酒罢。”

    “这兰溪坊竟有这般善解人意的姑娘,倒是难得啊。”那绯衣青年忽而抬起手来,用手背拂过她的脸颊,道:“可是美人儿,你怎么浑身发起抖来?好像是我会吃了你似的。”幸春却是一面抚弄着长鬓,强颜欢笑地说:“公子说笑了,奴家只是觉着有些冷罢。”闻言后,绯衣青年忽然将她搂了过来,并从盘中摘了颗樱桃喂给她吃,问道:“如此还冷么?”

    “多谢公子,奴家觉着好些了。”新垣幸春按着席子坐直腰身,用另一只手捋了捋垂下来的青丝,并将它们别在耳后,继续劝说道:“不若公子让他们住手罢,这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啊?”

    “这个倒也好办。”绯衣青年随即吩咐道:“藤弈啊,美人儿说你打得没意思哩。何不露两手给人瞧瞧,也好叫他们知道你的手段。”

    眼见着绯衣青年脸上的笑意倏然而逝,藤弈会意后便不再手下留情。而后只见他敏捷地侧过身去,避开从右上方劈来的那一剑,忽而闪现至蒋长义的面前并两掌错合,便将对方那如青竹般细长的胳膊折断,手里的长剑随即掉落在地。一时间,蒋长义忍痛切齿,只得抽出右臂往后退去。

    然而藤弈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反而拾起剑来追上前去。见状后,南宫绘月惊叫着向前迈步,却是为时已晚。刺来的一刀已然贯穿蒋长义的胸膛,只见他整个人顿时颓瘫倒地。

    迸溅而出的血水在簟席上横流着,而绘月则替他紧捂着汩汩淌血的伤口,声泪俱下地喊道:“阿义要振作一点,很快便会有人来救你。”而后她朝着正在发愣的沫子吩咐道:“赶紧去寻医师来。”

    沫子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朝着格子门外跑去。然而根本于事无补。那一剑已经刺穿他的心脏,使之在倒地时便断了气。

    见状后,燕行空顿时霍然起身,怒目圆睁地冲着那绯衣青年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纵人公然行凶。道治皇帝曾诏令天下,云州的百姓亦是太辰的子民,任何妖怪都不得在此犯十戒之罪。哪怕是天潢贵胄,亦不可赦。老夫定要前往城主府告你一状,任你神通广大也逃脱不了干系。”

    “藤弈啊,这一回确实是你不对。我不过是想让你唬唬他罢了,出手也没个轻重的。”绯衣青年的嘴角再度浮现出玩世不恭的笑容,道:“如今那老头儿要将此事闹到城主府里去,又当如何是好啊?”藤弈随即退至一侧,屈膝请罪道:“属下罪该万死。”

    紧接着,有一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匆忙赶来,踏进门后神色微变,开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见此人身穿绯袍且头顶乌纱帽,雕有云气纹的青玉带上系有银鱼袋。

    他便是越国的末代君王徐盛之孙,归顺朝廷后被道治皇帝册封为连越城的城主。燕行空起身迎上前去,向他说道:“城主大人,这厮放任扈从草菅人命,还望您为我们主持公道。”

    然而当那人瞧着坐在前面的绯衣青年之后,连忙向他俯身行礼,道:“下官徐沉荣,参见七将大人。”

    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因此对那绯衣青年侧目而视。

    自从道治皇帝独孤弘登基以来,先后册封七大名将并且令他们各自镇守一方。而且他们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代表着文武百官之首的太辰三公,即大司马、大相国跟国师。云州十三城虽为是自治之地,在名义上仍需向他们以示臣服。然而谁又能料到,眼前这位看似纨绔子弟的绯衣青年,便是太辰国里权势煊赫的七将王峪。

    “没想到啊,徐大人也会来这风月之地。”绯衣青年忽而说道:“不过你倒也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前去跟你解释一番。我们好端端的在此吃酒,蒋长义那厮偏生糊涂,却要过来和我比武。在下自然不会恃强凌弱,于是便让藤弈替我出战。岂料他技不如人,反而向这些姑娘动武。藤弈也是一时情急,方才误伤其性命。”

    “诸位可有话说?”连越城主徐沉荣环顾着众人,一干人等却是对此噤若寒蝉,生怕给自己招致无妄之灾。眼见着他们始终默不作声,徐沉荣缓缓别过头来,向玉玲珑提议道:“既然死者是兰溪坊里的人,老夫愿献金百两,劳烦妈妈妥善处理此事,如何?”

    “但凭城主大人定夺,老身绝无异议。”玉玲珑略微倾身回答道。燕行空用手捻着雪白的胡须,一改常态地附和道:“如此甚好,老夫也是这个意思。”而江涛岄则抬眼朝他瞥了一眼,对此嗤之以鼻。

    而南宫绘月则默默点头谢客,拉着沫子站起身来,徐徐朝着纸拉门外走去。藤弈连忙上前拦住她的去路,道:“难得将军赏识,休要不识抬举。”

    “奴家适才身子不适,怕是不能在此奉陪了。”南宫绘月背对着绯衣青年,眼角顿时闪烁着泪光。这时,藤弈忽而见到王峪举手示意,不得不按下心中的怒火退了回去。

    “既然绘月小姐深感不适,在下自然不便强留。”王峪掷下银樽,兴意阑珊地说:“只是我的耐心很是有限,望姑娘好自为之。”

    闻言后,她不动声色地挽着沫子的手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雅间。在这之后,燕行空跟连越城主借口叙旧,亦是纷纷告退。

    “这酒我也喝够了,咱们还是走罢。”王峪搂着幸春的肩膀站起身来,趔趄着朝着外边儿走去。玉玲珑上前问道:“七将大人且慢,这是要将她带到哪里?”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随我一道回凛州。”

    “兰溪坊里的规矩向来是卖艺不卖身,将军此举恐怕多有不妥。”玉玲珑忽而劝道:“若是让别有用心之人借此生谣,诽谤将军在云州强掳民女,届时非但有损将军的威名,而且可能会触怒龙颜。”

    “还是妈妈思虑得周全。”王峪吩咐道:“藤弈啊,命人从府上取些钱来。不知黄金万两,是否足够赎回幸春小姐的死契?”

    “既然将军开了尊口,老身又岂有异议?”玉玲珑无可奈何地凝望着面前的新垣幸春,而后朝着他们俯下腰身。然而这时,江涛岄却忽然鼓起勇气说:“哪怕是将军为幸春赎身,也总得问问她的意见罢。”

    “敢情在下得了这么个如意人儿,便会有许多人来寻不痛快?”王峪回过头来,抚摸着幸春的面颊,道:“也罢,从今往后你便是重获自由,至于跟不跟我全凭你的心意。只是我这人一旦十分生气,便会有九分失礼,望卿务必仔细斟酌。”王峪忽而瞥了一眼醉倒在那儿的秋奈,微妙的笑意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而后拢袖别过身去。

    新垣幸春将手指绞在一起,回首凝望其妹秋奈时泪若梨花带雨,最终却还是跟了过去。空余江涛岄独坐在那里潸然泪下,将那壶愁酒浇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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