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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风之卷 第六章 初遇雪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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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玉成用拇指挑着剑镗,从容不迫地环顾着面前的敌人。这时,有位体格健壮的宪兵大喝一声,举起刺刀冲上前来。只见他略微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从容地挥出一剑,架在枪口上的刀刃随即断裂开来。那人尚未缓过神来,胸口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回旋踢,并在倒飞中压倒了一大伙宪兵。紧接着,另一名面部带疤的宪兵俯低着腰身,从张玉成的肩后一跃而起,岂料却为对方的余光所察觉。张玉成双手正握着剑柄,闪着寒光的剑刃随即从肋侧往后刺去,一下子便贯穿了那人的胸膛。见此情形,在暗处窥伺已久的顾鸿霖一面冷笑着,而后再度将平举着的枪口对准了张玉成。那枚锃亮的子弹在人丛间斜穿而来,透过两位宪兵的身体之后带着殷红的血迹,冷不防地击中在他左侧的腹部。与此同时,疯狂的宪兵们继续向他发起进攻。张玉成只得一手捂着汩汩流血的腹部,一手跟围拢而来的宪兵们拼死厮杀着。

    后来,眼见着身边的同伴们接连倒下,最后那名年轻的宪兵心生畏惧,顿时弃械而逃,并且朝着其后的顾鸿霖喊道:“长官,那个人就是个怪物……”然而顾鸿霖往那儿瞧了一眼之后,便朝着面前的宪兵露出戏谑的微笑。眨眼间,他已然拔刀出鞘,锋利的刀刃从对方脖颈上划过。而那年轻的宪兵则捂着血流如注的喉咙,难以置信地睁大着眼睛并跪倒在地。现如今,除了驻守在封锁线前的那个宪兵而外,这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张玉成,你杀人的速度倒是比当年要慢上许多。”顾鸿霖从内兜里取出手巾,缓缓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看来,那个女人这些年把你给毁了。”

    “为什么你连自己的部下都要杀?”张玉成的肩上披着多年前那件藏青色的军装大衣,鞋底踩着粘稠的血迹往前走来。

    “宪兵团里不需要懦夫,而且他也不应该听到你我之间的谈话。”

    “你费尽心思将我引到这儿来,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很简单,我只是想要你向我提供黑旗党里的机密。”

    “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应承你的要求。”

    “难道你就这样放弃沈曼筠了吗?”顾鸿霖说,“一旦你断然拒绝跟我的合作,应该很清楚等待着她的下场是什么。”

    “这个倒也不难办。”张玉成紧握着长剑迎上前来,道:“将你就地格杀之后,再去太平公馆找她便是。”

    “你怎么会知道她被关押着的地方?”

    “你莫不是忘了,黑旗党里也有不少昔日特别调查局里的特工。”

    “如此看来,想必是在我领着宪兵赶来的时候,黑旗党的人便在那边展开营救行动了吧?短短一夜之间,你便决意投靠他们并在此设局。张玉成,我承认你是个值得敬佩的敌人。”顾鸿霖从容地说道:“然而在你的计划里,自己根本无路可退。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那么你呢?若是你在这个夜晚死去,会有人为你而流泪吗?”

    “张玉成,我简直恨透了你这副可憎的模样。凡事自命不凡,总是以为高人一等。今日你便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应有的代价。”

    紧接着,顾鸿霖便朝着对方开了数枪,而后提着佩刀冲上前去。

    三颗黄铜制的圆头子弹在半空中掠过,从不同的方向冲着张玉成疾速飞来。其中一枚子弹擦伤了在他左边的胳膊,并且击穿街边路灯的铁杆;第二颗子弹则为他挥剑所斩,炽热的弹壳顿时劈为两截;至于最后的那颗子弹,张玉成却是一时避之不及,便径直射穿在他右腿上的膝盖。正当他忍痛半跪在地的时候,对方的快刀已然抵至他的眉前。张玉成略微后仰着脑袋避开那一击,而后略微拐着脚且战且退。然而从腹部渗出来的血水越来越多,使得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这些年来,我一直渴望着与你决斗。就是想向死去的艾迪威中将证明,那个曾经令他引以为豪的男人是多么地不堪一击。”顾鸿霖继续挥刀上前,朝着对方猛砍乱刺。“我们本是以同样优异的成绩从春秋军事学院毕业的。若论身手跟谋略,我到底哪点不如你?为何我就得跟蟑螂一样,终日在阴暗而潮湿的角落里爬行。而你则能借着艾迪威中将的权势官运亨通,迅速地跻身上流社会。分明是我赌上性命争取着的一切,在你的眼里却是唾手可得?这不公平!”

    “愈是急功近利的人,最终越是一事无成。藏在鞘中的利剑尚有出头之日,而你却将自己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张玉成说,“顾鸿霖,我为你感到可悲。你所推崇着的权势与暴力,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软弱与无能。”

    闻言后,顾鸿霖将手贴在额前笑了起来,忽而目光不善地凝视着对方,道:“让我感到愤怒的后果,只会令你更快地走向死亡。”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玉成在激战中渐渐招架不住,手里的长剑被对方一举挑飞。顾鸿霖趁机剑走偏锋,转而望心刺来。殷红的血水从刀刃两侧的血槽里流了下来,而他则用握剑的右手揪紧刺来的一刀。不断扎进胸膛的刀尖开始染血,而张玉成的眼神顿时显得锐利如箭。

    “没想到,你最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自己的性命。”顾鸿霖突然发出如恶魔般可怕的狞笑,慢慢地将脸颊凑近了过来,心里感到亲手杀死宿敌时的快意。“这让我忽然感到好奇,爱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感觉?”然而这时,张玉成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反而向他笑了起来,回答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顾鸿霖狐疑地望着张玉成脸上的笑意,并且随着对方的目光往下瞧了一眼。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捂着腹部的左手已经伸进军大衣的口袋里。这时张玉成暗中扣紧了扳机,藏在其中的袖珍手枪顿时枪膛发热。顾鸿霖望着那颗旋转着的子弹向自己飞来,蓦然变得瞳孔微张。而后他步履不稳地后退数步,初次感到腿脚无法支撑起沉重的身躯。那颗锃亮的子弹精准地洞穿他的心脏,并且深深地钉在其后那面青灰色的墙壁上。顾鸿霖随即闷声倒地,什么也听不见了。

    杀人,往往只需要一颗子弹。而且开了枪之后,便没有了回头路。这是张玉成第一天宣誓成为特别调查局特工的时候,艾迪威中将按着他的肩膀时所说的话。在沈曼筠被宪兵带走之后,他便前往黑市跟昔日的同伴回合,通过他买到了这把袖珍手枪,并且跟黑旗党取得联络。

    这时,夜空里的那轮圆月忽然变得血红起来,而在封锁线前观战已久的那名宪兵则扔下机枪,缓缓朝着张玉成走来。在他的手背上覆盖着赤色的鳞片,此刻正在月色中微微泛着幽光。原来,梦里发生过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着的,难道这里便是他们所说的忘川吗?那么在下一世的轮回里,我能否再次遇到沈曼筠?

    落雪纷纷,其势雱雱。濒临死亡的张玉成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听着雪落的声音。斜风中的细雪里夹杂着过往的岁月,而关于她的回忆则温暖着我的许多个冬天。这时,张玉成又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曼筠的那天,雪似乎下得跟现在一样大。而他一生的宿命似乎蕴藏其中,如这雪花般随风飘荡,并且悄然消融。

    殷国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三号,在那个令人难以忘怀那个冬夜里,千禧城的上空寒雪初落,革命胜利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

    总统府前摆满了许多国民亲自送来的鲜花,沿街的店铺前面挂着各种商品减价的横幅。用以广播的大喇叭循环往复地播放着歌颂祖国的歌曲,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喜悦。而我的臂上则挽着那件藏青色的军大衣,径直从孤独咖啡馆的门口走了出来。街边的人群熙来攘往,不断地与我摩肩接踵。而我却将眼角的余光瞥向隔街的饭店,此后便再也没有挪步。

    那时正值掌灯时分,里面有个戴着珍珠耳环的女人并拢着双腿坐在那儿,摆在她面前的普洱茶跟数道点心正在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在她的肩上披着御寒的白狐毛呢披肩,丰满的胸脯紧裹在黛色的提花织锦缎旗袍里。那时的她正托着雪腮,侧耳倾听着女伴的声音。在她的脸上始终流露着迷人的微笑,细密的发梢则在橘光里焕发着柔和的光泽。她的手边摆着部黑胡桃木制为底座的盒式留声机,黑胶唱盘在唱针下缓缓地转动着,而我仿佛能看见那些舒缓的乐符在垂暮中飘起。

    在那儿与她邂逅的第一分三十六秒,沈曼筠将散落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并且缓缓抬起头来。那道温柔的目光越过翻涌着的人潮,蓦地投落在我的身上,显得有些我见犹怜跟茫然无措。然而正是这短短的一瞥,注定了我后半生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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