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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南繁纪事 > 第7章 年青谁不夜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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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青年谁不夜相思

    第一章 心驰神往尖峰岭

    海南岛的确是个非常迷人的地方。

    与大陆隔海相望的海南岛风景秀美、物产丰富,并且人杰地灵,文化深厚。这是马林西在来海南岛之前所没有想到的。此前,他只知道海南岛有椰子、海石花、五指山、万泉河、红色娘子军、环岛小火车,其它就不知所云了。

    在海口的时候,马林西就听兄弟省市的育种队员议论过它是如何的美丽,还从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海南岛》和《苏东坡与海南》这两本书,这几天有空就书不离手,这才知道尖峰岭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山峰,并且大文学家苏东坡与海南岛还有一段懈之缘。

    五指山是全岛海拔最高的地方,但除了五指山,就数到尖峰岭了。

    尖峰岭位于海南岛的西南方,在东方县境内。东方县与乐东县、昌江县相邻,那一带山脉里有丰富的铁矿。昌江县境内石碌铁矿的铁矿石品位高达百分之五十八,属于优质铁矿,蕴藏量也相当丰富。矿区内除铁矿外,还有铜、钴等名贵金属矿产。远在清朝时,当地人民已用土法开采铁矿石。据说比这更早时,石碌出产的铜矿,就能为海南岛古代制造铜鼓等提供原料。

    正因为这个原因,一九三八至一九四五年间,日本人把魔爪伸到这里,修筑了环岛铁路,进行大规模资源掠夺,将矿石由石碌运到东方港,再从海上转运回日本。这条铁路后来在战火里被毁坏了,成为独立的两段。一段是三亚至黄流,就是河东育种队驻地附近的这条,它最西端是莺歌海,那里是一个沿海盐场,呈西北东南走势。另一段是昌江至八所。八所就是东方县城,那边有个海港,现在还是通过这座码头将铁矿石运出岛的。这条铁路是腹地通向海岸的,呈东北西南走向,不像黄三铁路是沿着海岸线走的。

    《海南岛》书里中说尖峰岭有大面积的原始森林区,它与吊罗山和霸王岭是海南岛的三大林业基地,鸡毛松很有名。据说有珍稀园林、鸳鸯瀑布、马下营、鹿树、云翥尖峰、雾浴天池、四海画卷和热带雨林。

    原始森林的情景,马林西在路过五指山区时见识过了,那些参天大树,上面长满了青苔,树叶密得透不进一丝阳光。木材蓄积量相当高,书上说有743万立方米,其中成熟的用材林占百分之七十三,可见其珍贵林木资源非常丰富。

    尖峰岭的山脚下有个尖峰镇,是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热带林业研究所所在地,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就在那里开展各种有关热带森林生态系统的研究了。他们把生长在尖峰岭深山里的各种珍稀濒危树木移植到平地来,用科学方法让离开故土的树木存活并成长起来,终于形成了美丽而珍贵的热带树木之园。使人能够集中而又近距离里欣赏那些藏于深山、难得一见的树木。像名气不凡的“十三太保”,坚硬如铁连钉子也钉不进,虫蛀不入,千年不腐的坡垒。有与恐龙同时代的植物桫椤。有号称世界上最重的树——子京。有世界上最轻的树——轻木树,可用作特殊材料如飞机、船舶的构件。还有具有神秘色彩的“见血封喉”。更有世界上最毒的树——毒箭树,它的汁液只要一滴沾上人体的出血点,就能让人窒息而死,所以,古时候深山老林里的猎人把它涂在箭头上用来狩猎。

    尖峰岭大山深处的其它副产品,更是数不尽。许多木材同时又是药材,如花梨木,也叫降香黄檀可治痛,它不仅韧重、耐腐,且颜色深沉红润,花纹瑰丽华美,有百年不灭的香味,其心材是上好的药材。粗榧可治癌、败血症。药用植物有木灵芝、巴戟、香根、五指山人参、杜仲、槟榔、益智,等等。沉香是珍贵的药品,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它“性质辛、微温无毒,有降气、纳肾、调中、平肝之效,为香窜冲动药”。一般用作止痛剂及降痰剂,并可提取芳香油,用作调香原料。

    据说还有个叫下马营的历史古迹,当年元朝的官兵曾经在这里驻扎过的呢。

    山高路远林深,当然是隐世之处,所以在20多年前国家还在尖峰岭腹地的山沟里挖过深不可测的战备地道。

    真是处处充满了神秘莫测啊。是啊,正是因为它的神秘莫测才会吸引人们向往啊。

    马林西的念头比较简单,就是想有机会去看看它的风景,能走进去,尽情地领略一番原始森林的况味,这跟坐车跑马观花绝不是一回事。

    第二节 缅怀词仙苏东坡

    如果说《海南岛》一书让马林西认识了地理上海南岛的话,那么《苏东坡与海南》一书则令他发现了海南岛深厚的历史人文底蕴。

    说起来马林西也能算得上是书香门第。父亲是职业剧作家,以文艺工作为职业。但马林西自己在文学与历史方面的知识相对而言还是贫乏的。除了儿时家庭环境的熏陶,知道苏东坡在历史上是个会写词的大文豪以外,至于他与海南岛还有什么联系,就一点不知道了。

    通过浏览《苏东坡与海南》这本小书,这让他知道了苏东坡与海南不一样的情结和历史渊源。

    苏东坡有诗曰“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远游。”他说自己本是海南人,是寄生在四川的。还有诗曰“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他说如果有人重新编写海南地志,即海南民谱,千万不要把自己忘记。其实苏东坡是四川眉山人,可为何在诗里说自己是海南人呢?

    公元1097年,62岁的苏东坡被一叶孤舟送到了当时的蛮荒之地海南岛——儋州。这个地方,在唐宋之际中原经济文化十分发达的情况下,这里还是与大陆隔绝的蛮荒之地。

    纵观历史,到海南岛的文人寥寥无几。这对于当时任何一个人来说,想来都是祸事。在苏东坡生活的宋朝,除了满门抄斩杀头的重罪之处,其次就是流放到海南岛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很多人因为负罪受到精神打击,加之路途遥远山水除恶,大都半途而亡。可是,苏东坡的内心非常强大,把离开朝廷官场那种是非之地当作是一种心灵的解脱,无官一身轻的大文豪把路途的艰难险阻当作了游山玩水。

    到海南岛以后,苏东坡在诗中记述儋州是“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碳,夏无寒泉。”“土人顿顿食薯芋,荐以薰鼠烧蝙蝠”,说明当时的海南岛物资如此匮乏,竟以老鼠蝙蝠充饥。就是这样的海南岛,苏东坡竟然能够有一颗豁达乐观的平常之成就了另一番天地。

    当时的苏东坡所住的屋子是儋州百姓为其搭建的一个遮风避雨的小茅屋。因为屋顶是用随处可见的桄榔叶搭建,所以苏东坡取名曰“桄榔庵”,而苏东坡父子,就是在这样一座桄榔庵中度过了大约三年时光。

    对于大文人苏东坡来说,有了屋子,笔墨纸砚,怎么书写诗词歌赋呢?苏东坡有办法,自已动手创造啊。他把树枝烧成灰,再混合牛皮胶,放在模型里做成块状,就成墨了。后来,还曾有人打着“海南苏东坡制墨秘诀”的旗号,到杭州去卖“东坡香墨”,发了一笔横财,而这也是海南岛的第一块墨。

    宋代的海南岛差不多聚集有苗、黎、汉20多个少数民族,文明没有开化,经济异常落后,苏东坡带领大家一起种田,托人从中原地区带来了各种谷种,把曾在黄州发明的插秧机制造起来供大家使用,它成为海南岛第一台插秧机。

    苏东坡看到当地人长期饮用河水经常生病,就带领大家挖了当地的第一口水井,后人为了感念苏东坡,将它取名为“东坡井”。往事越千年,直到现在,“东坡井”仍然在陪伴当地人成长。苏东坡亲自当医生,用自懂得的医学知识,到山上采草药为乡民们治病,算是开办了海南的第一家医院。

    苏东坡曾为“帝王师”,骨子里有着教育他人的意识。他看到当地的文化很落后,就自发做起了老师。开办最基本的学堂也是需要不少花费的,没有钱,他卖了自己的腰带,又在当地人的帮助下建了简易的茅草屋作临时教书的地方。他根据《汉书·杨雄传》中“载酒问字”的典故,给学堂取名为“载酒堂”,这也是海南历史上的第一个学堂。在当时,不但是儋州本地百姓,其它地方的许多人也慕名而来听他讲学。“载酒堂”经过历朝历代的不断重修和扩建,成为现在儋州的“东坡书院”。海南历史上的第一个举人姜唐佐和第一个进士符确也是苏东坡的学生,他们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苏东坡虽然在海南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年左右的时间,却使得儋州变成一个书声朗朗,弦歌四起,被众人仰慕的一个文化中心地。海南的“第一块墨、第一台插秧机、第一口水井、第一家医院、第一座学堂、第一个举人进士”都是因苏东坡而起,这无不彰显了苏东坡和当地人民深厚的友谊和感情。

    苏东坡留下的诗篇中,其中有三百首与海南有关,它记录了海南当时的气候、物产、风俗等,给后人留下了很高的参考研究价值。

    现在想来,真也难怪苏东坡说“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他为海南贡献的同时,更是投入了自己的多少感情啊。

    马林西看着尖峰岭在一片乌云中脱颖而出的景致,隔空遥望山那边的儋州,心里就思考着如何能置身其间感受一番。苏东坡当年就是在那里创造了海南岛历史上的许多个第一。

    就在胡思乱想之间,刚才日照金山的景致倏地消逝无影。这时的尖峰岭,她像个羞涩的少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

    不一会,天空完全暗淡下来,说黑就黑了。来不及再看其它风景,马林西他们又从昨天傍晚走过的那条公路回到驻地。

    第三节  开会收心

    第二天,育种队召开全体队员会议。

    早饭后,太阳还没有上来,借着椰子树下的阴凉,队员会议就在打谷场东北角进行。

    主席台很简单,但不失官场的那种仪式感。中国人官本位理念千百来一直未变,甚至根深蒂固。凡是有官员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官场上那种形无实有的江湖政治的浅规则。

    见到眼前的情景,马林西想起生产队开社员会的情景。

    高中毕业后,马林西这种普通社员参加得最多最高级别的会议就是生队长主持的全体社员会。全体社员会是全生产队的大事。选择的场地有约定俗成的讲究,一是生产队的打谷场,二是副业队的磨坊。

    在场头上开会,平时范三爷替队里饲养的大水牛拉的大石滚,就是生产队服务组最高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全队有四头水牛,数范三爷家的那头牛最壮,体形最为健硕,拉的石滚子也最粗最沉。平凡不用的时候,一般也是停放在队房门口的左首边,那情形有点像古时候显贵人家门口镇宅的石狮。其它的石滚子相对就要小一些,不用的时候随便停放。范三爷虽是个养牛用牛的,可他在全生产队用牛的四个人中是自然的头儿,因为他是队长的老爸。所以呢,只要开生产队全体社会员大会,那只大石滚是队长的专坐,只有队长才有资格坐在上面。

    当然,也有一些人会在队长未到场前坐上去跟大家开个玩笑,比如“三绕子”,尽管若干年后他还真的当了村民小组长,跟生产队长一个级别的,但其时他还是年轻人里的小混混,左右看看队长不在,于是壮着胆子坐到滚子上,学着队长的模样架式,晃起二郎腿,两手扠在腰里,故意干咳两声:“大家都不要讲话了,马上开会。”引得一阵轰堂大笑。回头瞥见队长来了,立马屁滚尿流地跑到人群后面矮了下去。

    要是在副业上的豆腐坊里开社员会,那怕屋子里挤得水泄不通,迟到的人不得不站在门口或屋檐下面,磨盘的位置肯定是空着的,队长总是约定俗成地坐在那里,传达上级指示精神,向社员们安排农活。

    现在,马林西眼前的两张办公桌一字排开,分别坐着育种队的三大巨头:河东县副县长杨洪儒,县农业局副局长兼县南繁育种大队大队长季学斌,县种子站长兼县南繁育种大队副大队长程厚伯。还有当地的三大巨头:塘丰大队民兵营林副营长,大队妇女主任俞秀芝和第七生产队队长何玉安。

    育种队员席地散坐在水泥场上,有的屁股底下垫张报纸,有的干脆盘腿坐在草帽沿上。

    程厚伯站长咳了一声,眼睛习惯性地瞄了一眼左腕上的手表,右手从大裤衩口袋里掏出香烟,给台上的人每人发了一根,然后自己点上一枝,悠悠地吸一口,目光扫视了一下会场,又喝了口茶,在嘴里唅了一会,转身朝后吐了,这才说了几句开场白。

    接着,表情严肃的季学斌副局长开始讲话:“从今天开始,我们育种队就开始进入正常工作了,希望大家收收心。这次南繁任务比较重,我们是带着全县一百万人民的希望来的,带着县委、县政府的重托来的,同志们一定要有这样的认识,圆满完成家乡人民交给我们的任务。”

    “我们这次育种的面积,总共二百亩,分布在四个生产队。也就是我们的驻地七队,以及附近的黎场队、塘丰队、龙海队。田块比较分散,这里的育种队比较多,一个生产队都有两家以上育种队租地育种,这给我们的工作带来许多不便。特别是劳动力安排和农机具的配套上,可能会有一些难度。今年雨季较短,水库蓄水较常年要少,用水可能也会紧张。肥料也很困难。昨天,杨县长已向家里打了电话,县府政将组织一批尿素托运过来。农药也作了安排。包括后期调节花期用的‘九二零’生长激素,县种子站已专人出发组织调运。我上面说的这些,都是后方的事情,用不着我们操心。我向大家简单通报一下。”

    “目前最重要的,我们要把前方的各项工作做好,确保按时播种,及时栽插,花期相遇,多产种子。”

    他端起茶缸喝了一口,从摆在红色塑料皮笔记本旁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枝烟,递给左边的杨县长和右边的程站长,又分别给几位地方干部分别扔去一枝。程站长连忙划亮火柴送到他面前,季局长不急不除地凑过去点烟,吸了一口,在嘴里含了一会才吐出。

    季副局长接着说:“为了便于育种队开展工作,便于联系和管理,我们把育种队的人员分为三大块。一是生产联络组,主要负责与地方的联系,农活的安排,劳动力的组织,农机具的调配,确保不误农时。我们要派十六名队员作为联络员,具体与各生产队的劳动小组对口联络。各生产队也将按我们的要求,每个劳动小组配备一名联络员,负责及时联络沟通。二是技术服务组,主要负责育种技术工作,浸种、焐种、下种,观察、记载叶龄,调节花期、喷洒农药等所有技术性工作。三是后勤保障组,具体负责全体队员的后勤服务、生活保障和种子收获后的运输等工作。具体人员的分工,马上请程站长跟大家宣布。我这里需要向大家说明的,这种分工,只是一个大体的分工。总的要求是分工不分家,突击性的事情,所有人都要一齐上。另外,为了加强组织领导,经县委同意,成立育种大队临时党、团支部。”

    最后,季副局长端起茶缸一边喝一边用眼光扫视整个会场后,把粘在舌尖的一枚茶叶轻轻吐回茶杯,这才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句:“我再交待几项纪律。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与地方上的姑娘谈情说爱。一经发现,立即遣返回家。这是一条高压线。高压线!大家听到没有啊?”

    “听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响亮而快活地回答。

    季副局长扫视了一下会场,又说:“听到就好。否则,如果我发现你们哪个不长记性,跟人家地方上的姑娘勾勾搭搭的,就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说到这里,会场上一阵骚动。

    “你们不要交头接耳。我是给你们先打打预防针,提醒提醒。去年,这里是有过的,把人家黎族姑娘带回去了,也有被人家扣下来的。是不是这个情况啊?俞主任哪?”季副局长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扭身转向主席台一侧的妇女主任。

    俞主任笑笑,点点头算是回应。

    季副局长接着向大家敲警钟:“没有公事,不准随便到老百姓家里串门。晚上一个人绝对不准外出。要注意安全。这里的毒蛇很多,竹叶青、眼镜蛇都是剧毒的。去年也是有育种队员不小心被毒蛇咬伤,救治不及时死了的。再一个是不准偷吃老百姓的椰子、甘蔗,还有水果什么的。你们不要嘴馋,啊,不要因为吃几根甘蔗,败坏育种队的集体名声……”

    会后,马林西分在技术服务组,兼任团支部副书记。

    育种队员大都是青年人,又是公社和大队里的农技骨干,因而大部分也是共青团员,组织关系带来的就有近二十个。考虑到远离家乡时间比较长,并且育种期间情况复杂,需要一定的思想政治工作做保障。育种队按照团县委的指示成立了临时团组织。团支部书记是郭猛公社农科站的技术员凌武权,他是团省委表彰过的模范青年,团县委委员,也是公社团委副书记,理所当然是育种队的团支书。

    育种队散会后,凌武权就地把十几个团员留了下来。

    大家围成一个大圆圈,凌武权站着跟大家讲了几点要求,“一句话,大家都是共青团员,在家是积极分子,在海南育种,更要做积极分子,不要给组织上添麻烦,要给育种队领导分忧解难,各项事情要抢在前面做。”

    他说完,临时团支部的会也就散了。

    第四节 向后方报告平安

    晚上,队部要求,各人现在可以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将前方情况向家乡公社和所在大队作个回报。明天早上交队部,后勤组有人去半坡,顺便到邮局集中去寄,邮票各人自己贴好。

    晚饭以后,马林西先冲了凉,然后就迅速铺开信纸,趴在床上写信。

    提起笔,又不知该给谁写了。爸爸,妈妈,奶奶,哥哥,姐姐,还有大队里的程云汉书记,蔡荣贵大队长,农科队那边汉华、程斌、德红,妻子,等等,这都是要写的呀。

    想来想去,还是给妻子先写吧。于是,在信纸抬头写下了“亲爱的心红”几个字。没等继续往下写,“唰”的一声,稿纸不知被哪个促狭鬼给抢去了。

    “妈的,哪个啊?!”马林西怒不可遏。

    “亲爱的心红。呀,这么亲热啊……”姜思贵拿着马林西的信笺在灯光下摇头晃脑地大声朗读,阴阳怪气,一字一顿。

    “你个×养的。拿来。”马林西跳到他面前,“快拿来。”他一转身,马林西扑了个空。

    “亲爱的心红,我——想——你——”姜思贵一边说,一边嘻皮笑脸地将信纸在嘴上亲了一口,然后塞到马林西怀里,跑开了。

    屋子里发出一片浪笑。

    马林西被他气得满脸通红,“狗日的,促寿。”他捡起信纸,返身去追,姜思贵兔子一般跑出门。

    “这有什么关系,哪个不想老婆啊。我也想啊。何况新娘子呢?”汪长松笑笑,说完,又埋头继续写他的信。

    是啊,长时间出门离家的男人哪个不想自己的女人呢。马林西心里想着,却不知如何下笔了,一只手挡着抬头可见的行李,半个字也写不出来。

    可恨讨厌的蒋思贵,不时像贼一样凑过来看,拿这种人真是没办法。马林西突然感到心里好烦,像一团乱麻,一气之下,将信纸揉成团,又展开,撕得粉碎。

    静静地,马林西闭目养神,试图让自己的心潮平定下来。他慢慢打开从笔记本,从中间轻轻撕下的一张,重新铺开。好一会,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姜思贵也识趣了,知道马林西当真,也不再来故意捣蛋。其实,所谓的捣蛋,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心灵空虚的一种表现,或者说是一种情感的别样渲泻。

    屋子里,静悄悄的。

    可马林西还是进入不到给妻子写信的状态。

    算了,还是给其他人写吧。马林西想了一下,先给程云汉书记写吧,他是大队的一把手啊。马林西想,高中毕业走出校门,当大队农技员、团支书,办农科队,这次南繁,要不是他,我怎能有今天呢?于是,提笔就先给他写。

    尊敬的程书记:

    您好!

    自从离开家里,到今天已是十二天了。前天夜里,我们顺利

    到达驻地,地点是海南行政区乐东县半坡公社塘丰大队第七生产队。

    我们育种队是由杨洪儒副县长带的队,县农业局季局长、县种

    子站的程站长是育种队的正副大队长。我们是从河东坐包车到上海

    的,在上海停留了大半个晚上,就坐火车往广州,路上行了三天四

    夜,在广州停了一天,游览了三元里抗英故地、农民

    运动讲习所、越秀公园。然后从珠江码头乘海轮。在南海里航行了

    一天一夜,到达海南岛最大的城市海口。接着又转坐长途汽车来到

    这里……

    现在,这里的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地方干部群众对我们育种队

    工作非常支持。今天育种大队部召开了全体队员动员大会,从明天

    起,就正式投入南繁育种的战斗了……

    我们的驻地都是少数民族,条件也比较艰苦,育种的任务也十

    繁重,而且语言不通。但我们有信心、有决心完成这次光荣而艰巨

    的革命任务。这里您就放心好了……

    家里各方面情况不知好否?麦子苗情好吗?棉花也该全部交售

    结束了吧?农科队的事情还请书记多操心……

    请代向杨书记、蔡大队长、张会计问好!

    不多写了,就此搁笔。

    致以

    革命的敬礼!

    职:马林西 亲笔

    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二日于海南岛

    写好以后,马林西又反复看了两遍,觉得不妥的地方又修改一遍,这才重新端端正正抄到方格信纸上。

    之所以这么慎重,是因为马林西第一次给程书记写信,也是第一次给最大的领导写信。作为一个下级,又是晚辈,不能草草了事,一封信里错别字连篇,涂涂改改,那像什么话呀,这是对领导的尊重嘛。

    第五节 青年谁不夜相思

    屋子里很静,只听见“沙沙沙”的声音,大家都在写信,没有人喧哗,干扰。于是,马林西又分别家里爸爸、妈妈、哥哥等人写了信,给他们报以路上的平安,分享几天来一路上看到的无限风光和旅途的快乐。

    最后,才给妻子写信。这时,已是夜里十点多钟了。

    心红:

    亲爱的,你好!

    你现在睡了吗?白天都忙的什么?是不是很累了呢?时间过的真

    是好快呀,你看,不知不觉中,我离家快都半个月了……

    我是那天下午过江,快十点了才到的上海。我们游览了外滩、大

    世界、西郊公园,还有南京路、白渡桥等地,也没有人带,就买了一

    张上海地图拿在手里,找自己熟悉的地名跑,居然没有迷过路。你说

    奇怪吧。

    第二天下晚乘火车,路过了杭州、上饶、南昌、衡阳等地。

    特别是在大站停靠的时候,最长时间有一刻钟,我也计算好时间,

    还到车站附近逛逛,然后上车就在地图上标注下来,这地方我是来过

    的了。一路上,我下车的次数最多,有十几个城市呢。最滑稽的是在

    株州停留时,差不多有半个钟头,大家都下了车,逛街时还买了不少

    东西。上车后,感觉火车是往回开了,其实我也觉得,这是换了火车

    头,但感觉上一直变不过来,心里就这么忐忑着,非常别扭。我从上

    海出发时坐在靠南边的窗口,一路上都是太阳在左边,忽然太阳跑到

    右首窗口了,真是不可思议,等到进了广州火车站,心里才踏实。

    在广州,我看到满街都是“的士”,叫做出租汽车,非常地漂亮,

    在路上行走,你只要一招手,它就会停到你身边,热情地招呼你,问

    你要去哪里。不过,那车开得也特快,一溜烟就到了跟前。在天桥下穿

    马路时,我看一辆红色“的士”离我很远呢,就想快速冲过去。刚到路

    中心,随着一阵“凄厉”的尖叫,那辆车就窜到我面前,来不及躲闪,

    我就趴在了车头的盖板上。好险呀,差点就不能给你写信了。人家很有

    礼貌,一点也没有发火,叫我走路小心,就走了。大城市的人,就是不

    像我们农村人会一般见识。在广州火车站,我还拍了一张全彩照寄了回

    去,你一定收到了吧。你看广州多繁华呀,那遍地的小轿车,我们县城

    找辆玩玩都没有。

    最难受的是坐海轮了。那船倒是很大,上下五层。我们买的是三

    楼,一个舱里十二个人,三等舱。条件也不错,就是晕船。海里的浪有

    多大?有多高?你猜猜看。大得很哩。有些很大的海轮,在远处的时候,

    高高的海浪居然象山一样将它们挡住了。当然,我们的海轮刚好处于浪

    谷里吧。那浪谷,真像是一个小盆地,大哩。在过琼州海峡的时候,浪

    大得惊人,扑过来的时候,高高的船头竟被埋了下去,甲板上漫过齐膝

    盖的海水,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晕船呕吐了。我也是,那气味重得肚子

    里翻江倒海,喉咙里直往上翻酸水,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惨死啦。

    到了海南岛,气候就不一样了。我们的棉衣全脱了,换上了春夏装。

    在海口还吃了椰子、菠萝蜜。这在家里哪会有啊。直到前天晚上,我们

    才到达驻地。

    昨天休整了一天,今天也没什么事,洗洗晒晒。又到附近转了转。

    风景真是很美。到处都是椰子林和甘蔗园,一片一片的水田就夹在其间,

    真像是画一样。

    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在海南岛的最南端略偏一点西。靠近海边的

    铁路。你可以看看地图,海南岛最南面的那条铁路西半段中间,有一条

    河流穿过铁路入海,在铁路与河流交叉的东北角,就是我们的驻地塘丰

    七队。那个交叉点,就是沙河上铁路桥,距离我们宿舍也就三四百米的

    样子,下午,我们还爬上那桥墩上玩了呢,刚好有一列货物列车经过,

    轰隆轰隆从我们头顶上滚过,吓得浑身是汗。

    村子里都是黎族人,语言不通,我们也不跟他们直接打交道。看上

    去都是又矮又黑,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今天上午开了动员会,明天就开始正式育种工作了。分成三个组,

    我在技术服务组,具体做什么事还不清楚,下次写信再告诉你。

    ……

    我们三十几个人,除了几位县里的领导外,都集中睡在一幢水泥地

    的大仓库里。两人一张铺,青墩公社农科站的技术员汪长松跟我同铺……

    现在,大家都已经睡了,有些人打起了呼噜。要是在家里,我们也

    该休息了……

    过了一个多月,陆续收到家乡的来信。对于一个远行的游子,一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农村青年来说,在万里之外的举目无亲之地收到来自家乡的来信,别提有多兴奋了。

    马林西收到的第一封来信,是高陵大队的大队长蔡荣贵的,他分管农科队,所以反复阅读他的来信后,马林西知道了家乡离家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难抑心中的那份兴奋和对家乡的思念,当晚,就给他回信。

    敬爱的蔡大队长:

    您好!

    来信昨天日收到,反复阅后,悉知家乡一切历历在目。倍感高兴,免念。

    据信中得知家乡革命生产热气腾腾,正在广泛深入地宣传全国政协和全国人大的会议精神,为彻底改变家乡的旧面貌而奋斗!值此,请你向程

    书记、杨书记及全体大队干部问好。致以礼!

    目前,我们在这里诸方面工作,一切尚好。即将进入最紧张的春插,每

    天一早开始拔秧到中午,中午饭一吃,屁股都靠不到板凳就下地和社员一

    起插秧,到晚才回来,看来是最辛苦的时候,将到下旬才能插结束。

    在生活上吃两干一稀(约一斤八两左右),蔬菜紧张,经济更是如此。

    最近天气不太好,有小雨,少日照。目前,我搞田间记载,经推荐任育种队

    团支部副书记,其它还可以。

    另外,关于粮食和经济问题,如果不好解决就不必再麻烦了。我想法叫

    家里寄。就是交队记工的九元钱是否能提请研究一下,写个证明来,就可以

    发了。无论如何,蒙托。

    农科队的问题落实没有,能否将其具体情况来信告之。没有什么新技术,

    因我们这次主要是杂交制种,有可能到时候带一点好的小品种回去。务请放

    心,勿念。

    暂写到这里,盼来信。

    致以

    礼!

    马林西

    一九七八年三月十九日夜

    写好后,马林西从路过韶山名人故居时买的纪念信封里挑出一只,反面有当时请服务员盖的纪念戳,圆形图案上面是韶山故居,中间是手书“韶山”,最下面一行是“参观纪念”。将两页纸对折再对折,然后轻轻装进去,用胶水封好口,信封正面右上角端正地贴上一枚北京邮电大楼的八分邮票,压平,这才放心地交到队部统一邮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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